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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39章
扶苏眉头一皱,搁下毛笔,平静地对身旁的侍卫命令道:「请莫先生过来……和霍将军。」

「是。」侍卫行了一个礼後便退出了房间。

「来,现在先跟我说情况是怎样的?」扶苏尽量把声音放轻,他看得出跪在他面前的十几人的胆子已经快被吓破了。

那些人你眼看我眼,推揉出一个人回话。

「回陛下,今早长公子上完课後便说要自己静静一个人学习,让我们不要去打扰他和刘公子,结果等到午饭时,妓才等人去到房间时已经人去楼空,不见了踪影。奴才罪该万死,请陛下恕罪,请陛下恕罪!」那人呯呯呯的猛叩头,其他人也跟着一同叩首。

「行了行了,停!不要再叩了。」扶苏按着额头:「叩到朕心烦气躁,现在还不知道申生的去向呢,你们确定把整个皇宫都找过了?」

那十几人对望一眼,一个人壮着胆说:「尚未敢通报皇后娘娘……」

「哦……这样啊,等莫宁过来再说,皇后那边先不要通知,免得把她急坏了……」扶苏沉吟着半天,继续说:「而你们……都站到一边去,趴在我面前碍眼。」

「是,陛下!」众人齐声道,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滚到一旁站着。

就在扶苏焦急的等着时,莫宁不急不徐起走进来,慢吞吞地行了一个礼:「参见陛下。」

「行了,虚礼就不必,你知道申儿在哪吗?」扶苏觉得对整个皇宫最熟悉的莫过於暗卫的头头莫宁了。

「知道。」莫宁很平静地回答──难怪他一点也不着紧。

「哦,那就好了。」扶苏放下一半的心:「你有让人跟着吧?」

「有。」莫宁点点头:「长公子果真肖似父风,不愧是陛下的儿子啊。」年纪小小就学会偷跑出宫,还不让别人发现,那狡猾和阴险的程度堪比扶苏。

「谢谢夸赞,我也觉得申儿有我一般的大将之风,你看他的计谋用得多溜啊,一定是早有准备,才能暪过宫人出走。你好好地多派几个人守着他,不要让他有任何差池,而没多大的事就任由他去吧,孩子大了,叛逆也不奇怪。」扶苏挥一挥手:「你们都出去吧,各领十板,作为没有看好长公子的惩罚,再下次就扣粮饷了啊。」

「谢陛下圣恩!」十几人立即跪下来,喜极而泣。

等到他们都退了出去,莫宁随意找了一个位置坐下来,无语地说:「第一次见到一个当父皇的,听到自己跑出宫还能这样平静,要是你父皇的话,早就把人抓回来了。」

「出趟门有甚麽好紧张的。」扶苏不以为意:「他好歹是未来的皇帝啊,整天养在皇宫内又不是养金丝鸟。」

「你这番说着,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有多少个孩子呢。」莫宁挖苦扶苏只有一个独子也不好好地保护着。

「我爹不也是有很多孩子麽?都死光光啊,就剩下我一个。可见孩子不贵多,一个就足以。」扶苏挺起胸腔,颇为自傲的说。

莫宁回以他一个冷笑,他从来不觉得自己兄弟得了这个便宜儿子有甚麽好处的。

此时申生带着刘盈,吃着蜜饯,津津有味地看着街旁的杂技表演。

技人拿出一把大斧挥动得虎虎生威,另一旁的人拿着大刀亦同时在表演武艺。

申生看得不禁鼓起掌,大喊一声:「好汉!」

那童声在一众大人之中显得逗趣极了,让人不禁多看了他几眼,见到是一个穿着普通,长得很秀气的两个男孩都有点会心一笑。

散场时,申生拉着刘盈跑了过去,上跳下窜的围着刚才拿大斧的汉子转圈圈,把人转到头昏脑涨。

「这位小公子,你有甚麽要求就说吧,不要再转了,俺受不了。」那汉子要不是看着是个小孩,早就挥拳出去了。

他按着头,左顾右盼,希望有谁家把孩子领走。

「大叔大叔,你刚才耍斧好帅丫,可以教教我技巧吗?」申生满眼羡慕,他觉得那大斧耍得特别有帅,彷佛如有神助,比起他的小短剑要帅多了。

「……回家让你父母给你请师傅吧,俺可教不了你。」那汉子无言地说。

刘盈怯生生地扯着申生的衣角,说:「我……我们还是走吧。」他看着那雄纠纠的肌肉就不由得心生害怕,完全不像申生那样大胆。

「大叔你可以的……要不我请你吃东西,你就教我呗?」申生把自己的蜜饯举得高高的。

「那来的小孩子?」穿着武装的姑娘走过来,看到申生长得可爱,不由得母性大发,伸手就想抱申生。

申生也习惯被人抱来抱去,就是和女性接触的机会少了一点,扭捏了一下便大大方方地回抱人家的姑娘。

汉子回头一看,他的同伴大多都收拾好东西,正在等着他一起回家。

「好勒好勒,我要走了,要是捧场我们明天还会来摆几天,你来耍着玩吧,今天就到此为止,俺们也要回去了。」大汉摆手,托着自己的大斧头,直接回头,突然身影一顿,往下一看才见到申生扯着他的衣角,不让他离开。

