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即便眼看这小年轻一张俊脸已经红得活像煮熟的虾子,指下皮肤的温度也烫得能煎鸡蛋了,可萧潇似乎不打算放过他,继续不依不饶地追问道:
“这么说,在现实中的我,并没有答应你咯?”
这回不用等僵成一块石头的阮暮灯挤出那声艰难的单音字回答,萧潇已经从他血色渐褪而变得苍白又委屈表情里,看到了答案。
“是嘛……”
他微笑着扣住徒弟的下颌,让他将脸又抬起来一些,然后忽然低头,猝不及防就在对方的嘴唇上响亮地“啾”了一口。
“虽然现在的我,也搞不懂以前的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
萧潇朝被亲得愣住的阮暮灯粲然一笑。
“不过,就感觉如果对象是你的话,我可是半点都不吃亏啊!”
阮暮灯与萧潇双目对视,愣怔了一瞬,两眼骤然睁大,骤然膨胀的震惊和狂喜几乎要将他的心头涨裂开来,他“腾”地跳起来,将面前的人扣进怀里,用几乎要揉碎肋骨的力道,死死地抱住。
“萧潇……萧潇……”
他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和哽咽,“你这是……答应了,对不对?”
“等一下,你等一下!”
萧潇被自家徒弟勒得呼吸困难,挣扎着从他怀里冒出颗脑袋来,“我是答应你了没错,但是——”
他拉长声音,来了个长长的、故意吊人胃口的停顿。
“但是,新娘官的衣服我穿,新娘子的衣服可就要归你了!”
窗外的细雨还没有停,天色却渐渐暗了下来。
虽然到了晚饭时间,不过今天两人谁都没有心思去张罗吃喝,全副精力都用在布置婚礼的事儿上了。
正对着床榻的那面墙上,用胭脂兑水写了个大大的“囍”字,外间的桌子搬了进来,两只龙凤红烛高高燃起,旁边放着一把破茶壶并两只杯子,是准备着等会儿喝交杯酒的。
萧潇已经换上了九品官服,足下蹬对厚底皂靴,胸前挂朵大红绢花,及肩的长发规规矩矩挽了个高髻,没有官帽,就临时裁了一截红绸,扎成朵花儿簪在髻边。
阮暮灯也穿好了真红大袖衣和大红褶裙,耳朵颈项手腕上戴着全套龙凤镶翠头面,正直挺挺地坐在桌前,眼神放空,任由萧潇拿着粉扑,在他的脸颊上拍着腮红。
这儿没有镜子,所以阮暮灯看不到他那恶趣味的师傅,到底已经将他给摆弄成什么样儿了。
只是就跟他从来没有指望过对方的厨艺一样,他也并不认为,就凭萧潇那点儿在此之前从来没实践过的化妆技术,能给他整出什么能见人模样来。
——反正这里没有外人。
阮暮灯干脆破罐破摔,心如死灰地想。
万幸这个世界没有“手机”这样的高科技产品,要不然他这尊容让萧潇顺手拍照留念的话,以后就都可以不用见人了。
“嗯,这就差不多了。”
萧潇放下粉扑,小心翼翼地捧着阮暮灯上了妆的脸,左右摆弄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要说他这徒弟,脸确实长得极好,面型俊俏,却又不会过于硬朗,五官精致,线条流畅,上了妆以后非但不会显得突兀,反而衬托出一种中性化的雌雄莫辨的英气和华丽来。
“嘴唇上再抹点儿颜色就行了。”
他一边赏评着,一边旋开口红,用指尖挑了一层,薄薄涂在了阮暮灯的嘴唇上。
青年唇瓣很薄,颜色也浅,金红的珠光色抹在上面,立刻被摇曳的烛火照出了三分艳丽七分魅惑来。
萧潇看得心头一荡,差点儿没忍住低头在那红唇上啃上一口。
“这就行了。”
他笑着给阮暮灯戴上凤冠,又将红盖头端端正正放下,看了看水漏显示的时辰,觉得差不多了,就牵着比他高了半头的“新娘子”站起来,起身往竹屏风隔出的外间走去。
萧潇自小被父母遗弃,阮暮灯的双亲也早不在世上了,因此主位上供的是三清祖师爷的名号。
两人依着古礼拜过天地,又手拉手入了“洞房”。
