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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37章
  唐小池看他不说话,知道自己算是被放过去了,嘿嘿一笑,又凑上去:“叶队,你去见陈来的老婆,有没有什么收获?”

  叶潮生还没来得及细看陈来的材料,这会才想起来:“陈来尸检上面怎么说?”

  唐小池颠巴颠巴地又拿出另一份报告:“当时认为是自杀,没什么可疑的,就没有解剖,只有一个报告,说他是自缢死亡。

  报告上看不出端倪。所有的证据都表明,这就是一个简单的自缢身亡的案例。

  叶潮生搁下报告:“当年看守所的监控是没有了吧?”

  唐小池:“没有了。他们只有一份询问记录。按照询问记录上的说法,陈来他们几个身份特殊,都关在单人监房。凌晨四点的时候,先是说他那个监房的监控画面突然黑了,于是一个叫王新平的狱警就过去看。这个王新平过去的时候,就发现陈来吊在他们挂毛巾的杆上。后来他们一查,发现是监房的灯泡爆了。”

  叶潮生:“这个王新平现在还在看守所工作吗?”

  唐小池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陈来死后没多久,也死了。”

  “死了?”叶潮生一下子站了起来。

  唐小池点点头:“在小饭馆跟人发生冲突,结果对方掏出刀来,一下子伤到要害。那个人当时就跑了,到现在还没抓到。”

  叶潮生问:“伤到哪了?”

  唐小池说:“颈动脉,在救护车上就没气了。”

  叶潮生抱着手又坐回椅子里:“这可真是死无对证啊。”

  许月一直没说话,这会开口问唐小池:“那个王新平有尸检报告吗?”

  唐小池挠头:“那我得去找一找。”

  叶潮生说:“前脚灯泡爆了,后脚陈来就死了。我说他就是心心念念等着自杀,好不容易等到灯泡爆了,立刻爬起来自尽。这话讲给鬼,鬼都不会信。”

  许月点点桌上的报告:“他杀伪装成自缢,有很多办法来掩饰。可是表面上是看不出来,一般要尸检才能发现问题。不过这会怕是只剩下骨灰了,说什么都完了。”

  叶潮生抬头看着许月。

  许月:“怎么了?”

  叶潮生一下子站起来,边往外走边说:“他老婆留了他一撮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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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日重现 十

  叶潮生掉头回去找曾丽的功夫,刑侦队办公室里来了个不速之客。

  许月正在刑侦队办公室里写教案。底下传达室的门卫在刑侦队办公室门口探了一下头:“嘿,许顾问,叶队在不在啊?”

  许月抬头,就看见门卫后面还站着一个人。

  门卫身后站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个子不太高,,西装熨烫得板正,头发向后梳得油亮。

  许月立刻心下了然:“叶队一会就回来。这位是刘律师,来找叶队的吧,不如您先进来等一等?”

  他说着,把人迎进来。门卫见双方顺利相认,寒暄两句便走了。

  许月找来一次性杯子,倒了杯水,放到刘律师面前:“只有白开水,您将就一下。”

  刘律师赶紧站起来接过那杯水:“白水就挺好,麻烦你了。”

  许月点点头:“叶队一会就回来,麻烦您稍等。”

  他招呼完刘律师就去忙自己的事了。

  倒是这个律师,坐下也不老实,左看右顾,最后忍不住和许月攀谈起来:“这位警官,您贵姓啊?”

  许月抬头笑:“我不是警察,只是一个做犯罪行为分析的顾问。”

  刘律师来了兴趣:“噢——那天这个叶队见我,说他们有顾问给曹会做了行为分析,就是您做的吧?”

  许月:“是我。”

  这刘律师噢了一声,不说话了。

  安静了没两分钟,他又干咳一声,小心翼翼地开口:“那个,你们真觉得,这个曹会他……有问题?”

