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如果千间幕开了上帝视角, 就会发现这一个小说企划几乎把全横滨稍有能力的异能力者全捞起来了。
且看看那些投稿人吧,目前已知的有爱伦坡,绫辻行人, 坂口安吾(化名)(他的推理作品很不错),中井英夫,小栗虫太郎(化名)(写完就失踪了,但太宰发现稿件上有异能力使用的能力(???)因为很特殊被列入了观察名单。)这些是推理类掉马或半掉马的。
而非推理番外篇的投稿人,包括太宰治,织田作之助(被中井一顿忽悠然后写了一篇),夏目漱石, 森鸥外(想勾引千间幕但失败),远藤周作
哦对了,还有惨遭拒稿的,例如思路清奇的还在训练没有做手术的末广铁肠……
其他人不是不想写,而是之前都没有写过, 一时间就算想写也写不出来,只能遗憾离场,例如芥川龙之介, 与谢野晶子和尾崎红叶。
这么一看千间幕的人脉已经快把全横滨吃下了啊……
不会到最后变成横滨的 You Know who 吧……
不会……吧?哈哈……
嗯, 其实绫辻行人在这么浩浩荡荡一群异能力者之中并不是特别引人注目。所以突然提起这个名字的时候,千间幕着实回忆了一下, 才把连带着他的作品和人一起想了起来。
“对哦,我之前有告诉你吧, 他的风格很有趣。”乱步似乎有点不高兴, 哼了一声, 继续说道:“他也是个侦探哦,虽然比不上名侦探乱步, 但也算得上优秀。而且他的异能力很特殊,真是吓一跳呢,我只是提了一下,他就直接告诉我了!”
“诶?什么样子的异能力。”
“——another,大概是会让案件凶手直接出意外死掉的能力。”
“那是很厉害的能力啊。”千间幕点点头,虽然他知道对面的人看不见,他顺着乱步继续问,给乱步顺毛:“那他为什么来找我呢?”
“哈哈,乱步大人有在和他通信哦!刚刚突然就告诉乱步大人他要来找你。哇呀呀虽然知道原因但他居然是这样的性格真是让人吓一跳啊。”乱步散漫的说着,说到一半,意识到自己跑题了,于是说:
“总之,他的异能力是自己都控制不了的那种啦。不知道从哪里猜到了你在做实验,所以对你超有兴趣。只告诉了我一声就直接去找你了。”
“可是我也不能确定哦,真的没关系吗?”并不是很在意被找上门,既然乱步都不急他也没必要担心。只是有些莫名的迷惑。
“哦,没关系的,他已经没有父母了。”
……
你怎么又用这么淡定的语气说这么地狱的话啊!很像在骂人好不好!!
社长,乱步的社会化训练要加把劲啊!
“嗯……”
“他是个还不错的侦探,但如果不找个方向的话,以他的异能力特性。迟早要被异能特务课盯上的吧。”
江户川乱步的声音倏然沉静下来:
“幕君,他的异能,是无视空间距离,无视因果身份,无法逆转无法阻止无法预防的直接意外致死。就算是太宰治,也没办法让他停下来。”
……
拥有侦探的至高天赋,却仿佛被命运诅咒一般绑定了恶意的能力。凶手并非只有罪恶,但他找到结果之前却毫不知情。为了寻找真相与正确,只能在一次次案件中孤注一掷的前进,就算结局不合人心意,也只能冷下心忍下自己所缔结的既定恶果。
若是放弃坚守自我彻底疯狂,他或许会过的更轻松一些。可他的逻辑与理智注定了他会很清醒,终生在自身思维与后果的相悖中挣扎着麻木空洞的活下去。
那真是太可怕的事了。
“刚好太宰他离开了,就让他陪你吧。”
什么时候知道的,好吧,是你也不奇怪。
不过怪不得中井最近的这个时候都在神社,看来乱步对于绫辻行人的到来早有预料,倒不如说,这件事本身就有他推动的痕迹。
如果觉得像乱步这种人不会麻烦任何人做事的话,那样的想法就太过天真了。没有人是圣人,就算是江户川乱步,他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只是多数时候他并不需要别人的帮助,只靠他自己也能解决很多事情。而在他索取帮助之前,往往是别人先受他恩惠。
乱步本人是个很有趣的人,有人遇见难题,他看见了就会提一嘴,他能够关注的事件一般来说对于别人都不是什么小事,身边的人也多多少少都受了他的恩惠,对他颇为照顾和信赖。他不太看重回报,如果被帮助的人心怀感激想要报答,乱步就会随便提一点条件,买零食啦,买礼物啦,迷路送一送啦。并不为了等价,只是单纯的让人心里舒服点。
以千间幕和乱步的关系来说,彼此的默契已经到了一定程度。就在提到有人会来的那一刻,千间幕就已经给中井打手势安排了房间和生活物品,挂断电话后千间幕就直接走到神社门口等人。
本以为要等一会儿,结果人刚到,远远看见一个金发的少年正靠在神社大门外的红柱旁边,看起来已经在那待了有一会了。
……乱步,你的推论还真是该死的严丝合缝。
这不是要来找他,这是早就来了在等他把人带回去啊!
