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郁沅小鹿眼睁圆立即进入了戒备状态,柔弱地嗫嚅道:“小叔叔……有事吗?”
顾劭承将门完全打开,露出右手上拿着的木制针盒,意思不言自明,他是来补前一晚的针的。
虽然郁沅内心有万字国骂,但这不符合他在顾劭承面前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形象,他垂下眼睑睫毛颤抖,贝齿紧扣下唇,眼底很快便泛起软红的湿意。
在顾劭承看到他左手上的伤口时,委屈又凄然地说道:“您喝醉了……我想挣脱……结果……摔下床时手被地板上的碎玻璃扎破了。”
郁沅在心里怒吼:看到没!这!就是你食言的证据!
乌龟吃煤炭,你个黑心老王八!
顾劭承闻言眉头一挑,虽然没想到这么快就面临第二次意外失控,但他一向有检查针孔监控回放的好习惯。
而郁沅扇醒他之前,那句阴阳怪气的“大郎喝药”言犹在耳。
虽然少了封建余孽张妈的晨间敬香活动,郁沅还是在六点多醒了过来,只不过这一次他是被饿醒的。
前一晚顾劭承吃药后,连带着一干人等一并消失,他饿着肚子天人交战了半晌也没鼓起勇气去敲保姆房的门,郁沅实在害怕一开门对上十几个保姆要帮他做夜宵,他宁愿空着肚子睡觉。
实际上,当年林姨出事后保姆们都提心吊胆,生怕雇主哪天再发疯把她们也推成高位截瘫。
所以自那后,夜间除去张妈和保镖团队外只留两名保姆值夜,没事的情况下保姆会一直待在保姆房里,除非顾劭承或张妈夜间有需求,才会通过传唤铃将人唤出。
郁沅摸着饿瘪的肚皮,酝酿了一会还是坐起身,为了觅食不得不面对别墅里含量超标的保姆们。
就在他心里念叨着该如何劝顾劭承减少保姆人数时,房间的门被从外推开,消失了一整夜的顾劭承带着一身的寒气再次出现。
郁沅身上套着松松垮垮的浴袍,睡了一|夜的衣带松散着还未来得及整理,呈现一小片白皙莹润的胸膛,他努力吹到额前进行遮挡的碎发却被他睡得乱蓬蓬的,露出本就出挑的面容。
因顾劭承的到来,弧度圆润的黑眸微微眯起,甚至因为晨间光线不足,郁沅双手戳住眼尾上下调整焦距,确认后郁沅朝着顾劭承紧张地笑了笑,随即下床让出位置,并开始酝酿如何向尊敬的“老父亲”问早。
虽然两人间隔着一段距离,他对顾劭承也有了几分熟悉,但独处时突然冒出个活人还是让他难免紧绷,更何况门口还守了俩存在感极强的高壮门神。
顾劭承看到他眯眼调视力,立即想起前一晚对方说没眼镜看不清……他现在已经完全清醒,确认当时的一切都不是他的幻觉,思及此额角不免又跳了几下。
即便记忆混乱,但他依旧认为郁沅是故意为之,不过东西已经找回来,同样的借口对方只能用一次。
思及此顾劭承向后伸了伸手,站在门外的保镖立即会意,将牛皮纸袋递到他手边,顾劭承在郁沅的不断躲避中走到了床边,将纸袋随意丢在床上冷声开口:“你的东西。”
郁沅双眼微微睁大,立即就想到了遗失的眼镜和手机。
他瞬间顾不上社恐一脸雀跃地打开了纸袋,先将已经自动关机的手机放到床头的无线充电板上,随后在顾劭承的注视下拿出了一副从中间断掉的黑框眼镜。
顾劭承的眼底原本浮动着几许风雨欲来,见状戛然而止,断了?他刚想质问负责找回东西的保镖,郁沅先一步脱口而出:“呀,被摔断了。”
不久前刚将牛皮纸袋摔床上的顾劭承脸色黑了黑,郁沅后知后觉话中有歧义,立即将头摇成拨浪鼓,紧张地解释道:“不不不,我我不是责备您的意思,没什么这眼镜不值钱摔坏了也没关系,不是不是,您丢的那一下不算很重……”
郁沅一紧张,临时组织语言就颠三倒四的,听得顾劭承脸色越来越黑,直到门口的保镖解释道:“先生,眼镜在婚车上拿回时已经断了。”
郁沅闻言抢先附和:“我就说不是你弄的!”说完他还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一副我知道你可能会感谢我,但不需要,一切都是他应该的罢辽!