  许月被再三打断,倒也没烦。他搁下手里的笔:“目前办案的细节呢,我不能透露。不过从犯罪心理的角度呢,我们通常认为,一个人的行为模式,应当是有规律的,有原因可以追溯的,同时也是可预测的。当我们在一个案子里,发现凶手作案的手法一致,受害者的外型、身份等条件相似,或是几个案子前后有着连贯的逻辑时,我们就会考虑同一个凶手作案的可能性。”

  刘律师点点头,听得很专心:“所以,你们就是觉得,这个曹会他这次犯事,和之前那六个案子,是有共同之处的?”

  许月笑了笑,转了话题:“您是做刑辩的,应该接触过一些系列案吧?”

  刘律师说到这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我说了也不怕您笑话,曹会这个案,是我做刑辩以来接过的最大的案。我之前做过的,都是什么小偷小摸啊,入室抢劫啊之类的。曹会这个案子属于指派的法律援助,我们所里其它人都没时间做,我这才主动接了。”

  几句话的功夫,中年律师端着那杯水,喝了一口又一口,像要把内心的焦虑统统咽进肚子里。

  “我那天见完叶队长,唉——”他叹出一口气,“我心里一直就不得劲,闹得慌。晚上睡不着啊。我躺在床上想来想去,这要他真的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凶手,那我这不是,这不是在害人吗?”

  水杯里的水在他的肢体的动作,翻出一个涟漪。

  刘律师苦笑一声,摇摇头,又说:“我当时真是……我确实很想在这个案子上打一个翻身仗,我也确实觉得,一个法医一个警察,如果之前出现过这样的问题,那他们很有可能故技重施啊,对不对?”

  许月抱着手靠回椅子里:“当时温林的案子,您是从哪知道的?”

  刘律师放下手里的水杯,拿起放在脚边的公文包。

  “是那个温林的家属自己来找我的。”他说着,拿出一个牛皮纸封的资料袋,“我都带来了,尸检报告的复印件,家属的自述书,她写的案情经过……都在这里了。”

  他站起来把牛皮纸的资料袋递过去。

  叶潮生带着陈来的头发回来,看见办公室里多了一个人,不由得挑了下眉:“我说怎么刚才小王见了我,还说有人找我呢。”

  刘律师回头一看,正是那日把他夹枪带棒地一通连讽带嘲的刑警。那天这个警察说的话直扎他的心窝子,这会还有些心有余悸。

  刘律师缩着肩膀往后退了两步,直往明显看起来更好说话的许月那边瞅。

  许月从桌子后面站起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把人按回刑侦队的破沙发上:“叶队回来了,刚好你跟他说说吧。”

  叶潮生随手拉来一把椅子,拽到刘律师面前,坐下。

  许月站在旁边:“我们刚才正说到温林的案子。”他转而看向刘律师,“你说,是温林的家人把材料交给你的?”

  “对,对。”刘律师对上叶潮生,突然就紧张起来。

  他咽了口口水:“那会已经审查起诉了。我其实刚开始看到这个曹会的案卷,也真的是没什么想法。这DNA 证据,铁证如山,所以我原本就是想走个过场拉倒。那天我见了曹会回到律所,就看到有个女孩在等我。她说她叫温从,问我听没听说过温林案。”

  叶潮生抬手:“等等,叫什么,温从?”

  刘律师:“对,有什么问题吗?”

  叶潮生丢下一句“你稍等”,匆匆起身走进小办公室。

  许月听着这个名字似乎也有些熟悉,一时又想不起来是在哪听过。

  过了一会,叶潮生拿着A4打印纸从小办公室疾步走出来,把手里的纸递到刘律师面前:“看看,是这个人吗?”