**
十八岁的金发少年倦怠的垂着眸,他的腰间半抱半挂着一个漂亮的人偶,戴着黑色手套的拇指轻轻摩擦着人偶的表面。
“三分三十二秒。”
看到千间幕,他抬了抬眼,短暂的凝视了一会,终于直起身轻声道。
少年肤色苍白俊美,金发明亮顺滑,身姿挺拔又漂亮。侦探披风微微被风拂起,那娃娃如同活了一样微微侧过头,看向了千间幕的方向。
明明是死物,却莫名有一种鲜活的悚然感。
“你好,我的房间要有地下室。”
他淡淡开口,话毕,顿了顿,补了一句:
“需要我说谢谢吗?好吧,谢谢。”
……
……
他好不客气,就好像回家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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绫辻行人是一个有正义感的人。
这话说起来有点奇怪,毕竟侦探这一行谁没有正义感呢。但不可否认的是,实际上顶尖的侦探的行业往往并非是侦探,而更像是解密师。为了救人而破案这样的理由被倒置,很多人的理由是,为了破案而救人。
尤其是横滨,这样的人并不少。死亡不是什么很稀奇的东西,你觉得你的生命比一出戏剧更宝贵吗?不要自作多情了,人命是可以用金钱衡量的廉价物。
但绫辻行人是个有正义感的人这个判断,若是由熟悉他的人来判断,却往往得出截然相反的结论。
拥有这种异能力的人,这种能够在凶手死亡的尸体前冷淡的称其为自然现象的人,这种冷血寡淡又毒舌古怪的人,怎么也算不上有正义感吧?
“这种超自然的自然现象,除了就这么接受之外,你还能怎么办呢?”【注1】
这样冷冰冰的真实话语,反而会让人对他更加忌惮。
这个世界是围绕着规则和秩序运转的,黑手党之所以是黑手党且不被政体推崇并承认,其中的因素不可否认的有‘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这样的规矩不符合审判制度的缘故。
法律要求量刑,是将每个人的罪行量化,然后放在天平上,一边放着无任何感情因素的纯理□□实,一边放上与之相等的可控刑罚。在这个基础上,增减一些无关紧要的感情因素,以保证尽量公平。
准确来说,可以惩罚,但必须使用固定的手段,付出精准的代价。
这种维护秩序的规则极为重要,但有时候却又过分冷血无情。
被杀死和被奸O,被虐待和一击致命,失去眼睛或失去舌头,造成心理影响或□□影响。在不同的人心里,难免会对天平对面的刑罚产生自己价值观下的判断,觉得过多或是过少,觉得不公或是偏颇。
有人觉得以牙还牙才罪有应得,有人觉得付出代价就已经足够。
不过普世价值观念下,接受过法律教育的人通常都会赞同一件事情,即无论如何看待,无论如何思考,都不能被情感左右。也就是说,就算那人十恶不赦也不能够擅自定刑,至少要交给法庭审判,得到一个公平的结果。
有些迂腐,有些无情,但你能说那是错的吗?
不能的,也没人敢,因为这之上是精心撰写的法律,是一整个绝对不能撼动的社会规则。
所以,哪怕不能够自我控制,哪怕他自己所做的只有找到真相,哪怕凶手是残忍的恶人,只要绫辻行人出动,只要异能力条件达成,某种独特的罪恶就不可避免的落在了绫辻行人的头上。
没人会在乎这件事。
他只是想要知道真相,仅此而已。【注2】
他被冠名为‘杀人侦探’。
首先,他的确是个侦探。
其次,他是个杀人犯。
这是个等号,意味着,只要他是个侦探,他就是个杀人犯。
他无法舍弃寻找真相的宿命,然而在他被一口认定为杀人犯的当下,你又怎么坦然的说他是个正义的人呢?
