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楚卫道:“沐霜, 你这是什么意思?众目睽睽之下,你如此这般是为何意?”
“赤玄君莫要着急,今个仙门百家都在,请听在下一一道来。”
沐霜一手替身边的人撑伞, 空着的一只手捏着法决, 嘴里念念有词。就见这傀儡一样的人忽然动了起来, 浑身的骨头像是锈住了一般,发出可怕的“咔擦咔擦”声。
“来, 告诉大家,你叫什么名字?”
这人回答:“贺九卿。”
“家住何方?”
“凤凰, 清潭镇, 贺家庄。”
“家中还有何人,你又为何身死?”
“家中老少数百人,无人生还。我死于非命, 乃是魔族之人害我。”
此话一出, 场上议论声更大, 贺九卿拳头攥得紧紧的, 万万没想到沐霜居然能把这人给找出来!忽然,手背一暖,师尊不动声色地伸过手来, 攥着他的手,低声道:“你莫怕,有为师在, 为师护你。”
贺九卿默然。
却见梦桓猛然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惊问:“沐兄,这人此话当真?他若是贺九卿,那站在我们身边的那位是谁?”
沐霜笑道:“梦家主莫急, 请听在下一一解释。当年,我身旁这位公子,也就是真正的贺九卿突逢大难,被人劫去残忍杀害,连贺家上下也未能幸免,不知何故渐渐没落,再无人过问。我当年也是偶然得知现在站在蘅曦君身后的贺公子是清潭镇人,这才稍微打听了些。竟就寻到了这个人。”
“原来如此,那你为何现在才说,当年怎么不揭发他?”梦桓冷笑,“那我们现在认识的贺九卿,到底是个什么来头?听你的口风,贺家庄的那些事,都是他干的?”
沐霜摇头道:“这我可就不知道了,我只负责将这人带过来,让诸君瞧瞧。实不相瞒,其实还有些要紧事,我觉得趁着今日仙门百家都在,我便好生同诸君一叙。”
他对着梦桓做了个请的动作,又笑着同贺九卿道:“贺公子,我知晓你想要辩白,可否听在下说完接下来的事,你再行辩白?”
贺九卿道:“你说。”
如此众人这才把目光落在了沐霜身上,只见他抬手召来几个门生将人抬下去,这才动作缓慢地摩挲着伞面上垂下来的流苏,慢条斯理道:“说起来当年我父亲把许念母子接入沐家,我曾经还私底下见过那孩子几次,我当年虽也年幼,可到底是把那孩子的模样记了个大概,若真说谁见过那孩子,恐怕只有我最有发言权了。”
梦桓道:“那又如何?那孩子是你父亲的种,即便同你不是一个娘胎所生,难不成你就真的忍心要他死?”
“若真是我父亲的孩子,那便是我的弟弟,我自然舍不得看着他死。”沐霜冷冷笑着,把目光转向全场,细长的眸子里吐露出丝丝寒意,“可他并非是我父亲的孩子!”
楚卫当即蹙眉,厉声呵斥道:“沐霜!你到底在搞什么名堂?本座劝你一句,莫要哗众取宠!”
“赤玄君,待会儿你便知道了。”沐霜眼里蓦然迸发出几丝寒意,面上皆是隐忍的怨毒,环顾场上道:“在场诸位应该有不少人都参与过当年的凤凰台围剿,应该多少也都有所耳闻,当年许念同我父亲在温城的事情。”
一个修士道:“这个我记得,但你突然提起这个做甚?莫非,你寻得了那孩子的下落?”
另一个修士道:“大家皆知那孩子是你父亲和许念所生,你即便不承认,但也是不争的事实,何必又提出来自取其辱?”
师忘昔道:“沐霜,你到底想说什么?”
沐霜从衣袖中抽出一封信,随手抛给了师忘昔,笑道:“师掌门,你打开瞧瞧,这上面都写了什么。”
师忘昔蹙眉,将信打开,瞳孔猛然一缩,口里道:“这是!”
沐霜笑道:“师掌门,把你看到的都念出来给大家听听,这是我母亲临终前写下的绝笔,上面还有她的灵魂标识,决计做不了假!”