  刘律师接过来一看,A4纸上黑白打印下来一个网页,是一份个人介绍。网页抬头印着“温从都市传媒集团都市报,特约记者”。

  旁边是一张黑白的正面照片。照片里的女孩微微扬起唇角,带着一副黑框眼镜,目光锐直。

  刘律师点头:“是她,是她。”

  许月这才跟着想起来,当时在网上闹起一点风波的陆琴自杀,报道的记者就叫温从。

  许月抬头看叶潮生。

  叶潮生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抬手拍拍他的肩以示安抚,又把刚才自己坐过的椅子拉过来让许月坐,扭头冲着刘律师一扬下巴:“你接着说。”

  刘律师:“我一开始,以为她就是那种……”他尴尬地笑了一下,“就那种……因为家里人出事了,搞得有点神经不正常的那种。我们偶尔确实能遇上这种家属。”

  “本来想让保安把她轰走,可没想到她一张嘴说话,还挺有逻辑的,又不像是脑子不清楚。她说她哥是被刑讯逼供死的,不光如此,那个案子里的物证也有问题。当时负责审人的叫路远,还有一个法医叫陈来。”

  刘律师看着对面两个人:“我一听,这不就是管曹会案子的警察和法医吗?当时我一下子就觉得不对劲了。我再一想,曹会那个证据,说是受害者指甲里留下的皮屑,可是曹会身上又没有伤口,这个证据怎么来的呢?”

  “可是,你当时想没想过,这个温从为什么要找你?又钱为什么知道曹会案子的审案警察和法医呢?”叶潮生问。

  “我想过,我也问过,”刘律师说,“这个女孩跟我说,她有她的消息来源,叫我不要管。她说她就是想给她哥哥伸冤,想把这件事情闹大,让大家来关注。她哥哥在审讯室里猝死之后,父母受不了打击,精神恍惚,在找律师的路上出车祸,人当时就没了。后来她试着找媒体,要么就没人关注,要么就压根没人愿意管这事。”

  刘律师叹口气:“我当时这么一听,这女孩也是个苦命人啊。”

  叶潮生:“你就答应了?”

  “我确实动心了。”刘律师垮下肩膀,叹了口气,“当时我觉得,这也是在做好事吧。而且,从法律上说,这种策略也没有任何问题啊。万一这个警察和法医就是有问题,曹会就是无辜的呢?”

  许月坐在对面,也算理解:“之前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先例。这些年一直讲要维护程序正义,从这个角度说,这件事也不能算是错。”

  刘律师感激地看一眼许月:“我确实有功利心,我也想……成功,赚钱,有名气,可是我当时那么做,真的,不只是为了这些。”

  叶潮生抬头打断他:“行了行了,这会就别说这些了。我再问你,温林找你之前,你见过曹会吧,曹会什么态度?”

  刘律师这会有些犹豫起来。

  叶潮生看出他有顾忌,索性打开天窗说亮化:“你今天说的话,我们最多只能当个参考,因为根本没有办法证实。所以我们也不会外传,更不会在日后作为证据提交检察院。但如果你愿意把当时你跟曹会会谈的记录交给我们,那又是另一回事了。那天我们和你说得也很清楚了,你们行业内对这种特殊情况怎么处理,你心里明白得很。孰轻孰重,自个儿掂量吧。”

  叶潮生唱完了红脸,许月自然而然接过棒,接着唱起白脸。

  他温声开口:“我明白,在一行要积累起一点名声来,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他顿了一顿,看着刘律师表情松懈了些,才又接着说,“可是您也得想一个问题,如果您是嫌疑人,或是嫌疑人家属,身陷囹圄的时候,您是愿意信任一个刚正不阿,只服从法律,维护程序正义的律师,还是愿意信任一个牵挂在意自己名声的律师?”

