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萧祁上了几天班,身体逐渐适应了每日早起的作息。
正巧遇到周六,他去了趟银行,重置了银行卡密码。
萧祁仔细检查过从医院带回来的行李袋,除了车祸当日穿的那件衬衣之外,也只有归属于井傅伯的那张银行卡不翼而飞。
找不到了…井傅伯给过解释。萧祁当然不信。
他仔细核对了手中新卡的信息,从持卡人到各项细节,都是萧祁自己的。银行卡里有不少钱,若真按工资计算,够萧祁挣好些年。井傅伯不动声色为萧祁打点这些,像是有意抹掉这些年所有的痕迹。
想要尽快离开井傅伯,手里这张银行卡只怕也留不得。萧祁用自己的名字办了张信用卡,前前后后问了几次柜台人员,“我的信息是保密的吧?”
“你可以放心,我们不会泄露个人信心的。”
萧祁尴尬的点点头,不再多言。
萧祁刚刚回去工作,陈主任便将手头的一个策划案交给他。
策划案是旭通最普通的营销实例,合作方是曲氏集团——曲美晴的家族企业。
“曲氏那边基本上已经把策划案做的差不多了,咱们这边就是核对一下数据,没有大纰漏就行。”陈主任将文件递给萧祁,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梅总跟我说了你的情况,说你大学时候的记忆失去了一部分,这些事情你要是有什么看不懂的,就直接问同事。”
萧祁点点头,懒得搭理。车祸回来,整个部门对他都异常客气,特别是陈主任。往日各事尽数都夹杂着瞧不上,现在倒是客客气气,不知井傅伯又交代了些什么,“在学校学的那些我都还记得,应该不会有问题…我处理完之后是发给您还是怎么样?”
“曲氏的这个策划你到时候直接联系那边,”说着,陈主任拿起桌上的便利贴,在上面画画写写,“我等下会把曲氏负责人的联系方式发给你,你核对之后找井总签字,然后和那边直接联系就行了。”
“好。”
萧祁熟悉这种模式,这样的流程说明策划案是全权由曲氏拍板定案。换句话说,即便萧祁这里出了差错,曲氏审核的人严格把关,就拥有一票否定权。
陈主任将最为轻松的活儿派给了萧祁,不知是怕他再‘出差错’,还是体恤他刚刚回来,不宜过度操劳,“那没什么事儿,我就先出去了。”萧祁想起下午约了医生,转头对主任说,“我下午得请半天假,回去医院复诊。”
“恩,去吧。“陈主任脸上没有丝毫不快,对萧祁放任到极致。
下午,萧祁离开旭通,还未到医院之时手机便响了,是井傅伯。
车祸出院之时,萧祁拿到的手机也不再是早前自己用的那一只。井傅伯偷梁换柱,以为萧祁发现不了。‘失忆’的萧祁自然也得入戏,陪着演下去,“井先生?”
“你在做什么?”井傅伯低声发问,尾音上扬附带两声轻笑,“我记得,你今天要去之前的医院复诊?”
脚下踱步,萧祁在医院门口停驻。他看着满眼的郁郁葱葱,淡淡的回答,“恩,我刚刚到医院门口。”
“晚上一起吃饭?”
“今晚?”萧祁满心都是拒绝。可一想到欠了井傅伯80万,脑子里一根弦便绷紧,不知如何是好。
“你要没时间就算了。”井傅伯主动找了台阶,倒是不刁难萧祁,“你先去看医生吧。”
萧祁在主治医生的办公室坐了一会儿,医生问起他的情况,萧祁据实以答。车祸送来医院的那天,萧祁几乎没有印象,脑中满是汪洋腥红。
“医生…”小护士推门走进来,将手里的报告递给坐在桌子前的医生。她低头看了看萧祁,突然反应过来,“是你啊?你恢复的怎么样?”
“…”萧祁与她对视了几秒,“好久不见。”这小护士是萧祁手术时的值班护士,姓陈,萧祁恢复的过程中也一直在负责给萧祁换药。
“看你精神不错。”陈护士眼中带着笑,“就你一个人来?你叔叔呢?”
