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朗日舞会的第十天。
伊恩按照行程，在鲜花广场边的登记处，随机给十对新人颁发了结婚证，然后就离开了登记处，和群众们挥手告别，登上了小小的次级飞行器。
驾驶员载着伊恩上行，起飞之后，以一种安全速度行驶在离地5米的二级浮空道上……
“伊恩将军，接下来要去中央广场吗？坎贝尔夫人的生日舞会在彩排，活动策划刚刚来电说，如果方便的话，想请您过去一趟，核对一下开幕词。”
荣誉主持人的存在，就像是这场盛会里随机爆出的彩蛋。
所以除了每天随机给十对新人颁发结婚证之外，伊恩也乐于应邀参加各种舞会，露脸客串一下主持人什么的。
好脾气的伊恩不介意多露露脸，只不过现在……
“我累了，开幕词发我就行，彩排我不过去了。”
伊恩的脸上是一种空白的怔愣表情，他看着飞行器下方，看着路边的积雪和路上的小情侣们，闭上了眼睛……
他真的觉得累了，别人在找着对象，而他呢……
失恋了。
几天前，老坎贝尔元帅派人邀请他参加元帅夫人的生日会，活动策划和他提起了生日舞会上的细节，也提到了那个意义特殊的玫瑰领舞。
伊恩忍着一肚子怒火，很快就和苏展通了视频。
他的本意，是想让苏展了解情况，赶过来看看那个混蛋Alpha是个什么玩意。
结果苏展愣了一下之后，却没多在意地笑了笑，说夏佐估计是推不开老元帅的逼婚，走个形式而已。
伊恩着急，言辞激动起来，忍不住就要和苏展说起夏佐背着他进行血统基因匹配的真相，艾薇拉却抢过苏展的通讯仪，打断他……
并直截了当地就给了当头棒喝，“他俩都有宝宝了，你也省省心吧……趁着朗日舞会，赶紧把自己嫁了，啊？”
艾薇拉接着又好像说起了别的什么。
伊恩都已经没再用心去听，他脑袋轰的一声空白一片，挂断了视频，唯一的想法是……
苏展和夏佐有宝宝了。
他到底还是赌输了。
夏佐在他离开海蓝星之后，不仅知道了苏展是个Omega，还标记了苏展，让他有了孩子……
伊恩拒绝了去彩排现场核对什么无聊的开幕词。
载着失恋者的小型飞行器，一路飞过欢歌笑舞的街道和广场，地上的人们抬头看天，伸出手接着飘落而下的雪花……
天空隐隐飘起小雪。
预报说，终年积雪的天鹰座主星，会在今晚迎来一场忽然的大降雪。
伊恩看着雪花轻柔飘落到人群之中……
就像是尘埃落定。
他想起他之前还偷偷换了苏展的药，狼狈地笑了笑，觉得自己真的糟糕极了。
做了过分的事情……
果然得了报应吧。
伊恩点开通讯仪，滑开苏展的通讯界面，发出了一条简讯……
星河之中的宇宙客船上。
某个VIP客舱里……
叮咚一声的消息提示音之后，苏展看见了那条来自伊恩的简讯：
【对不起】
苏展挑了挑眉，估摸着这副将先生，是为了前两天打小报告的事情感到了一丢丢尴尬。
【嗯，本战神接受了，退下吧】
【你都不知道我说什么】
【？】
【算了，加油和你家小朋友谈恋爱去吧】
苏展看着这几句莫名其妙的对话，也没继续追根究底，以他和伊恩的情况，过度深挖并不太好。
苏展顺着伊恩那句话的随意提醒，又翻开了夏佐的通讯页面。
今天的签名档还没更新，夏佐的头像下写着的是：还不理我//66
苏展好笑，明天就要见面了，那就先理一理这个傲娇的大A吧。
于是点开通讯页面，在那条【先离开了，明年见吧】下面，又发出最新的一条消息——
【我来天鹰座了，明天上午10:00到中央空间站，有空来接我吗】
发出之后，苏展又躺回卧舱，闭着眼睛犯着困，不时看一眼通讯仪有没有回复消息……
回复却一直没来。
夏佐从彩排现场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因为今晚忽然开始降雪，明天的生日舞会必须做出很大调整，老牌家族习惯着高高在上，很少举办这种亲民的活动，但一旦举办了，就容不得出错。
明天的生日会，夏佐又是很重要的角色，所以就被活动策划人眼巴巴地缠着，跟他核对了很多遍最新的节目细节。
夏佐收拾完自己回到房间的时候，时间已经是深夜，趁着十二点之前，更新了签名档：
[乖笑]：好烦//65
然后，随便翻了翻消息提示框，见还是拥堵成一团的祝福简讯，皱了皱眉，随手就点了个“全部已读”。
这是他的第一个失误。
12月26日。