就连绫辻行人本人都要对这个词嗤之以鼻了。
他有着不被承认甚至自己也不想认可的正义感,在被诅咒的命运中自顾自的前行,对外界的传闻和窃窃私语视而不见,甚至对自己有什么样的待遇也不怎么关注。无所谓争执,不关注时事,回避情感,清醒的活在玻璃房间中,孤身一人,冷静强大,并从不认为自己孤独,也不认为自己需要被拯救。
——令人厌烦的自我主义,这就是他给自己的定义。【注3】
若是再过几年,甚至只有一两年,等绫辻行人真切的被异能特务课盯上,出于种种理由和对命运的妥协,他或许就不会来找千间幕了。
但目前的绫辻行人刚满18岁。
他靠着父母丰厚的遗产生活,没有稳定的社会关系,偶尔会当一次侦探,因为凶手死亡的离奇,除了他之外还没有很多人发现异常。整日读书思索,冷眼旁观着整个世界,他不愤怒命运,不悲哀人生,不犹豫生死,只是觉得无趣和虚无。
他收集人偶,他清醒的这么认为:他和这个世界的距离,他与这个人偶的距离,人偶与这个世界的距离,是永远的分毫不差的一致。
所以一时兴起投稿小说,和‘同类’交流,进而来找一个似乎很有趣的人,对他来说实在不是个很奇怪的决定。
绫辻行人并非毫无准备就贸然上门,他听说过江户川乱步,但大概是猫猫相斥,他并没有那个兴趣去关注他。但是在读过江户川乱步的小说之后,他一时兴起去远远的看了一眼江户川乱步,且很巧合的是,当时江户川乱步正在处理一桩案件。
没有异能力。
他做下判断,心中升起了一种不知名的感觉,如一潭死水泛起波澜。
一如千间幕所认为的,
——江户川乱步就是这个世界的奇迹本身。
于是通信,交流,在蛛丝马迹以及乱步有选择的透露下,得知这篇小说最初的理由是促进文学,最终目的是让更多异能力者写作。
谜底这不就出现了吗?
在确定地址之后,绫辻行人先是走到了神社附近,给乱步打了一通电话。
挂断电话后,他开始计时。
答案是三分钟,只这个时间所透露的信息,就让他基本确定了千间幕此人和江户川乱步的关系,也确定了千间幕对他的态度。
没问题,可以相处。
接下来的十秒,他已经开始思考要从家里带几个娃娃过来了。
然后他突然想到,神社似乎不会有地下室这种东西。
“给我一个有地下室的房间。”他补充道,有些想不起来自己有没有打招呼了,不过那不重要。
看到那白发少年有些茫然的神色,他想了想,觉得应该对未来的房东礼貌一点。
于是他说:“谢谢。”
他可真是太礼貌辣!
**
有一种一见钟情,叫见的第一面连未来孩子的名字都取好了。
这是一种片段式幻想,当然,通常只是幻想。
但绫辻行人明显是借以超高速的思考,转瞬间将一切在现实层面安排的明明白白,跳过所有无用环节,直接正中红心。
没什么礼貌,十分突兀,但又说了谢谢。
也行,至少有点礼貌。
“神社哪里会有地下室啊。”熟练的自动补全,千间幕带着人往神社走,这个时间神社有些人参拜,多是周围的住户。这些住户对于神社的孩子们已经很熟悉了,远远的跟千间幕打招呼。
“你觉得这个世界有神?”冷眼看着一切,绫辻行人的手插在口袋里,慢悠悠发问。
“或许吧,你觉得呢。”千间幕抛回话题。
绫辻行人有些讽刺的露出一个笑容,没有说话。
好吧,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话。
神社的房间不是很够用,远藤中井太宰千间一人一间,最早乱步过来时,甚至最开始的几天都是和千间幕一起住的。后来考虑到办公聚会和住宿缘故又腾出几间房间,因为没人住看起来非常冷清。
虽然提出了要求,但绫辻行人的表情淡淡的,不是很在意住哪里。感觉他唯一比较在意的就是带着的那个人偶,甚至特意给她找了个不直晒很阴凉的架子。
千间幕看了好几眼那个娃娃,娃娃做工精致,一看就价值不菲。每一个关节都很灵活,脸部雕刻更是栩栩如生。身上的小裙子用的是最高级的布料,针脚细密的就好像是正常大小的裙子直接缩小的一样。
“很喜欢?”
