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不能
虽然事情已经很明晰, 证据也确凿,但要等到结果还需要经过一系列的流程,因此并没有那么快判刑。
不过就那群小混混目前的情况来看, 他们一时半会儿也回不了学校, 因此已经对李舟洲造不成什么威胁。
李舟洲终于可以安心回学校上学, 对于明俞和薄蔺来说这件事也终于告了一段落。
这些日子明俞为了这件事各种筹谋奔波,如今一切终于回到了正轨,只觉得从内到外透着说不出的疲惫。
因此周末的时候他没有回家, 而是在宿舍昏天黑地地睡了整整一天一夜。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明俞睡得太久,整个人有些懵,因此刚醒来的时候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在哪儿。
潜意识里以为自己睡在家里的大床上,下意识翻身下去喝水, 结果刚一探出身子便感觉到身下一空, 差点从宿舍床上摔了下去。
薄蔺听见动静连忙起身,跑过来问道:“怎么了?”
明俞扶着围栏从床上坐了起来, 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 “睡懵了。”
薄蔺闻言无奈地笑了一下,“饿吗?”
“饿。”明俞说着低头看了一眼表, “已经这么晚了, 我睡了多久?”
“一天一夜。”薄蔺替他回道。
明俞闻言愣了一会儿,然后低头摸了摸肚子, “怪不得我这么饿。”
“想吃什么?”薄蔺问道。
“想吃也吃不了了, 都这会儿了,学校都关门了。”
虽然他们宿舍楼关门晚, 但学校大门关得早,因此就算点外卖也送不进来。
然而薄蔺却说道:“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明俞闻言不免有些好奇道。
然而薄蔺却避而不谈, 只说:“山人自有妙计。”
这些年在明俞心中薄蔺一直是无所不能的存在,于是听话地说道:“想喝桂花巷的莲子羹,行吗?”
那是明俞和薄蔺有一次出去玩时经过的巷子,里面有各种美食,最出名的就是第一家的莲子羹。
明俞对他们家的莲子羹格外喜欢,隔几天就想吃一次,只是有些远,买一次格外不易。
然而薄蔺却回道:“行。”
然后就转身走了出去。
明俞没想到他真的答应了,连忙叫住他想跟他一起去,当然主要也是想看看他有什么妙计?
但却被薄蔺阻止,薄蔺说他刚醒,现在出去容易受凉,让他等着自己回来就行。
明俞知道他是为了自己好,因此表面乖乖听话,然而等薄蔺一走便立刻换好衣服追了出去,只是还是慢了一步,等他出去时薄蔺已经不见了踪影。
明俞有些奇怪地在学校找了一圈,从大门口找到操场又找到食堂,然而都没有看见薄蔺的人影。
真是奇了怪了,他们学校管理一向严格,虽然周末还留在学校的人并不多,但依旧不会放松,过了九点学校大门就会关闭,不允许进出,并有门卫四处巡逻。
按理说薄蔺应该不会从大门出去,那他能从哪儿出去呢?
明俞一边想一边四处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学校后门。
学校后门常年锁着,因此并没有什么人来,也没有门卫守着,连监控都上了年头,不知道开没开?
这里像是一方被学校遗忘的天地,透着说不出的荒芜,只有墙边安静生长的古槐透着几分生气。
这里一看便没有人来过的痕迹,然而不知为何,明俞心中却莫名觉得薄蔺就是从这儿离开的,虽然不知道他到底用的什么方式?难道是捡到了后门的钥匙?
明俞在宿舍睡了一天一夜,睡得头昏脑胀,因此也并不急着回去,此处虽然荒凉,然而夜风习习,倒也透着说不出的惬意。
于是他便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下,在这里等着薄蔺,然而等了许久都没有看见薄蔺回来。
就在明俞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地方的时候?终于看见墙上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薄蔺。”明俞见他真是翻墙出去的,连忙站起身来,有些担心地跑了过去,“你要怎么下来?”
明俞话音刚落,就见薄蔺先跳到墙边的那棵槐树上,然后从树下跳了下来。
薄蔺还穿着他们学校的校服,夏日校服是白色的短袖衬衫,衬衫扣子并没有全部系上,因此跳下来时衣摆被风带起,衣服被吹得鼓了起来。
明俞见状被他吓了一跳,连忙跑过去扶住他,“你怎么从这么高的地方跳?腿疼不疼?”