“阿…”萧祁约摸她说的是井傅伯,“你说的那个是我们公司的老总…不是我叔叔。”
“这样…”陈护士耸肩,表示惊讶,“我看他当时一直坐在手术室门口,后来也一直陪着你,还以为是你的亲戚。”“不是,不是。”萧祁连忙摇头,“我们老总觉得我是工伤,估计是怕我告公司,所以对我特别照顾。”信口捻来,萧祁不是不领井傅伯的情,只是这份情份量太重,萧祁无福消受,“再说,现在谁做手术不都得有人守着,我家人都不在这里,老总也可能是觉得我可怜。”
“可是,”陈护士皱眉看了看萧祁,叹气道,“我对他印象很深刻,当时你进去手术室,准备工作做完之后,我手里拿着你当时穿的衬衣,他签字的时候,把那件衬衣要走了。”
萧祁愣了片刻,“他要衬衣干嘛?车祸的衣服,还能干嘛?”
“不知道,你当时是头部受伤,身上也有擦伤,衣服上都是血…我们为了减少你身体的移动,直接剪开了你的衣服。”陈护士说着,眯起眼睛打量萧祁,“我拿出手术室是准备扔掉,他当时看见带血的衣服,就要走了…后来坐在手术室门口,始终不吭声,手里一直抓着那件衣服。”
萧祁猛然记起半昏迷的那段时间,偶然瞧见过井傅伯身边有显眼的猩红色,想来便是那件衣服。
从医院出来,萧祁心中萦绕着烦闷。井傅伯自打他醒来,便没让他瞧见过那衣服。井总做事自然有一套路数,谁知心里打着什么主意,又揣着何种想法。
站在医院门口,萧祁正要拦车,口袋中的电话便响了——又是井傅伯。
“喂?”
“马路对面。”
萧祁四下张望,井傅伯靠在车门上对他轻轻招手,“你站在那儿别动,我开车绕一圈过去接你。”一时慌神,萧祁想起大几个月之前井傅伯也是这样站在路边,看着自己,那会儿夕阳的余光打在他身上,熠熠夺目。还有…当年上学的时候,井傅伯偶尔去学校找他,也总是站在路旁,看着他笑,偶尔对他挥手,表情很温柔。
“怎么不说话?”井傅伯低声又道了一句。
“没什么,我就站在这儿。”
将从车祸中恢复没多长时间,萧祁走在路上看着来往的车辆,下意识感到恐惧。井傅伯将车停在他面前,摇下窗户,“上车吧。”
萧祁清了清嗓子,“去哪儿?”
“我临时决定明天出差,今晚想跟你一起吃饭…你要有时间就一起,没时间或者有别的约了,我送你过去。”
“吃一顿饭我有时间,再忙也不能比井先生还忙啊。“萧祁鬼使神差的答应了。
—
萧祁自打在医院听完护士得话便心里不舒服,这会儿面对着井傅伯,自当不客气,“井先生…你跟你太太应该很恩爱吧。”
井傅伯稍稍皱眉,眯起眼睛打量萧起,“你怎么知道我结婚了?”
“整个办公室都知道啊…”萧祁清了清嗓子,低头看着面前的菜单,“陈主任交给我的策划书,就是您太太公司的。对方公司几乎主导合作,看来您对您太太很好。”
“恩…”井傅伯不动声色的勾了勾嘴角,“生意罢了,出了公司,不谈工作。”
两人吃饭的餐桌位于雅座,四周用屏风遮挡。餐厅虽身处闹市区,装修却低调典雅,是井傅伯比较中意的地方。
萧祁曾经与井傅伯来过几次,没尝出食物有多么出类拔萃。井傅伯偶尔问起,萧祁迎合他,嘴上便会谄媚讨好说喜欢。
经理在两人就坐之后不久便主动走过来,恭敬颔首,他对井傅伯点点头,“井总,今天客人不多,我已经吩咐了,让他们没事儿别往这片走,免得打扰您。”
萧祁低着头,心里一阵好笑:怕打扰回家吃,跑到外面显摆炫耀什么?
轻声碎语,经理又唠叨了些马屁,拍在井傅伯身上不见回应。经理悻悻而归,萧祁倒是在一旁笑出声音。
“怎么?”井傅伯给两人倒茶,目光顺着滚动的茶叶移至萧祁的脸上。
“没什么,”萧祁清了清嗓子,“刚刚那个经理拼了命想跟你多说几句话,不知道想干什么。”
井傅伯撇了撇嘴,微微发白的鬓角随着肌肉摆动,“你想说什么?”