“嗯……”千间幕沉吟片刻,转身摸出一张白纸和铅笔,对照着娃娃不知道在画什么。
“喜欢你可以多看看,但我觉得摄影看的更清楚点。”绫辻行人瞥了他一眼,接过中井的热茶,有些颇为不适应的皱了皱眉,淡淡讽刺道:“看来之后伸手就能喝到热茶了。”
中井:……
中井心情很平静,甚至有种淡淡的感慨感,感觉太宰离开后神社似乎来了个更难搞的家伙。
他能感觉到别人的感情,知道那是恶意还是善意。
绫辻行人并没有恶意,只是类似于吐槽一般甩出尖锐话语而已。大概的意思可能是觉得中井没必要过于细致的管他,能达成这个目的就好,至于语气问题他根本没有去考虑。
好吧,好吧,其实中井也习惯了。
有些无奈的叹口气,中井将神社的吃饭时间,日常事务,备用工具之类的东西交待了一下,绫辻行人表情淡淡的,说不清他听还说没听,他正侧着脸看画画的少年,似乎正在思索什么,又似乎只是单纯的看着。
“绫辻君。”沉默了一会的千间幕停下笔,抬头说。
“想要新的人偶吗?”
“……首先,这没有必要。”绫辻行人表情有一丝诡异的嫌弃,他轻声道:“其次,这个人偶的素体价值百万日元。”
拜托,他绫辻行人是喜欢便宜货的人吗?
千间幕默默把手上的画纸递给他。
在流浪的日子,因为智能暴乱电子罢工,存活的人类被迫放弃了电子设备。
然而他们还是对科技太过于依赖,这样的后果是,他们甚至都没办法给自己拍照。
于是在那段时间,千间幕的背包中会准备一叠白纸和几支炭笔来给遇到的人或家庭画像,这些画像被用来换取些许的食物,偶尔运气好的时候,还能换到比较古早的彩色颜料。
他画了很多年,速度快的离谱,简直信手拈来,而清晰度也是涂上颜色就能充当照片的可怖。
那纸上是一个相当漂亮的人偶,风格有些奇特诡异,细看甚至有些恐怖,明明是黑白色的,但能够鲜明的感知到它的漂亮和精致。娃娃的细节非常精确,能看得出来制作的人是个老手。
“你可以给我设定,我来画图纸。”他补充道。
只是突然想起他会制作人偶这件事,当初为了哄莉莉丝,他可真的是做了不少,从早期做粗糙的布制到后期全金属仿真制品。
唯一有些犹豫的是,他做的人偶带有不符合这个世界的特殊风格,虽说精美,但怎么看都有些阴郁恐怖。但在他观察过绫辻行人的人偶后,又感觉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甚至他会使用一些特殊配比的材料,人偶的质感会更逼真一点。
目光凝在纸面,那个淑女一般坐在椅子上人偶很漂亮,但就是越看越诡异,如果小孩子看了恐怕会做噩梦,但绫辻行人是什么人。
他就好这口。
绫辻行人缓慢的抬起头,凝重道:
“可以,先让我看看成品。”
喂,你的骄傲呢!你的尊贵呢!
不要这么快就屈服啊!
绫辻行人:对不起,但我真的很想要这个。
**
【
越是扭曲的爱意,越是生动。
莉莉丝不再服用任何药物,她快乐的奔赴了极乐世界。她能感到妹妹和自己在一起,如此愉悦又如此痛苦的相爱。
她将在痛苦中与妹妹相遇。
人的异变是寂静无声的,她在极乐世界中,度过了一整个青春。
直到战争再次触发。
这次是内战,不知名的起义军兴起,浩浩荡荡的开始了反抗。挂在高空的喇叭被打烂,药物的工厂被焚毁,街道上不再出现退伍军人,极乐世界变成了哀嚎地狱。
起义军说,他们爱着这个国家。
逃离家庭加入起义军的哥哥说,他爱着这个国家,也爱着她。
「因为更爱这个国家,所以不能允许罪恶。」
「我们将为了国家战斗,付出一切。」
起义军们这么说,他们的眼中闪烁着炙热的光芒。
于是在莉莉丝面前,哥哥亲手杀死了父母。
「如此无私,为了革命,连自己的父母都能够舍去。」
「优秀的起义军人,就应该向他学习!」
「这么罪恶的家庭,竟然能养出这么优秀的孩子!」
在那些嘈杂的夸赞与推崇中,哥哥紧紧抱住莉莉丝,他的身上还沾着温热的血液,腥气扑了莉莉丝一脸。
他说:
「辛苦了,不会有人再伤害你了。」
在狂热的氛围中,在扭曲的环境中,在父母的鲜血雾气蒸腾中,在这个被称为哥哥的陌生人面前。
心中的痛苦无法忍耐,相伴的,是莉莉丝脸上美丽的笑容。
「他爱我。」
她在心里这么告诉自己。
她蜷缩在哥哥的怀里,将脸颊埋入‘’哥哥的脖颈。
然后吐出柔软的舌尖,轻轻舔舐衣服上温热的血液
「他们也爱我。」她想。
没关系。
「我也爱你们。」
只是,为什么他们不能够彼此相爱?
