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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8章 寿与天齐

第378章 寿与天齐
谢衍想要他, 所以他不安,焦躁,煎熬。

无所不能的圣人终于意识到, 他承受不起失去殷无极的代价。

横亘在两人中央的, 是天道的鸿沟,是冰冷的业果,是两人同样在流逝,却无法对称的寿命。

谢衍自命“天问先生”,精通天衍。

他难道算不出,他的弟子……殷无极会走在他前面吗?

白发人送黑发人,他受得了?

“殷别崖,你说, 吾有欲望。”谢衍颔首, 竟然毫不规避的承认了,“圣人亦是人, 如何会没有欲望?”

他转身, 声音冰寒,“存天理, 灭人欲。这固然是一种境界, 但是未必是真正结局, 只是中途经过的一站罢了。甚至,很多儒道修者, 根本不会经过这一境界。‘无情’, 并非谢云霁的本性。”

“吾出世又入世,是为炼心。‘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吾从前时时警醒自己, 倘若不能‘为公’,此道修之为何?”

“但是……”

殷无极见谢衍突然和他讲起道,有些莫名。他诧异,却也习惯性地弯起唇,想要与师尊论上几句。

然后,圣人走过他的身侧,带起长风。他发丝飞扬着,却忽的被转身的谢衍用力拽住,拉向他的方向。

殷无极踉跄一步,被谢衍拉扯到怀中,紧紧抱住。

不是小狼崽的可爱模样,谢衍真真切切地按着他的后脑,把身量相似的魔君牢牢护在了怀里,好似下了决心,替他遮风挡雨。

他听见谢衍缓声说:“……但是,若是渡得了天下苍生,独独保不住弟子。吾这个圣人,为之何用?”

殷无极被师父这样抱着,忽然觉得自己轻飘飘的,像一朵云。

他经历的那些痛苦、疲惫、惨淡与不堪,忽的就从这具近乎于神的躯壳里,如涓涓小溪流走了。

取而代之的,是谢衍淡淡的白色灵力化为的暖流,灌入他每一寸的骨骼与血管。

谢衍驱散他身上牵连的罪孽因果,强行拭去加在他命途上的恶咒,成为他世界上最后与最终的港湾。

殷无极想,若他有一日终将死去,他想要死在谢衍的怀里。

谢衍按着他的腰,本该冷寂的漆眸,忽然燃烧起炽烈的暗火。

他道:“权力、力量、地位……吾等修道者,终极目标就是追求天之上,难道有错?”

“若吾为天,以帝尊之功业,怎可能坎坷薄命?”

谢衍似乎克制不住 ,快要箍痛了他的肩头。

他捏住殷无极秀致的下颌,咬着牙关,好似压抑着冷怒,一字一顿:“你光耀万古,你当寿与天齐。”

“圣人,您好疯。”玉白的手指钳着魔君的下颌,他被迫扬着脸,却笑的酣畅淋漓。

“寿与天齐……如此不臣之言,不愧是谢云霁。”

谢衍眼眸淡然,言语却狂妄,道:“吾肯为世间圣,却从不肯做天道臣。说吾狂悖,那便狂悖,帝尊当如何?”

殷无极凑过去,先与他额头相碰,用力吻过他弧度优美的唇,好似燃尽毕生最炽烈。

“你若要狂悖,那本座便跟着呀,您还用问。”

在这短暂的一瞬,他们似乎都忘却了肩上的责任,忘却了自己的身份,好似会燃尽一切修为与性命,撞向那紧紧闭合的天门。

理想,追逐,道,天之道。

修真千年,他们见过上古的覆灭,也见过此世的死水一潭。

难道会有修真者甘愿困于世间,做天道困于笼中的鸟,做沙盒里相斗的蟋蟀吗?

殷无极孤注一掷地咬上谢衍的唇,与他接了个几乎燃烧的吻。

炽烈交汇,如星斗相撞,一瞬千年。

他们懂这晦暗,却又选择燃烧。在寿命与死亡的面前纠缠不清,又在梦醒时唇分。

从额头相触,到眼神交汇。

每一次的再遇,含蓄与柔软,寂静与欲言又止,如今百般欲情,俱是赤/裸/裸,再也掩盖不住。

殷无极喘息着把谢衍推搡到在石壁边,碰地一声,是山海剑撞击石块的声音。

他如凝血的赤眸,光芒还未荡起,就听谢衍把背负的剑随手掷在一侧的岩石里,入石三分。

紧接着,谢衍拎着他的衣襟,轻易地翻身,把他的脊背掼在石壁上,单手支撑,罩下无边的黑暗。

紧接着,他用膝弯钳住殷无极的腿,竟是把与自己旗鼓相当的魔君,完全摁在了阴影里。

唯有他的眼睛,比星辰更烈。

点燃一块千年玄冰是什么感觉?

殷无极下颌被钳着,身体被箍着,快要在这吞噬对方般的吻中喘不过气来了。

他问他欲望是什么?

