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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那晚过后, 邵庭阳没有联系顾晏津,只是在休息期间发现了一个对方打来的电话,但因为当时他在忙,所以错过了。

第39章

那晚过后, 邵庭阳没有联系顾晏津,只是在休息期间发现了一个对方打来的电话,但因为当时他在忙,所以错过了。
他看了很久, 没有回拨。

话虽然已经说得清楚明了, 但邵庭阳的内心依旧一片迷茫。

对顾晏津、对未来、也对他自己。

他说对方的唯一要求就是装也装得爱一些, 可是不爱的人不需要装, 他已经分辨不清顾晏津对他是依赖、是习惯还是爱, 但好像从始至终, 真正离不开放不下的那个人一直都是他。

凭心而论,顾晏津确实不算是个很好的结婚对象, 他性格冷淡毒舌、忙起来就什么都不管不顾, 就算做他的爱人地位也远远不及他的工作重要, 他习惯独来独往、畏惧于处理人际关系,所以很多时候常常需要别人去迁就。

在遇见之前,他从未想过会有一个人, 会占据着这样举足轻重的位置。

就像是遇到了一片暴雨天还在水面流浪的浮萍,那么多人都看见了, 但伸手去捞的人所剩无几。可一旦想要伸手握住,就会发觉手臂也随之沉入水底。

这时候才彻底明白, 那只是一株漂泊无依的浮萍,不是王莲,可以稳妥地托起两颗心的重量。

不是没有过怨恨, 但怨恨除了增加隔阂之外毫无作用。

邵庭阳审视了自己的内心,发现无论如何,他还是不想失去顾晏津。

那不是一个可以随随便便说舍就舍得的人,他尝试过一次, 但最后发现自己不仅没有得到想要的,还即将全部失去。

于是最后的愿望就只是回到原点。

让一切都回到原点吧,兜兜绕绕猜来猜去,到底是在谈恋爱还是在赌.博?谁先低头不重要,谁先认输也不重要,他在乎的只是现在。

只要现在能好过一些就好。

·

第二天是周六,节目组安排的早上九点半开始直播,但实际上他们要从六七点就开始准备,有些艺人要早起化淡妆,有些艺人因为行程紧张已经离开了横店、需要远程连线,除此之外现场的灯光镜头调试、场景道具这些都要检查。

邵庭阳一大早就起来了,在片场对流程。其实流程单一早就给他发过,这会儿也只是确认下细节。

“邵老师黑眼圈好像有点重。”Pd看他脸色不太好,顺口关心了一句,“昨晚没睡好吗?”

邵庭阳含糊应了一声。

昨天一整天他都没联系顾晏津,在片场时也尽量避开,除了那通没有接起的电话外几乎没有交集。虽然确定了彼此冷静一段时间,但邵庭阳心底还是泛起了难掩的焦虑。

顾晏津给他打电话,难道是想说什么?不,他那个性格不可能这么快就有回答,搞不好现在还在纠结。还是说,找他有什么事?但既然只打了一个就挂了,想必也不是特别着急。

最大的可能还是他昨天本来已经下了某种决定,但是在那通电话后又犹豫、迟疑了。但这就像是潘多拉魔盒,邵庭阳没办法赌他原本的想法是好是坏,也下意识地不愿去想那样的可能性。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失眠到凌晨两点,朋友圈的动态翻了个遍,最后也没放下手机,而是这样捏着昏睡了过去。

早上起来,顾晏津也没有给他发短信。

邵庭阳自嘲地笑了笑,心不在焉地继续看着单子,直到Pd提醒了他一句:“邵老师,好像有电话打进来了。”

他低头一看,发现是小张打来的电话。

小张最近和他联系频繁,大多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事,但因为和顾晏津有关,邵庭阳不是特别忙的时候都会接。

有时候想到他们中间还有小张这个线人作为纽带,他心里也能宽慰一些。

他刚要接,电话却又挂断了。

邵庭阳顿了顿,神色自如道:“可能打错了。”

Pd也笑着点点头。

然而不过几秒,新的铃声再次响起。

邵庭阳的表情也从疑惑转到皱眉,神色凝重起来,他意识到可能是出了什么问题,这一次迅速接起,“喂?”