  许月脸上端着温和的笑意:“乍一看,好像一个律师过分刚直,是对嫌疑人不利。但我却觉得,在任何时候,一个执着于维护法律和正义的人,都比一个心有牵挂,有顾虑的人更可靠。毕竟一个有顾虑的人,随时都会被人拿住七寸。”

  刘律师低着头想了半天,最后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深深呼出一口气:“好,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可以都告诉你们。”

  他说:“温从来找我那天,是我第二次见曹会。之前两次见他,他的态度非常地消极,很不配合。我问他问题,他都很抗拒。他第一次见我的时候,这么说的,我记得特清楚。”

  “他这么说的”刘律师努力学起一副玩世不恭的口吻“‘这些警察都问过,你不是可以看案卷吗?别来烦老子了’。说实话,我也确实第一次碰上这么不配合的委托人。这种情况,皇帝不急太监急,律师也没辙啊。”

  叶潮生搭在许月椅背上的手不由自主地叩了两下,面上若有所思。

  刘律师接着说:“不过我以前也真没接触过案件性质这么恶劣的委托人。我以前的委托人吧,至少,都很关心自己的刑期啊。这个曹会可跟他们不一样,他好像不怕死,也不在乎似的,一点没有向我提出任何减刑辩护的要求。我当时还真想过,他是不是心里也清楚自己犯的罪没得搞,索性破罐子破摔了?”

  “那照这么说,他一开始根本没有提逼供的事情?”许月问。

  “一点都没有。”刘律师不假思索地否认,“第三次见他的时候,我就已经研究过温从给我的资料,但我当时还没有完全想好该怎么利用这个东西。我是带着资料去见曹会的,和他聊了聊。唉呀,你们别说,我现在想一想,他那天跟之前,是不一样了。”

  刘律师把杯子里最后的一点水一仰而尽,接着说:“他那天对这些就很感兴趣了,一直在看,再不像之前那样,死鱼一样往椅子里一摊。我问他这个路远审问他的时候有没有动粗,他当时也不说。再后来,就干脆说他累了,这也疼那也疼。我没办法,只能让他回去了。”

  许月细心地又倒了一杯水来,问他:“第五次,他就告诉你,他被逼供了,是不是?”

  刘律师一拍大腿:“对啊。你怎么知道的?”

  许月摇摇头,笑而不语。

  刘律师又喝了一口水,才说:“现在你们这么一说,我才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第五次见我,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什么都肯跟我说了,还说的头头是道。”

  刘律师掰起指头来一条条数:“他说警察不给他睡觉,他头疼得熬不住就认了。又跟我说他困的难受的时候,确实有人在他身上怎么着了一下。他还说,之前误会我了,以为我是跟警察一伙的,所以态度不好。他还跟我道歉来着。”

  刘律师后悔:“现在这么一想,这全不是那么回事啊!”

  叶潮生和许月对看一眼,心照不宣。

  送走刘律师,许月这才苦笑着说:“这个人,表面看着倒是有点精明样子,结果外强中干,肚子里一包草。”他叹着气摇摇头,“现在看来,他就是完全被曹会牵着鼻子走了。这个曹会啊,恐怕比我想的还要难对付。”

  叶潮生不赞同许月的想法:“如果曹会这么聪明,怎么会这次被人抓个现行呢?”

  许月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轻轻哼笑了一声:“他就是因为聪明,才会被聪明误。”

  他看着叶潮生:“聪明人,尤其是像曹会这样的聪明人,都自负。你看那六起案子,头五起,他都做得干干净净,你们三年都抓不到他一丝踪迹。第六起呢,真的是他倒霉,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想收了他。但结果怎么样?”

  叶潮生不说话。

  许月长长平了一口气,才接着说:“他反败为胜,还拿下了一个法医和一个刑侦队……我要是他,都不知该有多得意。他这次被抓,纯粹是高估了自己病后的体力,低估了受害者挣扎的决心。要是我们这回不能并案起诉,再等他重获自由,他绝不会再犯这种错误了。”

  叶潮生听到这里,神色陡然冷了下来。

  唐小池回来的时候,正好在门口和刘律师碰了个脸对脸。

  “诶,叶队,那个姓刘的什么情况啊?”他大呼小叫地进来,“他肯开口啦?”

  叶潮生嫌弃地抬头:“老远就听见你的声,走路跟拆迁一样。”

  唐小池跺跺脚:“可咱们这鞋底子就这个声儿啊……不是,他说了吗?”

