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剑招
……未婚夫。
归雪间抬起眼,心蜷缩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不疼,就是很奇怪,是一种之前从未有过的感觉。
细数起来,遇到于怀鹤后,归雪间用过很多次“未婚夫”这个词。第一次用,是请求于怀鹤救出自己,后来又用,是想要将于怀鹤和自己绑在一起,至于现在,为了让于怀鹤答应自己的要求,比如合理地关心这个人未处理的伤口。
归雪间用的越发熟练,因为于怀鹤似乎总是答应。
但于怀鹤从没用过这个词,可能是他经历过当众退婚,知道两人之间已无婚约。
这是第一次,于怀鹤称呼自己为未婚夫。
于怀鹤怎么学坏了?
似乎也不能算学坏,因为是归雪间先说的,还说过很多次。
好混乱,归雪间的睫毛乱颤,在下眼睑落了一片杂乱的阴影,有点不知所措。
一个称呼而已,每次于怀鹤不都表现得很平淡么?
归雪间默默将被子往上拉,遮住了自己的半边脸,含混地应了一声,又小声说:“我困了。”
然后闭上了眼。
片刻后,他听到于怀鹤“嗯”了一声,调暗了灯光。
归雪间翻了个身,偷偷睁开眼,于怀鹤的影子倒映在帐纱上,他看了一会儿,又真的困了,睡了过去。
一般而言,下山历练会放五天假,大多数学生解决事端后会选择在人间放松玩乐,等到了时间再返回书院。
但他们院子的情况特殊,书院的先生都来了好几个,总不好还待在俗世。
第二日,大家纷纷回去上课。
归雪间的精力不足,多休了一天。
重新上课的第一天,归雪间觉得问题很大。
第一节是阵法课,归雪间走入静心斋,往日里轻松愉快、随意摸鱼睡觉的氛围荡然无存,因为端坐于众人之前的先生变成了花秉秋。
归雪间怀疑自己走错了屋子,或者是记错了时间,然而屋里坐着的都是自己认识的同窗,很多还找过自己代写作业。
而花秉秋也看到了自己,露出一个可怕且得意的笑,招了招手,示意自己过去。
作为一个学生,是任先生宰割的,归雪间不得不走了过去。
一路上,同窗们对他投来同情的目光,仿佛他即将赴死。
花秉秋盘腿坐着,阴森森地笑道:“前几天缺的课是怎么回事?我还以为你为了不拾人牙慧,课都不上了。”
归雪间低眉顺眼地解释:“花先生,我之前几天下山历练,不在书院里。”
花先生阴阳怪气道:“哦,那倒是我错怪了你。”
书院传闻中,花秉秋久不教书,一是他教书方法过于折腾人,二来他本身也不愿意和资质平庸之辈浪费时间,不愿意教书。
归雪间觉得,虽然上次自己将花秉秋气得不轻,但也不至于让他浪费时间,重新回来教书吧。
但花秉秋取代原来的阵法先生已成事实,归雪间不想上课,但又不得不上,无故逃课,司徒先生估计要找自己麻烦。
他只好找了个位置坐下,顺便帮别风愁也占了个座位。
凑巧的是,前排坐着的又是吴午。
吴午偷偷摸摸转过身,大倒苦水:“道友,你可害死我们了!”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我上次被花……花先生叫去,听他说要收你当徒弟。怎么教你一个还不过瘾,跑来教我们阵法课了?”