几秒后,他的脸色瞬间变了。

·

邵庭阳赶回酒店时,顾晏津的房门紧闭着,他敲了两下,里面就传来防盗链晃动的声音。没过一会儿,门打开一条小缝,等他进去后又立马关上。

邵庭阳进屋扫了一眼,摘下口罩时呼吸还有些急促。

“怎么回事?”他问。

小张左手还在打电话,脸上拧着眉,写满了焦急。等门重新锁上后,她打了几个手势,示意邵庭阳跟着他进去。等走到卧室门外时,电话也终于结束了。

“早上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接,我怕误了时间就拿备用房卡刷开了,结果进去后发现人一直昏睡着,怎么喊都喊不醒。”

她脸上的焦急和茫然没有褪去,但手上却很伶俐,拧开房门带邵庭阳进去,“现在也不知道具体什么情况,我怕别人知道在外面乱传,也不敢和谁商量……”

她话音未落,邵庭阳已经快步走进去。

窗帘紧闭着,只剩下从缝隙里透进来的朦胧的光,房间里一片昏暗。

顾晏津躺在床上,被子把他掩得严严实实,只剩下一张瘦尖的脸。

邵庭阳打开床头的小夜灯,昏黄的光线都遮不住他苍白的脸色,邵庭阳伸手去摸,发现额头和脖子上都是冷汗,抚摸他的皮肤时,甚至能感受到一串细密的颤抖。

邵庭阳伏下身,听见他的呼吸有些急促。

“晏津、晏津。”

他喊了两声,但对方就像是被梦魇住一样,完全听不见他的声音。

“我来的时候就只是睡,后面突然发起抖了,怎么喊都喊不醒。”小张看得紧张,“给他量了体温,有点低烧。”

“叫医生了吗?”

“我给剧组的随行医生打了电话,他说马上就过来,但因为不确定是什么情况,还是建议先送医,以免耽误病情……”

邵庭阳沉默片刻,顾晏津这次的情况很像是之前唐遥说的应激,但是症状又略有不同,区别是唐遥有对应的经验,而他对此一无所知,没办法拿一次的经验赌以后。

邵庭阳垂下目光,听到顾晏津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在这几秒间,焦虑和担忧逐渐压过了前者,他果断下了决定。

“他的证件应该都在背包或者行李箱里,你去收拾一下,医保卡实在找不到身份证也行,顺便拿瓶矿泉水。我给他穿几件衣服,等下就开车去医院。”

小张闻言,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她还真的挺担心邵庭阳不愿意,毕竟像他们这样的公众人物,有点风吹草动都能被营销号和各大媒体拿来大做文章,如果到医院发现只是个小感冒,这一系列动作难免要被骂是哗众取宠、大做文章。

但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情,这也不是他们和随行医生能承担得起的。

两人便分工行动,小张出去收拾重要证件,邵庭阳拉开被子把顾晏津抱了起来,现在也顾不上整洁了,套个外套就行。

车就在楼下等着。

影视城附近就有医院,叫救护车还要等他们来回,远不如自己开车方便。

然而他刚把人抱起,顾晏津就猛然挣扎了一下。

“放、放开……”

邵庭阳没想到他生病还有这样大的力气,一时间没防备、胳膊扫过时被打了一下。此时他也顾不上脸颊边隐隐的痛了,眼疾手快把人托住,才避免摔到地上的局面。

“听话!别乱动。”

邵庭阳抓起一旁脱下的风衣刚要裹到他身上,就看见顾晏津原本紧闭的眼睛睁开了半条小缝,床头的夜灯散发出柔和的黄色灯光,照亮了这一角,然而他的发丝刚好挡住了投在眼角边的光线,只剩下一片朦胧。