萧祁愣了片刻,皱眉看着井傅伯,“没什么…”萧祁的手指在茶杯上来会滑动,心中便是想起下午护士那几句说辞,“井先生,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啊?”
“恩…”井傅伯端着茶杯不慌不忙,眼中丝毫没有矫揉造作,“喜欢你啊。”
这话说的随意,却也没那么泰然。井傅伯很少讲‘喜欢’说出口,当年萧祁时常问,得到的回答也只能算零星半点。井傅伯的心思始终在刀刃上,萧祁少了这两个字却感受深刻,如浪潮中翻滚,以至于迟迟无法离开。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语言的力量在于听的那个人怀着何种心态,萧祁告诉自己不在意,便带上了伪装,伤不到他,也触不到他的心。
抬起眼睛,萧祁平静的望着井傅伯,笑的茫然,“井先生,你都结婚了,对外人说这种话是不是不合适?”
井傅伯勾起嘴角,“怎么,你怕听到这话?”
“不是啊…”萧祁故作镇定,扬起眉毛。“我是觉得你对我好的不想老板对下属。”
“你上学的时候我就认识你了。”井傅伯不动声色解释,端起水壶又给萧祁倒了些水,“很多年了。”
萧祁深吸一口气,心思又沉了不少。井傅伯将这谎言的摇篮编制的天衣无缝,若不是他没失去记忆,只怕不用多久便泥足深陷不能自拔。想想当年,便是被井傅伯的成熟世故吸引,“井先生,”萧祁望向井傅伯,眼中闪现难以自制的光芒,“要不,我管你叫大叔好了。”
最初认识井傅伯那时,萧祁认错了对方的年龄。相熟起来,‘先生’两字难免生疏,萧祁壮了胆说出一句,‘我能不能叫你大叔啊?’今时今日,旧景重现,萧祁便当自己‘失去了记忆’,回到当年的样子,也想瞧瞧井傅伯究竟是个什么反应。
“可以。”井傅伯眼神微微浮动,面上还是一贯的气定神闲,“你觉得开心就行。很多年之前,你在学校那会儿,也叫我‘大叔’。”
“…我不记得了,”萧祁舔舔嘴唇,正巧服务员上菜,他压低声音,继续道,“从大学开始,有些事情我记得,我些事情我记不得…”
“记不得的都是不重要的,不用太执念。”井傅伯拿着碗筷,给萧祁夹菜,“回忆嘛,随着时间,总会有的。”
萧祁点点头,心中满是对井傅伯如此淡然的不满。
那件带血的衬衣他没看到,单凭想象也知道井傅伯拿在手中时的心境,定是后悔自己连累了无辜之人,满心感慨与悔过,“你说的也没错…”萧祁眯着眼睛看向井傅伯,暧昧游走,他努力克制自己,口中蹦出一句,“大叔,你要是女人就好了,我就管你叫大婶…”
好了伤疤忘了疼,萧祁壮胆试探,也始终咽不下那口气…凭什么没了记忆还无法在井傅伯面前抬起头,凭什么断了念相还不能对井总有一点拿捏?
“有什么区别?”井傅伯淡淡的问,胸有成竹。
萧祁移开视线,笑声朗朗,“区别大了,要是女人对我这么好,保不齐我会一辈子缠着你。”
“这样。”井傅伯将面前盘子里的虾仁夹给萧祁,“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不知道,我记不清以前喜欢过谁了…”目光闪烁,头顶的照明灯晃得萧祁睁不开眼睛,“我应该去找个女朋友,填补一下这段的空白。”
井傅伯目光在萧祁的脸上来回打量,最终没在接话。
萧祁心中复杂,谈不上失落,却也高兴不起来。
几句话,高下立见。他始终不是井傅伯的对手,连点波澜都惊不起,徒留自己心中的无措与不悦。
饭吃到一半,井傅伯的电话响了。他接起来,简单就交代几句工作上的事情,最后说了一句,“那你过来我这边吧,我现在签字。”
风水轮流转,高高在上的井总也会因为想要和萧祁吃一顿饭而耽误自己的工作,稀罕…萧祁仔细想了想,这情况以前可能出现过,但他真的想不起来了。
谎话说了没多久,骗了他人,却也瞒了自己。那些和井傅伯有关的记忆就好像真的一点一点开始飘然远离,与萧祁再无瓜葛。
“井先生,你要是有事儿就先走?”