师忘昔脸色难看,并未多言,而是抬眸瞥了楚卫一眼。
“怎么,读不出来了?那便让我来告诉大家罢!”沐霜伸手一指楚卫,厉声道:“那孩子其实是赤玄君的!当年赤玄君同许念有了私情,两人私相授受。可赤玄君又凉薄寡情,先负了许念。之后,许念一气之下去了温城,在那里遇见了我父亲。我父亲正直善良,昔日又同许念有几分交情,所以才把许念领回了沐家!”
满场轩然,不仅是楚卫,在场所有人的面色都不好看,梦桓霍然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手指着沐霜怒道:“你莫要信口开河!我师尊怎会同许念有什么私情!我算是看明白了,你就是心中不愤,想替你父亲报仇。所以才陷害赤玄君!”
沐霜摇头,冷笑道:“是不是陷害,赤玄君心里比谁都清楚。而且那孩子就在我们当中!”
“那你倒是说说看,在场诸位,谁才是当年那个孩子?你若说不出来,今日你必要跪下赔礼道歉!”
话一出口,梦桓自己先愣了一下,沐霜绕了那么大一个弯子,应该不会那般愚蠢得陷害仙门仙首,而他先前又刻意提起了贺九卿,难不成……
场上其余人等也都联想到了这里,纷纷把目光投在贺九卿身上,一个修士当即出了列,手指着贺九卿,义正言辞地质问:“你说,你到底是谁?”
又有一个修士站出来道:“难不成你就是许念的孩子?否则你做什么要用旁人的身份拜入华南?”
越来越多的人站出来声讨,力逼贺九卿开口。
师忘昔从旁冷冷道:“怪不得了,妖女之子,恶性难改!当死!”
沐霜又道:“还不止呢,师掌门,你可还记得杀害你父亲的陈悯生?”
“你是何意?难不成……”师忘昔拍案而起,勃然大怒道:“难不成杀我父亲的真正凶手,另有其人?”
贺九卿拳头攥得紧紧的,事到如今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在陈家庄的鬼影,以及引导他们发现许念棺椁的黑影,全部都是沐霜安排的。成亲之事是假,想要当众揭穿他的身份才是真!
沐霜聪明到一石二鸟,不仅能揭穿贺九卿的身份,让他知晓许念曾经遭受过的一切,从而同楚卫“父子相残”。师忘昔为报杀父之仇,也决计不会放过楚卫的。
届时上师府同华南互相残杀,沐霜即可坐收渔翁之利。待两大门派垮台,其余门派不值一提,想要如何,以沐霜的手段,不过是易如反掌的事情。届时他若真想替父报仇雪恨,也并非不可能。
沐霜慢条斯理地继续分析道:“如果小九是楚卫的孩子,那这些就都好解释了。陈悯生告密才使得仙门百家联合起来逼死了许念。因此楚卫怀恨在心,先杀死了陈悯生,可又恰好被师陌寒瞧见,所以楚卫顺道杀了师陌寒,再嫁祸给陈悯生,用来遮掩罪行!后来还屠戮了陈家庄,目的就是为了泄恨!”
贺九卿听得眉头一皱,猜想沐霜所知并不详尽,估计只是从沐夫人的绝笔信,以及陈悯生是被楚卫杀害的,这两条线索推测出来的。遂连杀人的先后顺序和具体原因都不知晓。
甚至误以为他是楚卫的儿子。
师忘昔道:“如何证明你的推断?”
沐霜笑道:“就凭小九这个人,以及陈悯生。师掌门应该已经验过尸体了。楚卫当年明明说是已经将陈悯生杀死,为何又让他跑掉了,还被人弄成了那副模样,不就是让他生不如死,以及永远保守着秘密?而陈家庄既然不是上师府屠的,那天底下又有几个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那么多人?况且,陈悯生在外并未树过多少敌人。”
顿了顿,他才又笑着,从衣袖中掏出一枚玉佩,展示给众人看,“若说证据,这个恐怕也是。此乃当年我从许念身上所得,上面刻了楚卫的名字,可见许念对楚卫的感情。最后我要再说一点,我父亲从未与许念有过肌肤之亲!”
