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道别
千尧这一觉似乎睡了很久, 久到他以为自己会醒不过来。
他还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到他在浴室摔倒,外面的室友听见后差点把浴室门敲烂。
千尧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裹上浴巾打开了浴室的门。
然后就被寝室的人团团围住, 纷纷拉着他看。
“你没事儿吧?是不是摔了?怎么那么大一声?”
“肯定是摔了啊, 你没听见千尧叫得那么惨。”
“摔到哪儿了?没摔到头吧?会不会脑震荡?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呸呸呸,别胡说,真摔到头千尧现在哪儿还能站起来。”
“所以你到底是摔到哪儿了?”
千尧听到这儿抬起头,看着面前熟悉的室友恍惚了一瞬。
“你没事儿吧?不会真摔到头了吧?没失忆吧?现在是公元2025年。”
“行了, 别开玩笑了, 千尧明显摔懵了你们还逗他。”
其中一个室友说着把他拉到椅子上坐下。
千尧看着他们和周围熟悉的环境还是没回过神。
“现在是2025年吗?”
“你真摔傻了?”
千尧闻言顾不上回答,连忙问道:“手机,我的手机呢?”
“不是在你床上吗?”
千尧闻言连忙起身爬到自己的床上,在枕边摸到了自己的手机。
然后颤抖着手指点开了微信,找到了一个熟悉的头像。
头像是一张卡通画,是千尧小学时美术课上画的简笔画,画的是他和妈妈。
虽然画得很差,只能堪堪看出是一个女人牵着一个小孩儿,但妈妈还是当头像用了十几年。
千尧看到这个头像眼睛立刻红了, 连忙点开视频想要拨过去。
可是不知为何, 千尧等了很久也始终无人接听。
为什么不接电话?
妈妈从来不会不接他的电话。
为什么不接电话啊?妈妈。
“千尧。”
似乎有人在叫他。
千尧闻言抬起头,这才发现周围的一切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变了。
原本熟悉的寝室和室友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手中的手机也没了踪影。
周围突然暗了下去, 千尧整个人像是掉进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只有一道声音在锲而不舍地一遍遍叫着他。
“千尧?千尧?怎么哭了?”
千尧猛地睁开眼睛。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头顶熟悉的明黄色帷幔,这不是他宿舍, 而是皇宫。
千尧坐起身来,连忙去看自己的手,手里空荡荡的, 根本没有手机。
千尧抬起头,面前是熟悉的摆设,这是岐岸的寝殿,不是他的宿舍,也没有他的室友。
是的,他穿越了,刚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
“千尧?”一道声音从身侧传来。
千尧转过身,然后看到了坐在他身侧的岐岸。
岐岸不知在这里熬了多久,眼下覆着淡淡的青黑,满目的疲倦。
千尧看了他片刻,这才终于回过神一般,张嘴问道:“小穗子呢?”
千尧被送回来时岐岸便已经听了下人的回禀,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所以不免有些意外,他实在没想到那个小太监会对千尧这么重要。
因此一时间竟不敢在千尧面前提起他已经不在的事。
但千尧已经自己想起来了。
“他不在了。”
“千尧。”岐岸还以为他会哭,毕竟千尧一直都是水做的,刚才在梦里不知梦到什么都哭得厉害。
现在朋友没了,自然会狠狠哭一场,因此岐岸已经做好了安抚的准备,然而没想到的是却并没有,千尧只是有些冷一般把自己缩进了被子里。
“千尧。”
不知为何,岐岸看着他这样却只觉得更加担心,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因此只是又一次叫道:“千尧。”
千尧闻言终于有了反应,抬头看向他,只是眼中一片死寂。
岐岸看着他眼中的神情,只觉得整个人愈加烦躁,“你就这么伤心?”
