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箫丹手里那把刀不见了,林皓仁问:“那把刀真是你们家祖传的?”
箫丹莫名其妙,对他而言,他上一秒还在睡觉,下一秒睁眼就光着腿站在陌生的街道上,实在是件极其惊悚的事了。
他到现在还觉得自己在做梦呢。
“刀?”箫丹一脸费解,“这跟刀有什么关系?你们在说什么?到底是我没睡醒还是你们没睡醒啊?”
“那把你一直带着的刀。”林皓仁道,“你说过它是祖传的,你确定吗?”
“……从我有记忆以来,它就一直在我们家啊。”箫丹见林皓仁和邢瑜都一脸严肃,忐忑地回忆道,“以前是爷爷带着,后来我上小学,有一年手工课要用刀具,爷爷就把刀给我了。爷爷说,虽然这是家里祖传的东西,但好刀不用太过可惜,所以不想把它束之高阁。”
林皓仁和邢瑜对视一眼,邢瑜问:“关于这把刀,你还知道些什么?它平时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不对劲?一把刀能怎么不对劲?”箫丹茫然道,“我小时候拿他削铅笔、撬锁……还削过一把木剑,锋利着呢。除了是祖传的东西,其他我就不知道了。要说不对劲……它这么多年一直都很好用,不知道什么材质做的,沾水也不生锈。”
线索还是太少了。
邢瑜垂下眼眸陷入沉默,食指和拇指间不由自主摩挲着,掩饰内心的焦躁。
好像自从接触了君子墓,发现了御鬼宗留下的东西以后,所有事情都变得不可控了。这接二连三的意外,让他实在防不胜防。
这桩桩件件,看似都有牵连,但想找到其中的关窍却又茫然摸不到实处。真是一团乱麻。
似乎知道邢瑜在烦什么,林皓仁摸了摸鼻尖不擅长地安慰道:“既来之则安之,你爸和小叔都在地窖外面,他们会想办法救我们的。”
“地窖?”箫丹抓住了关键词,“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你们能不能跟我解释一下啊?”
来往的人看不见他们,马车从他们身体里穿过,溜溜达达地朝城门外的方向去了。
天色还很亮,总归也是毫无头绪,林皓仁便带着箫丹走到路边,简单说了说晚上的事。
这期间,邢瑜去周围转了一圈,打听线索。
事已至此,也许趁此机会能找到一些关于御鬼宗当年突然灭门的线索,但想法虽好,邢瑜却在街上茫然转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找什么。
他难得无从下手。这只是一段记忆,旁人看不到听不到自己,他也不认识路。
若这确实是一千年前的记忆,那他也寻不到君子墓去——毕竟君子墓的出现才几百年光景。现如今的一切都和君子墓搭不上半点关系。
他有些恼火地抹了把头发,转身时一道温润的声音从身侧茶楼里传出。那声音于他而言并不熟悉,却莫名吸引了他的注意。对方的声音像是被上好打磨过的弦音,清澈悦耳极了。
邢瑜听到那声音的一瞬间便走不动路了,自发地朝声音来源处望去。
“我会找他回来的。”那声音有些消沉,却强打精神道,“今戈只是一时冲动,师父,这事交给我去处理吧。”
邢瑜听到“今戈”二字,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绕过挡在门口的茶楼牌子,他看到了坐在棚内的人影。
靠近路边的方向,简陋的茶桌边坐着三人。具体点说,是两人坐着,一人站着。
相对而坐的两人里一个穿着青衫,系着玄色腰带,乌黑长发高高束起,只脸侧落下轻飘飘的发丝,衬得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更加清冷动人。
邢瑜呆住了,他凭直觉就知道,这位就是颜祯嘴里的“吴潮生”。
虽然颜祯说过吴潮生和林皓仁几乎一模一样,但亲眼看到的瞬间,视觉上带来的震撼和冲击力是只听故事所无法比拟的。
明明是林皓仁的脸,却只因变了眉形,眼尾不再嚣张地上扬,就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吴潮生的眼尾微微下垂,睫毛纤长,短平浓眉显得整个人十分温厚,薄唇颜色很淡,唇边的小痣陷在一点苦笑里。大好的阳光仿佛被揉碎了洒在他的侧脸上,令他沐浴在浅浅金光中,整个人都散发着一层温柔的颜色。
他两手平放在膝前,佩剑靠桌立在一边,而他的对面坐着一个白衣男人,对方一身素净,眉间一粒朱砂痣,眼上系着黑布,露出的红唇颜色艳得令人心惊。
白衣人坐姿懒散,浑身没骨头似地歪斜在桌边,一手端着茶水杯轻轻晃着,听完吴潮生的话他道:“今戈给我留了信。”
吴潮生一愣,抬起头来,眼神有些茫然:“他给您……留了信?”
白衣人叹了口气,明明蒙着黑布却又似什么都看得见,放下茶杯站起身来,两手一甩长袖负于背后,语重心长道:“潮生,我知你不甘心,但你师兄弟二人道不同不相为谋……”
“师父。”吴潮生打断了白衣人的话,“请让我去找他,我一定把他带回来。”
始终立在白衣人身侧的男人沉声说话了,语气带着些严厉:“潮生,游今戈是背叛师门。”
吴潮生脸色一白。
*
林皓仁带着箫丹找来时,邢瑜就站在茶桌边看着三人对话。
一见青衣男人,林皓仁就吃了一惊,箫丹更是跑上前去左右打量:“哇!这是你吗阿仁?有点像,又有点不像……他没你这么凶。”
林皓仁:“……”
箫丹道:“这就是你说的那什么前世?”
