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春天快乐
他们一连演了六首歌, 许昼白皙的脸一点点染上兴奋的红晕,直到热汗淋漓,连手指的关节都透出淡淡的粉色。
现场气氛十分热烈, 台下的观众们早就坐不住了, 自发地站起来随着歌开始蹦,俨然把这儿当成了舞池。
聚光灯照在四个年轻人身上, 台下光线昏暗, 倒也没人注意到站在后排角落的文教授,他们自顾自玩得很嗨。
文怀君的视线只追着那一个人,眸中满是凶悍的墨色。
这是又一个陌生的许昼, 绚丽,充满野性, 毫不收敛他的攻击性和美感,像热带雨林里羽彩斑斓、身手敏捷的异兽。
文怀君高估了自己的淡定, 也低估了许昼带给他的冲击。
喉结沉重地滚动, 文怀君闭了闭眼,强迫自己把心中那即将破土而出的可怖冲动压下去。
他不敢承认, 看到这样的许昼, 文怀君只想把他拽进自己怀里,扯坏他的衬衫,让他身上红的地方更红,湿的地方更湿。
这样的念头一点儿都不能碰, 哪怕只是想到一丁点的内容,都足以让文怀君的思绪炸成一串烟花。
文怀君憋得辛苦, 愣是在一众蹦迪的妖魔鬼怪里绷出一脸冷色。
拜托, 想点儿别的什么, 比如下周给学生们出什么题目?
证明一下动量算符的……的……嗯, 许昼好帅。
根本移不开目光,所有的神经细胞都集中在许昼张合的嘴唇与翻飞的修长指尖。
放弃抵抗,文怀君放任自己醉倒在这首名为许昼的歌里。
气氛升至最高点,密集的鼓点敲打在所有人的五脏六腑,一串极考验技术的和弦收尾,丰厚的旋律刹然停止,只剩余音袅袅,满堂意犹未尽。
“呜呼——你们太棒了!”
两个西国老哥站起来吹口哨,飞身从房间里扒拉出一把键盘和一把吉他,一人一个拎上台插好线。
“我们不加入你们乐队,就一起玩玩,怎么样?”
“噢,当然可以!”姜蓝说。
“来首Linkin Park?”高个子爆炸头问,扭头问弹主音的许昼。
本来许昼差了十五年的歌没听,但排练的这段时间,大部分大热单曲许昼都听了好多遍,谱子大多记了八九不离十。
于是许昼扬起笑容,呼吸还因为兴奋而急促着。
“没问题。”
玩音乐的小年轻们很快就玩到一块儿,旋律是超越国界的,两波人第一次配合,虽然有人抢拍有人破音,但效果很爆炸,台下的一群人跳得更嗨。
青春恣意,神采飞扬。
文怀君站在后排笑着看他们,许昼站在舞台正中间,弹得很投入,时不时低吟两句和声。
舞台是亮的,席间是暗的。
心里一点点冒出酸水儿,文怀君觉得台上另外那几个人有些碍眼,他也想站在台上,和许昼唱同样的歌,互相配合着织出一曲乐章。
从未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许昼回来了,而且他还是那么年轻。
即兴了好几首,台上的人终于玩够了。
短短一个小时足够他们成为勾肩搭背的好兄弟,有人跟自己合拍的感觉是非凡的。
爆炸头老哥激动地和他们拥抱:“我觉得非常完美!”
灯光亮起,他们围在一起聊天,许昼探头往台下看了一眼,精准地捕捉到文怀君的目光,朝他绽开一个笑,五分开心,三分得意,尾巴翘到天上去。
文教授心脏砰跳,自信耀眼的许昼就像一剂猛药,这明显已经超过了他的承受范围。
爆炸头老哥不愧是专业的,眼尖,眼睛发亮地指着许昼的吉他:“好家伙,这是GLLK的定制手工吉他诶。”
他对许昼竖大拇指:“老兄,识货。”
姜蓝心直口快,正是热血上头的时候,说话也没多想:“这可是人家前男友送的礼物。”
说完之后姜蓝才意识到说漏嘴了,连忙问许昼:“抱歉,这是可以说的吗?”
“不是不行…”许昼说完抬起头,便看到文怀君从远处向他们走来,赶紧补上后半句:“但现在最好不要!”