师忘昔一把将玉佩夺了过来,看了几眼,随后暴怒道:
“楚卫,你我多年的情谊,我早便视你为知己,可你却杀了我父亲,嫁祸给他人!今日,我就要拿你的人头祭我父亲在天之灵!”
他把剑尖又划过贺九卿,“还有你!你也必须为我弟弟的死负责!”
贺九卿平静道:“你的仇人是楚卫,不是我。”
“你同楚卫一样的阴险狡诈!怪不得是父子,连狠毒都一般无二,骨子里流着的就是肮脏的血,你个小畜生!”
贺九卿面无表情道:“师掌门,我劝你把这句话收回去,否则待会儿闹得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沐霜从旁道:“小九,难不成你还顾念着那点血脉亲情?把你看到的,以及知道的事情全部都说出来,你放心,这么多人在,定然能还你母亲一个公道!”
华笙冷笑:“你有什么资格唤他小九?你该知道,你把这些事情都揭露出来,就是把他往死里送!”
沐霜皮笑肉不笑道:“我自然有资格,我父亲为他母子而死,他心里没点数?”
华笙一掌将桌面上的茶杯打飞出去,沐霜赶紧用折扇挡了一下,茶水还是有几滴溅在了扇面上。当即惊得众人纷纷望去。
“蘅曦君请熄怒,我知您的心情,蘅曦君待小九犹如亲子,疼宠有加。可他却处处欺骗于你,无论换作谁都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没关系,蘅曦君待会儿可以自行同师掌门以及赤玄君商讨,看看到底要如何处理此事。”
“商讨什么?你在幕后操纵,引本座带人前去陈家庄,不就是想让小九亲眼看看事情的真相,之后又引他去你家禁地,在他面前讲诉了许念死后的悲惨遭遇,不就是想要小九心怀恨意,从而报复?”华笙上前一步将贺九卿护在身后,居高临下地睥睨着满场,一字一顿道:“本座看今日谁敢伤他一毫!”
沐霜道:“怎么听蘅曦君这个口气,难不成你早就知道他的身份?”
他抚掌,故作震惊道:“天哪,诸君请看,这便是华南大名鼎鼎的两位尊者,皆是爱徒弟如狂!一个为了徒弟残害仙门名士,还嫁祸无辜修士。一位视徒为亲子,居然连魔族的血统都毫不在意!简直就是天下奇谈!”
场上众人议论纷纷,仙门百家皆是来参加喜宴,万万没想到事情居然会发展成现在这样。贺九卿的身世扑朔迷离,华南两尊更是令人大跌眼镜!
“什么华南派,师尊同徒弟苟且,居然还生下了孩子,简直丢人现眼!”
“赤玄君当真是好手段,害怕事迹败露,将许念逐出师门,先是义正言辞地带领仙门百家围剿她,全了自己的名声。随后居然还杀了陈悯生,全了自己对许念的一番情谊!简直就是伪君子!”
越来越多的修士站出来声讨,沐霜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近乎算是可怕的疯狂,继续煽风点火道:“师家当年也是围剿许念的主力军,并且老天师曾经对许念言语辱骂,恐怕楚卫早便对师家怀恨在心了。我和师家兄弟一样,皆是因为楚卫之过,所以才没了父亲!楚卫该死!”
此话一出,梦桓当即就站了出来,高声道:“这怎么可能?我们梦家当初也是围剿凤凰台的主力军,我师尊若当真如此,为何还要收我为徒?为何又不杀我的父亲?”
沐霜笑道:“这你可就问到我了,你不如去问问你师尊。也许只是因为师陌寒撞破了楚卫和许念的情/事,才被楚卫杀人灭口也未可知。”
梦桓转身,满脸不敢置信地问楚卫:“师尊,他说得都是真的吗?你当真爱上了许念?贺九卿当真是你的儿子?师尊,我不信他们的话,师尊,你不会杀人的!师尊,你快告诉他们,你没有,从始至终都是沐霜在污蔑你的!”
楚卫道:“梦桓,你先退下,没人能污蔑得了本座。”
他拍了拍梦桓的肩膀,将人往旁边一推,这才望着沐霜冷笑道:“你说了这么多,到底有何证据能证明贺九卿是本座的儿子?”
沐霜道:“凭我母亲的绝笔之信,以及……”
他手指了过去,“以及小九这个人!”