顾劭承:“……”
郁沅绝不冤枉好人,而且就算是顾劭承弄的他也真不会在意,镜片完好无损,花几十块换个同款塑料框就好,相较于顾劭承给予他的恩情实在九牛一毛。
顾劭承深吸了口气,将目光移向凌乱的大床,语气不善开口:“你昨晚在这里睡的?”
郁沅吞了吞口水缓解紧张感,然后乖巧点头,第一晚张妈说过大师要求两人同住,他不清楚后续还需不需要。
虽然他是坚定的无神论者,但非常尊重个人信仰,对于相信大师的人来说,只要照着做就能起到安慰剂的作用,他获得那么多好处自然会尽可能地配合。
所以短暂地纠结后,即便他一百个不愿意和人同睡,还是顾及这些对顾劭承的影响留了下来。
顾劭承闻言摩挲了一下虎口,声音淡淡:“就这么想和我睡?”即便他不在也要做戏做全套……男人低磁的声线难免掺杂了一丝暗讽。
不过从郁沅见顾劭承的第一面起,顾劭承就一直处于阴阳怪气中,而且对谁都是这样,郁沅自然而然以为顾劭承天生如此,作为一个在别人眼中性格怪异的奇葩,郁沅社恐归社恐,但对他人性格的包容性还是很强的。
闻言不仅没听出一丝一毫的讽刺,反倒想和恩人老父亲坦诚解释一番,不过为了避免紧张颠三倒四他先酝酿酝酿。
顾劭承见他低头不语,便觉得是被自己戳到了痛处,冷冷地勾了勾唇驱逐道:“很可惜,你只能睡另一间夫人房。”
可惜?这有什么可惜的,郁沅听完嘴角都抿不住了,脸上写满了:好耶好耶!
这让顾劭承按下传唤铃的手一顿,不等他开口吩咐保姆,郁沅已经迫不及待道:“好、好,那、您先休息!”
说完拿起手机转身便走,步下生风直奔两房之间的玻璃门,连头顶乱颤的呆毛都写满了喜不自胜。
顾劭承:“……”
同一时间传唤铃接通,保姆恭敬的询问声传了出来。
顾劭承闭了闭眼,还是按照原本的吩咐道:“把主卧的东西全换掉。”不过因为缺少了必要的观众,低沉的声线里并没有掺杂不必要的情绪。
*
郁沅飞速完成冲澡吃饭,一方面是尽可能缩短和保姆们相处时间,另一方面是出于和手机的分离焦虑。
王家真是纯纯地将他卖了进来,全身上下除了不能二次利用的喜袍就是穿在内部的打底T恤长裤,也许是嫌麻烦,他拿到王家的行李竟然一件没给他带过来。
要不是别墅里有烘干机他就只能一直穿着浴袍,所以他以为手机眼镜也回不来了,没想到顾劭承这么把他说的话放在心上,彻夜未归还不忘帮他找回东西……除了嘴硬心软他实在找不到更好的解释,不愧是他恩情比海深的再生老父亲!
郁沅屏息凝神按下开机键,有点期待又有点紧张,他非常恐惧一开机就弹出一连串的未接来电提醒,仅是想想就头皮发麻。
万幸的是不仅没有未接来电和大串的语音未读消息,干净的聊天列表中仅有的几条留言都来自于他唯一的好友叶湫棠,对方正在帮他照顾重病的养母。
养母唯一的活路只有换肺,现在正躺在家中靠制氧机续命等待肺|源,对于王家的事情郁沅不想在这时候刺激养母,好在郁沅高二时进入国家集训队拿到了云大的保送资格,这次借口外出参加竞赛集训暂时离开一段时间,养母自然无有不信。
只有叶湫棠清楚他冲喜的病秧子恶名远扬,不仅是个精神病还有暴力伤人史,虽然最初的留言尽可能地轻松打趣,告诉他不用担心养母这边一切都好,但等了很久都没等到回复后对面就多了几分焦急。
叶湫棠:[人呢???不行别委屈自己,大不了我去卖屁|股帮阿姨换肺!]
