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江盏压下心中的担心,在绝对的安全下,他以最快的速度到达锦澜一号这个纸醉金迷的地方。
他到的时候,秦礼已经在门前等候。秦礼神色有些凝重,不过这种场合,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两人并未多说什么。
江盏在秦礼的带领下来到顾楚所在地。
江盏走进去时满屋子的人都朝他看过来,房内的人有些江盏认识有些不认识。让他诧异的是陆沉也在,陆沉身边还有个神色紧绷、双唇紧抿,眼中流露出一丝凶光相貌普通的年轻男子。
这个年轻男子捂着自己的脖子,双眼中有惊恐有愤怒,他所有情绪都朝着顾楚而来。
江盏看了他们一眼,然后便朝浑身充满了阴鸷气息的顾楚走去。明明是在明亮的灯光下,可江盏却觉得顾楚周身被压抑的黑暗所笼罩,他坐在那里,好像一不小心就会被黑暗吞噬掉。
顾楚平日里那么在乎江盏,江盏动一下,他的眼睛都会跟着动一下。
可现在,江盏朝他一步一步走来,他身体没有动,眼睛没有动,他就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嘴角噙着笑,眼睛漆黑幽森,神色冰冷。
江盏看到顾楚旁边有碎裂的酒杯,被子里的酒洒落在干净昂贵的地毯上,把地毯染成了异样颜色。
江盏走到顾楚旁边拉了把空椅子施施然坐下,他握住顾楚的手声音柔和地询问:“大过年的,怎么这么生气?是见到不喜欢的人了吗?”
顾楚瞅了他一眼没吭声,可就是这样一眼说尽了心中无限的委屈。江盏清楚地感受到顾楚的手在颤抖,或者说他浑身都在颤抖。
只是他在努力克制着自己,不想让外人看到自己的脆弱,也不想让外人看自己的笑话。
江盏使劲握住顾楚的手,无声地安抚着他失控的情绪。他抬眼看向秦礼,微抬起的下巴不自觉地带了几分冷漠和傲慢:“这么重要的场合,怎么有外人在?”能让顾楚在除夕晚上宴请的人,那必然有官方的人。
既是为了来年的合作,也是一场人情世故。
这种场合出席的都应该是顾氏那边的人,陆沉和一个陌生人又为何在。
秦礼看都没看房内其他人,他微微垂了垂身体,完全把江盏当做另一个顾楚看待:“顾总送完客人,许总突然带着这位先生来了,说是大过年遇到了就是缘分,便邀请顾总一起喝上一杯。”
结果,一个照面,顾楚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秦礼低声在江盏耳边低语几句。
每个公司都有这样那样的掌权人物也有边缘人物,但并不意味着每个掌权人物都觉得自己的能力和所得成正比,更有不甘屈居人下之辈。
也有边缘人物觉得自己所得过少,自然愤愤不平。
好比秦礼口中的所谓许总,心气就比其他人要高一些。
得到了自己应该得的,还想得到更多。
努力向上是好事,但向上过头变成了贪心就不好了。
顾楚并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偶尔情绪也会失控,但顾楚情绪失控都是和江盏有关。在陌生人面前,顾楚从未愤怒过,跟在顾楚身边那么久,秦礼第一次见顾楚脸色那么难看过。
顾楚的眼睛慢慢望向许总,望着他身边年轻男子,脸上、眼中是隐藏不住的愤怒。
愤怒容易使人失去理智,尤其是在面对尖锐的攻击时。
当时顾楚望着许总,就那么幽森森地笑了:“许总邀请,这个面子当然要给。”
他们去了另一个包厢,刚坐下,顾楚望了眼餐桌脸色就变了,在年轻男子开口喊表哥时,顾楚手中的酒杯狠狠摔在了地上。
看他那表情,不是想摔在地上,而是想摔在年轻男子的脸上。
包厢内因顾楚这行为一片寂静。
“表哥,你这是在做什么?你怕我揭穿你的真面目吗?”年轻男子站在那里愤怒嗷叫:“明明是你精神出了问题,你却把我爸关到精神病院。”
“你从小没父没母,是我爸妈看你可怜收养了你,你恩将仇报。”
“许总,你还不知道吧,你们的顾总可是一个有精神病的人呢。你们怎么敢让他领导顾氏呢,就不怕万一哪天他精神病发作了,你们公司可就要成为同行业的笑柄了。”
“表哥,你自己说呢?”