邵庭阳拨过他被汗打湿的头发,才看到他眼底慢慢回拢的焦距。

那目光望着他很久,分不清是不是在出神。明明只度过了几秒,但邵庭阳却好像度过了一个世纪一样。直到他看见那双干涩的唇上下碰了碰。

“邵庭阳……”

他轻轻吐出这三个字,像是疑问,像是确认。

那一瞬,邵庭阳就像是拔河的选手终于听到了比赛终结的铃声,瞬间卸去了紧绷的力气,他松了口气,难以言喻那一刻的心情,只能不停地搓着他冰凉的手,或是去抚摸他浸满汗的额头。

“是我,是我。”邵庭阳语气难掩担心,“你到底怎么了?不舒服怎么不早点打电话给我?有没有哪里难受,呼吸得过来吗?”

话音落下,被他握住的那只手忽然开始发起抖来。

邵庭阳注意到,立刻握在手心。

“怎么了?是不是冷了所以发抖?”他往手掌里吹了两口热气,尽管自己的手也因为惊惧而发冷发麻,“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想说,你有哪里不舒服要说出来,不要总是瞒着这个瞒着那个……”

说这些话时,邵庭阳忽然想起那个未接的电话,会不会那个时候顾晏津就已经不舒服了所以才给他打电话。只是他当时没接、或许顾晏津过去了那个阶段后也没当回事,于是就这样错过了。

其实他心底也知道可能性不大,顾晏津不擅长打理自己的生活,小张几乎是从他起床到他下班回酒店休息一直在身边陪伴,如果有发生什么,那他早就接到小张的电话了。但即便如此,他心中还是忍不住猜想和愧疚。

或许小张也没有注意到,又或许顾晏津根本没有让她发现……

“好冷、好冷。”他喃喃地道,“录制——”

话没说两句,他忽然咳嗽了起来。

邵庭阳赶忙去拿空调遥控器,然而看到屏幕数字时他目光微微一凝。

23度,制热。

今天天气不太好,他来的路上还下了小雨,气温随着冷雨降了好几度,今早起床去片场时他也觉得裸露在外的皮肤被吹的微凉。但卧室是封闭空间,既然开的是制热,这个温度室内应该不会冷才对。

邵庭阳的拇指在开关键处犹豫了几秒,最后还是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两度。他用被子把顾晏津裹得严严实实,这样层层叠叠下,顾晏津发抖的反应却没有改善多少,好像和他生活的不是同一个空间。

邵庭阳颇感棘手,手足无措时,小张在外面敲门,问有没有换好衣服。

不能再耽误下去了,他打算实在不行把司机叫上来,一块儿把人抬下去。酒店还有一个后门,再戴个口罩,降低被狗仔拍到的概率。

“晏津,起来吧,我们回家。现在就回去。”

顾晏津在这件事上一直有讳疾忌医的毛病,之前邵庭阳可以等,等他愿意坦明的那天,但是现在他等不了了。

如果直接说去医院看病,恐怕又会被他拒绝,邵庭阳索性没说实话。

“听话。”他把人抱起来,“回家休息。”

·

邵庭阳断断续续说了许多,但顾晏津始终听不清他在说什么,耳边只剩下嗡嗡的低鸣声,和尖锐刺耳的耳鸣不太一样,他一度以为这是濒死的信号。

窒息、发麻、心悸的感应渐渐过去,但随之而来的是头晕、飘忽的失控感。

紧接着邵庭阳说的话他一个字都听不清了。

“不行。”他忽然道,用呓语的声音重复,“我动不了、我走不了……”

他甚至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只能看到邵庭阳惊愕的表情,四肢好似失去了知觉,动一下,只剩下尖锐的刺麻感。那一瞬间,他忽然生出一种比刚才更剧烈的恐慌,甚至意识不到自己在做什么,“我、我呼吸不上来——啊!!”