看着后续的满屏焦急问号,郁沅先快速回了个:[在了]
然后回复叶湫棠的卖屁|股言论:[少拿我妈当你下海理由!!/指指点点.jpg]
叶湫棠秒回:[哎呀大零儿~你怎么才回人家啊,人家担心死了嘤嘤嘤!]
郁沅已经懒得纠正叶湫棠给他起的外号,发了个嫌弃表情包:[手机差点丢了,顾劭承刚帮我找回来。]想到前一晚看到的低清版大戏,郁沅指尖继续轻点:[放心这边很好,顾劭承人也很好,那些传闻应该都是假的。]
顾劭承虽然让林叔以牙还牙,但到底做不出张妈当年对林姨那般,直接将人撞出楼梯砸向玻璃茶几导致高位截瘫的程度,滚落后的张妈只是腿部骨折。
不过后来那些人连带着顾劭承都一起离开,后续如何他不清楚,但也许是出于恩情滤镜,他对顾劭承有着天然的信任,对方应该不是网上谣传的那种故意伤人取乐的豪门纨绔。
郁沅帮顾劭承解释完就想问问叶湫棠中午什么时候去养母那边,他想和对方视频一下,小半晌没回话的叶湫棠却先一步发来链接,跟着一连串的问号:[圆儿你别骗我,你在那边真的安全吗?!!]
郁沅疑惑地点开链接,标题醒目:《知名富二代无法无天再次恶意伤人!!!》
配的视频仅几秒钟,正是张妈滚落哀嚎的后半段,即便拍摄距离很远,画面已经拉近得就快出现马赛克了,但张妈杀猪般的嚎叫依旧十分响亮。
博主表示是有人用小号向他爆料的,画面中受伤的老人正是顾劭承的女管家,五年前保姆瘫痪案的悲剧再次在超级富二代家中重演。
郁沅打开视频重新看了一遍,从画面的拉近和抖动能大致推测应该是有人手持手机偷拍的,这明摆着是有内鬼啊,郁沅突然福至心灵——是时候减少保姆数量了!
第 68 章
郁沅已经深刻认识到顾劭承的狗比之处,见对方又用绿色软件嘀嘀他,就立即认定是去画室的木头沙发上困觉。
他没接触过别的艺术家,也不好否认顾劭承这种古怪的构思方式,但前一晚落枕导致他脖子僵了一整天,泡澡时让按摩水柱好一顿冲刷才缓和不少,更别说手腕脚踝上那些斑驳痕迹了。
所以这一次郁沅翻出了全套的毛茸茸睡衣,搭配同材质的中筒袜,脖子以下全被柔软厚实的布料包裹。
睡衣是简单的小兔子款式,绝大多数位置都是纯白的,只有头顶多了两条长长的粉耳朵垂落下来,戴上帽子就是一只垂耳兔。
郁沅考虑全面,帽子加大耳朵叠一叠刚好凑个枕头,他穿这套睡衣四舍五入就是将睡袋穿在身上,顾劭承就是要再搞夸张点的行为艺术,让他陪着去睡大马路他也不怕。
去的路上郁沅还琢磨呢,以顾劭承的洁癖程度,夹菜这招基本作废,割肉放血更不好操作……除非是顾劭承像原剧情那样大出血,他给他献血?
楚清昀幽幽上线:[你是A型,他是B型。]
郁沅搓了搓下巴:[唔还有这一层,人类就是麻烦,不过也合理血如其人,我铁A他狗|B。]
楚清昀:[这边还是建议亲亲亲亲呢。]
郁沅:[凸]
郁沅熟门熟路地拐到画室里间,顾劭承正站在窗边打电话,只给他留了个宽大孑然的背影。
顾劭承的声音很低,答复电话另一端的话语也十分简短,都是些“嗯”、“可以”、“没事”,冷酷起来一视同仁。
郁沅脚上穿着睡衣同款白色软拖,走路跟踩在地毯上一般,刻意放缓的时候根本没什么声音。
他小心翼翼挪蹭到顾劭承背后,正准备在顾劭承挂断电话的瞬间猛吓他一下时,顾劭承的动作比他快多了,瞬间便完成了转身、看他一眼、并开口问道:“怎么穿这么多?”
郁沅确认了,顾劭承是有点子瞬移buff在身上的。
不过这龟毛狗男人真的不好伺候啊,昨天嫌他穿得少还特意找大画布把他包住,今天又嫌他穿得多?“不是要在沙发上构思么?”