上午十点，苏展所搭乘的宇宙航班，准时抵达了天鹰座的中央空间站。
假日期间，雅各布也休假去了，这次来天鹰座，就只有艾薇拉一个人跟着他过来。
苏展一身白色军装上什么勋章都没带，怕被人认出来，脸上也带着个口罩，帽子压得低低的。
艾薇拉则拖着个超大的行李箱，勾着他的胳膊，和他一起走出了空间站的一号大厅。
大厅外的入境登记处，如今已经成了朗日舞会的特别登记处，一堆年轻人，为了领取编码胸章，那是排着长队地登入个人信息……
苏展身份特殊，元帅军衔拥有全联盟的特级权限，很快就带着艾薇拉，刷卡从特别通道口办理了入境，并向空间站的军需处，申请了一辆一型飞行器。
申请处的小姐姐，很快就跟苏展说了抱歉——
“抱歉，苏元帅，因为天鹰座这边正在举行朗日舞会，访客太多，基础设施又多有变动，为了避免交通拥堵，活动期间，除了消防和急救车，禁用了全部地面大型交通工具，只对浮空道的次级飞行器放行。”
苏展和艾薇拉对视一眼。
大小姐踢了踢自己的那个行李箱，小声骂了起来，“靠！那我给你带的急救箱放哪啊？次级飞行器只能坐下两个人啊喂！请不了司机，我还没有驾照！难道要你个孕夫开啊？”
“我开就我开啊，多大事，看把你给慌得，谁让你不考驾照了？”
苏展和申请处的工作人员确认了申请，又回头看向艾薇拉的那个超大型行李箱……
露出一脸明显的嫌弃，“我早就想说了，你那急救行头过分了哈，仪器手术刀都带了吧？搞得跟要给我在野外开颅似的，可怕……少带点，剩下的快寄去酒店处就行。”
艾薇拉叹息，也没办法，谁让赶上了全民狂欢的朗日舞会呢，在休息处挑挑拣拣了几样东西之后，就把行李办了快寄，背着个大包包，和苏展坐上了次级飞行器。
“小混蛋怎么没来接你？你不是告诉他了吗？”
“……说了。”
苏展嗯了一声，“估计有事情，暂时走不开。”
“那我们现在就过去找他吧。”
“时间还早，我们得先去趟坎贝尔家祖宅。”
苏展说着，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那一堆标志性勋章，一个个别在了对应位置，解释道——
“高级将帅入境的身份信息，会第一时间传到老坎贝尔元帅那边，老元帅是出了名地很讲究规矩，他现在应该已经在自己的那间办公室里，等着我了。所以现在，为了不让人说咱没教养，按元帅间的正式礼仪流程，我需要先去拜访一下东道主。”
苏展弄好自己的规范着装，启动了次级飞行器，两人浮空而起，越过雪幕中的热闹街道，朝着既定的目的地，出发了。
导航声音一路播报着距离和预计时长。
距离越来越近，时间越来越短，直到一句，您已到达目的地。
苏展下了飞行器，没让艾薇拉跟着。
他这样走流程地拜访过几次这老爷子了，每一次都很形式化的走个过场，慰问一声就能离开。
“在这等着我就行，不用多久的。”
苏展走到古朴庄严的大门前，门内很快有人出来迎向他，领他走进了坎贝尔家祖宅。
这次过来这个古老大宅，苏展的心情和以前都不太一样。
他肚子里揣了个小小小坎贝尔，这让他隐约有些不安，或者也可以说是期待……
他以为，他会在坎贝尔家祖宅看见好久不见的夏佐。
他若无其事地和领他进门的管家先生搭了话，才知道小元帅陪着老坎贝尔夫人去空间站接贵客去了，并不在家。
不过，苏展还是在老宅遇见了另一个眼熟的人……
是夏佐找去海蓝星上，打算给他培养实验室婴儿的那个生育专家。
苏展记得，老人家被称作兰斯博士。
☆、匹配专家
苏展和前几次一样，被人一路引进了老元帅的办公室，和威严的老主帅过了几句刻板流程的问候语。
老元帅随后又礼节性地邀请苏展去元帅夫人的生日会，苏展接受邀请，并表示稍后一定会前去舞会现场。
过完这些客套之后，苏展就打算告辞，却在要离开办公室的时候，碰见了推门进来的兰斯博士。
“您怎么在这？”
苏展惊讶极了，下意识就问出了口。
毕竟在他看来，这个本来是要帮他和夏佐培养实验室婴儿的生育专家，并不应该和老元帅有什么联系……
那就像是他和夏佐之间特别私密的一个秘密，在两人的关系还没公开之前，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老元帅的面前才对。
难道是老元帅已经知道了什么？找到博士过来问话的？
苏展忍不住微皱起眉头，回头去看老坎贝尔元帅。