  叶潮生:“温林的妹妹上门去找的他。”

  唐小池哦了一声:“这样啊……他确实有个妹妹,叫温从。那我们下一步怎么办?”他走近一点,“叶队,你该不会,是想翻这个温林的案吧?”

  唐小池这些日子总算搞清楚了温林案的来龙去脉,不由有些担心:“这案子都这么些年了,查起来难度也很大的。咱们这真的有必要去翻吗?”

  叶潮生看着他点点头:“你说的非常有道理。那我看就这么着吧。下午你跟我再去见一趟受害人,我看这案子就可以这么结了。”

  “哎哎叶队,我不是这个意思啊。”

  叶潮生口气阴阳怪气,听得唐小池心里发虚,赶紧替自己辩解:“我就是觉得温林这个案子吧,它这么敏感,咱们这不是,这不是……”

  叶潮生啪的一声撂了手里的东西,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唐小池:“敏感什么啊?嗯?不就是路队因为这个案子坐牢去了吗?你是不是以为,我是要替路队翻案啊?”

  唐小池讪笑一声:“叶队,我……我可没这个意思……”

  叶潮生深吸一口气,再吐出来的已经不是气,而是怒火。

  “唐小池,温林的案子,它还有两个受害者,你记得吗!”他拿食指关节把桌子敲得当当响,恨不得要把桌面砸进去个坑,“男性受害者,叫康明,女性受害者,叫马晴!你要记不住就去抄个二百遍,好好长长记性!”

  “你以为办案子是菜市场买菜,还带给你挑的吗 不好办的案子就不办,你在学校里是这么学的吗?!”

  唐小池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半步,吓得顾不上辩解,低着头连眼皮子都不敢抬。

  叶潮生的怒气来得突然,又不是全然没有预兆。他这些天就像个被人不停往里加气的气罐子,这口邪火压着,全让唐小池倒霉催的赶上了。

  许月过来拉了一把叶潮生:“你过来,我这还有事跟你说。”他边把叶潮生往小办公室拉,边给唐小池使眼色,叫他先出去。

  叶潮生被他一拉,气就已经下去多半了。只是他抬手挣了挣,却又不使劲,就是做个样子,嘴上还不饶人:“你别拉我,你看看昨天那个事!他怎么一点脑子都不长!”

  唐小池从他俩拉拉扯扯中,忽然咂摸出一点不对味来——这许老师和叶队的关系,好得有点过头吧?

  许月把叶潮生推进小办公室,关上门,严肃地批评他:“我知道这两天案子千头百绪,你心里着急,可你也不能这么冲小唐发火。”

  叶潮生绕过办公桌,一屁股坐进椅子里,狠狠搓了一把脸,这才开口:“是不应该冲他发火,一会我跟他道个歉。”

  许月觉出一点不对劲来。

  案子麻烦归麻烦,叶潮生发这么大的火,真的只是因为案子麻烦吗?

  不等他开口问,叶潮生自己说了:“我昨天还是没忍住,给芸生打了个电话。”

  许月皱起眉:“这跟你妹妹有什么关系?”

  叶潮生的目光越过整个房间,看着站在门边的许月:“已知叶成轩持有的毒|品,杂质和合成路径与四年前从X 国流进来的一致,又知道X 国的毒|品都是成云省川城流通进来的,还有叶成瑜四年前在川城投资了一个度假村项目,亏得要死还死都不能撤资。根据这些已知条件,你能得出什么结论?”

  许月的眉头皱得更紧:“你怀疑这和你大伯,你父亲有关系?”

  他想了想,怎么都觉得是叶潮生过分敏感了:“叶氏这么大的企业,日进斗金,你父亲大伯何必做这种要命的事情?”