年轻男子控诉完,突然整个人都卸了力气,他走到顾楚身边摆出一副道歉的模样,还拿着筷子给顾楚夹了一块肉放在碗里:“表哥,我只是担心我爸,请你原谅。”
就是这一块肉,顾楚突然站起身用手掐住了年轻男子的脖子,并且把他掼到墙上。
顾楚一字一句轻声道:“章瑾,真的以为我不会动你吗?”
包厢内一片哗然。
秦礼一看情况不对,忙上前拉住了顾楚。
在顾楚把人扔到地上时,他一不小心还踩到了章瑾的手。
章瑾痛得嗷嗷叫。
许总在那里一脸惊恐加后怕:“顾总,顾总,你这是做什么?”
顾楚慢条斯理地回到座位上时低声吩咐秦礼:“给江盏打电话,说我情绪失控了。”
他放在桌子上的手在颤抖着。
秦礼心中一凛,虽不明白缘由,还是第一时间给江盏打了个电话。
“哦,原来是这样啊。”听到秦礼的低语,江盏的视线终于落在了房内另外几人身上。
挺着大肚子一脸慈祥的应该就是所谓的许总了,以前顾氏年会合照,顾楚同他介绍过照片上的人。许总身边还有几个下属一样的人。
年轻人看到江盏满眼惊讶,他们知道江盏,但完全没想到江盏会出现在这里,甚至和顾楚十分亲密。
看着众人的表情,江盏心下冷笑,看样子,今日这事处理不好,明天顾氏集团老总脑子有病的消息就会传遍整个公司。
真是走得一步好棋,打得一手好算盘。
舆论杀人,更何况顾楚还有一些心里弱点被人知道被人拿捏着。
顾氏是顾楚一手创立起来的。
但那又怎么样,有着绝对的股份又如何,被随时随地刺激着,被刺激道情绪随时失控,疯状暴露在世人面前,只会引起猜疑和惊恐。
顾氏不需要一个情绪随时失控的老总。
情绪不稳就住院治疗,治疗期间,顾楚该做的事自然有人接手。
再说难听一些,就算顾楚突然没了,他不是孤家寡人,他还有所谓的亲戚不是吗?
至于年轻男子就是顾楚的表弟章瑾了。
至于陆沉,江盏的视线轻描淡写地扫过他,不管章瑾和许总怎么认识的,陆沉在这里就说明今日的事他脱不了干系。说不定章瑾这号人就是他找来的。
想到这里,江盏心下涌起烦躁。
他脸上表情很冷,带着嘲弄带着不屑。
真是肮脏。
陆沉皱着眉头一直盯着江盏,江盏那轻飘飘地一眼扫过,他双手死死握在一起。
章瑾还在惊恐地粗重地喘息着,他不经意地朝陆沉身边靠去,陆沉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章瑾突然觉得自己的脖子似乎又被人狠狠掐住了,他艰难地吞了吞口水,划拉了下椅子。
椅子挪动的声音打破了沉静。
人到老年的许总脸上堆着刺眼的笑:“顾总,这位是?”
江盏抓起顾楚的手随意捏来两下,捏得顾楚轻笑一声。
江盏也笑了,他抬眼看向许总:“我是他男朋友,你是哪位?”
许总被他的自我介绍震惊了下。
顾楚低声笑了笑,他道:“男朋友?”
江盏看了他一眼挑眉:“又不能结婚,不是男朋友是什么?”