郁沅在顾家时刻处于仰人鼻息的状态,他没办法挑金大|腿的错处,那就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呗。
郁沅瘪了瘪嘴,圆圆的小鹿眼一耷拉呈现可怜的狗狗眼,他拉起睡衣露出两腕上的斑驳痕迹:“昨晚硌出来的……泉泉怕疼。”
顾劭承眉眼间微醺的酒意已经被冷水冲净,闻言眉头微蹙,把窗户关上还不够?这朵小白花也太娇贵了些,他这么想着,回手便将身后常年通风的窗子关上。
关掉窗户后,郁沅身上的香草甜味就变得更加鲜明,男人黑沉的眸光盯在皓白的细腕上,静默了片刻,又将目光上移至郁沅的新睡衣。
毛茸茸的材质不仅温暖厚实,还将雪白的皮肤包裹得密不透风,就连细韧的脖子都包了一半,像是知道他所思所想特意唱反调一般。
最后顾劭承抓住长长的兔耳朵,牵着郁沅往外走。
郁沅被他薅住兔耳朵的时候,误以为顾劭承又嫌弃他的睡衣,故而正在心里专心地碎碎念。
突然被薅没反应过来,他迟了片刻,而顾劭承身高腿长走起路来又静又快,手里紧握着郁沅的兔耳朵,两步就把郁沅拽得一趔趄。
“哎哟”他拖鞋厚得跟馒头似的,绊起脚来“如虎添翼”,郁沅一顿小碎步缓冲才没撞上顾劭承,依旧引来顾劭承的淡漠一瞥。
那眼神不用细分析,郁沅就知道在嫌他废。
靠,你倒是别薅耳朵啊,别以为他今天穿的毛茸茸像只小比熊,就真把他当狗牵了!人家导弹是精准制导,你是精准讨嫌么?
两人回了顾劭承在二楼的卧房,也就是郁沅上次半夜三点来的地方。
顾劭承走到房间最里面,打开靠墙摆放的大柜子翻找了两下,再回到床边时手中已经多了一个木质托盘,上面放着白瓷小盒和半透明的一次性乳胶手套。
随后顾劭承示意郁沅去床上坐着:“把伤口都露出来。”
郁沅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这是要给他上药?哟~小顾还可以嘛,他先将双腕卷起,然后乖巧地挨着床沿坐下。
顾劭承与他隔了一臂坐下,淡声询问:“只有这两处?”
郁沅摇摇头,那可多了。
刚刚洗澡的时候他还看了一圈,不少地方的颜色都加深了,一碰就疼,他趁玲姨不注意干掉两包草莓味软糖才缓过劲来。
顾劭承让他指出来,郁沅刚展示了四处顾劭承就重新起身,半晌后拿回一件宽大厚实的鸦青色睡袍:“换上这个。”
郁沅接过来扫视一周:“去哪儿换呀?”
顾劭承的耐心实在有限,不想再看着郁沅折腾来去:“在这里换。”
就在他以为郁沅还要废话几句推脱一二时,郁沅已经光速将上半身的毛茸茸睡衣脱掉,穿上顾劭承的睡袍后又将睡裤快速退去,并认真询问:“小叔叔,内|裤用脱吗?”
顾劭承眉头一蹙:“屁|股上也有伤?”
郁沅“哦”了一声“那倒没有。”
他这瘦巴巴的小鸡仔身材,最有肉的地方就是屁|股了,肉多,包着骨头,再隔着他那件厚睡袍,屁|股上是一点伤都没留下。
不过他昨天穿的那件厚睡袍刚过了膝盖,而顾劭承的大睡衣直接盖到他脚面。
他穿起来不像睡袍倒像广袖长袍,而且布料还十分软滑,郁沅刚把腰带扎紧,领口一歪便沿着肩线滑落,露出纯净的雪色和一抹鲜明的嫩红。
偏他心理建设夯得尤为扎实,换衣服光膀子怕啥,北方大澡堂子还赤身裸|体一起蒸桑拿泡澡呢,眸色沉沉的顾劭承对他来说,和搓澡师傅差别不大。
郁沅掀开睡袍下摆,将长腿支到顾劭承的身侧,用“师傅我泡好了,给我整个奶搓”的口吻,对顾劭承说道:“小叔叔,这里还有点疼,您涂的时候轻一点喔。”
顾劭承看着几乎挨上他的白裸脚背,目光上移是匀称漂亮的小腿,在鸦青色睡袍的映衬下,郁沅的皮肤是白得几乎发光的雪色。
看起来不仅干净,还有种雪雕的冰冷感,顾劭承眸光微沉,也许是这份失真的纯洁完美,才会让他在触碰时获得截然不同的体验?
