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平安夜（重圆）
　　大三暑假，彭争约见了三年没见的老同学姚婷婷。
　　决定要考研之后，他买了许多资料，还报了复习班，但是杂乱无章的知识点和不太够的时间让他这个学渣抓狂.
　　得知姚婷婷也在备考，还兼职了一家考研机构的售课老师，他决定趁着暑假取取经。
　　他俩约在一家书吧，彭争刚在她对面坐下，就听见姚婷婷对他说：“不好意思，这有人了。”
　　彭争笑着说：“婷婷，是我。”
　　姚婷婷瞪着大眼睛辨认了半天，突然发出一声惊呼，淑女的形象震掉大半：“彭彭？卧槽！你是彭彭吗？”
　　“彭争？你是高三五班彭争吗？我的老同学？”
　　彭争往下按她：“是我是我，你冷静点。”
　　“我的妈呀！你怎么变这样了？你的肉呢？”姚婷婷下巴都掉了，“是减肥了吗？还是生病了？”
　　彭争：“减肥了，两年前开始减的，减掉将近五十斤了。”
　　“我了个老天爷！你太牛逼了！”
　　姚婷婷看他半天，脸颊泛红：“我去，你瘦了也太帅了！”
　　彭争整体比高中时小了两圈，手臂上的线条时隐时现，脸上的双下巴也渐渐褪去，棱角显现，五官变得更立体。
　　姚婷婷：“你这减肥堪比整容啊！”
　　彭争一直看着她笑，姚婷婷被他看的不高意思抬头，站起身坐在他旁边说：“不行我不能坐你对面，哎呀我还从来没有跟帅哥这么近距离接触过呢！”
　　彭争被她弄的也挺不好意思，赶紧转移了话题：“那个、我们还是来说说考研吧。”
　　彭争在这边焦头烂额地备着考，另一边，孟易也遇到了麻烦。
　　此刻，他正站在一间屋子中央，对着一尊不知道名字的佛像思过。
　　三个小时前，他接到丹尼尔的电话，让他去城西码头三号储物仓接一批货。
　　他带上孔龙二话不说就出发了，三号仓他跑的次数最多，接货点和隐蔽方式他最熟，从未出过岔子，所以丹尼尔才放心让他去。
　　这次也是一样的流程，定点观望，核对暗号，货币易位，交易结束。
　　自始至终都严格按照流程，可当拿回货一验，少了十分之一的量。
　　丹尼尔的保镖当场就把枪口对准了孟易，孟易严辞解释这不可能，因为他在拿到货的第一时间就开箱验过，分毫不差。
　　现在货少了只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在回来的路上或验货前被人做了手脚。
　　丹尼尔将信将疑，无论怎样这次任务都失败了，他被罚在这里站五个小时。
　　五个小时后，他被几个黑人保镖押送回房间，关门落锁，在孟易拳打脚踢的质问下，得知自己被禁足两个月的消息。
　　活得真他妈憋屈！
　　孟易把自己摔在床里，柔软的被子给了他意外放松的感觉，两个月不用面对生死未卜的任务，不用承担球赛失败的压力，不用见那些千篇一律的黑脸，这感觉不要太爽。
　　他爬起来冲了个澡，出了浴室心情有点飘扬，他一边佩服自己的阿Q精神，一边点开电脑打开微博。
　　“唉……”
　　他对着登录页面长叹口气，三年了，竟然还他妈没登上！
　　他觉得自己都可以去申请世界纪录——不停登录同一个网站失败次数最多的人。
　　因为大部分人试到一半就会注册新号了，不会像他一样跟个傻逼似的试了三年。
　　光标又一次在密码栏里闪烁，他用毛巾兜住脑袋擦了擦未干的头发，潮湿的水汽味混合着洗发水香猛然把他拉回了注册微博的那个下午.