楚卫摇头:“本座从未爱过许念,也从未有过孩子,更没有杀过任何人。本座所作的一切,皆是为了天下苍生!”
沐霜冷笑,这便同贺九卿道:“小九,事到如今你不如实话实说,你母亲曾经的遭遇,你也都了解了,难道你还要继续袒护楚卫?他根本就不承认你,你又何必袒护他?我这可是在帮你!”
贺九卿未言,反而是华笙冷声道:“众目睽睽之下,你如此逼他,居然大言不惭说是在帮他,简直是惺惺作态!”
“我父亲娶了他的母亲,他就是得唤我一声继兄!”沐霜转过脸来,同贺九卿轻声道:“小九,你可得想清楚了,你今日若是不如实道来,死的必然是你!”
贺九卿笑了笑,嘲弄道:“什么继兄,我没有任何兄弟姐妹,你便不要同我打感情牌了。”
顿了顿,才又道:“你说得仿佛我如实道来,就可以不用死了一样。我是魔族中人,又在仙门卧底了这么多年,你们岂能放我一条生路?”
沐霜道:“虽说你不肯承认,可我到底是你继兄,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你死。你只要把你知道的说出来,沐家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师忘昔也道:“事到如今,说不说都由不得你!你父亲杀了我父亲,你又害死了我弟弟,上师府绝饶不了你!”
楚卫冷笑道:“贺九卿,你知道什么了?你大可以说出来,本座倒是要看看你能编造出什么故事来!”
场上众人的目光皆聚集在了贺九卿一个人身上,就等着他开口。
贺九卿道:“楚卫,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他挣脱开华笙的手,径直走上台前,一点点地将落华抽了出来,剑指楚卫,厉声道:“你当年爱上了我母亲,可你又不敢承认。只因她是你徒弟,而且是魔族中人,所以就毁了她的根基!后来,沐风顾念同我母亲的交情,遂带我们来到沐家,你恨陈悯生告密,可又决计不肯承认自己的感情,八十一根桃木钉,直接让我母亲再无来世!这些都是我从陈悯生的记忆海里看到的!”
此话一出,满场轩然,所有人都在聚精会神地看着热闹,对着场上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又是兄弟阋墙,父子相残,凉薄负心之类言语。
沐霜冷笑道:“各位,听听,我父亲当初只不过是可怜许念母子,所以才将他们带回了沐家。可楚卫居然因此妒忌,领着仙门百家过来围剿,当众逼得我父亲以死谢罪!这些原先都该楚卫受的,是楚卫先同许念有了私情!”
作者有话要说: 原则上是互相揭老底,互相撕。
但是,从始至终,只有小九一个人看到了师陌寒,以及陈悯生的记忆。师尊是完全没有看到的,都是听小九说的。所以,师尊能信任一个“撒谎成性”的小九,真的是爱到了骨子里。不过师尊还是会有自己的判断。
☆、撕了又撕
楚卫并不理会沐霜, 只冷眼望着贺九卿,沉声道:“你以为你说的这些,别人会相信你么?你一个魔族的人,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自己并没有说谎?”
贺九卿愣了一下, 尚且未开口又听楚卫高声道:“诸位, 首先贺九卿绝不是本座的儿子, 其次,他乃魔族中人, 所言所行绝不可信。从始至终,只有他一个人进入了陈悯生的记忆海, 谁知道他说的到底是真是假?有谁能替他证明, 或者是有谁会相信一个连自己父亲是谁都不知道的野种之言?”
一个修士道:“赤玄君说得在理,贺九卿可是魔族中人,奸诈狡猾, 定然是看自己的身份败露, 所以想要拉赤玄君下水!”
又有一个修士道:“是啊, 贺九卿若真是赤玄君的儿子, 这些年应该是跟在赤玄君的跟前。再者说了,赤玄君一口一声野种畜生,若当真是他的儿子, 这不就是在骂他自己?”
“那沐夫人的绝笔信又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沐霜同贺九卿互相勾结?”
越来越多的人发表言论,绝大多数人还是相信楚卫。毕竟一个是仙门仙首,一个是魔族中人, 两者之言,孰轻孰重,不言而喻。
贺九卿攥紧拳头,耳边全是斥责和叫骂声, 事到如今,已经回不了头了。可正如同楚卫所言,至始至终只有他一人所见,说出去又有谁会相信?