千尧知道他不可能理解自己和小穗子之间的感情。
因此只是摇了摇头。
可是不知为何,岐岸却好似更加生气。
但也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是让宫人端来药,亲自喂给他喝。
千尧这些日子并没有吃过什么东西,但还是觉得整个人胀得厉害,即使是药也喝不下去。
只是这是岐岸亲手喂给他的,因此他还是逼着自己喝了下去。
但是刚喝完便见岐岸又让宫人端来了一碗粥。
千尧实在吃不下了,于是摇了摇头,可岐岸依旧不由分说地舀了一勺粥吹凉递到他的唇边。
千尧只能张嘴吃下,只是刚一咽下,就忍不住吐了出来。
千尧见状愣了一下,连忙从床上爬下来跪下。
岐岸因为他的动作也是一怔,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一般把手里的粥递给了旁边的宫人,然后伸手把他拉了起来。
“陛下,奴才真的吃不下了。”千尧连忙解释道。
岐岸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着他,“那就不吃了。”
从那之后岐岸便没有再强硬地逼过他吃东西,只是药必须按时吃。
岐岸依旧很忙,但每日都会抽出一小段时间来看看他,只是不能久待,有时候只是喂他喝一碗药就走了。
千尧明白他肩上的压力和重担,因此从没有说过什么。
甚至为了让他安心还会在他面前表演。
每次他来便装得正常吃药吃饭,但他走了之后便会忍不住把吃的东西再吐出来,要么就是把药倒了。
他没想着寻死,只是真的吃不下,什么都吃不下。
千尧自己也知道这样下去不行,因此很努力地想要振作起来,但实在没有心力,只能这么应付下去。
但他并没有应付多久便被岐岸发现了。
岐岸似乎还是第一次这么生气,当着他的面砸碎了空着的药碗,然后掐着他的下巴问他,“里面的药呢?”
里面的药在哪儿他们心知肚明,因此千尧根本不敢回答。
但他的沉默似乎让岐岸更加生气。
“千尧,你到底想怎样?你到底还要朕怎么纵着你?”
岐岸简直怒极。
从来没有一个人敢在他面前这样过,仗着他的底线为所欲为。
这么长时间以来,千尧求什么自己什么没有答应他?要什么自己不给?
他从来都没有这么掏心掏肺地疼过一个人,巴巴地把一颗心送过去,结果却被人这么践踏。
“朕知道上次弄疼了你,但那是因为你和陆砚洲不清不楚在先,朕难道不能生气?千尧,你知不知道身为朕的人,和别人有牵扯是什么下场?朕对你已经足够宽容了,你不想见朕,朕自己去思明殿,你担心那个小太监,朕也派人照顾了,你还要朕怎样?难道就因为他死了你就也不活了吗?从前有陆砚洲,现在有小太监,每一个人在你心中都比朕重要,你何曾为朕有过这样要死要活的模样?”
岐岸说着手指从千尧的下巴一直移到脖颈,似乎恨极,但却始终没有用力。
“你忘了你为了出宫见那个小太监和朕保证过什么了吗?你说你会听话,乖顺,对朕一心一意,这就是你履诺的方式吗?”
千尧知道是自己不对,连忙摇了摇头,想要解释他不是故意的,他是真的吃不下,可面前的人已经不想再听他说一句话,而是有些疲惫地放开了他。
他这是在干什么?岐岸都有些想笑话自己,他已经有多少年没这样发过火了。
一个太监而已,有必要这样在意吗?
想到这儿岐岸闭上眼睛,开始调整自己的语气,“朕最近有多忙你是知道的,但还是抽出时间来看你,就是希望你早日康复,可你呢?背着朕把药全部倒掉。”
“你实在是一点也没有一个身为男宠的自觉,侍奉君上,应该由你体察上意,而不是朕处处迁就着你。”
“千尧,朕实在是纵坏了你。”
岐岸说到这儿,顿了片刻,袖子下的手无意识蜷紧,但还是逼着自己狠下了心。
“从明日起你就搬去坤元殿,朕会派宫人去照顾你,如非必要不许外出,你自己好好反省反省。”
岐岸说完生怕自己反悔一般,立刻抬步走了出去。
随着岐岸的离开,整个寝殿迅速安静了下来,只有宫人沉默地过来将地上的碎瓷片打扫干净。
不一会儿,便有宫人端一碗新药送了过来。
千尧不敢再倒掉,只能逼着自己喝了下去。
虽然岐岸让他明日离开,但千尧喝完药后便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其实他的东西并不多,只有几件衣服而已。
收拾完便有人把他的东西送了过去,千尧原本今日就想过去,但宫人说坤元殿还要打扫,因此千尧只能明日再去。
自从搬到了坤元殿,岐岸便像是彻底把他抛到了脑后。
夏去秋来,自从上次见面已经隔了整整一季。
时疫终于被彻底解决,宫内宫外重新恢复了秩序,似乎一切都没有变,只有千尧一个人永远留在了那个满是燥热的夏季。
大概是为了敲打他,岐岸并没有按照当初说的给他什么皇贵妃的待遇,只派了两个小太监服侍。
饭菜也比不上从前在寝殿时的吃食,只有药依旧一天三顿地送着。
千尧不敢再随意把这些倒掉,因此每日都逼着自己尽力全部喝下去。
久而久之,身体似乎真的好了些许。
这里的日子很安静,千尧不怎么需要别人伺候,因此那两个小太监常常不见踪影。
千尧也无所谓,只是喜欢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像个老人一样发呆。
他发呆的时间越来越长,一天的时间似乎总是一眨眼便过去。
因为时间过得太快,所以千尧常常有些恍惚,不是才刚入秋,怎么再一醒来,外面的树上已经落了一层白?
