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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暴雨在半夜就降临了。

第37章

暴雨在半夜就降临了。
这是羌梁市五年来最大的一场雨,整个城市在惊雷中惊醒再入睡,谁敢相信从天而降的巨响是柔软的水发出的声音,这雨砸在地上的声音比铜铁还硬,仿佛要把这座临海小城卷进大海里。

早上,雨势渐小,吴霁心和张宁都没睡好,在昨晚的暴雨里做了一晚上噩梦。

他俩强打着精神去楼下吃了早餐,草草地收拾了一下就出发去港口了。

外面淅淅沥沥下着小雨,他俩套了件蓝色雨衣,为了防止包被雨打湿,他们把包背在了胸前,看起来像两个行走的多啦a梦。

雨天不好打车,出租车司机一听要去梁港区就更不愿意载客了,他俩在酒店门口等了几乎一个小时,加了双倍价钱才找到一个愿意载的出租车。

但出租车司机只愿意停在离港口还有一大段距离的某个化工企业办公楼附近。然而现在的情形也由不得他们多挑剔,付了钱就灰溜溜地下车了。

他俩刚一下车就闻到空气中若有若无的汽油味,这刺鼻的味道随着他们走近港口变得越来越浓重,快走到港口时,他们竟然都开始有不同程度的头晕恶心感。

港口此时已经有几家当地报社在拍照了,张宁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老同学。

老同学叫蒋丰,在羌梁市本地一家纸媒工作,见到他俩走来的身影,连忙跑过来塞给他们两个口罩,用责备的眼神看张宁。

张宁知道自己虑事不周,调查化学原料泄露竟然连口罩都忘了买,连忙冲着蒋丰摆了个“我错了”的表情。

蒋丰朝他肩膀拍了下后就在手机上窸窸窣窣打字:少呼吸别说话,是碳九泄露。

一直在旁边没说话的吴霁心倏地一震,他知道碳九对人体危害有多大,而被暴雨冲刷了一晚的港口还飘着这样刺鼻的味道,难以想象究竟泄露了多少。

他连忙在自己的手机上打字:今天不要采访了,不安全。

蒋丰却摇摇头,又打:再过两天其他地方的记者就来了。

他们连夜赶来就是为了第一手新闻,张宁也不赞成提前离开。他和吴霁心就这样借着手机一来一回地打字,最后决定先拍几张能用作素材的照片,再去离港最近的一个村子里采访居民。

蒋丰带他们到自己刚刚采景的地方,此时已经有环保局请来的清理人员在作业了,海面上盖着一层厚厚的油污,让人惊诧的是,这些清理人员竟然毫无防护措施,只戴着口罩就敢直接操作。

吴霁心皱着眉观察四周,港口附近有几个化工厂,而养殖场和化工厂离得极近,怎么看都不是合理的安全距离。

雨还在下着,穿着五颜六色雨衣的记者和清理人员竟然是这灰蒙蒙港口唯一的颜色。

蒋丰和他们待了一小会就迅速去找同事汇合了,张宁和吴霁心靠打字开了一个简陋的会,各自确定好任务便行动起来。

吴霁心负责拍照,实际上他已经他被熏得头晕眼花,强忍着不适感一次次按下快门:灰色的天空、布满油污的海面、被溶解的七零八碎的鱼排泡沫、没有防护器具的清理人员、带着口罩的当地记者们。

旁边记录的张宁显然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努力抑制着想呕吐的感觉,在手机备忘录里用文字记录着这个腌在刺鼻气味里的港口。

他们待了两个小时,不适感越来越强烈,几乎到了要晕倒的程度,为了保命只好放弃采访附近村子居民的计划,赶紧打车去了附近的医院。

恰好他们检查的医院就是昨天大量收容病患的医院,他们没什么大碍,吃了医生开的药,休息了半个钟头就逐渐恢复了。重振精神的两个人没浪费好资源,拿着记者证就去找医院的负责人要采访。

张宁打开录音笔,问医院负责人:我们杂志社可能需要一些音频资料,可以录音吧?

医院负责人此时对整个事件的走向浑然不知,见他们是新视点的记者就大方同意了。

一旁的吴霁心把他这套操作看得仔细,他之前和黄西玲做的是冷饭热炒的古早社会新闻,从来没用过录音笔这种东西,此刻正在一旁观摩张宁偷师学艺呢。

录完音后张宁又立刻动身去和家属周旋,明明自己刚刚还难受,此刻居然能巧舌如簧征得家属们的同意进病房拍照。

吴霁心听到要拍病人,心里顿时一沉,“不太好吧?”

张宁从他手里拿过相机进了病房,“会打马赛克的,你不乐意拍我来拍。”

吴霁心没搭腔,默默地跟在他身后进了病房。

他一进去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小小的房间里并排放置着几张床,可以看出有几张是因为床位不够临时加的。这些渔民的口鼻里插着管子,骷髅架子似的躺在病床上,吴霁心甚至辨认不出他们是死是活。

家属们的哭声在他耳边回荡着,他退到门口不忍心看这样的场面。

而张宁却像个毫无感情的机器人一般,对这样的场面熟视无睹,咔嚓咔嚓地拍着病房里的人,手都不带晃的。

吴霁心彻底退出了病房,不让这样的场景直白地戳在自己眼前。

从医院回到酒店已天色渐黑,他俩的不适症状在吃过药后就好多了,现在除了有一点点胸闷之外几乎没有其他的不适感。

他们中午没吃饭,早餐又吃得很对付,此刻早就饿得能生吞石灰。他俩把设备放下就出门觅食,张宁本来想吃当地的特色,可惜外面下着小雨,小摊贩们都收摊了,找了一圈实在没什么好吃的,最后只好随便找了家包子铺落座。

吴霁心自从从医院回来后兴致一直不高,张宁还以为他还难受,关切地问他:“你还难受?”

对面的吴霁心小口咬着包子,“现在好多了。”

他顿了一下,抬头看到张宁毫无形象吃得正欢,又想到医院里那些哭成泪人的家属,心里不知为什么非常不舒服,他把包子咽下去,问张宁:“今天下午在医院,病人都那样可怜了,直接拍他们是不是不太好?”

张宁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又咬了一口包子,“为什么不好?”

“如果是我,会不忍心拍这样的人,这样对他们也是一种另类的伤害。”

对面的张宁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忽然噗嗤笑出了声。他用一种看小孩子的目光打量着吴霁心,说出口的话却是异常严肃:“吴霁心,你是一名记者。”

“你的任务不是无差别地释放怜悯。你不拍这些残忍的照片谁来拍?任由这些化工企业不管、当地政府也不管的渔民躺在医院吗?”

“你把照片拍出来,把稿子写出来,让全社会都知道这个小地方的人在遭受什么,让舆论逼得企业和政府不得不去管他们,才叫真正的帮助,才是你作为记者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