爆炸头老哥嘴更快,大剌剌地问许昼:“既然是前男友送的,意思是你现在是单身?晚上我可以约你出去吃饭吗?”
“不了……”
许昼话没说完,姜蓝就护崽似的插嘴道:“罗伯特,你就别做梦了,我们许昼喜欢年轻帅气的弟弟,才不是你这种五大三粗的大龄壮汉。”
许昼:“我倒也不是喜欢年轻……”
“大龄壮汉怎么了?”罗伯特穿着球衣背心,秀了一下贲张的手臂肌肉。“但我猛啊,保证五星级体验。”
姜蓝和罗伯特是一节课的同学,平时就挺熟的,是一起聊过前任的人,因此彼此讲话都不怎么顾忌。
西国人和华国人在约会这方面还是有些许分歧,姜蓝怕罗伯特来真的,丝毫不留情面地在许昼面前把罗伯特底裤都扒了个精光:
“许昼,你可别答应罗伯特,他三天两头换对象,只管干不管售后,没准比你前男友还渣!”
“谁前男友渣?”
一道声音从空中慢悠悠地飘下来,众人抬头,便看到淡笑着的文教授。
我…操…
许昼绝望地闭上双眼。
姜蓝像是被雷劈中了,整个人往后闪了半步,“文…文教授好,您来了啊?”
排练室里的气氛突然有些许凝固。
这大半屋子都是文教授的学生,他们真怕文教授一个心血来潮就站到台上开始发卷子随堂测试。
但文怀君今天没穿西装,也没戴眼镜,穿着休闲的棉质短袖,胸前还印着一个巨大的史努比,惬意地躺在屋顶上晒太阳。
完全不像平时的文教授,气质都柔和下来,甚至还透着点幼稚。
文教授没再提什么渣男不渣男的问题,而是说:“你们乐队演得很好。”
姜蓝悲喜交加。
喜的是她被文教授夸了,悲的是文教授夸的并不是她的物理成绩。
周术语本来正和一个白净的西国小哥聊得起劲,一听文教授的声音立刻就凑了过来。
天呐,他还没这么近距离地见过文教授呢。
今天的文怀君毫无传说中暴君的样子,反而像个亲切的邻家大哥哥。
周术语不是文教授的学生,所以一点儿不怕他,大方地接下文怀君的赞扬:“谢谢教授的喜欢。”
周术语接着邀请道:“我们之后会在HEX进行正式演出,文教授想来听吗?”
文怀君面不改色道:“已经有人邀请过我了。”
视线轻飘飘地拂过许昼,却让许昼立刻烧红了耳朵。
周术语用口型问姜蓝:谁邀请他了?
姜蓝稀里糊涂地指了指自己:可能是我?
“可以借你们的场子用一下吗?”文教授没管他们的小动作,指了指旁边的桌子:“我给你们买了甜点。”
姜蓝没反应过来:“什么?”
文教授已经叫人把打包好的甜点送到了排练室,小盒子整整齐齐地码了好几排。
或坐或站的学生们目瞪口呆地看着,没人敢动。
文教授自己先随便拿了一个,正儿八经地说:“这是为了犒劳你们半学期的努力,也谢谢今天精彩的演出。”
“这可是我自己掏钱买的,没准吃了可以下次测验多考10分。”
学生们一听这话,也都开怀笑了。
这才发现私下里文教授是个挺有趣的人,不总是像他上课那样严肃。
所有人便倾巢出动,嗷嗷叫着选甜品,围在桌边叽叽喳喳。
许昼趁着没人注意,蹭到文怀君身边说了句:“贿赂学生给你的期末课程评价打高分?”
文怀君目视前方,正义凌然:“我这是正儿八经地努力与学生拉近距离,你们乐队能享受到甜品都是沾了我学生的光。”
许昼低笑,这人什么时候学会玩傲娇了?