　　他也是刚洗完澡，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输入密码。
　　下面密码安全提示条总是红色，他看着闹心，就把最后一个字母改成大写。
　　进度条变黄。
　　他又加了个“.”，这回变绿了。
　　孟易瞬间掀开毛巾，强行控制着手一个数字一个字母的输入进去，缓慢移动鼠标点了下登录。
　　碍眼的小红字没再出现，下一秒，网页就丝滑地跳转到了他的主页。
　　熟悉的ID，熟悉的默认头像，熟悉的1个关注。
　　陌生的“你有999+条评论”。
　　我一透明号居然有人评论？
　　这谁啊这么能说？跑我这唠嗑来了？
　　孟易一边吐槽一边点进去，看清是谁之后迅速切出了桌面。
　　他僵住了。
　　匆匆一眼其实没看到多少，只是那个ID太让人心动。
　　我是彭争。
　　彭争给他留言了。
　　彭争给他留了999+条言。
　　彭争还记得他。
　　彭争找过他。
　　他迷茫着去饮水机旁灌了一大杯水，压下狂震的心，深吸两口气又打开网页。
　　目光乍然落在评论内容上，孟易的心又抖了一下。
　　-孟易，你好吗？我想你。
　　日期是昨天半夜。
　　鼠标缓缓往下滚，他能看见每一个大同小异的评论后面独一无二的时间戳，有时候彭争会一天发四五条，有时候又四五天没发过一条。
　　连发四五条的时候应该是遇到什么事了，因为他的语气透过文字就能感受到。
　　-孟易我想你了！！我好倒霉！！我好笨！！
　　-孟易你在哪啊？？？能回复我吗？？！！
　　-孟易我好累啊[哭泣]，求安慰，在线等挺急的。
　　四五天没发的时候再回来，总会礼貌地先道歉。
　　-不好意思啊孟易，这两天比较忙，忽略了你，表伤心[摸头]。
　　-你问我干什么去了？还不能说哦，见面聊。
　　长长的评论几乎翻不到头，孟易看了一眼被评论的微博，只是他曾经转发的一条，现在早已被删除。
　　这么一个破邮筒就能让彭争投递了五千多封信。
　　五千多封没有回信的信。
　　这个傻子。
　　孟易抹了把脸继续滚着鼠标，一条一条看过去，终于在列表的最底端，看见了来自他们高考结束那个夏天的留言。
　　-孟易你在哪，我很想你。
　　他一直在找我。孟易忍不住想。
　　从分别那一刻开始，他一定急疯了，小篮球场坐穿，学校巷口跑遍，一定还会胡思乱想，茶饭不思，一定会认为自己讨厌他，说不定会生气。
　　现在三年过去了，他还想着自己，是因为耿耿于怀的不告而别吗？
　　是吧，应该要给他一个交代，就算这辈子都见不到面，也不能让彭争放不下。
　　孟易在某条留言后点了回复，输入栏弹出，他放在键盘上的手又收了回来。
　　既然不打算见面了，就别再打扰人家了吧。
　　虽然现在他还记得自己，说不定再过几年就忘了，毕竟时间是最好的创伤药。
　　他看着一条条留言，就像彭争在他耳边说出这些话一样，他真怕他再也不发了。
　　他回复了，彭争就不会再发了吧。
　　他回复了，他们就会像两个普通同学那样，交换各种联系方式，然后至死不发一言。
　　他不想这样。
　　孟易把微博密码存到手机里，又在手机客户端登录上，打开通知权限，决定当一个藏在邮筒里偷偷看信的小人。
　　没人知道。
　　四年后，M国，洛城黄金街。
　　这里是洛城市中心最贵的一条街，位于街道东侧的金鼎大楼此刻仍灯火通明，不一会儿，华丽的玻璃转门反着光，转出一位身着西装的青年男人。
　　“妈，我刚下班，挺好的没事。”彭争边扯着领带边往外走，略显疲惫。
　　“……我爸呢？别让他喝酒，吃着降压药呢。”他推了推金丝眼镜，看清了公交站牌上下一辆车到达的时间。
　　靠，刚开走一辆。
　　手机嘟嘟声响起，彭争拿下电话看一眼，跟老妈说：“妈苏杭来电话了，我先挂了啊，你注意身体。”
　　他刚按接听，苏杭慵懒的声音就挤进耳朵：“下班了吧，我掐着点打的。”
　　“嗯，刚出来。”他边说边往地铁站走。
　　苏杭：“今天怎么样，紧张了吗？”
　　彭争：“还行，撑下来了，Harrison说圣诞之后能安排我出镜。”
　　“这不挺好的吗？你丧什么？” 苏杭能听出他情绪不高。
　　彭争把手机换了个耳朵：“我不是因为工作。”
　　“那就是因为他。”苏杭说，“还没消息？”
　　今天他刚好去洛城警察总局跟一组采访，等待的时候他麻烦工作人员查了查孟易的资料，结果对方告诉他，洛城的华人里没有孟易这个名字。
　　“那应该就不在洛城，”苏杭说，“过两天我去西城帮你问问。”
　　“得了吧，你那帮狐朋狗友还赶不上我靠谱呢。”彭争抬头看了眼目的地，上了地铁。