“先生?爱人?”顾楚在他手指上亲了下道:“哪个称呼不比男朋友亲密。”
他的情绪还没有完全恢复,但江盏在身边,他晃荡的心就能安定下来。
江盏是他的药。
两人毫不顾忌地动作言语让在场的人都有些不自在。
许总脸色不大好看。
也是,情绪崩溃的人突然稳定下来,这对他很不利。
于是许总一脸歉意道:“顾总,我不知道这位章先生和您之间有矛盾……”
“呵。”顾楚冷笑一声,他抬手打断许总的话:“您客气了,我和他没什么矛盾。”
他看向章瑾:“看来你是想为舅舅尽孝负医疗费用,那我就满足你,以后舅舅的事都归你管。至于你说是我把舅舅关到精神病院的,我没有这个权利。”
“表弟大概年纪到了,忘性也大。舅舅当年生性爱赌,爱打骂人。他之所以病了,是看到了姥爷死的样子。可能是做贼心虚给吓到了,也可能是受了刺激,精神才会出问题。”
“杀人和精神病,表弟总要承认一点。”
顾楚说一句,章瑾的脸色就白一分,他看向许总。
许总脸上仍旧挂着慈祥的笑,眼睛却错开了。
章瑾看向陆沉,陆沉看着江盏。
“走不走?家里的饭都准备好了,一会儿就不好吃了。”坐在顾楚身边的江盏感受到僵硬的身躯,顾楚的精神还在高度紧绷中。
江盏根本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于是略带嘲讽道:“吃个饭都能吃出一堆事,真让人怀疑是不是故意的,大过年的也不嫌晦气。”
“走。”顾楚抓着江盏的胳膊缓缓站起身。
顾楚站稳,他看了眼桌子上的食物,又看向许总等人,然后阴鸷一笑:“很抱歉,我刚才失态了。我曾经养过一条流浪狗被舅舅和表弟他们给吃了,我是个心善爱动物的人,心里一直过不去这道坎。所以今天一看到桌子上有狗,心里就想到了往事。”
“表弟,你也真是,明知道我不喜欢吃狗肉,为什么还要故意给我夹呢?”顾楚笑意盈盈:“这不是故意找揍么。”
听到这轻飘飘几句话,江盏愣在原地。
别人不知道顾楚口中的狗代表什么,他却明白。
顾楚一直认为那条狗是他,而那条狗被吃了。
江盏心下一紧,他挽着顾楚的胳膊准备带他离开。
章瑾看顾楚那模样,心中又害怕又畏惧又不甘心。
这些人答应过他,只要他能拉下顾楚,他就能过人上人的生活。
他也承诺过,自己会给他们看顾楚的弱点,会让他们抓住顾楚的把柄。
可现在事情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眼瞅着顾楚即将离开,章瑾心下一横,他的人生已经这样了,再差劲能差劲到哪里去。
于是他放下手怒吼道:“你装什么装,当时那盆狗肉你不是也吃了吗?”说到这里,章瑾哈哈大笑起来,他眼中满是恶意:“你忘了吗?你中考结束的那晚,就是那晚,我们吃的那条狗……”
顾楚站在那里,章瑾的话像是一道道暗箭,扎在他身上,他都忘了自己该要有什么样的反应了。
江盏不由自主地看向顾楚,看到顾楚的表情,他垂下眼扶着顾楚坐下。然后转身一步一步走过许总走过陆沉最终站在章瑾面前:“你真是让人恶心。”
说完这话,他的拳头狠狠落在章瑾脸上:“你仗着什么来欺负他?仗着你不要脸吗?”
章瑾痛苦地叫一声,他捂着脸,血从他的鼻子和嘴巴里流出来,染红了手。
江盏这一拳的力道很大,感受到疼痛,章瑾恶狠狠地看着江盏:“你算什么东西,一个卖屁股的玩意儿……”
“你找死。”顾楚厉声道,如果不是他腿受限,他一定会第一时间弄死章瑾。
与此同时陆沉一脚踢在章瑾的肚子上,一脚把人踹在了地上,陆沉踩着章瑾的手指重重碾压着:“你是个什么东西,你敢这么说他?”