躲在哥哥的怀中,她扬起头,看哥哥脸颊因微笑而勾起的唇角。
「他不爱他们吗?」
在清醒的意识到这件事后,她陷入了无边的困惑,却怎么都想不通。
算了,算啦。
「无论如何,我会爱你。」
「我会饿,所以请给我丰盛的爱。」
——《痛与爱》其四
】
**
说起来,最开始之所以给莉莉丝做人偶,也是为了躲避。
莉莉丝爱他。
她爱着全世界,但似乎尤其爱他。
那并非男女之爱,莉莉丝的爱是无比澄澈的,只是喜欢,只是想要在一起,只是想要融为一体。
在十五岁的时候,莉莉丝被带离了中心学院,足足三个月才归来,在那之后,她的脸上就始终挂着美丽快乐的笑。
她说:
“小幕,我好喜欢你,真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莉莉丝说过,她有一个体弱的双生妹妹,她说,家中要出一个人做实验,本来选中了妹妹,但她担心妹妹,偷偷跑上了车。
当她说到这件事的时候,脸上已经没有了除幸福之外的其他神色。她幸福又痛苦,甚至被折磨的瑟瑟发抖。
被剥夺了感情之后,变异的情感横冲直撞,终于在别有意图的引导下,莉莉丝永远和妹妹生活在了一起。
后来千间幕就开始练习给她做人偶。
每年一只,有时候一年会有好几只。莉莉丝很喜欢那些玩偶,她给它们穿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衣服。
只要送给她人偶,她就会无奈的笑起来:
“真过分!好吧,我会忍耐的。”
千间幕用能源点兑换出了一批很昂贵的素材,没事的时候就坐在窗边,用小刀雕刻,打磨,上蜡。
他同时准备了两份人偶的材料,给绫辻行人的还在等绫辻行人确定设定图,倒是属于莉莉丝的那个,很快就信手拈来的做出来了。
若是莉莉丝看到他为她写的文章,恐怕会因喜悦而大笑起来吧。她会紧紧的抱住他,然后这个时候,他就拿出人偶。莉莉丝就会一下子露出‘你耍赖’的表情,然后不情不愿的把他放开。
微风拂过耳侧,淡色的唇扯出淡淡的微笑,然而就在意识到这件事的那一刻,他握住刻刀猛然一抖,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划痕。
刻刀划伤了手指,颜色略微深沉的血液很快溢出。但在身体超出常人的恢复能力下,只几秒那伤口就已经基本看不见了。
血液滴在人偶那尚未成型的脸上,像是一只血红的眼睛。
千间幕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唇角,指尖下能明显感觉到那细微的弧度,紧接着,一种令人痛苦的强烈窒息感扑面而来。
他在改变吗?
尽管身边的人都有所察觉,但他还是第一次意识到这件事。
在所有友人死去时,他都是淡淡的,没有痛苦,也很少怀念。他不觉得死亡是什么很难接受的事,因为无所谓,所以他无所畏惧。
哈哈,原来是这种感觉吗?
——就算在此刻,他也只是仿佛观察某种新奇事物一样观察着自己。
也好,幸好活下来的是他。
他想:
太幸运了,幸好剩下的是他。
**
中井英夫敲开房门时,他忽然停下脚步。
那白发少年依靠在窗边,露出了鲜少存在的疲惫姿态。空气中是苦涩的怅惘和舌根处酸涩的庆幸,那情感淡的如同薄雾,一旦阳光出现,就会马上消散。
他来的不是时候。
然而已经晚了,千间幕回过头看向他,于是那宝贵的他第一次感受到的微弱情感就如同阳光下的露珠,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
“怎么了中井?”