在动手前他还是颇有心理障碍地确认了一句:“洗干净了?”
毕竟不像昨天是隔着布料的,他对直接相触的洁净要求要高得多。
郁沅乖巧点头:“洗干净的。”
戴手套擦个药都这么龟毛,他真想建议顾劭承嗦楞嗦楞,此等大事难道不值得他亲自尝尝确认么?不合格他再重洗呗。
仗着顾劭承洁癖癌晚期,郁沅在心里皮起来相当的有恃无恐。
结果下一瞬,冷白的大掌出乎意料地握住了他的脚。
郁沅:!!!
小鹿眼微微睁大,你的洁癖症呢?!
郁沅的小脑瓜飞速转动,难不成是被他一通抹灰给抹好了?这太玩笑了吧!
郁沅血液循环不好,四肢常年冰凉,泡过澡后身上的热乎气最多维持二十分钟,这会儿早就凉了。
按理说被纳入温热的掌心,他应该会感到热乎乎的很舒服,但他整个人都僵住了,根本来不及感受更具体的东西。
郁沅满脑子都是问号:他有这么干净吗?手套拿出来是当摆设的?他说干净顾劭承就信了,以前怎么没见这么好说话?顾劭承你的洁癖呢?!
顾劭承却不知郁沅心底的惊涛骇浪,一手握着雪白的脚掌,一手沿着或青或红的痕迹涂抹。
明明是沉金冷玉的气质,一身疏离冷漠不通世俗的模样,好似吹口仙气就能羽化的人,却这样低垂着长眸为郁沅仔细涂药,而且还是按照郁沅要求的十分轻柔。
涂完踝骨涂小腿,然后是手腕上的几处,这些没被睡袍裹住的地方,大多都是被粗糙的麻质画布磨出来的。
等外面的都涂完了,剩下的就是郁沅过于伶仃的胯骨。
他身上没什么肉,就显得胯骨尤为突出,而躺在实木沙发上身下和右侧都是硬邦邦的木头,就这么硌了一宿,两侧都硌得一片青紫。
顾劭承静默地看了他片刻:“不是说腰上最严重么?”
郁沅闻言,微红的脸刹那间变得涨红一片,他曾经的有恃无恐是建立在顾劭承压根就没法碰他,但现在一切都打破了。
他的羞窘不是因为涂药,而是怕涂药只是个开始啊!
楚清昀突然上线:[恭喜宿主,顾劭承的治愈度增加1点。]
郁沅麻了,僵硬地解开睡袍带子,感受着治愈度一毫一厘地缓慢增加着。
白瓷盒中的药膏是乳白色的,用指腹的温度揉化成半透明的药液,再缓缓在皮肤上涂开,可以加速皮肤的修复过程,不论跌打损伤还是见血的伤口,都有极佳的疗效。
这药其实是顾劭承亲手配制的,包括顾老爷子浸透乌木佛珠上的秘药,他也完全弄清了方子,只为日后能将这些曾作用于母亲身上的催命符,都一一还给始作俑者。
郁沅换睡袍的时候有多惬意,换回睡衣的时候就有多么兵荒马乱。他换完脑袋都是懵的,见顾劭承没有留人的意思,便丢下一叠声的感谢跑了。
看着郁沅落荒而逃的背影,顾劭承指腹轻捻,好似在回味不久前的软玉温香。
在确认郁沅是特殊存在后,他们之间就不可能再像从前那般只是作画。
男人的视线落在床侧的睡袍上,若是之前他会毫不犹豫将这件只穿过一次的睡袍丢掉。
但现在,指腹残留的温软触感,和鼻息间隐约可察的微香,仿佛在无形中生出了无数细小柔韧的钩子,刮挠着他的心间。
顾劭承静默了半晌,最终还是将鸦青色的睡袍拿了起来,迟疑着盖在了脸上。
皮肤的渴求远比复杂的内心要诚实得多,在一个无人知晓的空间,在相触的瞬间,冷白的大掌便将睡袍紧紧贴合在他每一寸的皮肤上,急不可耐般大力汲取着少年残留在上面的余温和淡香。
鼻翼翕动间,一根紧绷多年的丝线倏然断裂。
顾老爷子一直对顾劭承极尽保护,所以在保姆林姨出事前,外界对这位超级豪门的继承人知之甚少,只是听说他和常年在外国休养治疗的母亲一样天生病弱。
虽然身为顾氏的唯一继承人,但因身|体条件的限制很难担当重任,不过集团股东并不为此担心,顾老爷子早就培养好了能在他百年之后撑起顾氏的职业经理人,顾劭承只要坐享其成即可,哪怕是其他富二代三代见了都要羡慕的投胎技术。