江盏拿起餐桌上的纸擦了擦手,他看向许总双眸冰冷:“这是你的客人,你可以帮他告我,找我要赔偿,我等着。”
许总站在那里十分不安,完全没想到事情会变得这么复杂。
他想算计顾楚拿捏顾楚的弱点。
事情本来都朝着预计的方向来,谁知江盏蹦了出来。这种被养起来玩的人物蹦出来就出来了,没想到他对顾楚的影响那么大,顾楚突然从神经质就变成了正常人。
到现在他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更不明白陆沉在抽什么风,为什么也加入了里面。
许总有种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感觉。
不,比那更严重。
顾楚可不会给他反击的机会。
想到自己未来要过的日子,许总脸上的笑终于保持不住了,他连忙解释道:“我和他不熟,我只是……”
江盏嗤笑一声:“熟不熟不用说,你自己心里明白。”
这时陆沉看向江盏,固执道:“不是我。”
江盏轻描淡写道:“是吗?重要吗?”
“你不相信我?”陆沉沉声道。
江盏看向他,神色冷然:“我怎么相信你?你做过什么值得我信任的事儿?他不是你们找来故意给顾楚添堵的?”
“不是我。”陆沉抬着受伤的眼睛道:“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
“不要再说了。”江盏垂眸道:“我不想听,我只知道你们在伤害我喜欢的人。有什么冲着我来,不要在耍这种阴毒的手段。”
陆沉被他这话刺得脸色一白,不自觉地后退一步,他愣在那里,模样看起来有点可怜。
江盏没在看他。
他走到顾楚身边道:“我们回家。”
顾楚点了点头。
回去是秦礼开的车。
顾楚如同一座雕像一样坐在那里,江盏握着他的手,他的手一片冰凉。
江盏把人揽住。
回到家中,顾楚看着同样下车的秦礼彬彬有礼:“今日麻烦了,年终奖金翻倍。”
秦礼:“……”他并不是很想要这份奖金,他有点担心顾楚的情绪。
江盏朝他微微点了点头,秦礼深吸口气:“多谢老板,那我先回去了。”
顾楚嗯了声。
等秦礼离开,顾楚转身往房子里走。
他走的很匆忙,踉踉跄跄地走着,他没有让江盏搀扶。
江盏也没有强求,他跟在顾楚后面,跟着他穿过客厅走到房间。
回到了私密之地,顾楚朝卫生间走去,他走得很快,差点摔倒。
卫生间的门被狠狠推开,没过多久里面传来干呕的声音。
卫生间的门没有关严实,江盏站在门外,他没有看顾楚此时的模样。
江盏站了多久,顾楚就在里面干呕了多久。
他吐不出来,只是徒劳地干呕着。
又等了一会儿,江盏终于推开了那扇门,他走到顾楚身边把人拽起来拽出卫生间把人摁在床上。
他给顾楚倒了水,来到床边给他漱口。
顾楚像是一个木偶一样任由他摆弄。
等收拾好自己,顾楚坐在那里不动了。
他额头上眼睛上都是水汽,他难受地抠着自己的喉结,似乎这样就可以把多年前那些被迫吃下去的东西给抠出来。
“顾楚,看着我,顾楚。”江盏捧着他的脸。
顾楚看着他,眼睛被水汽糊住了,看人都看不清楚。
顾楚抹了把眼,看清人后他笑了下,笑容比哭还难看:“真是一个糟糕的除夕夜,我都不好意思祝你除夕快乐了。”
“为什么说糟糕。”江盏亲了下他的嘴角:“有你在,怎么会糟糕。”
“江盏……”顾楚张口。
江盏道:“我在啊……不要多想,我在啊。”
顾楚抱着他的肩膀,有湿润的液体落在他的脖子上。
江盏把人紧紧抱住。
他都不敢想这些年顾楚是怎么过得。
不管什么原因,顾楚都曾把一条狗当做了一个人,他当时也许不喜欢那个人,后来喜欢了。
而那条狗被人当着他的面给吃掉了……
午夜梦醒顾楚是不是要被折磨疯了。
“顾楚,我在。”江盏亲吻着他的额头,一点一点亲吻着,一遍一遍重复着:“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