果然,作业代写之事早已败露,吴午不堪重压,将自己供了出来。
但归雪间不觉得这是吴午的错,代写之人如此之多,不可能各个守口如瓶,他早就做好了被先生斥责的准备,但没料到原来背后是花秉秋的手笔。
思及此,归雪间也很头疼:“我早已拜了先生,不能再拜第二个。”
吴午瞪大了眼,仿佛是在质疑归雪间看起来这么穷,又没有修为,竟然拜了先生,也是个有特权的人。
看来师兄师姐们说的果然不错,紫微书院到处都是卧虎藏龙,不可轻忽任何一人。
吴午道:“那不还是你害的,你不拜花先生为师,但他看中了你,还是非要教你。”
归雪间:“……我觉得不是。”
两人大眼瞪小眼,吴午似乎有很大怨气。
为了防止吴午将这事的缘由捅出去,导致同窗们的怪罪,归雪间还是要拉人下水,他指出吴午的过错:“吴道友,你是第一个找我代写的,这桩事里也少不了你的一份功劳。”
面对这样的威胁,吴午做贼心虚,方才还气势汹汹,转眼就垂头丧脑道:“知道了,我不会乱说的。”
早知道当初写不出来丢脸就丢了,总比现在被花秉秋教课好。
归雪间看出眼前这位同窗很是悔不当初,但他没有后悔。
五百灵石,一枚储物戒指,他还是赚了的。
而花秉秋上课,与上一位先生的风格差别很大,并不照本宣读,讲述阵法经典。而是以一个简单的聚灵阵为例,化简为繁,又化繁为简,将聚灵阵变换至三四笔就能绘制而成的阵法,又提出问题,询问学生是否了解聚灵阵最基础最根本,决定阵法真正起作用的构件。
他讲得很快,时不时提问,在场之人都如坐针毡,听不懂也不能睡。
花秉秋来的很早,提前在静心斋内布置了阵法,一旦睡觉,就会被阵法攻击,需要躲避忽然喷出的火焰。
好好的上着课,突然有了性命之忧。
一节课下来,归雪间有了在书本上得不到的收获,他一贯擅长拆分阵法组建,以简便为宜,不知道化简为繁也有难得的妙用。不仅不愁了,反而很愉快。而别风愁面如死灰,看起来奄奄一息了。
归雪间同情地看了舍友一眼,想也真是为难他了。
除了花先生这个意外,归雪间上其他课时,也不怎么平静。
盖因一行人历练除魔之事已经传遍了整个书院。这事涉及到魔尊,又有书院里名气很大的柳垂今参与,后来见白峰峰主亲至,加上在大庭广众之下闹了一场,在场的先生们也不是过与世隔绝的日子,一传十十传百,书院里上上下下都知晓此事。
魔界有十九位魔尊,虽然修为有高低之分,但说起来都占了个魔尊的名头,在书院学生眼中,同样深不可测,厉害无比。
这位第十七魔尊的功力大多在一双眼睛上,修为并不怎么高深,才会在一刻钟之内被于怀鹤斩于剑下。但若是旁的新生抽中这次历练,八成是去送死,只有很小的可能察觉到不对,早早逃出来才有生还的机会。
这么看来,严壁经说自己抽中这签是菩萨的慈悲,倒也没说错。
而其中又以于怀鹤一剑击杀魔尊之事流传最广。
入学测试时,于怀鹤当众炸了乾坤灵动仪后就大大地出了风头。但当时大家才入学,忙着适应新环境,加上于怀鹤只展露出他灵力精纯,并不知道他真正实力如何,所以宗门子弟们大多都在观望。
而入学一个月,于怀鹤又杀了魔界魔尊,这样的年纪,有这么可怕的实力,实在不能小觑,前途不可限量,便起了招揽的心思。
毕竟大家虽然现在都在紫微书院上学,以同窗相称,但少则六七年,多则八九年,就要各回宗门,要为将来打算。为自家门派招揽这样一个少年英才,或者能结交上朋友,也是一桩美谈。
然而于怀鹤是个很孤高的人,对交友没什么兴趣,至于那些灵石珍宝,更是一概拒收,看都不看一眼。
归雪间想,这些宗门子弟并不了解于怀鹤的品性,不知道龙傲天是不吃嗟来之食的,不可能接受他们的招揽。
但这些人百折不挠,转而又寻找其他契机。
比如于怀鹤身边跟着的归雪间——那个没有修为,模样标致至极的师弟。
“于怀鹤看起来过于冰冷,无欲无求,实在是找不到他所求之物,这该如何是好?”
“我看不是,他对那个一同入学的师弟就很不错,每日接送,事事上心,或许能从那个师弟处下手。”
“对师弟再好,也不过是长辈的叮嘱罢了,难道还真能对师弟百依百顺不成?”
“你这人!人家师兄弟情深不行吗?”
“同门师兄弟,是可一试。不过,我听闻于怀鹤似乎还有个心上人,在藏宝阁买了个上千灵石的灯盏送人呢!”