沐霜道:“贺九卿的话,你们不信。那我母亲的话,你们总该相信了吧?证据确凿,由不得楚卫抵赖!”
楚卫冷笑:“谁知道你是不是想替自己的父亲报仇雪恨,所以才污蔑本座!你怎么不说,陈家庄是被贺九卿所屠?他乃许念亲子,为了报仇,什么事做不出来?”
“事到如今,你还要抵赖!”沐霜嘲讽道:“楚卫,你可得想清楚了,小九可是你的亲儿子,你今日若是把罪责都推他身上,小九可就必死无疑了!”
楚卫余光瞥见华笙要站出来说话,当即便道:“华笙,你可莫要听信贺九卿,他素日离经叛道,在你身边卧底了十二年,你待他如同亲子,可他却处处欺瞒于你。师兄同你多年的师门情谊,你难不成还要同师兄离了心?”
师忘昔甩袖道:“什么如同亲子,贺九卿当真是好大的本事,早便欺师灭祖了!两人日后莫提什么师徒,已经是道侣了!这可是华笙亲口说的!”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源源不断的猛料从天而降,在场的仙门百家如同当场被雷劈中,满脸的不敢置信!
贺九卿猛然转过脸来,咬牙道:“师忘昔,你闭嘴!”
“怎么,敢做还不敢认了?”师忘昔剑指华笙,“你可敢把那日同我说的话,在仙门百家面前再说一遍?”
“有何不敢?”华笙神色未变,仍旧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上前一步,将贺九卿往自己身后一护,这才当着所有人的面,缓缓道:“为还上师府一个公道,以祭师风语在天之灵。本座早已将贺九卿逐出师门,名字也从宗卷上划掉。至此以后,他乃本座道侣,谁若伤他,先问过本座!”
贺九卿猛然一抬头,有些不敢置信的望了过去。他知道师尊做事果断,从不喜欢拖泥带水,可却不知他竟然敢当着仙门百家的面说出来。
全然不怕被世人指摘,被后人唾骂。
“怪不得蘅曦君待贺九卿这般维护偏袒,原来已经是道侣了!”梦桓咬牙道:“当真是师门不幸!你母亲不知廉耻,勾引自己的师尊,你也不知廉耻勾引自己的师尊,果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
话音刚落,梦桓整个人就倒飞出去,一下子撞到场上的玉柱,然后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堪堪停稳。还未来得及说上什么,一口鲜血狂喷出来。
华笙立在高台之下,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冷冰冰道:“他乃本座道侣,谁给你的胆子这般辱他!”
梦家的门生赶紧上前搀扶,梦桓一把将身边的人都推开,满脸通红地咆哮道:“贺九卿他到底有什么好,值得蘅曦君这般偏宠他?魔族同我们仙门水火不容,我们梦家怎么说也是仙门世家,一夜间就被魔族的人屠戮了!定然就是贺九卿同魔族里应外合,才害了我们梦家全宗!他就是该死!”
“什么仙门世家!什么正道人士,你以为你们梦家又有多好?”贺九卿毫不客气地大声道:“当初还不是屠戮了温城!死人坑里的尸骨你数得过来么?他们难道就不是无辜之人?你们这是因果循环,咎由自取!”
梦桓嘴张了张,突然哑口无言。其实不止是梦家,在场也有不少人参与了当年屠城之战,一个个面色复杂,即便是有三五个想要站出来叫骂的修士,也不敢当着华笙的面放肆。毕竟梦桓就是前车之鉴。
楚卫脸色更是难看至极,怎么都没有想到,贺九卿居然就是当年那个孩子!更加没想到他居然把华笙勾引到手了。
华笙很快就要渡劫飞升了,决计不能让贺九卿给毁了。于是,楚卫冷冷笑道:“说了这么多,你还是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你自己是清白的。你说得那些,也只是你的一面之词,根本当不得真!”