　　今天是平安夜，洛城到处都有庆祝活动，此刻车厢里挤满了人，他靠着车门打电话，随时准备给下车的人让地方。
　　“我不靠谱？我不靠谱能把你带这来？”苏杭又开始翻老本，彭争最怕他说这个，赶忙叫停。
　　“多久回来，咱俩出去喝点。”苏杭赖唧唧地说。
　　“不知道呢，我想自己转转。”他今天不太想喝酒，至少现在不想，“等我给你电话吧。”
　　刚放下手机，地铁就到站了，彭争还没做好准备，就被一股强大的人流直接推到了出站口。
　　出站口人更多，乌央乌央地往地面上挤，工作人员维持着秩序，把大批处在兴奋状态中的人输送出去。
　　彭争顾不上整理他褶皱的西装，就在工作人员的吼声中被迫来到了地面上。
　　然后就被眼前的场景震住了。
　　这里是洛城第二大体育场，此刻场内正在举行一年一度的地下街球圣诞大战，场外广场上挤满了人，都在为一会儿比赛结束后的狂欢做准备。
　　一眼望去全是黑压压的头，彭争环视四周，广场上巨大的电子屏幕正直播着场内的战况，他刚看见个比分，就被人流推走了。
　　他费了好大劲总算找到一处空地，这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问：“哥们儿，要票吗？”
　　彭争回头，看见一个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手里拿着几张门票，轻轻晃动着向他示意。
　　彭争瞅了瞅周围拥挤的人群，问他：“多少钱？”
　　“原价500，你要诚心想要，300给你。”
　　“呵，”彭争笑出声，“这第四节 都打一半了，还这么贵呢？”
　　络腮胡子当即说：“我这票可不一样，瞧见没有，还能去后台和球员签名合影。”
　　见彭争没说话，他又松口道：“这样吧，250不能再低了，我这都不挣钱了。”
　　彭争被狂欢的人潮弄得心烦，于是买了票，穿越人海来到了暂时安静的入场通道。
　　他通过指引进入场内，才发现现场的球迷已经全体起立，双手紧握应援条幅，对每进一个球都进行山呼海啸的庆祝。
　　原来比赛还剩最后一分钟了。
　　靠，他花了250才能看一分钟，这也太他妈亏了！
　　他迅速找到自己的座位，和周围人一起站着看，旁边卖可乐爆米花的工作人员也被战况吸引，把托盘往楼梯上一放，压根没注意少了什么。
　　彭争端着可乐喝上一口，久违的碳酸饮料激活了他全身的细胞，周围的呐喊声整齐划一，连带着他也跟着喊起来。
　　“Defend！”
　　“Defend！”
　　“Defend！”
　　座位有点远，他推了推眼镜努力看着场上的球员，既然来了，就没打算通过电子屏幕看球赛。
　　比赛还剩下最后23秒，红色球衣一方进攻，此刻持球的队员身高虽然没有对方有优势，却在三名白色球衣队员的防守下，晃动身体突破内线，两分上篮得分。
　　旁边的白衣大叔长叹口气，彭争才发现自己坐在了白队球迷中，他看了眼电子屏，发现两队打成了平手。
　　地下街球他没接触过，头一回知道还有这么大规模的比赛，而且关注度这么高，场上的球员个顶个的威猛，纹身遍布，离远了看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除了刚才那个球员。
　　他身型相较于其他人略瘦，留着贴头皮的短发，白色篮球鞋看似普通，跑起来才能发现他的两个鞋底染着不同的颜色。
　　脸长什么样，看不太清。
　　双方又造了几次犯规，比赛时间还剩最后2.9秒，白队领先一分，所幸的是下一次进攻方是红队，还有机会。
　　裁判在边线把球抛给球员，那一刻开始，彭争感觉到场内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上千条目光牢牢盯着那颗篮球，看见它在2.9秒内躲过两名球员的拦截，来到了那个球员的手里。
　　他不知道从哪跑出来的，明明刚才还被两名白队球员纠缠，显然他是对方的防守重点。
　　然而下一秒他就挣脱束缚冲出三分线，在一秒内接住球，站定转身跳跃出手！
　　一条弧线，落筐灯亮，三分绝杀翻盘！
　　“哇啊——”
　　巨大的欢呼声骤起，场边球员和媒体瞬间涌入场中，彭争看见他在被队友淹没前，做了个帅气的庆祝动作。
　　有点熟悉。
　　他没来得及细想，就被漫天的金彩带花了眼，一抬头，正好对上电子屏中本场比赛的MVP。
　　Meng。
　　哗的一声，一杯可乐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