到底是什么时候到了冬日?
千尧不知道,只是觉得有些冷。
从前在岐岸身边时千尧是没有这种感觉的,因为岐岸怕冷,所以常常还不到冬日,整个寝殿便已经烧上了碳火。
但如今岐岸已经大半年没有见过他,宫里的人最会见风使舵,因此那两个小太监从内务府回来时并没有要到太多的碳火。
“内务府那些狗仗人势的东西,说咱们宫里人少,只给了这么多。”
千尧看着那两筐碳火,沉吟了片刻,“只能省着些用了。”
那两个小太监经过这大半年的相处,对他的性格已经摸得差不多,见状也不意外,因此也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尽力紧着他一个人用,毕竟千尧还病着。
千尧这场病一直病了很久,从夏天一直病到冬天。
太医隔几日就会来一次,把药方换了又换。
最后有些无奈地说:“千公公,您这是心病。”
“心病?”
“是啊。”太医无奈地摇了摇头,“心病还得心药医。”
千尧闻言觉得有些道理,但却有些想不明白自己的心病到底在哪里?
直到有一天晚上他梦到了小穗子。
这还是小穗子去世以来自己第一次梦到他。
千尧看到后整个人惊喜万分,连忙跑过去抱住了他。
“我终于梦到你了。”千尧有些生气,想要质问他,只是刚一开口眼泪就先掉下来了,“这些日子我一直都想梦到你,可是你一直都不来我的梦里,我怎么梦都梦不到你。”
“是我不好。”小穗子还是那样包容着他的一切,“是我没有来看你。”
“你去哪儿了?怎么这么忙?”千尧拉着他的手问道。
小穗子闻言笑了笑,没有回答,而是说道:“阿尧,我要投胎了。”
“投胎?”
“是啊,我要去投胎了,怎么哭了?不是应该为我高兴?”
小穗子说着伸手擦了擦他的眼泪。
千尧自然高兴,于是连忙抱住了他,“我当然高兴,你下辈子要好好的。”
“我知道了。”
小穗子说着也回抱住了他,“阿尧,别难过了,我和你道过别了。”
“道别……”
“是啊。”小穗子仰起头,又冲他笑了一下,“我和你道过别了,所以别遗憾了。”
千尧还想再说些什么。
可是一眨眼的功夫,面前的小穗子便已经不见了。
“小穗子?小穗子!”千尧猛地睁开眼睛坐起身来,想要伸手拽住什么。
可是面前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明明只是一场梦,可是耳边却好似还回荡着小穗子的话。
“我和你道过别了,所以别遗憾了。”
是的,他们道过别了。
想到这儿千尧再也忍不住,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他终于哭出来了。
–
不知为何,自从哭过那一场后,千尧整个人却反而好了起来。
不仅饭吃得多了些,这日甚至还有心情想要出去转一圈。
门口依旧有侍卫把守,但却没有阻拦。
于是千尧出来得很顺利。
他不知道去哪儿?因此只是漫无目的地四处乱转。
不知是不是快要过年的缘故,宫里处处张灯结彩,看起来热闹非凡。
千尧病得太久,已经分不清时间,于是问了一个宫人是不是快要过年才如此隆重?
“过年?还没有呢,现在才腊月,离过年还有一个多月。”
“那怎么这么早就开始准备了?”
“准备?现在可不是为新年做准备。”
“那是为什么?”千尧有些奇怪道。
然后就听宫人回道:“是为了未来的皇后娘娘在准备呢。”
“皇后?”千尧闻言不由一愣。
“是啊。”宫人有些奇怪道,“你这公公是哪个宫里的?消息怎么这般不灵通,选秀已经到了最后一步,陛下已经定下了皇后的人选。”
“是吗?”千尧有些恍惚地问道。
“是啊,估计很快就是立后大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