他恶意十足地侧过脸来,同师忘昔道:“师掌门,你我多年的情谊,你难道还信不过我?贺九卿既是卧底,当初又在上师府修行,那么老天师的暴毙,以及星轨刀的丢失,会不会也是他同魔族的人里应外合?现如今又反咬本座一口,难保不是想要我们自相残杀!由此可见,你弟弟当初自戕而死,难保不是发现了贺九卿的秘密,明白受骗,痛断肝肠,这才自戕了!”
这一番话虽是推断,可又不无道理。贺九卿乃魔族之人,又在华南卧底了十二年,他说出来的话,真实性到底有几分,旁人皆是一概不知。
而反观楚卫,乃是修真界赫赫有名的仙门仙首,低位尊崇。
当即便有人高声道:“我相信赤玄君所言!贺九卿若当真是赤玄君的孩子,虎毒不食子,赤玄君定然不会见死不救的!”
“我也相信赤玄君!师二公子死得太惨了,居然被一个魔族妖孽百般欺骗!贺九卿当真是心狠手辣,师二公子当初对他可是掏心掏肺的好!”
“要我说啊,搞不好陈家庄就是被贺九卿给屠戮的!谁让陈悯生当年告密来着!”
越来越多的非议声响起,场上绝大多数的人都相信楚卫,就连沐霜也不再多言,只作壁上观,看着楚卫和贺九卿如何“父子相残”。
“贺九卿!我要杀了你,替我祖父还有二弟报仇雪恨!”师忘昔怒不可遏,一剑冲着贺九卿的喉咙直刺过来,下手毫不留情。
华笙眉头一沉,一把护住贺九卿,抬起一剑将师忘昔挡下,两剑相接,发出“锵”的一声巨响,登时剑光四溅。
沐霜从旁凉飕飕道:“虎毒还不食子呢,赤玄君这是打算把一切罪责都推到小九头上么?可怜了我们小九,年纪小小的就没了母亲,估计这一辈子,也就只唤过我爹为父亲。啧啧,好生让人唏嘘啊!”
楚卫当即怒斥道:“沐霜!你到底有完没完?我们今日千里迢迢来到此地,不是看你作秀的!”
沐霜冷笑:“赤玄君何须动怒?小九是死是活,可就全看赤玄君如何做了。许念已经没有轮回了,你当真是想看着她唯一的孩子死?小九可是你的儿子啊,你为何不认他!”
场上乱成了一团,华笙一边护着贺九卿,一边同师忘昔打得不可开交,楚卫见状,一剑挑开两人的剑,怒斥华笙道:“华笙!你这是在做什么?师兄知道你是被贺九卿蒙骗的,师兄不怪你!只要你现在收手,那还来得及!”
华笙脚下寸步不移,将贺九卿牢牢护在身后,平静道:“师兄,你和小九的话,我都信。可你不能动他,他已经是我的道侣了,我今日就算得罪仙门百家,也要将他护到底!”
“华笙,你!你当真同贺九卿结为了道侣?”楚卫怒道:“你糊涂!你是什么身份,他是什么身份,你岂能同他结为道侣?难道你忘记了不成,你再有一个月余,你就要……”
“师兄!”华笙及时将楚卫的话打断,厉声道:“你莫要多言!”
楚卫气得脸色铁青,许久,才缓了缓气,同在座所有人道:“各位,贺九卿素来阴险狡诈,定是他行了恶事,先是勾引了师风语,让他自戕而死,后又勾引自己的师尊。现在还满口胡言乱语,此等欺师灭祖之辈,自当千刀万剐!”
场上众人一听,下意识地选择相信楚卫,皆说蘅曦君定然是受了贺九卿的欺骗之类,说到最后,还把所有的事都串在了一起,矛头直指贺九卿。
就连沐霜也道:“我皆是看我母亲留下来的绝笔信,具体情况如何,你们自行商讨。我只要一个最终结果。还我父亲一个公道!”
事到如今,居然无路可退,贺九卿抬眸,看着师尊的背影,心底突然涌起了一种无力感。若是今日师尊真的抛下一切带他走了,来日修真界的唾沫星子都能把他们活活淹死。
所有人都会说:看看那个华南尊者,居然道德沦丧,是非不分,善恶不辨,同自己的徒弟苟且,简直不知廉耻,枉为人师!