“不疼。”
薄蔺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杯密封好的莲子羹递给了他,“还是热的,快喝吧。”
明俞闻言伸手接过,如他所言,杯中的莲子羹确实还是热的。
明俞在这里坐了许久,身上浸润了不少夏夜的凉意,但似乎只是一瞬间,所有的凉意便全部被驱散。
“你也太大胆了,居然翻墙,还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腿受伤了怎么办?还有晚上保安也是会巡逻的,要是被抓到了怎么办?”明俞想起刚才的画面还是有些心有余悸,一边走一边说道。
然而薄蔺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听着他唠叨。
“你怎么不说话?”明俞说了一会儿,见都是自己在说,于是转头问道。
薄蔺这才回了句,“因为都不重要。”
“什么?”明俞有些不解道。
然后就听薄蔺望着他手中的那杯莲子羹说道:“因为都没有你想喝的那杯莲子羹重要。”
他说话时明俞刚喝下一口莲子羹。
一口咬下,花生碎醇香浓烈,山楂微微有些酸,然而葡萄干的甜却又中和了山楂的酸,各种味道交织在一起,突然汇聚成了一股说不清的情绪,顺着喉咙一起咽了下去,随即蔓延遍他的身体。
莫名有些怪异。
然而明俞又说不出到底怪异在哪里?因此只是说道:“今后不要再翻墙了,危险。”
说着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地追加了一句,“就是以后女朋友要求也不可以再翻墙了,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你腿受不了。”
明俞的重点放在了以后不许翻墙上,然而薄蔺却回道:“没有女朋友。”
“我知道。”明俞连忙说道,“我是说以后。”
然而薄蔺紧接着回道:“以后也没有。”
“为什么?”明俞闻言不由愣了一下,这才问道。
然而这次薄蔺却没回他,只是转过了头。
虽然他们从小到大关系一直很好,但每个人都有秘密,再亲近他们也不可能共享所有的事,因此明俞没有再追问下去。
而是继续说起了翻墙的事,“反正你得答应我,今后不许再翻墙了。”
薄蔺闻言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想着什么。
许久才回道:“好。”
–
因为李舟洲的事,明俞和薄蔺两周没有回家。
所以直到他们周末回去时才从管家那里知道了薄岸和楚怜来找过他们的事,他们来了好几次,但每次都被管家挡了回去。
明俞不用猜都知道他俩肯定是为了薄钰的事来的。
他是这次事件的受害人,他们肯定是想和他达成和解,不要起诉薄钰。
虽然自从决裂后这么多年都没有来往过,但明俞却很了解薄岸和楚怜的性格,他们肯定不会轻易就这么放弃。
果然,明俞和薄蔺回来的第二天他们就再次登门。
因为以前的事,明俞对他们两个人没有半分好感,本想让管家把他们直接轰出去,但薄岸毕竟是薄蔺的父亲,因此明俞还是象征性地询问了一下薄蔺的意见,要不要直接把他们轰走?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薄蔺居然同意见他们一面。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明俞知道薄蔺自然有他的原因,因此还是同意。
很快管家便把他们两人引到了会客厅,明俞和薄蔺这才走了下去。
上次他们见面还是小学的时候,因此明俞已经快忘了他们俩长什么样子?
不知是时光催人老,还是薄钰的事让他们心力交瘁,今日再见虽然能看出来他们两个保养得还不错,但同样也能看起来他们还是明显老了许多,也没了从前看见他们俩时的虚与委蛇和盛气凌人,只是面上明显十分尴尬,似乎不知该说些什么?
最后还是明俞先一步打破了沉默,不冷不热道:“听说两位找我。”
薄岸似乎还想在他们面前摆出长辈的架势,但明俞连称呼都没有,让他不由眉头紧皱,但想到今天的来意,又硬生生把眉间的皱纹抚了下去,“是。”
提到薄钰的事,薄岸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因此回了一个字后便停了下来,自己做了一会儿心理建设,又清了清嗓子,这才继续说道:“事情的经过我已经听警察说过了,这件事确实是薄钰不对,但……”
说到这儿薄岸突然停了下来,似乎自己也有些说不出口,因此他抬头看了薄蔺一眼,似乎想让他说些什么?