直到顾劭承殴打保姆至其瘫痪的消息不胫而走,外界才知道顾家一直藏着的继承人是这么一个暴戾恣意的人渣,甚至会对从小照顾他的保姆痛下杀手。
都说见到一只蟑螂就说明暗处至少藏了一群,尤其是在保姆瘫痪案第一次曝出后,网上的一切信息都被快速清空,网友们只能换着花样打哑谜,亦或是挂上梯子到外面感叹顾家的手眼通天,一切的一切让人很难不去想在顾家的多年封锁之下,顾劭承到底干了多少伤天害理的烂事。
所以张妈痛呼哀嚎的视频一出,立即引爆了所有人的怒火:
[顾劭承就这么无法无天吗?!!]
[刚吃了口瓜,据说这位老阿姨是从小照顾顾劭承他|妈的保姆,就这都能下死手?这种畜生还不判刑?法律是专门保护有钱人的吗!]
[大胆,顾家的事情也敢乱评论?你号没了!/狗头]
[林姓保姆在医院瘫了五年,顾劭承毫无影响逍遥五年,这次估计也一样,想必词条马上炸/摊手.jpg]
……
然而这一次出乎网友们预料的是,不仅炸号、炸词条、删评等事件并未上演,热搜上关于顾家的丑闻还越曝越多。
*
郁沅刚把眼镜用细绳固定上,就被保姆告知顾老爷子心脏病突发,顾劭承要带他去医院探病。
郁沅下意识抗拒,他刚和叶湫棠约好了与养母视频的时间,再者说他完全不想出门见一些陌生人,但顾劭承已经等在车中,根本不给他拒绝的机会,他只好又和养母说中午集训队临时聚餐。
郁沅上车时顾劭承正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听到声音也并没任何反应,郁沅自动放轻了动作,看到豪车内的前后排之间设置有挡板,心态瞬间放松了不少。
虽然空间狭窄,但和已经有些熟悉的再生老父亲相处,显然要远胜于和司机保镖四个人挤在同一窄小的空间中。
见顾劭承坐在后排小憩,顾家的司机便将车开得极为平稳丝滑,坐在宽大舒适的后排几乎感受不到急转急停的惯性作用。
郁沅就缩在座椅的另一端尽量降低存在感,黑框眼镜加手机成功帮他提供了一个临时避风港。
就在郁沅以为一路都会这样平稳地度过时,顾劭承突然调整椅背坐直了身|体,修长的手指不断捏按眉心。
顾劭承并未关注到缩在一旁的郁沅,片刻后他面色阴沉地拨通了电话,几声忙音后另一端传来一道苍老慈和的男音:“小少爷。”
顾劭承轻应了声:“母亲……她看到网上的消息了吗?”
电话那端闻言一顿:“没有,夫人一直在作画。”
想到同样身患严重精神障碍的母亲,顾劭承垂下眸子静默了片刻:“先不要让她看到。”
另一端应声后,老管家还是有些不忍心地关心了一句:“小少爷近来身|体好些了吗?我们都很担心您。”
顾劭承低垂的双眸古井无波,语气上和缓了些许:“谢谢秦叔。”
就在郁沅以为他还会再多说些时,顾劭承已经挂断了电话,并立即转向一直在偷看的自己,郁沅浑身一僵。
没办法,他们共处在封闭小空间内,加上他听力不错,两人间的对话被他听得一清二楚。
郁沅之前搜顾劭承亲妈的相关消息一无所获难免好奇,网上只有些不太真切的传言说她之前就鲜少露面,彻底在国外定居后更是失去了消息。
倒是顾劭承的父亲,既在名校当教授又身兼精神医学专家的身份,整日飞来飞去开会做讲座存在感颇强。
偷听被逮个正着的郁沅尴尬地推了推眼镜,他实在没料到顾劭承的电话会挂得这么突然。
看到郁沅带着一副破眼镜一脸蠢兮兮的傻表情,顾劭承突然从痛苦的思绪中抽离,眉头先是一蹙:“你戴的这是什么东西?”他第一次觉得戴眼镜会有这样突兀怪异的效果。
“眼镜啊……”因为还没向顾劭承确认地址,所以郁沅还没在网上下单,绑上后应付几天不成问题。
顾劭承闻言脸色一暗,他发现眼前这个骗子男妻非常会用答非所问来气人,他还不知道这破烂是眼镜吗?