贺九卿深深凝视了华笙一眼,这便要上前一步,可手腕立马就被华笙牢牢攥紧。
华笙语气平静,目视全场,缓缓道:“并非如此。”
☆、再撕一次
这声音不大, 甚是平稳。可却如同一石惊起千层浪,满场哗然,贺九卿方一抬脸,正好对上了一双深不可测的眸子。
楚卫厉声道:“华笙, 你莫要糊涂!贺九卿的话, 你绝不可信!你我多年的师门情谊, 难道还抵不过一个贺九卿?”
华笙道:“那敢问师兄,你当年是否对许念有情?”
“绝没有!”
华笙默然, 又道:“师兄,此事我会调查清楚。若我不能洗脱小九的污名, 我便同他……”
“如何?”
“共赴黄泉!”
这四个字铿锵有力, 迅速响彻全场,楚卫脸色难看无比,沉声道:“华笙, 你可知, 你是华南的掌门!你怎可为了他, 自断自己的仙途?”
“有何不可?若是开心, 寥寥几载足矣,若是不开心,即便活上千年万年又能如何。”华笙将掌门玉佩解下, 随手一抛,淡然道:“掌门之位,给你便是。”
贺九卿缓缓呼了口气。
师忘昔从旁冷笑:“简直寡廉鲜耻, 自甘堕落!”
“寡廉鲜耻,自甘堕落?你再说一遍?”贺九卿怒而回首,“你们师家也没好到哪里去!”
师忘昔道:“你放肆!我们师家一向光明磊落,历代都是仙门名流, 岂是你能侮辱的!”
“我呸,什么仙门名流,我看就是衣冠禽/兽!”
有些事情,如果不说出来,那么师忘昔永远都不知道什么叫做当场打脸。于是,贺九卿抬起脸来,面无表情地望着师忘昔,随后伸手一拂,原本俊美的面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幻,逐渐变成了另外一副面孔。
而这副面孔才是他原本的面容,同彼时的师风语已经有了七、八分相似,甚至同师忘昔都有几分相像。
“你这是,你的脸!”师忘昔厉声道:“谁准你变成风语的模样!你莫要觉得你这样,我今日便会饶了你!”
贺九卿摸了摸自己的脸,语气嘲弄道:“我这张脸是不是同你二弟非常相像?可有些地方又不甚相像,你就不想知道原因么?”
师忘昔道:“由不得你胡言乱语!”
“我可没有胡言乱语,就是你的父亲,当年趁人之危侮辱了我的母亲!”贺九卿语气猛然一高,厉声道:“我母亲是魔族中人,一旦怀有身孕。体内的魔气就压制不住了。她被楚卫发现了身份,还被废了根基赶出华南!这全部都是你父亲的错!”
师忘昔:“你住嘴!不许你侮辱我父亲!”
“我可没有侮辱他!要不然,你以为楚卫为何要杀你父亲?我所说的话,没有半个字是假的!”贺九卿嘲讽道:“真是不好意思,有其父必有其子,我能如此这般,正是因为我像爹啊!”
师忘昔脸色铁青,剑指着贺九卿,咬牙道:“你闭嘴!你说的话,我半个字都不会信!”
“信不信由你,反正我也不会认你。”贺九卿语气阑珊道:“姓师也没甚么好的。”
师忘昔大怒,一剑刺了过去,华笙抬剑一挡,冷声道:“你已经死了一个弟弟,这个弟弟你也不要了?”
沐霜更是惊得从位置上窜了起来,咬牙道:“这是怎么回事?小九,你难道不是楚卫的儿子么?事到如今,你为何还要撒谎?”
贺九卿道:“正因为如此,所以我才不能撒谎。当真对不住,让你空欢喜一场了。”
他觉得有点累了,侧过脸来问华笙:“师尊,你可以带我走吗?我不想继续待在这里了,你带我走罢?”
华笙点头答应,拉起贺九卿的手腕,转身就走。身后众人皆是面色复杂,相互怀疑猜忌,一时间没有任何人阻拦。
忽然,一道影子闪了过来,贺九卿一愣,就见梦桓提着剑挡在前面。
贺九卿道:“怎么,你要拦我?”
梦桓咬牙道:“贺九卿!我不管你方才说的话是真是假!可你是魔族中人,这是不争的事实!我问你,你当初把我妹妹怎么了,你是不是,你是不是侮辱她了?你说!”