井傅伯放下筷子,眉宇间始终端着英朗,“刚刚不是说换个称呼?”
萧祁愣了片刻,当年便是这样,初识之时毫无芥蒂与距离,萧祁仿若看到了自己想要的人,只可惜接触久了,距离在心中,无法逾越,“我努力改。”
“你多吃点,大病初愈得补一补。”
不多时,两人身后的屏风被推开,井依仲走进来。
萧祁痊愈之后还未见过他,下意识皱眉,眼中满是警惕。
井依仲全然不顾坐在一旁的萧祁,他将手里的文件递给井傅伯,“这份策划明天需要定案,你看一下,没问题先签字。”
井傅伯点点头,随即对萧祁道,“这是井依仲,我弟弟。”
“你好。”井依仲余光扫了萧祁一眼,说的不温不火。
萧祁忍不住惊讶,脱口而出,“你不认识我?”
井傅伯停下笔,抬头看着萧祁。井依仲稍稍停顿后扬起眉毛,“我为什么会认识你?”
萧祁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说错了话,连忙解释,“井先生跟我说我大学就认识他,我以为你是他弟弟,会见过我。”
“没见过。”井依仲懒得与萧祁啰嗦,他将手里另一份文件递给井傅伯,“这个策划案,你出差有时间看一下。”
“好。”
看着兄弟二人讨论工作,萧祁全身的寒意袭来。井傅伯编制的这个摇篮甚至包含了井依仲,不知两人达成了何种共识,能让心高气傲不可一世的井依仲低头,俯首称臣陪着井傅伯演戏。
这个‘陷阱’如同梦幻世界,摒除了萧祁所有不堪回首的往事。莫说真的失忆了会怎么样,即便是还留有记忆的萧祁,也难免心中产生遐想,一辈子装下去会有何种结果。
思绪飘乎,细思之下却胆战心惊,井傅伯就是这样的人,每看清一些便更是想要逃离。
萧祁低下头移开视线,不愿再看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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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大学开始算起,眼瞅萧祁认识井傅伯也要十年的时间了。
萧祁将这十年的事情‘忘记’,井傅伯便随他而更改周围的一切。
一个人的轨迹与无数社交生活联系在一起,哪儿那么容易瞒天过海。不知井傅伯究竟串通了多少人,给了多少好处,让这些人在萧祁面前演戏。保不齐就连顾唯,井傅伯都已经打点好一切。
萧祁不准备去证实,更不准备揭穿他。想想倒也滑稽,醒来之后一个潜意识的欺瞒行为,井傅伯便耗费了这么大的力气给萧祁‘圆梦’,悲哉喜哉。
井傅伯出差时间很短,萧祁趁着这段时间思索离开之后能去哪里。世界之大,容身之处却如针尖难觅。
从上学算起,萧祁便没动过离开这个城市的念头,现在真要拍拍屁股走人,一时间却也难以定夺。
手头的策划案没什么复杂工序,萧祁简单将账目核对,接着便交给陈主任。
“这个策划案还需要井总签字。”陈主任说完,站起身走到萧祁面前,将策划案递还给他,“井总人回来了,今天身体不舒服,在家办公,你去找一下他,签了字就直接联系曲氏。”
萧祁接过策划案,本想拒绝,奈何没有拿得出手的理由,“井总现在住哪儿?”
“我问问梅总,然后把地址发给你。”
门庭外见方大点地,几棵灌木植物枝繁叶茂,萧祁一时慌神,去年来这里借钱的事情还记忆犹新,想想都觉四肢发冷。他在门口踱步,抬起头认真扫过屋子的全景。这房子当真配得上井傅伯的身价,相比之下成泰那公寓显得寒酸小气,上不了台面。
萧祁按下门铃,手里紧紧撺着策划书。开门的是梅岸,他见是萧祁,主动侧身让他进来,“你在这里等一下吧,井总现在在楼上的书房开会,小陈跟我说了你需要签字,等下会议结束你再上去?”
“好。”萧祁点点头,将手里的策划书放在一旁桌子上。
梅岸转身倒了杯水,递给萧祁,“你身体怎么样?”