他们在塌边坐定,萧潇伸手从枕头下摸出那根用桃枝削成的秤杆子,稳稳握在手里,轻轻挑开了罩在阮暮灯头上的红盖头。
影影绰绰的烛光之中,两人靠得极近,从彼此的眼瞳间,都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虽然明知这只是场为了将萧潇神魂带回去的仪式,但在这极亲近又极暧昧的氛围之中,他们都不约而同感到了莫名的紧张,心脏碰碰直跳,几乎要从腔子里蹦出去。
“咳,‘娘子’且在这儿稍坐……”
萧潇朝阮暮灯莞尔一笑,故意在“娘子”两字上加了重音,然后起身倒了两杯茶来,将其中一杯递给床上红衣红裙的美人。
阮暮灯烧红着脸颊,接过杯子。
“喝了这杯,你可就真是我的人了。”
萧潇挽过阮暮灯端着茶杯的那条胳膊,将自己那杯送到唇边,将触未触,含笑朝徒弟眨了眨眼。
阮暮灯到底脸皮没练出对面那头百岁老狐狸的厚度,这会儿已经紧张得脑子里一团浆糊,只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学着自家师傅的模样,杯子贴在嘴唇边。
然后,两人默契地同时一个仰头,喝下了这杯交杯酒。
第 107 章、十一、心宅08
明明顺喉而下的不是什么美酒, 而只是一杯冷掉的粗茶, 但阮暮灯还是喝得脸酣耳热,陶陶然如在云间, 脑子沸腾了似的咕噜噜地冒着泡, 陷入了一片空白的宕机状态, 就那么端着喝空的杯子保持着手臂弯曲平举的姿势,半天都不动弹。
“喂, 眨眨眼。”
萧潇笑着取下阮暮灯手里的空瓷杯, 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
“仪式到这样就行了吗?还是说除了这样,还要——”
他凑近徒弟的耳朵, 用轻到完全只剩气音的吐息, 轻轻说了“圆房”两个字。
萧潇那轻飘飘的两个音节, 简直像有勾魂摄魄的威力一般,在阮暮灯原本就激动到无法思考的大脑里,轰出自带混响效果的三重奏回音。
一时之间,那些曾经在梦境里或者妄念中想象过的不可言说的场面, 全都不受控制地涌现出来, 阮暮灯发出近似呜咽的一声低吟, 伸手圈住萧潇的肩膀,身体前倾,把头埋进了自家师傅的颈窝里,借着对方的体温,让烧得滚烫的脑袋稍微冷静一些。
他一边用两手隔着新郎官的九品官袍,狠狠摩挲萧潇不算宽阔但柔韧挺拔的腰背, 一边自暴自弃地想着——要是萧潇这混蛋再这么不知节制地撩下去,他怕是真的会抵挡不住诱惑,立刻就在这儿做出些冒犯他家师傅的事儿来。
“你别闹了……”
阮暮灯咬着牙瓮声瓮气地说,“仪式还没完呢……我要带你出去。”
“好好好、行行行,你来,继续、继续。”
萧潇侧过头,在青年通红的耳廓上用力啾了一下,笑着安抚道。
阮暮灯又羞又气,被逗得没有办法,简直恨不得直接在他的脖子上啃上一口作为回敬。
他磨着后槽牙紧紧搂住萧潇,又搓又揉了好一阵,感觉心头那阵邪火下去了,才默默地放开对方,赤着脚下了榻,从桌上拿了那管金红色的唇膏,还有那段两尺长的红绸。
和他那身过大的新娘婚服一样,能让阮暮灯穿得进的43码的绣花鞋,显然是完全不可能在一个小县城的任何婚纱影楼店铺里就找得到现货的。
不过新纳一双绣花鞋需要的时间太长,而且萧潇比他略矮一些,若是穿起那身大红褶裙,裙摆足够长到曳地了,所以阮暮灯当时干脆就没纠结这茬儿。
不过人算不如天算,他那会儿是万万没有想到,真正行礼的时候,穿上全套新娘服的人,居然是他自己。
“所以你这是要做什么的?”
萧潇看着阮暮灯坐回他身边,打开盖子旋出膏体,歪了歪头,好奇地问道。
“别动。”
阮暮灯绷着一张俊脸,表情十分严肃,左手托起自家师傅的脸,右手捏住那指节大的小管子,跟在丝绸上描花似的,小心翼翼地一笔一划在他的额头上,画了一个泛着珠光的金红色符文。
“你画的是什么?”