他正准备走到桌边选一份的时候,手腕却被轻轻拉住了。
文怀君塞了一个盒子到许昼手里,压低声音跟他说:“刚刚帮你抢了一个。”
许昼抿抿唇,飞快地看了他一眼,接下了。
“开吃咯,谢谢文教授!”爆炸头已经选好了,转身看向文怀君,两人闪电般地分开。
姜蓝和颜羽庭也拿着盒子回来了,盘腿坐到木地板上开始拆。
“我的是奥利奥蛋糕诶!”姜蓝眼睛一亮,又伸头去看颜羽庭的,语气贱兮兮的:“咿,你是芒果味的,看上去没我的好吃哦。”
颜羽庭冷冷地回击:“老娘喜欢就够了。”
“许昼你拿了什么,快拆。”姜蓝催促道:“周术语你也快来,我们摆一起拍张照片。”
许昼把盒子打开,姜蓝渐渐瞪直了眼睛。
托盘上摆着一颗透明的淡粉色球体,莹润透亮,里面悬凝着两朵盛开的浅粉樱花。球体的正下方是燕麦饼干底座,正上方撒着细碎的金箔,折射出闪亮的光。
这也太精致了。
姜蓝看看许昼的,又看看自己的,突然手里的奥利奥蛋糕就不香了。
许昼倒猛地抬头,直直地撞入文怀君那双盛满笑意的眼睛。
“春天快乐。”文教授用嘴型对许昼说。
许昼虽然喜欢甜口的糖醋排骨,但不太喜欢吃甜品,奶油蛋糕更是不怎么吃。
十五年前的春天,正是文怀君天天跟在许昼身后摇尾巴的时间,二十岁的文怀君不知道从哪看到了一个日本的甜品,叫樱花水信玄饼,其实就是樱花果冻。
据说不怎么甜,看上去非常漂亮。
最重要的是,它不用开火,只用按比例把材料搅拌、混合、冷藏,跟做实验似的,这对文怀君这个厨房杀手来说非常友好。
文怀君在家里鼓捣了一个下午,顺利做出来了四个成品,晶莹剔透的甚是可爱,文怀君把它们装在塑料盒里,迫不及待地带到了学校。
那时的许昼总是独自一个人,身边没什么交心的朋友,正坐在寥寥无人的食堂里吃晚饭。
文怀君在空荡的食堂里寻到许昼的身影,献宝似的从身后变出塑料盒:“当当当当,学长,试试我做的樱花果冻?”
他打开盒子,却不想有三颗都在颠簸的路途中被撞散了,透明的果冻碎裂在盒子里。
文怀君有点尴尬:“呃,出了点意外,但你可以吃这个,这个是完整的。”
文怀君指着那个正在颤动的圆球果冻。
许昼没掩住面上的惊喜,叫文怀君等等,然后去打饭窗口找大妈要了两个干净的盘子。
许昼小心翼翼地把完整的那个挑出来放进一个盘子里,推到了文怀君面前,然后把剩下的碎块放进第二个盘子里,拿到了自己面前。
许昼拿出笨拙的板砖手机,调出照相机,拍了一张照片。
“很漂亮。”许昼衷心地称赞。
文怀君眸子亮晶晶的,期待地问:“好吃吗?”
许昼点头微笑:“很好吃。”
三月的北市,正褪去了料峭春寒,草在长莺在飞,樱花一瓣瓣地从枝头飘落,铺散满地。
从那年新年,文怀君到许昼家里陪他过了一个元旦开始,文怀君就总是和许昼分享高兴的事,现在分享的则是他自己做出来的食物。
那时的许昼看不懂文怀君的心思,他只是心想,这大概是我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好朋友。
所以吃着樱花果冻的许昼对文怀君说:“有个好朋友感觉真好。”
文怀君突然就被发了好人卡,并不沮丧,反而很开心,这说明他和许昼又近了一步。
文怀君还记得许昼在元旦那个深夜跟他说:“谢谢你,好像很多年没人对我说过新年快乐。”
所以那时文怀君就想,那我以后要对你说很多很多快乐,祝你生日快乐,新年快乐,中秋快乐。
如果特殊的日子太少,那我就每个季节都祝一遍,祝你春天快乐,夏天快乐,秋天快乐,冬天快乐。
以后的每一个四季,我都和你一起过。
尽管他们连一轮都没有过完,但这是后话。
年轻的文小学弟没吃自己面前那个完整的果冻,而是伸长胳膊从许昼盘子里抢了一朵盐渍樱花。
两根叉子的顶端盛开着两朵樱花,文怀君把自己的樱花移过去,像碰杯一样,碰了碰许昼的,然后对他说:
“学长,春天快乐。”
姜蓝满眼都是星星,看着许昼盘子里宛如艺术品的甜品垂涎欲滴。
“是樱花水信玄饼!”姜蓝惊道:“我三千年没吃过这玩意儿了,真的很好吃!”