他的声音太大、充满了惊恐,小张原本在外面收拾背包,听到动静被吓得跑回来狂敲门,大喊怎么了。邵庭阳反应过来,赶紧去掐他的人中,在顾晏津的叫喊声中大吼着让她去拿热水和毛巾来。

或许是掐人中起了作用,又或者是别的,总之顾晏津的失常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就安静了下来,但依旧发抖,神经质地重复念叨着。

邵庭阳一边用热毛巾给他敷脸和脖子,一边俯下身去听他说了什么。

然而他听了很久,发现都是些没有逻辑的话,一会儿说自己起不来了,反反复复提到录制;一会儿说自己好像要死了;一会儿又说他在往下掉。

这些正常状况下他从不会说的话,在此刻说出口,越听越让人心惊。

如果说刚才邵庭阳还犹豫过,那现在已经无比坚定就医的想法了。顾晏津这次的状况显然比上一次还要严重许多,甚至出现了耳鸣等等症状,不知道是不是有其他原因。

现在的问题在于怎么带他去医院,要说把人绑着按着开车带过去也不是不行,但那样动作太大,邵庭阳担心会加剧他的反应,现在看来,可能先叫救护车过来,或许医生打一剂镇定后再带走会好很多。

邵庭阳定下主意,正要让小张去打电话叫车——顾晏津如果听到他在一旁打电话恐怕反应会更激烈,这时,门外忽然响起门铃声,两人都愣了愣。

门铃声响了停,停后又响两声,这次更显急促。

这个点按这么急的铃声,应该不是客房服务。

邵庭阳给了小张一个眼神,她点点头,快步过去隔着猫眼看了一眼,门外站的竟然是前不久打过电话的王医生!

她喜出望外,“邵哥!王医生来了!”

邵庭阳正为怎么把人带去医院而焦头烂额着,王医生的到来简直是瞌睡了发现旁边就有枕头,他立马道:“快让他进来!”

小张打开门,医生下身还穿着一条睡裤,身上披着一件灰色的长外套,头发被吹得乱七八糟,不修边幅的模样。

显然是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赶了过来。

此刻也顾不上寒暄了,一进屋,小张就火急火燎地领着他往里面走,一边走一边问:“王医生,刚才我给您打电话您怎么不接呀,还以为您来不了了呢。”

剧组一共有两名随行医生,今天拍摄任务轻,本来只有李医生值班,小张打电话到他那儿,谁知道今天有位嘉宾头痛发热,李医生正在帮忙看诊,抽不出空来。她只能又转而打给正在休息的王医生,王医生听说情况后马上表示会赶过来。

邵庭阳过来后,临时决定开车去医院,小张原本想跟王医生说一声省得他白跑一趟,没想到这电话没打成,加上情况紧急,她也就没再执着联系。

没想到正是因为没接通的这通电话,局面才这么快有了转机。

邵庭阳给顾晏津擦完脸,也赶忙走出来迎接医生,屋里开着空调,是正常人都觉得闷热的温度。王医生出了一脑门的汗,也顾不上这个了,一边脱外套一边说:“出来得急,忘了带手机,我听你说那情况挺紧急的,也顾不上回头了,直接让司机开了过来,这会儿他还在下面等着呢。”

说着,拍了拍随身的医疗包。他来得匆忙,手机都忘记带上,但医疗包却没落下,要不然那司机也不肯放他走。

之前电话里的情况小张已经和医生说了一遍,之后的事邵庭阳也在,再说这里也有他们看着,邵庭阳便让她赶紧去付车费。

到了地方,王医生先打开医疗包,里面听诊器、血压计、血氧仪、体温计、手电筒、血糖仪等等一应俱齐。

邵庭阳虽然焦急,但也忍住了问问题,站在一旁以免妨碍他检查,医生先是听了听心跳,又问过往病史,他都一一回答,听完后又是量血压血糖。

医生看过之后,心里有了数。

顾晏津没吃早饭,再加上一直出汗,身体发冷还说头晕,邵庭阳原本以为他的血糖应该比较低,却没想到测出来血糖还略微高于他的日常水平。

王医生一直不开口,邵庭阳忍了一会儿,终于问:“医生,这到底是怎么了?严不严重?要不要先送急诊?”