看着那张严肃正经的脸，心里又觉得不像，老元帅对视他的神情一直很正常，既没有多出什么愤怒，也没有变得比较亲和，态度还是和以前一样地倨傲疏离。
应该还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吧……
而苏展看见兰斯之后的反应，也让老元帅起了一点探究心思——
之前老坎贝尔夫人问过夏佐是不是喜欢苏展，夏佐表态没有什么喜欢的人，但是关于苏展在A座留宿一夜的事情，也没解释什么。
老元帅这会儿见苏展撞上兰斯之后，微皱着眉头的表情，再联系着苏展这次过来天鹰座的时机，正好赶着了传得沸沸扬扬的这场“订婚舞会”，高傲惯了的老人家，忍不住就开始怀疑——
这两个联合主帅之间，会不会是这个海蓝战神舔着脸在纠缠他家夏佐？
所以这会儿，苏展看见兰斯就忍不住皱眉了，因为兰斯就是帮夏佐物色到合适相亲对象的人……
老元帅原本就不喜欢做事出格的Omega。
也一直对充A参军的海蓝战神看不上眼，这会儿脑补了苏展纠缠夏佐的剧情之后，心底更是漫上了不屑——
真是个毫无教养的Omega。
“哦，苏元帅在海蓝星见过我们兰斯博士是吧？”
老元帅对视着苏展，平淡地回道，脑补的剧情让他在言辞间带上了一些刻意，解释起了兰斯去海蓝星的事情，“之前小元帅和我说，想找血统基因匹配度都优秀的结婚对象了，所以我就让兰斯过去海蓝星，专门帮他做了一段时间的基因配型，想给他匹配个最优基因型的Omega。”
苏展听着老元帅的话，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为什么夏佐特意帮他找的生育专家，会是老元帅派过去的？
他们的事情不是要瞒着老元帅的吗？
专门做基因配型又是什么……
“兰斯博士……不是生育专家吗？”
“生育专家？”
兰斯博士走进门，闻言困惑地看着苏展，片刻后反应过来海蓝战神这话是什么意思，“哦，战神是说培育实验室婴儿的生育专家吗？我不是啊，我是做遗传基因匹配的。”
苏展没再吱声，心里忽然有些乱了起来，不知道自己这样主动又仓促地提起了生育专家的话题，会不会正好就和老元帅透露出了什么……
或许他现在应该赶紧离开，具体的问题，和夏佐见了面再问清楚。
“可能是我搞错了，我不太懂，听说了您是坎贝尔家族生育机构里的老专家，就以为是生育专家了。”
苏展找了个理由解释了一句。
想起自己的身体情况，稳了稳情绪，就想避开这个状况外的偶遇。
“我——”
然而老元帅却没给他这个退走的机会，打断他将出口的告辞，接着兰斯博士的那句话，笑了一声，“生育专家啊？”
那种笑声和着坎贝尔元帅那高人一等的表情，不用特意，就带上了一种傲慢俯视的态度，“苏元帅的腺体想必是还没好吧，生育困难的话，确实是需要找生育专家来培养实验室婴儿……”
苏展抬起头直视着老元帅。
老元帅依旧高傲又淡漠，接下来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一下子揭开了苏展和夏佐间，因为性别误会，而始终没能真正沟通清楚的一个隐患般的真相。
“不过我们坎贝尔家族，是从来都不接受实验室婴儿的。”
老元帅说完这句，见苏展忽然睁大了眼睛，心下更是有了计较……
接着，就又刻意地谈起了坎贝尔家族生育匹配机构的事情，谈起了温莎小小姐和夏佐的高匹配度，谈起夏佐一直拒绝的相亲，今天却和元帅夫人一起去空间站接人去了。
“今天中午生日会开幕之后，小元帅会和那个姑娘领舞开场，到时候苏元帅也帮着掌掌眼吧……不过那种大家闺秀的Omega，和苏元帅这种上过战场的肯定是不一样的，苏元帅可别拿武力值去要求人家小姑娘啊……”
老元帅刻意的言辞，是对苏展明目张胆的看不上。
他不喜欢海蓝战神，也不想要一个腺体有问题，需要人工培育后代的Omega和夏佐有什么牵连。
既然已经确认了夏佐对苏展并没有特殊感情，说起话来，也就全然没了顾忌，如果苏展真的在纠缠着他的乖孙，他不介意好好帮这个没教养的Omega，认清一下现实。
中央空间站的军用着陆厅。
夏佐错过了苏展的那条消息，于是就配合元帅夫人，一起来接待了温莎家族的贵气来宾们。
小小姐走下军舰的时候，已经换好了一身漂亮的舞裙。