中井有些遗憾与悔意,但很快他就调整好了情绪,把他本来要说的事提起。
“绫辻君刚刚在币殿遇到了一个客人,他似乎发现了什么,跟那位客人聊了聊。”
“可以哦,毕竟一个人在这边也很无聊嘛。”千间幕颇为通情达理,没觉得是什么大事。
“我也没觉得会有什么问题,但是就在刚刚我发现,绫辻君和客人一起消失了。”
“……?”
因为江户川乱步不是那种会主动寻找案子的类型,好吧其实他偶尔也会找找,但乱步在神社相当安分,从不会主动跑掉。所以对于绫辻行人这种另一个款式的侦探,千间幕属实是放松了警惕。
乱步os:主要是不太认路。
如果是多年后的绫辻行人,他也是那种蹲在侦探事务所等着案件上门的类型,异能特务课的管控是一回事,另一回事是他真的觉得很无聊,普通的案子他都腻了。
一言以蔽之:懒。
但这不是22岁已经破了不少案子甚至把自己上交给国家了的绫辻行人,这是18岁的还有点年轻人心理的绫辻行人。
在看到一个女性客人身上的一些矛盾之处,而他觉得很感兴趣之后,他直接就跟人跑了。
其实!其实如果是江户川乱步,这事也不是很大,顶多就是要去把人接回来,路上买点点心给乱步当作奖励,没什么好急的,谁能玩得过他啊。
但这是绫辻行人。
一个破案的异能力为another的绫辻行人。
那就有点恐怖了啊兄弟!
没人担心绫辻行人,所有人都担心凶手。
中井和千间幕担心的方向更怪。
谁担心凶手啊,异能特务课别把人逮住喽!
虽然按照时间线来说,绫辻行人目前还不会被强行盯住,但千间幕他们不知道啊。这就感觉一个天生犯罪圣体突然偷跑了,刚刚还在商量怎么尽量加速(鞭策)他实验书对于异能力者的影响,现在实验体马上就要铁窗泪了。
千间幕沉默片刻,他抬起头:
“跟我讲一下那个客人的情况。”
虽然千间幕不是侦探,他对于破案断案也没兴趣,但这不代表他不会。
那个女性客人是这里的常客,第一次出现的时间是江户川乱步之后。中井曾经关注过她,因为她的情绪非常怪异,压抑又痛苦,但又不是绝对无助的那种。按照横滨的传统美德,大概就是一个很容易变成凶手的类型。
中井帮她抽取了几次情绪之后,她来的次数就少了很多。直到这次来,因为离得太远没有感觉到她的情绪,中井无法判断她的情况。
但这些信息已经够了。
能够来这个小神社的,大部分都是这附近两千米以内的人。横滨本就不大点地方,一个区跟一个村似的。现在是夏季,客人又穿的很多,仔细听了一下客人的穿着,再看一看周围的地图。大概两分钟后,两人就确定了这俩人能去的区域。
然而就算如此,等两个人到的时候,事情已经结束了。
家暴男以为妻子出轨,杀害他认为的情人后又杀了孩子。转过头一脸愧疚的说我们重新开始。妻子觉得哪里不对,但又找不到理由。绫辻跟着女人来到她家里的时候,男主人连分尸的斧子都擦好了。
因为有绫辻行人,加上周围的邻居不知道为什么也都在远远看着,家暴男就只能作罢,然而绫辻不依不饶的开始破案,一套组合拳下去,当他说到结果时,女人已经脸色煞白,根本不能质疑他的判断了。
当千间幕赶到的时候,那男主人脸上的惊恐还没有消失,他的面部神经呈现出诡异的狰狞状态,他抖着嘴唇试图说什么,但很快一种愤怒就涌了上来。他的眼神狠毒,牙关战战发抖,而绫辻行人只是站在他的对面,冷淡的看着他。
“你没有机会了。”他说。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这和我懂不懂有什么关系?我只是告诉你,你已经没有机会了。”
话音刚落,那房屋上侧陈旧的悬挂的电扇疯狂抖动起来。
那是个很陈旧的电扇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有几枚螺丝已经松了下来。
而正在其下的男人的肌肉鼓起,几乎马上就要冲上去扼住绫辻行人的咽喉,最终他阴笑一声,似乎做出了什么决定,就在他迈开脚步向前冲的那一瞬——
电扇落了下来。
日本的家庭中,基本都会使用塑料的电扇。然而很奇怪的是这家人用的电扇叶片,居然是金属的材质。
或许不是巧合,可这根本就是巧合。太巧了,就好像这件事本就应该这么发展一样。
男人没有听到脑后的异样,远处围观的邻居震惊的睁大眼睛,试图说什么,却仿佛被掐住脖子的鸡,发不出一点声音。在一片近乎于死亡一般的宁静中,仿佛慢动作一般,只几分之一的一秒,那电扇叶片如飞转的刀子,竟然直直向着男人的脖颈砍来!