然而薄蔺只是冷冷地望着他,并没有任何开口的意思。
薄岸见状只能自己继续说了下去,“他毕竟是薄蔺的……弟弟。”
薄岸说到这儿深吸一口气,又停了片刻,“所以这件事能不能私下调解?不要上法庭?我们知道那串佛珠很贵,但我们愿意原价照赔,双倍也可以,什么价钱你们开,只要你们满意。”
薄岸说完抬头看向他们,等待着他们的回复。
明俞没有回答,而是转头看向薄蔺。
而薄蔺只是静静地望着坐在他对面的两人,许久都没有回答,只是眸中似有千回百转,不知在想些什么?
楚怜见他这个态度也有些沉不住气,却又不敢开口,毕竟她自己也明白薄蔺有多讨厌她,因此只能看向一旁的薄岸,示意他再继续说些什么。
薄岸见状轻咳了一声,试图想要打破这令人难挨的沉默。
“薄蔺,我知道你和明俞是好朋友,也知道他肯定会听你的……”
“好啊。”薄蔺似乎有些不耐烦听他说话,于是直接开口打断了他。
薄岸原本因他打断自己说话而有些不快,然而听了他话中的内容,脸上立刻浮现出一股难以置信。
“真的?”薄岸几乎是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生怕他是在开玩笑逗弄自己。
然而薄蔺却只是回道:“真的。”
薄岸闻言下意识地搓了搓手来缓解激动,然后转头看向旁边的楚怜。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了几分不敢相信。
来之前他们两个设想过无数可能会面对的场景,但他们谁也没想到一切竟会这么顺利。
明明来之前已经做好了被百般羞辱的准备,然而他们想象中的事一件都没有发生,薄蔺还这么爽快地同意了他们的请求,这让薄岸一时间反而不知说什么才好,心中难得生出了几分身为人父的愧疚。
因为和蔺清宁的纠葛,他对这个孩子的感情十分复杂,这些年没有尽到过半分身为父亲该尽的责任。
前些年更是因为一场官司彻底断绝了往来,本以为他们这一生都不可能和解,然而没想到薄蔺今日居然能答应放过薄钰。
真是让他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因为太过激动,薄岸缓了好一会儿才平复好了心情,然后连忙说道:“好,既然你们决定和解,那我现在就去拿钱。”
然而薄蔺闻言却止住了他的话,“等等,我的条件还没说呢。”
薄岸闻言一愣,但还是连忙说道:“你说,你说。”
“想要和解,原价赔偿和双倍赔偿都不够。”
薄岸没想到薄蔺胃口那么大,那串佛珠可不便宜,双倍赔偿至少百万,没想到这他都不满意,心中不免有些不快,但为了薄钰还是妥协道:“好,那你说要多少钱?”
薄岸话音刚落,就听薄蔺冷冷地从口中吐出了两个字,“两亿。”
两亿?
这两个词一出,在场的人都惊了一瞬,自然也包括明俞。
只是明俞惊讶的并不是薄蔺开出的这个价钱,毕竟他和薄蔺一起生活了这么久,自然知道薄蔺并不缺钱。
他惊讶的是薄蔺为什么真的会开价?难道他真的打算让自己放过薄钰?
但很快明俞便明白了两亿并不是薄蔺随口开出来的,因为他能看到薄岸和楚怜的脸色都为之一变。
虽然不明白其中的关节,但明俞能感觉到他们的色变并不是因为这个价格太高的缘故,而是另有原因。
果然,薄岸许久都没有说话,而是仿佛跌进了什么回忆里,脸色越来越难看。
许久,他才抬起头,看向薄蔺的眼神掺杂着愤怒和了然,声音又粗又低,“你是故意的对不对?你根本就没想放过薄钰。”
薄蔺神色比他更冷,却还是故作不知地问道:“为什么会这么问?难道这个数字对你来说很特别吗?”
“薄蔺!”薄岸咬牙,似乎不想让他再提起过去的事。
然而薄蔺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在他面前毫无还手之力的孩子,因此毫不避讳地对上他的目光,丝毫不让道:“看来过去的事你还记得,我还以为你早就忘了呢,父亲。”
这还是薄蔺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叫他父亲,然而听起来却是这么的阴阳怪气。
薄岸闻言,垂在腿上的手松开又蜷紧,“这是两码事,我们现在讨论的是薄钰的事。”
“可是这对于我来说是一件事,我说了要想和解,两个亿。”
薄岸闻言狠狠闭上眼睛,随即深吸了一口气,“我一下子拿不出来。”
“拿不出来?”薄蔺闻言眼中立刻升起一丝讥讽,“十七年前你拿不出,怎么现在还拿不出来?那怎么办呢?”