谢衍身体力行地给予了他回答。

和他教养多年的弟子,这些禁忌悖德的情/欲,本就是十恶不赦。

圣人掰过他的下颌,看着魔君喘息着,唇色湿红润泽,像是被揉碎的花瓣,却露出无畏的笑容。

“谢云霁,我若死在你的前面……”

他凑近,如同耳语,如同魔音。

“不准。”

谢衍重重压着他,骨与骨相碰,血肉切割血肉,好似要把浑身长出荆棘与烈火的魔,生生刺进冰雕雪塑的圣人躯体。

“殷别崖若死了,还请圣人怜惜,亲手替我敛棺椁。”

“住口。”

“……敛我旧衣冠,替我刻碑铭,送我回故里。”

“殷别崖!”

墨发赤瞳的大魔笑的疯癫。

他越是被嵌入谢衍的骨血里,感受到这种在山海怒涛中的逐流,他越是要去撕咬他,刺痛他,剖他的心。

看他冷寂疯狂背后的失控与恐怖,也看他被禁锢的情/欲发出呐喊与悲鸣。

“……倘若有一日我克制不住心魔,化为血屠万里的大魔。山海剑,会再刺穿我一次吗?”

“你杀得了我吗?谢云霁。”

殷无极看着师父颤抖的漆黑瞳孔,笑着去吻他的眼眉。

他把谢衍苍白如雅玉的手腕握紧,拉到身前。明明是被压制,他却能让激烈的碰撞,变成如春花秋月的缠绵。

“我来此人世,大概是有我该做完的事。统一魔道,我做到了……这样很好。但是,它不是我个人应当夸耀千古的功,而是一片被放弃的土地终于停止了流血。”

“一生终于一事,我做完了,您该放我走了。死在百年内,尚是明君。心魔若出世,我为世间之恶,当千刀万剐,粉身碎骨。”

“圣人啊,圣人。您无情了这么久,一人与天下的抉择,换做往常,你根本不会犹豫啊。”

“如今,您怎么失控了?”

相伴千年,又本该如参商不相见的师徒。

背道而驰,又是镜中另一个自己的爱侣。

谢衍单手覆着笼罩冰寒的脸庞,他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百年……”谢衍的眼睛黯如寒雨,他撤开手,背在身后,却是紧紧攥拳,“这样严重?”

“谁知道呢?”

殷无极笑了,倚着刻着古妖族文字的琅琊石壁,脊背耸动,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他修长白皙的脖颈上,还有被掐着深吻的指印红痕。唇若涂朱,色若春晓,眼眸顾盼流波,总是勾着人不放。他若愿意,就是世间最美最炽烈的情郎。

“总不能,真的如您所说……寿与天齐吧。这人世,来日苦短,去日苦多。说不尽多荒唐。”

“……”

“若是有朝一日,我求到您这里,求您给我一个痛快。”他的语气实在是太温柔了,却是与他说着何日死。

“您削我脖颈,断我头颅的剑,要快一些。”

“别崖,你这是在报复我。”谢衍握住山海剑的剑柄,让剑身从碎裂成蛛网的岩石中抽出。

他压不下齿列的寒冷,更是压抑不住手腕的颤抖。

攥紧剑柄,他才稳住自己,雪白衣袂飞扬,墨发也无风自动,那暴风雪般的气场,犹如堕仙。

从仙到堕仙,能把他逼到这个份上的,只有殷无极。

谢衍阖眸,又寒声道:“早知如此,吾何必放你回魔宫。还不如说你死了,把你绑回微茫山。”

“随着你实力的膨胀,吾帮你封住的心魔,本就有突破禁锢的迹象。从风波海开始,一切都不同寻常,魔宫叛乱的背后,还有天道的痕迹……”

“本座知道。”殷无极脊背沿着石壁滑下,手搁在曲起的膝弯上,坐姿风流惬意。

他笑着道,“掉下海的时候,就知道了。”

谢衍护徒弟的时候从来不讲道理,见他这副笑吟吟的模样,冷冽道:“被窥伺项上人头,你还笑得出来!”

“师尊这般在意弟子,弟子如何笑不出来?”他摆着无辜的脸,眸子盈盈,唇也弯起。

“若得圣人青眼,即使为朝生暮死的蜉蝣,我也乐意。我这一生最美的际遇,是要如泡沫般消逝在您的身侧的。”

“若您为天公,降我雷霆,予我雨露。我梦承此恩,哪怕碎为齑粉……每一片碎裂的魂魄,都有万生万世说不尽的情深。”

温柔梦,快意刀。刀刀割他家师尊的肺腑。

殷无极说着,竟然也遏制不住那魂悸魄动的战栗,笑的欢畅淋漓。

他太痛快了,见他疯,看他狂。

当他目睹谢云霁表露出这种要侵吞他也撕裂他的占有欲时,他恨不得现在就碎成粉屑,也叫他动一动情。

“……原来,无情天,也会动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