萧祁勾起嘴角,笑的爽朗坦荡,“恢复的挺好的,谢谢你关心了。”
“那就好。”梅岸点点头,不打算与萧祁多说。他伸手拍了拍萧祁的肩膀,“那你在这里等一下吧,要是无聊就看看书什么的,会议不会持续太长时间。”
萧祁坐在沙发上,看着眼前简单的装饰,整间屋子还与去年他来之时一样。
落地窗前的钢琴,清冷自持的色调,井傅伯回到这栋房子里,生活就像是从未改变,从去年到今年的一切都只不过是萧祁的幻象一般。
百无聊赖,他在客厅里来回走动。桌子前,萧祁驻足,伸手抚摸那木头材质。便是从这里开始,萧祁开口借了井傅伯八十万。钱不知如何还,井傅伯没有提起,萧祁心中倒是一直惦念。
走到客厅一侧,一间小型书房虚掩着门。萧祁推门走进去,映入眼帘的是整面墙的书。书架嵌于墙壁之内,从吊顶向下,一直延伸到地板。书架前有一架小型梯子,用来取出最上面一格的书。
萧祁站在屋里来回看了看,书桌上摆着那枚木制吊坠。那日在井傅伯办公室,萧祁意气用事将挂坠摔的粉碎。井傅伯将碎片带回来,重新拼凑。机械结构精美,嵌套勾勒,细纹咬合紧致如丝滑动,瞧不出一点曾经损毁过的痕迹。萧祁看的发愣,又走进了几步,忍不住伸手拿起来。
余光扫过书桌后的那张凳子,深红色闯进萧祁眼中,如最为绚烂的晚霞。萧祁不自主被那猩红吸引,后知后觉才意识到那是自己在车祸那日穿的衬衣。
血迹干涩,形如盛开的牡丹,红到极致便是黑。花瓣重叠铺展,四周如毛尖勾勒,雪白的衬衣做底,攻击性中透着孤独清冷。
萧祁难以呼吸,脖颈之间那条无形的绳索似乎又开始发挥功效。他放下衬衣,大口呼吸,心中动摇便是这一瞬间的事情。他像是能看到井傅伯手中拿着这衬衣坐在手术室外,全身散发着孤独清冷,与这衬衣仿若链接在一起,不可分割。井傅伯心中是有他的,否则何以将这件衬衣带回来。这如同自虐的行为,时时刻刻提醒他,萧祁在那场车祸中经历的所有磨难。
萧祁早已知晓这衬衣的所在,可真当在井傅伯屋里瞧见,又是不同的光景。
动摇稍纵即逝,转眼是更为坚决的离开。
萧祁放下衬衣走出书房,他回头看了看桌子上的那份策划书,转身快速拉开门离开。
捕猎者设下陷阱,猎物不自知时踏进去,等到警觉危险时以泥足深陷。萧祁不敢冒险,他等不及将一切都计划好再离开。井傅伯的天罗地网太过缜密,若是没有记忆定是逃脱不掉,可揣着这些年的回忆,萧祁便更容易被那些细节打败。一来二去,他左右都会被生拿活擒,与是否有记忆毫无关系,只因面对的人是井傅伯,是那个他在心里装了这么些年的人。
信用卡还有几天才能办好,萧祁等不及了。他就近找了银行,取了不少现金。
成泰的衣柜里始终躺着收拾整齐的旅行袋,萧祁每天都准备离开,只等一切都计划好。
萧祁本还怀着小心思,或许走之前可以当面对井傅伯辞职,然后说,‘大叔,我想回家看看,没准那些失去的记忆就能回来了。’井傅伯定然不会难为他,毕竟这个理由合情合理。萧祁或许可以在有了新的落脚之处,淡淡的知会井傅伯,‘大叔,我就不回去了。’
想来,这对未来的‘设想’太显轻浮幼稚。
萧祁自以为能体面亮堂的全身而退,哪想一件衬衣便让他意识到仓皇逃离是唯一自保的方式。
带着现金与随身行李,萧祁赶到机场。兜里的电话不合时宜的响起来,萧祁低头瞥了一眼,是井傅伯。
响了几声,电话消停了。井傅伯紧接着传来短信:[策划说我签好了,你等下回来拿?]
萧祁对着手机屏幕愣了片刻,他关掉电话,将手机卡取出来扔进一旁的垃圾桶。
抬头看向即将起飞的航班,萧祁一行一行的往下扫视…无论如何,今天一定要离开。
眼神定格在一个自己不熟悉的城市…
萧祁想了想,就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