  叶潮生不明所以地笑了一声,往后靠上椅背,拿手盖住脸,声音闷闷地传出来。

  “芸生说,叶氏其实一直在亏损。除了海城,省内其他所有的投资和运营,全部都在亏损状态。她这两天一直在偷偷地查账。叶氏至少过去三年的财报,都是做了手脚的。”

  

  ☆、昨日重现 十一

  叶潮生放下手,扭头看窗外。

  海城的春天里,常是一场晴赶着一场雨。前两天刚下过雨,今天碧空就晴得像影楼里布景用的假画。

  “这件事具体有多严重,三言两语也讲不清。可做假账是违法的,你知道吧。”他说,“更不要说这件事一旦被揭出来,芸生姓叶,也难逃牵连。要不是她机灵,自己发觉一点不对头……”

  叶潮生咬着后槽牙,恨得要把嘴里的话嚼成碎片。

  许月站在门边,抿着嘴。

  他对“家”的理解,常年被定格在两个刻板印象里——像许家那样坏的,和余下的,像普通人家那样好的。

  究其原因,他对于“普通家庭”的想象,都别人嘴里漏出来的三言两语。可他没想过,谁会没事把自己家的污糟事拿出来,跟同事同学说呢。

  在他眼里,张庆业,徐静萍,和他,都是从那样坏的家庭里走出来,而叶潮生和小唐他们,就应该是从好的那种出来的。

  但他时至此刻,又突然意识到,原来这世上不是只有好的和坏的。在这坏和好之间,竟还隔着一条长长的泥路,多的是在这条路上卷着裤管蹒跚的人。

  叶潮生见他杵在门口不说话,又笑了:“被豪门的狗血密辛吓得说不出话了?”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打开窗户,春风立刻钻将进来,把室内的每件事物都染上一点盎然的味道。

  叶潮生摸出烟和打火机来。烟头被灼出一圈腥红,忽明忽灭。

  他深吸一口,朝窗外吐出一个不成形的烟圈来,说:“叶成瑜这事,普通当爹的可干不出来。我当他以前回护叶成轩是为了叶家的脸面,合着到头来是算计着叶成轩手里的股权。”

  “芸生,我……他从来都没在乎过我们死活。”叶潮生又吸一口,便将还剩了大半根的烟在窗台的烟灰缸里掐了。

  他坐回椅子里:“叶成轩手里的毒|品哪来的?这可不是去菜市场买菜,来者都是客,横竖给钱就卖。没人引路牵线,叶成轩怕是连庙门都摸不准,可谁会给他牵线呢?”

  许月刚想说什么,小办公室的门就被敲响了。

  一开门,唐小池耷拉着脑袋站在外头:“叶队,王新平的尸检。”

  叶潮生急忙站起来,走过去,脸上带着点别扭:“小唐,那个……刚才我不该朝你发火。”

  唐小池急忙接嘴:“叶队,是我不对。我之前确实不想管温林的案子,嫌扎手。”他额上冒出一点细汗,“但叶队你说的对,我不该有这种想法。受害者……还都看着咱们呢。”

  叶潮生拍拍他的肩,接过他手里的尸检报告,没再多话,边看边往里走。

  唐小池跟着进来:“叶队,你得先看看这个伤口分析。”

  叶潮生闻言直接往后翻了两页。

  王新平身上的致命伤也是唯一的伤口,位于左颈外动脉处。下刀位置自右向左,从耳下三指有余处,斜切至喉管正中。伤口由深至浅,刀口完全切开了颈动脉和气管,导致王新平当场大量失血,还没被送到医院就已经死亡。

  “……这个伤口下得又深又准,这是下死手啊。”唐小池说,“而且伤口从右向左,按照当时在场证人的说法,凶手是从背后这么来了一刀,法医认定是左撇子。”

  叶潮生抬头,在他桌上的纸堆里翻了一下,找出两份报告来。

  唐小池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封面:“这是……温林案死者的尸检?”

  叶潮生将三份尸检一同摊在桌子上。

  许月站在旁边只看了一会,便看出端倪来。

  三个死者颈动脉上的伤口,下刀的位置都极为相近,相差不到两厘米,皆是从左颈外动脉处开始,自右向左,一直斜切到喉管。

  唐小池从他们两人脸上读出一丝非同寻常来:“叶队,是不是有问题?”