没有镜子,这会儿轮到萧潇好奇自己脸上多了什么了。
阮暮灯放下唇膏,又开始摆弄那段红绸。
“是引魂符。”
他回答,一边说着,一边将红绸两端系在两人手腕上,扎成两个双井结。
“这样就行了,走,咱们出去吧……”
阮暮灯用系了缎子的那只手,牵起萧潇的,拉着他站起来,两人一起向着门外走去……
…… ……
……
这是阮暮灯开始睡游仙枕的这些日子里,第一次不需要别人来叫,天还没有亮,就自己睁开了眼。
四周静寂而黑暗,月光从半掩的窗扉间投射进来,在床头撒下一片霜白。
阮暮灯一把扯下头上的红盖头,一咕噜从床头翻身坐起,身上那些七零八碎的珠宝首饰,立刻就“丁零桄榔”响成一团,头上的凤冠干脆直接滑了下来,掉到了床铺之上。
“萧潇!”
他根本顾不得自己这身凌乱又臃肿的打扮,连忙俯下身,去看那睡在自己身边的师傅。
萧潇侧身睡在白底青花的游仙枕上,两眼闭合,嘴唇微张,表情柔和而放松,似乎仍然身处甜梦之中。
“萧潇、萧潇!”
阮暮灯把人翻过来,放平在怀里,手掌在他的脸上轻轻拍了起来,“醒醒、快醒醒。”
怀里的人依然软绵绵的,就如同他将这具肉身从降墓中一路背出来的时候一样,没有一点儿反应。
——还是不行吗?
阮暮灯紧紧咬住牙关,握住萧潇没有一点儿力气的手,梦中的那点儿火热与希冀迅速消退,心头冰凉一片。
“到底要怎么……你才肯醒来……”
在好不容易看到希望,然后费尽心思,却不得不品尝失望的痛苦中反复煎熬的滋味,如同钝刀子割肉,最能摧折人心,即便是阮暮灯这么心性坚定的一个人,此时也体会到那种能让人崩溃的绝望感。
他一手死死攒住萧潇的手,另一条胳膊像抱窝似的,将那昏迷不醒的人严丝合缝全都拢进怀里,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落,又滚进了怀中人的颈项间……
就在阮暮灯哭得正伤心的时候,他忽然感到紧握住的那只手,好像忽然颤动了一下。
他松开萧潇,撑着床褥直起身,睁大眼睛,死死地盯住自己手心里那只玉白莹润的手掌——连他自己都不能确定,刚才那一下那若有似无的触感,到底是错觉还是真实。
“……你把我的衣领都哭湿了……”
阮暮灯听到了一把低哑而轻微的嗓音。
猛地抬起头,他看到萧潇躺在床上,衣衫凌乱,四肢软软地舒展开,整个人都显得那么的虚弱无力,然而,他却睁开了眼睛,唇角勾起,正对着自己微微地笑着……
&&& &&& &&&
毕竟那是在阴暗的墓穴里一躺就是几百年的肉身,即便回魂清醒过来,要彻底恢复对身体的控制力,还是一件相当不容易的事情。
于是他们又在知了观里住了整整半个月,期间萧潇就跟个见证奇迹刚刚复苏的植物人一样,从最基本的握拿提捏等手部运动开始,到在自家二十四孝好徒弟的搀扶下蹒跚学步。
一边锻炼,还一边嘟囔抱怨,当年他夺舍到白狐身上时,可用不着遭这些罪,直接就凭着狐珠里的灵力,从狐身化成人形了,哪里还犯得着这么折腾。
“说起来,你们把我的白狐怎么样了?”