“是有点严重,但我的建议是能在这儿解决就在这儿解决,实在不行再送急诊。”王医生说,“强行带他离开环境,可能加剧他的恐慌症发作,到时候可能会出现一些更激烈的反应。”

话音落下,邵庭阳愣在原地。

“……恐、恐慌症?”他不确定地问。

“是的。”王医生看出他的疑惑和惊惧,安抚道,“其实恐慌症很普遍,比如有些人坐飞机的时候会突然无法呼吸,心慌发抖,这就是恐慌症的表现,只是没有接触过的人不太了解罢了。”

其实要他看来,顾晏津的问题恐怕不止是这个,但眼下的病因是惊恐发作,病患和家属目前担忧什么就优先解决什么,之后的事等缓过来了再慢慢说。

果然邵庭阳松了口气,心里对这个莫名其妙的病症的恐惧也减轻了一些,小心翼翼地问:“您说能在这儿解决就在这儿解决……那现在有什么方法吗?要不要吃点药什么的?还是说等他自然而然过去?”

说到后面,他甚至有些语无伦次。

王医生见惯了这种情况,没有反驳他:“是要吃药,不过现在不着急。你先去冰箱拿几块冰来,再找一个塑料袋。”

邵庭阳闻言,赶紧去取冰。

厨房的冰箱里就有制冰机,邵庭阳找了个杯子,接了满满一大块冰,握着玻璃杯的指尖被冻得微微发白。接完冰,他又翻箱倒柜,找了两个干净的袋子,赶紧给王医生送了过去。

王医生让他往顾晏津的手里塞几块冰,然后又把冷水打湿的毛巾挤干净,裹上冰放在顾晏津脖子周围,现在并不是暑热天气,陡然碰到冰,正常人都会被刺得一激灵,顾晏津却只是畏缩了一下,呼吸依旧急促,不怎么挣扎。

见状,王医生又让邵庭阳把他扶起来,然后手指钳住他的下巴,也不知道是按了哪里,顾晏津昏昏沉沉的竟然张开了嘴,王医生当机立断把手伸进去一顿抠——

“!!!”

这一指头下去,是个人都想吐,大概是他力气不小,顾晏津反应更剧烈一点,王医生便稍微撤了一点,等他平复后继续抠嗓子。

“呕——”

邵庭阳看得一阵心惊肉跳,忍不住地心疼。但这办法却立竿见影地有效,王医生收回手后,顾晏津剧烈地咳了好几声,脖子都咳得发红了,但呼吸却肉眼可见地平复了下来,双眼也渐渐有了焦距。

王医生擦了擦手,把塑料袋打开往里面吹了两口气,使其鼓胀起来,然后再递给他,“戴上,慢慢呼吸,短吸气、长吐气,不要做反了。”

顾晏津却好像还没有缓过来一样,靠在邵庭阳肩膀上呆呆地看着他。

“放心吧,有我在这儿呢,你暂时死不了。”王医生催促道,“照我说的做,对着塑料袋呼吸,马上就能平缓过来。”

邵庭阳也跟着紧张起来,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紧盯住他,担心顾晏津叛逆心起并不听医生说的什么。但让他意外的是,停顿几秒后,顾晏津竟然真的抓住那个塑料袋,缓慢地开始吹气了。

太不容易了!!