薄蔺说着看向旁边同样面色难看的楚怜,“和她离婚,然后再娶一个有钱人家的女儿吗?”
明俞听到这儿似乎明白了什么。
果然,薄岸听到这个话像是受到什么奇耻大辱一般立刻站起身来,指着薄蔺说了句,“你!”
“你”之后是什么,他半天也没再继续说下去。
“我什么?戳到你痛处了吗?父亲?”
薄蔺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你明明不喜欢我母亲,但当年薄家投资失败,需要注资,你知道她一直喜欢你,所以故意挑她刚失去父亲的时候刻意接近,向她求婚,让她为你的公司注资两亿,结果呢?钱到手公司起死回生,你便懒得再继续做戏,欺骗她,背叛她,愚弄她,把她逼死……”
“我是有苦衷的!”薄岸似乎再也听不下去,开口喝断了他。
“苦衷?你有什么苦衷?她吗?”薄蔺说着指向一旁的楚怜。
薄蔺说到苦衷两个字简直觉得恶心,“你所谓的苦衷不会就是你们大学的时候就在一起了,但她家境普通帮不了你,所以你才暂时和她分开娶了我母亲,等度过危机再旧情复燃是吗?”
薄蔺就这么把一切赤裸裸地展露在他们面前,经他这么一说,薄岸这么多年的苦衷好似突然变得不值一提。
薄岸想要反驳,然而又不知从何辩起。
“如果这就是你的苦衷,那我只想说一句,你真恶心。”
虽然今天有求于薄蔺,但被自己十几岁的儿子当众这么奚落,薄岸的面上还是有些挂不住,一时间又恼又怒,“你怎么敢这么说你的,你的……”薄岸本想说父亲,可他自己也说不出口,因此就这么卡在了这里。
半天,也只是憋出了一句,“你不懂,你懂什么?你根本不懂我当年的苦衷。”
“我当然不懂。”薄蔺厌烦道,“我不懂你为什么一边口声声说着楚怜是你的真爱,一边和她分手去娶我的母亲?我不懂你既然决定和我母亲结婚又为什么会出轨,让你的真爱一辈子都得背上小三的骂名?我更不懂你明明知道我母亲从小喜欢你,却还能心安理得地利用她,利用过后便弃之如敝履,然后安安稳稳过了这么多年还好意思说一句你有苦衷?”
“你有什么苦衷?”薄蔺只是说着都觉得自己喉咙里阵阵泛着恶心,“你是没有选择权还是没有从中受益?”
“难道是我母亲逼着你和她结的婚?还是她逼着你用她的两个亿来救你的公司?她没有逼过你,不过是你自己舍不得荣华富贵又舍不得你口中所谓的爱情才酿成了这场悲剧。”
“你是最没资格说你有苦衷的人。”
当年的旧事被重新提起,他们都是理亏的人,因此楚怜最先坐不住,起身想要离开。
薄岸被彻底撕下了最后一层皮,僵直地站在原地,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
楚怜知道薄蔺这态度肯定不会再帮他们,拉着薄岸想走。
但这时的薄岸像是终于反应了过来一般,反手握住了楚怜的手腕让她停住。
他也想走,但也明白若是今天就这么离开,就真的没有机会再把薄钰救出来,因此他只能逼着自己忍下这口气。
“薄蔺。”薄岸叹了口气,再次开口叫道,只是这次声音中已经没了刚才的底气,“从前的事……是我对不起你母亲。”
“如果……”
薄岸向来挺直的脊背微微弯下,看起来很是颓然。
“如果我能凑齐这钱,把这两个亿还给你,你能让明俞放过薄钰吗?”
楚怜虽已不抱希望,但闻言还是不由也跟着向薄蔺看去。
然后就见薄蔺静静地望着他们,久久没有言声。
薄蔺的态度不禁让他们生出了几分希望,以为事情还有转机。
然而就在他们以为薄蔺的态度终于有些松动的时候,他却用一句话击碎了他们的希望。
“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