“若是能找出这个心上人……”
归雪间:“……”
那位藏宝阁的师兄,你到底对多少人说过那件事,怎么感觉整个书院都知道了。
但这些人注定找不出那个“心上人”,所以只好找自己这个师弟了。
归雪间想,自己也是不吃嗟来之食的——不对,好像吃了,但只吃于怀鹤投喂的。
所以,他也不可能接受这些人的讨好。
就是偶尔上别的课,这些人还要上来攀谈,打扰他念书,是有点烦。
但归雪间很擅长敷衍陌生人,想要从他这里招揽于怀鹤的人也只能自讨没趣罢了。
这样又上了几日的课,周先生那边也挑好了心法,只待休沐,可去一试,真正开始修行了。
放假前的晚上,归雪间一贯是不看书的,他看于怀鹤练剑。
于怀鹤练剑十年如一日,无论风雨,每日必练。
夜幕下,于怀鹤的身形被月光笼罩,随风而动。
与往常不同,于怀鹤这次出剑无声无息,挥剑精巧却不飘忽,灵力内敛至极,全凝聚在剑锋中。
这样锋利的剑,灵力又压缩至一个点,看起来是又安静又美丽的剑招,无论什么坚不可摧的东西,都挡不住这一剑。
归雪间看的目不暇接。
直至于怀鹤收剑,走了过来,影子落在窗台上,归雪间才如梦初醒,有些茫然道:“刚刚那一招,以前没有见过。”
于怀鹤点头:“前段时间下山,蒙眼杀了那魔族后,有所感悟,近日整理了一番,觉得可以作为我自创剑法中的一个招式。”
十八岁,自创剑法已有雏形,天道之子的名头名不虚传。
归雪间低头,看向于怀鹤的剑,不由赞叹。
于怀鹤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拔剑出鞘。
他对剑的掌控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这样随意地抛出,眼也不抬,自背后接住,挽了个华而不实的漂亮剑花。
归雪间的眼眸随着剑刃而转动,最后与剑的主人于怀鹤对视。
看着他的这幅模样,于怀鹤眼里多了点笑意:“这剑招是为了救你而使出的。”
归雪间歪了下脑袋:“?”
这么说来,自己似乎对这个剑招做出了些许贡献。
然后,就听于怀鹤继续说:“归雪间,你来起名字。”
这个人是认真的,似乎早已做好决断。
不对。
归雪间察觉出一丝异样。他平日里是在读书,但读的累了,也会看于怀鹤练剑,怎么从来没见于怀鹤整理这个招式?
难道于怀鹤刻意只在早晨练这个招式,等尽善尽美后,再展示出来,让自己起名吗?
从逻辑上来说,这么猜比较通顺。但……于怀鹤会有这种闲工夫吗?
归雪间又觉得不大可能。
他抬起头,坦白道:“我没练过剑,怕起的不好。”
但不是拒绝,归雪间抿了下唇,嗓音变低了:“你让我起的话……刚刚没看清,你再练几次,我要好好想想。”
于怀鹤“嗯”了一声。
归雪间怔了怔,后知后觉,发现可能除了自己以外,没人让于怀鹤舞剑以供观赏。
他蹙了下眉,努力回忆后世之人对《千秋岁》的评价。
《千秋岁》是极难又极为厉害的剑法,一般而言,这样的秘籍会被高门大派束之高阁,只有天赋卓绝的亲传弟子才可一览。但于怀鹤成名后,便直接将《千秋岁》公之于众,天下人人皆可修习。
但直至于怀鹤飞升,也无人能破他所出之剑。
只是有一点,归雪间是知道《千秋岁》,却从没听说过具体剑招。
似乎真的要他来起名了。
归雪间回过神,看向于怀鹤。
一剑舞毕,于怀鹤没有收剑,走到归雪间面前,问他:“还要再看吗?”