那一瞬,邵庭阳简直想大喊一声,发泄一下激动又紧张的情绪,但担心吓到他又引发其他意料外的效果,只得忍住了。

“做得不错嘛。”和他相比,王医生的反应就淡定很多,“来,加点难度,现在开始吸气四秒,屏气七秒,再长吐气八秒,我来帮你数,一、二……”

趁着这空档,王医生对他说:“再去接一杯冰来。”

邵庭阳不敢耽误,在顾晏津背后塞了一个靠枕后马上去厨房接冰,冰铲铲动冰块时他听到医生在房间里均匀数数字的声音,想象着顾晏津在医生眼皮底下均匀呼吸的模样,他因离开而产生的焦虑心情渐渐安定了许多。

或许只是情况紧急一点,但并没有想象中严重,看王医生那么淡定,想必是没什么事了。

“冰来了。”

王医生停下了声音,用另一只手从冰杯里拿了两块继续放到顾晏津手心里让他捏着,借着把杯子递到他面前,“好了,你现在可以对着这个杯子呼吸,要是还觉得难受,就自己拿两块放在嘴里。”

顾晏津静默地握着杯子,一言不发,好像和平时正常的时候没什么不同。

但邵庭阳听到他在冰杯附近规律的呼吸。

“恐慌症发作时间不会太久,也就几分钟到二十来分钟的时间,如果心理上没有对抗焦虑恐慌的力量,就可以通过这些外部的手段去控制,久而久之形成习惯。当你意识到安全或者有办法的时候,就不会再恐慌了。”

这会儿终于有空,王医生得以给这个糊里糊涂的家属普及基础的自救措施,邵庭阳听得认真,其实他还想问一问上次顾晏津发作时的情况是不是属于恐慌症,但又担心他听了心里会不好受,就只能先憋在心里。

说着,王医生问:“你们有阿普唑仑之类的药物吗?”

“??”邵庭阳一头雾水,“什么?”

王医生却没回答他的问题,只看着病人,“或者□□、劳拉西泮,有开过吗?”

在邵庭阳疑惑的目光下,顾晏津不能再闻而不答。

“……有阿普。”他的声音很哑。

邵庭阳便明白了。

不是低血糖,不是心悸感冒,这些顾晏津都知道。

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他早就经历过好几遍了。

邵庭阳去客厅找到了他随身携带的包,在包的夹层里发现一板吃了一小半的药片,铝箔完整的地方清晰地写着□□几个字。

他打开手机想搜索一下这个药的作用,但又觉得没必要。

说不出那时的心情。

失望有、伤心也有,但现在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邵庭阳拿着那板药片回到房间的时候,顾晏津垂着眼没有看他。

医生看了眼药片盒子,说现在可以吃一颗,邵庭阳抠了一片拿给他,顾晏津接过后也没有要水,直接咬碎了冰、就着冰渣把药片吞了下去。

“一天一片,先吃一个星期。”

邵庭阳在一旁问:“只能吃一个星期吗?能不能再开两盒?”

他本意是防止下次恐慌症发作的时候身边没有药,然而王医生却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精神类药物是能随便再开两盒的吗?要不要干脆开一车的量给你啊?以后天天吃这个,饭都不用吃了!”

“……”

邵庭阳莫名被医生骂了一通,只得闭嘴。

他这儿刚安静一点,顾晏津却开了口:“我不吃这个。”

两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他。

医生对他虽然没有那么疾言厉色,但也不算好言好语,“你不吃可以,但你这个情况要去医院看病,不要讳疾忌医,到时候医生让你吃什么就吃什么。”

顾晏津重新垂下目光,一副拒绝沟通的模样。

医生和邵庭阳交换了一个眼色,邵庭阳掏出手机,“辛苦您了,本来这个点您应该在休息的,这笔出诊费就不走公账了,我们私下出。”

两人说着说着往外走,出卧室后,邵庭阳关上了门。

这时候,才能说些之前不方便说的话。

“这个药副作用比较大,嗜睡,乏力,头晕,记忆力衰弱,也有些病人会有失眠的症状,你等下多看着点。”医生知道他想问什么,“我看他这个情况恐怕不只有恐慌症,还是建议你早点带他去医院查一查。”

邵庭阳心一沉,即便是隐隐有了些猜测,但还是不死心。

他把上次的状况叙述了一遍,问:“您看这个也是因为恐慌症吗?”