贺九卿摇头,坦诚道:“我没有,那个不是我做的。对于你妹妹的死,我很抱歉,若有机会,必定偿还。”
“我呸!你拿什么偿还!”梦桓突然情绪激动起来,两行眼泪唰得一下流了出来,“至始至终,被满门灭绝的,只有我们梦家!只有我们梦家!我的父母,妹妹,还有族中那么多亲眷,一夜之间荡然无存!你拿什么偿还!”
贺九卿沉默了。事已至此,到底是对是错,已经无法分清了。即便他知道屠戮梦家的真凶是魂千,可他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魂千去死。
立场不同。梦家当年屠戮温城,以及清剿魔族之仇,早该还了。
梦桓抬手一擦眼泪,咆哮道:“你说话啊,你说啊!一直以来
你都压我一头!原本我才是华南的首座弟子,可却被你给抢走了。这么多年,你有蘅曦君护着你,一有错处就是我受罚,凭什么!”
贺九卿道:“可你也屡次联合其他弟子们排挤我,再者,当年是蘅曦君不喜欢你,遂不肯收你为徒,并非是我抢了你的首座弟子之位。”
“什么都是你有理!”梦桓咬牙切齿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你会同师风语那般亲密,你早便知他是你同父异母的哥哥,遂同他私交甚密,只是可笑,他居然真的爱上了你!”
梦桓哈哈大笑,近乎是疯狂地嘲讽道:“贺九卿,你有什么可得意的,连你自家的哥哥都想杀你,你这辈子活着就是个错误,你早就该死了!”
“闭嘴!”师忘昔脸色极其难看,他此前一口一声“有其父必有其子”,还指着贺九卿大骂他是野种,畜生,可事到如今,居然形成了这番局面!
一直以来,被他厌恶到了极致,恨不得将之千刀万剐的少年,居然身体里流着和他一样的血!
贺九卿早便知晓自己的身世,可却一直未曾明言。师忘昔根本揣测不出,当初他剑指着贺九卿的喉咙,厉声呵斥他时,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梦桓又哭又笑,抚掌狂呼乱叫:“简直就是修真界的一大丑闻!师忘昔,原来你也有今天,怎么着,我戳到你的痛处了?你舍不得杀贺九卿了?你父亲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居然去侮辱一个魔族的妖女,就是该死!你二弟负了我妹妹,死得好!”
“我让你住嘴!”师忘昔勃然大怒,一剑刺了过去,梦桓自然不敌,往人群中央一跃,笑得越发癫狂,“大家快看一看,杀人了,要杀人了!师忘昔要杀人了!他就是活该死弟弟,他弟弟们都死绝了,那才好!”
其余门派的掌门纷纷上来劝阻,场上闹成了一锅粥,每个人的脸面上都不好看。此前还冲着贺九卿义正言辞地要杀要剐,可到了最后却发现他同时跟三个家族门派皆有关系。
谁也不敢轻易动手,最起码得等在场的几位仙门仙首有了决断才行。
贺九卿厌倦极了这种场面,他煞白着脸,扯了扯华笙的衣袖,压低声音道:“师尊,你可要想清楚了,你若是现在抛下一切跟我走,你以后就不是华南掌门,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蘅曦君了。”
华笙道:“不是便不是。”
师忘昔上前一步道:“贺九卿,你不许走!你必须跟我回千纵山,我要带你回去验明身份!”
贺九卿嘲笑道:“我凭什么跟你回去?你以为你是谁?即便让你验明我的身份,又能如何?你会承认我么?”
师忘昔道:“你若当真是我父亲的骨肉,师家定然……”
“不必!”贺九卿抬手直接拒绝,“是我高攀不起,我现在只要一想到我身上跟你流着一样的血,我就觉得恶心!”
“你!”师忘昔勃然大怒,可对着和师风语近乎是一模一样的脸,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什么狠话。
“我什么我?滚一边去!”
贺九卿拉着华笙就走。
师忘昔在后面喊:“华笙,你若是脱离华南,必须要把神器全部留下,否则我们可不放心!”
华笙冷笑:“想要神器,自己来取便是!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