“只是可能而已,又没有证据。”
箫丹一脸费解,大喇喇指着吴潮生那张脸:“这还不叫证据?”
林皓仁:“……”
箫丹又一拍桌子——当然是拍了个空,手掌心直接穿了过去。他面色古怪地看了看手,道:“我知道了,那姓颜的一定是认错人了,这是你老祖宗吧?”
林皓仁挑了挑眉,倒觉得这个说法比什么前世今生的靠谱许多,他又看了眼另外二人,朝邢瑜道:“这两位是谁?”
“吴潮生叫他师父。”邢瑜道,“他应该是御鬼宗最后一代掌门,华清穹。”
林皓仁和箫丹对御鬼宗都不甚了解,闻言依然一脸茫然。
林皓仁绕到华清穹身边上下打量:对方鼻梁高挺,皮肤近乎苍白,嘴唇颜色十分红艳,看起来像是化了妆似的有种古怪的艳丽感。
这跟他一身白衣素净的感觉截然相反。
因为华清穹遮着大半张脸,林皓仁看不到他的全貌,但莫名觉得有点眼熟。
那头吴潮生站了起来,一把握住佩剑,浑身都僵硬地绷直了:“师叔,今戈只是一时冲动,他不会背叛师门的。您也是看着他长大的,您就真忍心看着他走上歧路吗?”
被叫做师叔的男人没有回答。
“何必呢?”华清穹摇头,“都是孽缘。”
“……当年您救下他时也曾说过,这是命中注定的缘分。”
华清穹没说话,可不知怎么的,林皓仁总觉得他现在估计悔得肠子都青了。
果然,下一秒,华清穹拖着那懒洋洋的调子,漫不经心道:“这个教训告诉我们,话不能说太绝。”
林皓仁、邢瑜、箫丹:“……”
“走吧。”旁边被称作师叔的男人对华清穹道,“关于铲除落魂门的大会就要开始了,你这已经是本月第三次迟到了。”
虽然有责怪之意,但男人又似乎并不打算催促,嘴里说着“走吧”却还纹丝不动地站着,只等着华清穹。
华清穹唉了一声,似乎是拿自己的弟子没辙,挥挥手:“你若非要去,别怪为师没劝过你。今戈那小子太过偏执,命里注定有一劫,谁也帮不了他。”
吴潮生没说话,只低头行礼,手指握在剑鞘上微微发抖。
邢瑜沉默地注视着吴潮生,那张熟悉的脸摆出这幅表情令他心神一悸,几乎不敢再看对方,下意识地别开了视线。
林皓仁则对这个吴潮生十分好奇,见他背脊挺直,明明像是很痛苦再抬起脸时又都将情绪收敛进眼底,眼神坚毅,嘴角下抿,连语气也是温和无波的:“潮生送您出去。”
华清穹摇摇头,带着人往外走,旁边的男人则摸出钱放在桌上,修长的食指敲了敲桌面示意收钱。
小二从门外进来,笑眯眯地招呼道:“客官慢走!”
邢瑜像是要转移注意力似的,转头去观察华清穹身边跟着的男人:对方个头很高,比华清穹高出半个头,肩宽腰窄,一身青衣,袖口、裤腿都束了,像是武夫打扮;背后背着一把长剑,理着一头齐肩短发,随意散着,只耳边别了一只形状古怪的发夹,夹子一侧镶着一枚藏蓝宝石,在日光下反射出夺目光华。
他手指上还戴着两只戒指,一黑一金,上面都刻着奇怪的图纹。
“他应该是华晚成。”邢瑜猜测道,“资料里有提过,华清穹身边有一位极被信任的大长老,同华清穹是师兄弟关系,若掌门不在遇急事时他甚至可以做为代理掌门掌管御鬼宗。”
刚才他听得清楚,吴潮生管对方叫师叔。
箫丹看着华晚成的脸,面色古怪道:“他很厉害吗?”
“关于他的资料不多。我只知道他本名叫华暮,字晚成,小时候天赋很差,后来才渐露锋芒。此人为人低调,朋友不多,甚至存在感都很低,其他宗门资料里甚少提到他。只知道他同华清穹关系极好。”
“他……”林皓仁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魔怔了,说不定是真被颜祯的“前世论”给洗脑了,他不太确定道,“他有点眼熟。”
邢瑜仔细看了看华晚成,对方长得十分忠厚老实,一脸正气,说特别也不特别,但也不难看,长得十分规矩干练。
林皓仁觉得有些荒谬,怎么可能恰好认识的人都在这儿?还都是御鬼宗的人?
他之前还说颜祯编故事,这会儿自己倒被影响了。
他揉了揉额头,想甩掉这个奇怪的心思,哪料下一秒箫丹就干巴巴道:“你觉得眼熟就对了。我也认识他。”
林皓仁和邢瑜都是一惊。
箫丹舔了舔嘴皮,道:“还记得你们小南街的街道办工作人员吗……那个姓董的。”
林皓仁:“……”这么一说还真是!
大年三十那晚,邢瑜也见过上门的董褚。但他当时没怎么注意对方模样,记忆有些模糊。
“他们长得很像?”
箫丹呵呵两声:“何止,简直一模一样嘛。”
年三十之后林皓仁就跟着邢瑜走了,箫丹听到消息后还专程去街道办找那姓董的算账来着。现在想想,当时对方对他的态度也有些诡异。
箫丹正走神,就听林皓仁道:“一次两次是巧合,三次四次就不太可能是巧合了吧?”
邢瑜脸色很难看,但却没说话。
他不想承认,但事实摆在眼前:他和林皓仁恐怕是和御鬼宗撇不清关系了。
林皓仁看着邢瑜的眼睛:“现在我们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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