经过半个月的锻炼,萧潇现在除了力气小一点之外,已经恢复得和正常时无异了,这会儿正拿着一块现摊的葱油饼,就着加了桂花糖的米浆,一口一口吃着他的宵夜。
“好好地替你保管着呢,就在后殿里供养着。”
阮暮灯夹了刚好一口分量的煎蛋卷,熟门熟路地喂进萧潇嘴里——这个动作他自萧潇醒来,还不能自己吃喝的时候就做了无数次,已经熟练到快成条件反射了。
萧潇果然一点不介意自己被徒弟当成大爷伺候,叼过鸡蛋卷嚼嚼吞了,又继续去啃他的葱油饼。
“就算你魂魄已经离了白狐的身体,但它的身体也没有腐败。林医生说,那可能是因为你在墓里喝了狐珠碎片炼成的药液,而那点儿力量还没散尽的缘故。”
“还在就好。”
萧潇高兴地笑了起来。
“我那红鸾还在白狐身上呢,虽然现在鸾魂力量耗尽,短时间我也召不出来,但肯定还得移回到我这肉身上来的。”
说着他两下吃完剩下的一块饼子,一口喝完米浆,又取过毛巾擦了擦嘴角和手指,心满意足地拍了拍填饱的胃袋。
“当年红鸾和白狐还在师傅那儿的时候,关系可是要多差有多差,见面了就掐架打得一脸血的……当时师傅还说,以后白狐传给萧宁,红鸾归我,非得将他们分开了不可。”
萧潇用回忆往昔趣事的语调,轻飘飘地提起了“萧宁”的名字。
“可是,后来白毛狐狸死了的时候,最伤心的反而是那只傻鸟,好长一段时间,我都能感受到从识海里传来的那种鲜明的哀怨悲伤的情绪……这一次,终于要把它们彻底分开了。”
桌上点着一盏油灯,豆大的火光摇摇晃晃,映出萧潇琥珀色的眼眸中那一丝一缕隐藏得极深的愁绪来。
阮暮灯没有接自家师傅的话,只是陪着他安安静静地沉默对坐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
“萧潇,我能问问你却的那一魄,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听到徒弟的这个问题,萧潇抬起头,两眼中飞快流转过一抹意味难明的情绪。
“唔,那么久之前的事情了,谁还记得呢……”
他一摊手一耸肩,朝阮暮灯无所谓地笑了笑,“大概是以前学艺不精,不小心出了岔子吧。”
阮暮灯盯着萧潇,眉心蹙起,脸上写着明晃晃的“你骗人”三个大字——这才是真打算欺负他学艺不精,居然会相信他家师傅那种级别的术士,会不知不觉丢了一魄都没察觉吧!
看到徒弟这实在不好糊弄的表情,萧潇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伸手捞住对方的后颈,将人拉过来,照着那抿起的薄唇就是一顿啃,又趁着阮暮灯震惊得倒抽气的当口,舌尖挑开齿列长驱直入,卷着他的舌叶,来了一个缠缠绵绵的热吻。
“来……到那边去……”
萧潇圈住阮暮灯的肩膀,整个人没骨头似的挂在他的身上,用眼角余光瞥向内室的那张高脚大床,嘴唇贴着对方的唇瓣,哑着嗓子说道:
“让师傅好好地疼疼你……”
被萧潇来了这么一个毫不讲理的突然袭击,阮暮灯早就给亲得懵了,又冷不丁听到爱到了骨子里的心上人这刻意撩拨的邀请,只要还是个男人,就不可能坐怀不乱。
他早就忘了亲吻之前他们到底在讨论什么问题,一手抱肩,一手兜膝,直接来了个公主抱,捞起人就大步朝床铺方向径直而去。
被抛进被褥时,萧潇垂下头,不着痕迹地笑了笑。
有些事情,他一辈子也不打算告诉阮暮灯。
十三年前,在阮家村的某个夜里,有个小男孩夜半时在山里丢了魂,小孩儿的父亲走投无路,拉住刚好路过的他,连哭带求给孩子认了义父。
那时虽然替小男孩叫了魂,但那孩子失的一魄伏矢,却是怎么也寻不回了。
也不知是不是真和那孩子有什么命中注定的缘分,还是阴差阳错之下心念一动生了恻隐之心,见惯了生死的他,竟然从自己的灵魂中生生撕下了一魄,补全了小男孩缺失的部分。
然后这个孩子长大了,又和他重逢了,接着成为了他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徒弟……
萧潇仰起头,一边闭眼享受着阮暮灯落在他唇上的,急切而生涩的湿吻,一边迷迷糊糊地想着……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姻缘天定”吧……
第 108 章、十二、玉蝉01
在知了观前后住了一个多月, 萧潇总算自觉的身体已经恢复得与正常时没啥两样了。