风掠过树梢,也将于怀鹤脸侧垂落的发带吹乱,横在脸颊间,飘忽不定。
归雪间晃了晃神,他撑着窗框,探出身,伸手想按住于怀鹤的发带。
归雪间晃了晃神。
他撑着窗框,探出身,伸手想按住于怀鹤的发带,但是风没有停,发带不可能安分下来。
月光朦胧,如轻纱一般覆盖着夜幕下的一切,归雪间纤长的手指缠着发带,肤色白到近乎透明,似乎比珍贵易损的缭绫更脆弱。
他好像在做无用功,松开又是认输,所以一把抓住发带,不让它再乱动。
自从遇到于怀鹤以来,归雪间似乎总是在与这条发带做斗争。
于怀鹤抓住了归雪间的手。
于是,就变成了这样,归雪间的手握着于怀鹤的发带,于怀鹤握着归雪间的手,为什么中间有一个多余的步骤。
……这可能就是化简为繁吧,归雪间想,他的手指被于怀鹤拽着,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
于怀鹤问:“想好了吗?”
归雪间想要化繁为简,然而抽不出手,只好就保持这样的姿势。
他想了想:“‘云鹤游天’,怎么样?”
归雪间不知道原来的《千秋岁》里是否有这一招,也不知道原来的剑招是怎样的名字,但是现在有了。
他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似乎对于怀鹤的名义也产生了影响。
幸好,这影响大约不是在坏的方面。归雪间不想于怀鹤的人生因为自己变得崎岖,他希望这个人比后世传记中所说的还要顺利。
于怀鹤半垂着眼,淡淡道:“鹤么?”
这人天性冷淡,自傲却不自恋,似乎对招式里有自己的名字不大满意。
归雪间却不愿放弃,竭力劝说:“我觉得这名字和你的剑招很配。”
于怀鹤随意拨弄着归雪间的手指,似乎是思考时的小动作。
为了让“云鹤游天”这个名字,归雪间忍了。
一小会儿后,于怀鹤停下手中动作,然而,他说的是:“‘云鹤游雪’,如何?”
归雪间难以置信,他偏头看过去,只见于怀鹤勾了勾唇:“这招并非大开大合,比起游于天际,说是在雪地里,更加适合。”
甚至还有更充分的理由:“何况,本来也是为了救你。”
所以剑招中有一个“雪”字似乎和有“鹤”字同样理所应当起来。
归雪间莫名想到后世那几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抱怨《千秋岁》太难学,看于怀鹤今日舞剑的样子,难度似乎不低,或许以后就要抱怨某一招式难学了。
——云鹤游雪。
归雪间脸一热,默念了一遍那剑招的名字:“唔,也行吧。”
作者有话说:
不敢想象后世学剑法的后辈看到“云鹤游雪”这个名字有多无助
云鹤游天,群鸿戏海。——萧衍《书评》
顺便打个广告——《不要和邪神谈恋爱!》[可怜][可怜][可怜]
冷酷邪神×可爱笨蛋,甜文,谈恋爱真的可以拯救世界!还拯救了很多次!
黎稚是从偏远星系来的乡下学生,没见过世面,从小脑子不太灵光,做事慢半拍,妈妈告诉他要多和聪明人交朋友。
来到学校后,同住一个寝室的学神身世神秘,各科成绩优异,为人冷淡,家境贫穷,总是独来独往,不接受任何人递来的高枝。黎稚觉得对方是学校里最聪明的那个,刻意凑上去和学神贴贴。
终于,在他的不懈努力下,学神也对他另眼相待,不懂的问题都有了解答,弱鸡的战斗类课程也有了合作伙伴,讨厌的人纷纷退学消失,黎稚在学校里的生活顺风顺水,过得比在老家村里还开心。
就是偶尔会出现一些幻视,比如镜子里一闪而过的不明物体,手腕和脚踝上莫名其妙出现的红痕,梦中充斥在他的床边、无数双凝视着自己的眼眸。但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影响不了黎稚的心情。
他要和学神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直到某一天,黎稚推开宿舍的门,狭小的寝室被某种不可名状的肢体填满了。而学神就坐在床上,微微偏过身,他的胸腔里没有心脏,而是一枚巨大的血红色横瞳,就那么轻轻震颤着看着自己。
黎稚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期末考试在即压力太大了,准备礼貌地关上门,离开这个梦境。
无数涌动着的触手将黎稚往学神,不,邪神身边推,黎稚不可抗拒,只能接受,看着自己一点一点向那个非人类靠近、靠近。
学神叫了他的名字,平静得一如往常:“人类的恋爱守则,第一条不就是要坦诚相待吗?”
黎稚瑟瑟发抖:“嘤!”
他再也不敢心怀目的交朋友了,不真诚真的会有报应!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