“这个,如果病人能明显感觉到呼吸不上来、恐惧死亡,手脚发麻出汗,心悸等等状况,大概率就是,否则也可能是其他原因引起的。”医生谨慎道,“当时没有检查过的话,那现在也不能直接断定,不过精神类病症都有相似之处,我看他这个情况还是有点像抑郁……”

……抑郁症吗?

邵庭阳的心情更加沉重,几度开口才发出声音。

“他、他平时也看不出来抑郁什么的,就是和正常人一样吃一样睡,工作的时候也很积极。”他搜寻着脑海里过往的记忆,心中极力想辩驳什么,但又升出一股无力感,“就是昼夜有点颠倒,还有低血糖的毛病……”

王医生倒也不反驳他,只听他诉说一些过往的情况,时而在他快偏题的时候打断、把话题扯回来。

其实他说的“昼伏夜出”、“工作时特别拼命”、“平时在家就懒懒的、也不喜欢出去交际”,这些都是很典型的症状,王医生心里有隐隐的猜测,但盲目的给答案是对病人的不负责,也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他只能道:“术业有专攻,我毕竟不是心理医生,还是建议你们去专业的地方做个检查,也能安心一些。”

邵庭阳失落地点点头,转完出诊费,又道:“王医生,这方面我也不太了解,您有没有认识的专业不错的医生能介绍一下呢?”

这个好办,王医生爽快地应了下来,两个人交换了联系方式。

等把医生送出去后,邵庭阳回屋看了眼顾晏津,他没有再用冰了,杯子放在床头柜上,又缩在被子里,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侧影。

邵庭阳看着看着,觉得他实在可怜,但又忍不住地恼恨。

他走过去,把他的肩膀扳过来,在顾晏津吃惊又愤怒的眼神里观察他呼吸的频率,又摸了摸脖子上的脉搏,确认一切正常后才把他放了回去。

“你包里还有一板没开过的,我先帮你收着,你要是难受就喊我。”

说着,邵庭阳把药片放在床头,离开了房间。

顾晏津维持着背对卧室门的姿势许久,紧绷的肩膀才慢慢塌了下去。

·

王医生走后没多久,小张就打来了电话。

她说下去交完车费后接了几个电话,虽然是有意给他们留空间,但也确实是有要紧事。

导演他们联络不上邵庭阳和顾晏津,就只能联系她,眼看时间快到已经急疯了,小张只能擅作主张给顾晏津请了假,顾晏津的工作狂名号是剧组人尽皆知的,他的助理说病得起不来上不了班了,一下把节目组吓一跳,原本还很强硬的语气马上和缓了下来,问是什么病、又问严不严重要不要派医生,把她烦得不行。

最后好说歹说,就算是糊弄了过去。

邵庭阳想到这件事也是一阵头疼,但既然这会儿有空,就顺势解决了。

本来顾晏津不参加也是小事情,副导演跟他说直播这件事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顾晏津不参加的PlanB,等下发个通知安抚一下观众就好。

现在麻烦的是顾导这边可能离不开人,但直播那边也缺不了邵庭阳,而且直播嘉宾名单早就放出去了,这会儿放鸽子恐怕会引起不满,到时候观众和粉丝的怒火全都冲节目组去了,这可是得不偿失。

副导演也看得出他和顾晏津关系不一般,这时候非要他赶过来上工也不现实,便商量能不能缩短直播时间,让他晚半个小时来。

邵庭阳也没想让他们为难,既然顾晏津状态好了一些,离开半个小时应该不是很要紧,他离开后也会让小张来继续照顾,于是便答应了。

至于舆论风波的事,等会儿工作室内部下发一个通知,和大粉那边沟通一下,回头再单独做一场直播、录制几个视频,应该就能解决了。

邵庭阳挂了电话,又打给小张,让她带一份早餐回来。小张回答已经买好了,包子豆浆南瓜粥,订餐的时候不知道医生还在不在,就干脆点了四份。

这么一通折腾下来,是个人都身心俱疲了,不吃点东西不行。

邵庭阳挂断电话,松了口气,只是心里有一块还是空落落的。

不疼,只是时不时地想起,就有些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