玫瑰花色衬着娇美的Omega，她走下军舰，性格看起来挺活泼，提着裙摆，就走到了夏佐眼前，“你好，我是你今天的舞伴哦。”
“嗯，你好。”
夏佐弯腰，礼节性的在小小姐的白纱手套上印下一吻……
苏展离开了让他觉得难捱的庄严大宅，老管家对他鞠了一躬，黑色的镂空铁门在他身后被重新关了起来。
昨夜的大雪持续到现在，雪未停，积雪没有处理，苏展站在雪地里，白色军装和雪色融为一体，一片白茫茫。
苏展的脑袋也空白了好长时间。
他知道夏佐接受相亲是情势所迫、他相信夏佐没来接他是分身乏术，关于兰斯博士的身份他误会了，也可能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隐情……
这些都是和外人有关的事情——
可是，孩子是怎么回事？
夏佐不是一直很为难地夹在他和老元帅之间，不想他插手，一个人顶着很多压力，想要按照自己的方式，和平解决老元帅的问题吗？
如果坎贝尔家族根本就不可能接受实验室婴儿，夏佐又怎么会硬去违逆老爷子，就算怕他不育，也该是实在没办法了再考虑走实验室吧？
那么早就想给他做实验室婴儿，是哪门子的好好处理？
没有道理，真的说不通。
苏展想不明白又控住不住思绪，很快，一个想法就冒了出来——
也许是随便说说的？
夏佐说要培养实验室婴儿什么的，其实不是真心的？
这么说来就差不多了。
因为，也确实没有请什么生育专家……
苏展想起兰斯博士的真正身份,认同了这个想法。
然后又困惑了——
可是为什么要撒这种谎？
苏展开始控制不住杂乱的情绪，他忍不住把怀疑扩散，忍不住去回想过往——
夏佐最开始提起实验室婴儿，是在什么时候？
好像，是某天晚上。
夏佐抽了他的血，说要给他检测匹配基因型。
第二天，他去问夏佐为什么要抽他的血，夏佐才跟他说，要培养实验室婴儿。
他们还起了争执。
他离开之前，在夏佐的办公室门口，碰见了那个匹配专家。
那之后夏佐的情绪一直不对。
对他的态度，也开始有了一些变化……
曾经压在心底的那些隐约不安，混混沌沌间，全部冒了出来。
未标记的受孕人，开始了情绪塌方，很多之前理不出头绪的部分，在这个节骨眼上，忽然都顺上了欲加之罪的联系，负面情绪再次翻涌了上来……
苏展最后把思维定格在了一个很尖锐的问题上——
夏佐给他抽血，检测匹配基因型，如果不是为了匹配基因最优型的人造婴儿的话，还能是为了什么呢？
我们家的孩子，当然要配上最好的母体基因……
奔涌的情绪搅缠出潜意识里的不安，那个迷迷糊糊的梦里，夏佐在他耳边说过的话，忽然变得特别清晰——
所以，那天你给我抽血，其实是为了检测我的基因优不优秀吗，再之后，就开始了那些似真似假，莫名其妙的疏离……
苏展忽然觉得有些冷，有什么东西从身体深处涌了出来。
他想和夏佐发个视频，立刻马上——
然后却发现自己的通讯仪并没戴在手上。
苏展头疼着觉得烦躁，又糊涂了。
打算联系夏佐的念头，被找不到通讯仪的焦急转移了，他开始想着自己的通讯仪跑哪去了。
丢在老元帅那里了？
还是在飞行器上了？
或者就是丢了、不见了、以后都找不到了……
冷、郁闷、烦躁、头晕。
苏展下意识就往艾薇拉等着他的地方走了过去。
雪下的更大了，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他跘了一跤，在走到小小的飞行器前的时候，一头砸进了雪地里……
飞行器里传来大小姐和人对骂的声音……
中央空间站，顶层停机台。
镂刻着天鹰图案的直升机，黑色的旋翼轰隆作响，搅散了漫天雪花。
气派的贵族们，地面交通受堵，还有直升机可以调用。
老坎贝尔夫人的生日会，出场自然不能屈就于小小的次级飞行器。
小小姐被人扶着登上直升机，然后跘到了裙摆，一个趔趄，眼见着就要倒下来——
夏佐在她身后，随手扶住了人，又收回手。
小小姐开心的朝他笑了笑，搭着他的肩膀踏上最后一级台阶，“谢谢你。”
艾薇拉正在和自家男朋友通着视频，Alpha怪罪起她怎么一个人来了朗日舞会，大小姐一听就火大了起来。
怎么？你还怀疑老娘背着你和别人约了啊？约了又怎么了？约了代表你不够吸引老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