虽然换回原本的肉体之后, 缺了狐珠的千年修为加持,自身灵力确实大不如前, 不过萧潇毕竟是从明末活到现在的“老狐狸”, 就算没了白狐的囊子, 芯子里的见识,还有不知多少稀奇古怪的术法积累, 也足够他在这个时代吊打绝大部分同行, 到哪里都还能端着世外高人的派头了。
在收回了藏在白狐灵犀里的红鸾之魂,重新将它蕴养到自己体内以后, 萧潇把他曾寄体了好几个甲子的狐狸用檀木匣子装了, 埋在了知了观后山的一块风水宝地中。
“虽然师傅的墓迁回了H省老家, 不过白狐是他老人家当年亲手收服的灵役,就算后来被我这不肖徒儿给不幸祸祸了,起码也得把狐狸的肉身送回来,让它守着师傅留下的这座山头和知了观吧……”
阮暮灯虽然从来没见过那位羽化仙逝了数百年的师公, 但每次听萧潇提起他老人家的时候, 用的都是这般怀念中隐着淡淡感伤的语气, 想来当年他们师徒三人的情分,确实是很深的。
他看着萧潇在白狐小小的坟茔前垂首静立的侧脸,想到比起刚刚经历了丧兄之痛的自己,萧潇其实已经更早而且更长久地,体验过了那种天地间再无故交亲人,独自行走在世上的孑然和孤独。
阮暮灯不由得心头紧缩, 酸胀难耐,伸出双手,从背后将那人还有些单薄的身影抱住,摁在怀里就是一顿揉搓,像是要用紧贴的热度和力道告诉对方,从此之后他不再是一个人一样。
萧潇一头垂到肩膀的长发还没机会剪,这会儿只是用条发带松松的绑了个马尾,被自家徒弟这么一抱一蹭,立刻就散开了,凌乱地披在脸上肩上,衬着他笑出来的满脸潮红,以及颈子锁骨上深深浅浅的花瓣状吻痕,气氛陡然从哀愁忧伤变得莫名暧昧起来。
萧潇反手捞住贴在他背上的徒弟,拍了拍那颗抵在他肩窝里咬他脖子的脑袋。
“以前寄魂在白狐身上的时候,无论多少年,就算直到狐珠灵力耗尽,我都能保持这二十来岁的样子。”
萧潇拉住阮暮灯的手,原地转了半圈,两人变成面对面的姿势。
“不过回到我本来的这具肉身之后,就算咱这些修道之人寿命比常人长久,能多活那么十年二十年的,但我也会逐渐衰老,可不会和以前的几百年一样,一直是这么个模样了。”
阮暮灯歪歪头,神情十分不解:“这有什么关系吗?”
他说着,低头亲了亲萧潇的嘴唇。
“反正我也会陪着你老去的,这样一直在一起,不是很好吗?”
安葬好白狐之后,萧潇和阮暮灯也没有必要再在山上住着,当日就通知了弎子,第二天来接他们回去A市。
原本萧潇是建议阮暮灯带着哥哥阮靛仪的骨灰,直接回老家阮家村一趟,让他哥千里归乡,入土为安的。
但弎子却对这个安排表示了明确的反对。
根据弎子的说法,阮暮灯好歹也是个急速上升期的艺人,一下失踪那么长的时间,除非他是真的不想继续干这行了,要不然再不在公众面前露把脸,他好不容易积累起来那点儿知名度都要耗光了。
而且萧潇自己这次九死一生,他家乖徒儿好不容易在阎王殿前替他抢下一条命来,又一睡两三个月时间。
失了他这么一个强大战力,连古老爷子都不得不将潜心研佛的无嗔、无痴,连同门下几个尚不成气候的弟子派出来理事。萧潇要是再陪阮暮灯到阮家村躲上那么一个月,那边非要急死不可。
“而且,根据两天前从古老爷子那儿得来的信儿。”
弎子在电话里严肃地说道:
“白意鸣……不,应该是萧宁才对,那人现在似乎也在A市。”
弎子最后的这一句话,几乎等同于立刻拍板了他们的行程。
阮暮灯很懂事地对萧潇说,自己想等临近新年时再带他一起回阮家村,现在他们就听弎子的安排,先回A市把事情都料理清楚再说。
“成吧……”
萧潇点点头,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和那人之间……确实总有一天要分出个子丑寅卯来的。”
因为给阮暮灯送了游仙枕,间接在唤醒萧潇一事上立了大功的缘故,小刺猬拾壹这次可谓是吐气扬眉。
这些天来,他不仅在黄伯两夫妇面前,连偶尔在萧潇和阮暮灯面前冒头的时候,都挺着小胸脯儿,表情很是骄傲又得瑟。
其实他并不懂游仙枕还有两人同睡则同梦的妙用,只是先前眼看阮暮灯竭尽心力照顾萧潇的样子,心头像憋了把火,觉得既着急又难过,才把藏着库房里藏着的游仙枕翻出来,想让阮暮灯在梦中聊解相思之苦而已——只是没想到却刚好歪打正着,让阮暮灯找到了唤醒萧潇的方法。
这回萧潇和阮暮灯要回去了,小拾壹自觉献宝当居首功,不再像上次那样躲起来不愿送行,而是和黄伯夫妻一起站在山门前,挺胸抬头,一脸正经地对着阮暮灯训话,要他照顾好师傅云云,仿佛他才是萧潇的记名大弟子一般。
阮暮灯听着趾高气扬的小刺猬教训自己,也不回嘴,只含笑点着头。
等告别送行的三人,和萧潇并肩往山下走的时候,阮暮灯才对自家师傅说:“看来拾壹还是没有打消要拜你为师的念头啊!”