他对郁沅的长相无感,但戴上后人明显更傻了,而且郁沅现在再怎么说也是他带出来的人,这就更让无法入目的破眼镜显得有碍观瞻。
顾劭承按下一旁的按钮,隔板刚缓慢下降到一半,郁沅已经缩到一旁和车门融为一体。
顾劭承薄唇轻抿,对司机说道:“找一下离医院最近的眼镜店。”
郁沅不得不小声拒绝:“不、不用的……我会在网上重新买框……”
不过顾劭承并没给他拒绝的机会,眼神示意下司机立即应声,顾劭承将隔板重新升起,余光瞥见紧扒在车门上的郁沅再次放松了下来,眼底闪过一抹暗芒,下一瞬便将视线移开。
顾劭承不主动说话,郁沅龟缩着的同时又跃跃欲试,想借机提一下减少别墅人手的事情。
他酝酿了一会儿,但还是不太放心隔板的隔音效果,小心翼翼向顾劭承伸出手机:“我、我可以加您好友吗?”
顾劭承看到手机屏幕上正显示着对方的二维码,抬眼看向一脸期待的青年,静默了片刻拿出手机添加了好友。
名字是一个圆圈,头像是一片漆黑,顾劭承扫了一眼便按灭了屏幕打算将手机收起,下一瞬屏幕上便弹出一条来自新好友的消息。
顾劭承蹙了蹙眉,有话不直接说发消息是什么毛病?
不过郁沅的新消息接二连三的发了进来,顾劭承还是重新滑开了锁屏,看到郁沅将他弄出的那几个供全民讨伐的词条都发了过来。
○:[这些您不澄清吗?]郁沅觉得应该把张妈推人的视频放出来,起码能洗掉顾劭承身上大部分的恶名。
不过郁沅并不了解顾家盘根错节的真实情况,抛出这个问题只是为了引出后续:[网上分析爆料人就是别墅现在的保姆,其实我觉得家里并不需要那么多人,我一个人完全打理得过来……]
郁沅葱白的手指在屏幕上飞速敲击,流畅度与他平时磕磕绊绊的表达能力判若两人,甚至希望能同时替代保姆和厨师,安利起自己的家常菜手艺。
即便他煞有介事地保证自己一人就可以替代所有佣人,也不过是出于拆屋效应,先提出对方难以接受的要求,再在拒绝后寻求折中。
顾劭承看到后眸色幽深,不论是否出于主观目的,郁沅背后站着的是和他那父亲沆瀣一气的王家。
现在郁沅主动要求清掉别墅内的帮佣,王家那边会同意?还是蝴蝶翅膀煽动下带来的新变化?
顾劭承按灭屏幕,侧目看向身旁正眼巴巴等待他回复消息的青年,冷声开口:“你想遣散所有人?”
见郁沅被他的声音吓得肩膀一抖,顾劭承脑中闪过了什么,眼底瞬间多了些玩味。
郁沅平复了一下呼吸,小声应道:“不安全。”
顾劭承双手自然地交叠着放在腿上,孤冷淡漠中透着气定神闲:“那个人已经被开除了。”他说的是泄露视频的保姆。
郁沅紧张地抠了抠牛仔裤:“见、见微知著。”
虽然死后万事空,但他还是觉得顾劭承身上的脏水能少一盆是一盆,留他一个最安全最贴心的孝顺孩子足矣。
顾劭承慢条斯理地转向他:“遣散后,爷爷还会重新再安排一|批|。”说完他微微俯身,果不其然看到宽大镜片下郁沅的慌张神情,眼底有着少许因意外勘破带来的愉悦。
郁沅是真懵了,他想着人数能砍半也好啊,结果竟然能直接全部换新,大户人家是钱多烧得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