下一瞬,一颗头颅猛的飞出。而那奔跑的身体按照惯性向前跑了几米,最终扑通一声跪在绫辻行人身前。
无头尸体的脖颈出汩汩流出血液,一些血液甚至飞溅到了绫辻行人身上,而金发的青年只是将戴着黑色手套的手从口袋中抽出,将脸颊和脖颈处的血迹抹开,留下一道道散着腥味还留有余温的血痕。
他表情极端平静,眼神无悲无喜,看着地上的尸身,如同至高无下的审判。
“我说过,你没有机会了。”
“!!!!啊啊啊!!!”
栅栏外围观的人发出锐利的另人惊恐的叫声,绫辻行人默默移开目光,落在那还在发呆的女人身上。就在此时,他微微一顿,看到了就在不远处的千间幕和中井。
“绫辻小哥……”
身边传来女人颤抖的声音。
“快走吧,小哥。”
绫辻行人猛然回头,瞳孔不受控的微微放大,死死看向那个还在止不住发抖的女人。
在他的判断中,这是个脑子似乎有点聪明,但行为却愚蠢的即将被压抑到疯狂的女人。但他没想到她会说这种话。
这是他的丈夫,尽管他不觉得这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但过去的破案经验告诉他,就算死去的就是造成悲剧的凶手,那可悲的受害人在遭遇不幸的第一时间也会将恶意倾泻在戳破和平假象的侦探身上。
这是规则,是惯例,是他不在意但已经接受的事实。
那女人低声喃喃: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意外’呢?怎么会发生这样的‘意外’呢?”
她的重音咬字的非常刻意,她似哭似笑的看向绫辻行人。
“小哥,快离开这里吧。这只是个不幸的意外而已,我会解决这一切的。”
那比他小的多的白发少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走到了他的身边,牵住了他的手腕。黑发和白发的少年向女人鞠躬,很明显,他们彼此相识。
他听见有人说:
“快走吧,人越来越多了。”
血迹湿润粘稠,穿过嘈杂的人群,绫辻行人一路沉默的吓人。正是黄昏,血色的夕阳笼罩所有人,就连他身上的血迹,都看起来不那么明显了。
“没办法了,这个时间只剩下这条路了。阳光有点刺眼吧?但人真的很少哦。”
白发少年走在他的身边,语气很轻巧:
“没办法嘛,下次至少装一下吧,来跟我说:啊好害怕,怎么会发生这么可怕的事。来,说一下试试?”
绫辻行人抽了抽嘴角,拒不开口。
“来嘛,中井,示范一下看看。”
另一侧的中井英夫,指了指自己:
“我?啊,好的。啊,好害怕,怎么会发生这么可怕的事。”
中井英夫的语气有一种格外夸张的戏剧感,反正听起来,不觉得他害怕,反而觉得他是个变态,他反而更可怕。
千间幕却很满意的样子。
“对嘛,就是这样,学一下?”
绫辻行人拒绝和戏精沟通。
那白发少年向前走了几步,背对着夕阳倒退,红色的光自他背后照来,渡上一层红色的光晕。强光下不能看清他的表情,只知道他在笑着:
“绫辻君,或许神明存在,或许神不爱你。【注4】”
光线分割了空间,让空气的震动变得模糊难辨。
那少年嘲讽似的轻笑了一声,声音中掠过了几分包含深意的情绪:
“没关系,审判之下,世上没有神明。”
**
清晨的时候,神社少见的有了客人正式拜访。
“打扰了,中井君,我找绫辻君。”
女人穿着丧服,戴着黑色的帽子,遮住了半张脸。她的怀中抱着一个盒子,微微扬起头,黑色的帽子下,是有些憔悴但温柔笑着的脸。
“请问……他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