  叶潮生拿着三份尸检,绕开办公桌往外走:“给法医科的胡法医打个电话,麻烦他来一趟。”

  胡法医接了电话,丢下手里写到一半的报告,匆匆跑到刑侦队办公室。

  他一进来便诧异一番:“你们怎么就剩这么几个人了?”

  唐小池摸着鼻子笑笑:“马副队领着其它人在上面办别的案子呢。”接着送上那三份尸检报告,“您看看这三个伤口。”

  胡法医接过来,看了一会,又要看受害者的尸体照片。

  康明和马晴的尸检是市局法医做的,照片更多,角度更细致。王新平的照片就不太多,照片角度也不够丰富。

  胡法医研究完了,抬头问:“陈来当时的尸检报告,认为就是这把凶器?”

  叶潮生点头:“是。这把凶器就在现场,是马晴家厨房里的一把厨刀。照片就在这呢。这个——”

  他说着,动手从资料里翻出一张照片递过去。照片上是一把最普通的中式厨刀。

  胡法医拿着这张照片看了许久,又举着照片来回比划。过了好一会,他才放下照片,叹出一口气:“这个陈来啊……”

  叶潮生:“怎么说?”

  胡法医抬手示意他别急,摸出手机来打了个电话,指挥自己徒弟拿两把刀过来。

  五分钟后,胡法医的徒弟揣着两把刀匆匆进来。

  胡法医拿起其中一把刀:“这个是市面上能买到的,最普通的中式菜刀。刀背略厚,刀身宽,单面开刃,前后宽度相近。照片上的凶器,就是这种。”

  胡法医说着,拿着刀朝空中平砍一下,又收回来。

  “这种菜刀不能刺,只能砍。它造成的伤口,应当是创口迎着刀刃面的部分最深,两侧逐渐变浅。如果非要用它造成照片里这样的伤口,那只能是受害者这么躺着,然后把脖子抻好才行。”

  胡法医边说,边举着刀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一下,给他们演示。

  唐小池眼瞅着刀刃往他脖子上撞,心惊胆战:“哎哟,您可别拉着自己。”

  胡法医又拿起另一把刀。

  这把刀前窄后宽,刀刃比前一把窄得多,刀身不足两指。

  胡法医介绍:“这个叫做主厨刀,西方人爱用的,刀的尖角窄。这种刀在厨师手里有两种用法,一是刀尖悬空,平切,二是用刀尖刺下去,再平行划开。但用来做伤人凶器,只能刃尖这么刺下去,就像匕首那样。但是因为它刀身窄,刃又薄,非常容易被软组织卡住。想要造成照片里这么长这么深的伤口,非得很有臂力不可。”

  唐小池有些心急:“那……这个伤口到底是哪一种……”

  胡法医抬手打断他:“——都不是,不是这个,也不是那个。能造成这种伤口的,应该是一把刃宽居于这二者之间的尖刀。刀头较刀尾略窄,同时刀背还要有一点厚度。”

  叶潮生问:“胡法医,你的意思是,凶器根本不是这一把??”

  胡法医摇头:“到底凶器应该是什么样的,我们还得回去做实验搞清楚。但肯定不是你们照片里这把长长方方的中式菜刀。”

  他又点点桌上马晴的照片:“你们看,这伤口,入刃的地方都有个角度。我估计陈来啊,他当时就想当然地以为凶器就是这把菜刀。唉呀——”

  胡法医深深叹一口气:“这也是那会条件有限制,没有三维建模的技术,只能靠肉眼去判断。陈来那时候也确实是经验不足,误判了。”

  许月从后面走过来:“胡法医,我还有一个问题。这三个受害人的致命伤,全在一个地方。伤口的入刃角度,深度,下刀的位置,几乎是差不多的。我们能从这种相似中,得到凶手可能是同一个人的结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