周术语看了看自己面前的樱桃蛋糕,又看看许昼的,点头:“确实,有质的区别。”
姜蓝双手合十,狗腿地凑到许昼面前:“老许,打个商量呗,你想不想和我交换?或着施舍我一口,一口就行。”
许昼忍不住笑出声:“行啊。”
文教授突然仿佛事不关己地冷声道:“自己抽到什么就吃什么。”
姜蓝瞬间怂了。
文教授的威严盖过一切,让她完全没有心思去想,这明明是她和许昼之间的姐妹交易,你个旁观的老男人瞎掺合什么?
周术语埋头吃得很欢,只有颜羽庭停下了手里的叉子,一脸的若有所思。
好像有点不对劲,是哪里不对劲呢?颜羽庭想。
几个人心思各异。
文怀君颇为遗憾地通知所有人:“我在所有甜品里藏了一份独一无二的水信玄饼,我的计划是,抽到它的人下次测验直接加十分。”
“但很可惜,最终是由乐队成员许昼先生抽到的,他并不是我们班的同学,所以下次测验没有同学可以加分。”
许昼咬了一口嘴里的樱花,心里重复了一遍:《抽到》
颜羽庭咽下蛋糕,心想:哦,原来是这样,我想多了。我还以为文教授和许昼有一腿儿呢,吓死姐了。
文怀君这么一闹,同学们胆子也都大了,排练室里立刻响起高高低低的哀嚎,夹杂着调侃性的骂声。
姜蓝回过味来,愤怒地脱口而出:“文教授!这就是你不允许我和许昼交换的原因?”
啊啊啊,她离加十分只差一步之遥!
文怀君平静地注视着姜蓝,慢悠悠地说:“姜蓝女士,我记得你上次测验离及格线还差……”
“啊!!饶了我吧!”姜蓝再一次怂了,“对不起教授,我失言了。”
文怀君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去,心里想的是:你再抢?
许昼心里特难受,他不想看着姜蓝在自己面前被文教授欺压,又不能直接训文怀君的话,所以只好采取赶人大法。
“排练室预定的时间快要到了,同学们方便的话可以离开了,我们留下来收拾场子。”
文怀君隐晦而哀怨地看了许昼一眼,许昼调整角度,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瞪了文怀君一下:这就是你说的“与学生拉近距离?”
文怀君没再看回来。
他默默转开视线,起身去收拾盒子。
许昼心里咯噔一下。
坏了,这人不会闹脾气了吧。
他不会觉得我重友轻色吧。
时间确实不早了,学生们一起收拾好了盒子,和文教授一起往门外走。
他们也不怎么怕文怀君了,开始跟他说说笑笑。
许昼叹了口气,他夹在中间,真是两难。
便掏出手机,给文怀君发微信:“谢谢,水信玄饼很好吃,你自己做的?”
文怀君没回话。
许昼继续发:“我只是觉得你对姜蓝有点凶,她也只是和我开玩笑,并不是真的要抢我的果冻。”
文怀君还是没回复。
许昼一口气连发几条:
许昼:我不是故意赶你走的,我们预定的时间确实快到了。
许昼:而且我也记得十五年前你在春天给我做的水信玄饼,你这次做得更好了,而且有创新。
许昼:春天快乐。
颜羽庭拍了一下许昼的肩膀,挑起下巴:“嘿,看你那笑容,又和前男友发消息呢?”
许昼无奈,这女人真是眼光毒辣,只能点点头。
没想到颜羽庭骂了句:“哎,没想到别人的前男友比我的现女友还主动。”
许昼正想问怎么回事,手机就震动了一下。
WEN:走路呢,没看见消息。
WEN:我没生气
WEN:我刚刚说,如果是我学生抽到的话,他们测验可以加十分
WEN:但恭喜许先生,是你抽到了!
WEN:所以你想要什么奖品?
作者有话要说:
后来得知一切的小颜,陷入沉思:曾经,我离真相是那么的近……
文教授请五位小天使吃樱花水信玄饼!不要告诉某昼,他会吃醋
也祝大家春天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