“怎么,难不成你还要吃那小鬼的醋了?”
萧潇瞥了他一眼,随即眼珠一转,唇角勾起一抹坏笑。
“放心,别说白家老祖宗不会同意,就算哪天我真要收他为徒,也肯定先把你的辈分给升级了再说。”
“辈分?”
阮暮灯不解地挑眉问道。
“当然了,让你当他师娘啊!”
萧潇哈哈大笑起来,“咱不是拜过堂了吗?你已经是我的正头娘子了,那就是‘师娘’了呀!”
自从萧潇醒了之后,就三不五时经常拿拜堂的事情调戏他,阮暮灯已经由一开始的脸红窘迫,到现在的淡然处之了。
他一面任由自家师傅扯着他的袖子笑得花枝乱颤,一面盯着对方脖颈上三五枚新种上去的草莓,咬牙切齿地想着:
梦中谁是相公谁是娘子并不重要,晚上被子一盖,才是凭本事见真章的时候!
&&& &&& &&&
回到A市之后的生活,却没有阮暮灯原本料想的那样紧张而充满危险。
相反的,平和得就好像回到了最初他刚刚搬来和萧潇同居时一样。
两人依然住着那套顶层复式套间。
阮暮灯跟随已经热播到尾声的《喋血警戒》剧组,参加了几次宣传活动,又拍了两套平媒写真,再有就是一些零碎的采访和网络广告拍摄任务,全程由弎子操持安排,感觉除了耗费时间之外,一直都很轻松。
至于萧潇,似乎在阮暮灯外出跑通告的时候,一个人去见了古先生两次。他们密谈的内容不为外人所知,只是阮暮灯猜测,应该和失踪的“白意鸣”有关。
除了这些事情之外,这师徒两人的生活平静又舒坦得简直跟小夫妻的新婚蜜月似的,独处的所有时间几乎都黏在一起——阮暮灯原本那间客卧,从两人回来那天起,新换的床单就从来没有睡过人。
这日周末,萧潇又是一夜好梦,睡到早上九点半,他半梦半醒间伸手往身边摸了摸,果然半张床已经空了。
萧潇打着哈欠爬起来,揉着酸痛的腰腿到浴室里洗漱,站在镜子前一看,果然看到脖子和前胸皮肤上又新添了三两处齿印和吻痕。
“奇怪了……明明是属小猪的,怎么却跟狗崽子似的爱咬人呢?”
他一边扣好敞开的睡衣前襟,一边自言自语地抱怨道。
洗漱完毕之后下楼一看,果然看到他家会咬人的小猪已经做好了培根煎蛋三明治,正用个小罩子扣在餐桌上,旁边还有一壶冰镇的港式冻鸳鸯,只是阮暮灯人却不在客厅里,不知上哪儿去了。
萧潇在桌边坐下,很快吃完了桌子上留给他的早餐,然后溜达着在屋子里寻人。
五分钟后,他在天台找到了自家徒弟。
阮暮灯正穿着一件黑色的工字背心和一条紧身的七分长练功裤,站在阳光下晾晒刚洗好的床单和被套,听到身后开门的动静,回头朝萧潇微笑问道:“桌子上搁的早餐,你吃了吗?”
“嗯。”
萧潇应了一声,走近几步,就着初秋上午明媚的艳阳,仔细地看阮暮灯背上的烧伤痕迹。
因为做了植皮手术,而且青年体质和恢复能力确实很不错的缘故,他背上那大片狰狞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了,只留下仿如蝶翼形状的不规则的边缘轮廓,还有网格状排布的细细长长的肉粉色凸起的瘢痕。
“这里,还会疼吗?”
萧潇伸手摸了摸阮暮灯的背脊,感受着指腹皮肤触及到的凹凸不平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