「噗,二师兄你就教人家几招嘛,你看他多可怜啊。」那穿着武装的姑娘不禁笑了起来。

「都在闹甚麽?」一个打扮精练的大娘走过来,看着申生说:「表演了这麽久俺们也饿了,你要学就跟我们回家,吃个便饭後叫傻大个较你几招,省得你老缠着,我们还用不用做生意?」

「好耶!」申生眼前一亮,连忙抱着自己的蜜饯跟在大娘身边。

刘盈傻眼了,他无措地绞着衣服站在原地,犹豫地看着申生。他娘亲告诉他不要跟陌生乱跑,可是放任申生一个人去又不是大丈夫所为。

申生无所谓得很,因为他知道自己身边跟着数个暗卫,只是不知具体的方向在哪而已,况且他为出宫也作了不少准备,怀中可是有不少的药粉呢。

可怜的刘盈完全没有这个自觉,他还以为今天真的只是和申生两人遛了出来,所以很担心地看着申生。最後他把心一横,跑到申生身边说:「哥哥你别丢下我。」

「唷,是两兄弟啊。」大娘笑了,不禁捏了捏刘盈可爱的脸蛋:「这副模样,我们又不会把你们吃掉。」

「俺们干的虽然是粗活,还不至於拐卖小孩子。」那大汉朗声道:「俺们就住在小巷子的第三户,有甚麽事随时找俺们!」

申生一同笑了,笑得是那样的天真无邪,就好像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孩而已。

莫宁在皇宫接到密报後,忍不住喷出了口中的茶。

他发现长公子比起他父皇还能折腾,他父皇至少还知道‘死’字怎麽写,而他连人家是好人还是坏人都没有弄清楚,就真的跟着别人回家了!

──这对父子都不是安份的人。

111申生被狠打了

申生在外面玩了一个下午,不单蹭了一顿午饭,还学会了耍斧,他买了一把小斧头给自己耍着乐,虽然不及对方的招式好看,但也是有模有样的。

越近皇宫,刘盈的脸色越难看。他跟申生离宫出走时没有想到後果,此时他才想到与长公子这样离宫,到时恐怕申生不会受到甚麽处罚,而他下场会很惨……就像陪读的书僮一样,主子在课节上做错了甚麽事,书僮要代为受罚。

刘盈怯生生地扯着申生的衣袖,忐忑不安地说:「公子,我……我……我还是先回家吧……我不跟你进宫了……」下意识地他选择了逃避。

「怎麽?不是说好回宫拿回你的衣服麽?不换的话怎样回家啊?你娘亲会问吧?」申生奇怪道。

「可……可……可是……」刘盈结结巴巴,说不出完整的话,总不能跟申生说他害怕受罚所以想不道义地把申生抛下吧?

「两个公子,到了。」车夫在外面朗声道。

申生先跳下车,给了车夫一点钱,然後回头催促刘盈说:「快点,再不回宫就赶不上晚饭了。」

刘盈扭扭捏捏地跟在申生身後,那小脸整个垮下,沮丧极了。

而申生在前面跑步,根本没有发现他的小伙伴已经被吓到半死。

跑到宫门前,申生就不像离开时那样偷偷摸摸了,理直气壮地拿着腰牌,对守卫喊道:「我是长公子,让我进去!」

刘盈也摸出自己的腰牌,低着头交上去。

「长公子,刘盈公子。」守卫连忙行礼,把大门打开,让申生和刘盈进去。

扶苏一早便派人守着各个门口,所以申生和刘盈才一进门,便被请去见扶苏了。

可能扶苏从来没有打过他,因此申生这次离宫有恃无恐,脸上丝毫没有愧疚的神色。反倒是刘盈走在後面,越走越心虚,要不是从小的教养告诉他皇宫是扶苏的天下,没有可能逃得出去,否则他真想奔门而逃了。

「参见父皇。」「参见陛下。」两小孩同声喊着。

扶苏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然後回头对身边的宫人吩咐道:「把刘小公子带回去换洗……然後送回刘家,让他受惊了。」

刘盈傻傻地被宫人带走,临走时他还不安地回头看了申生一眼,似乎有点担心他的小伙伴会被揍狠了──尤其扶苏这表情,跟他每次闯祸时他娘亲的表情是一模一样的。

申生还是懵懂无知,依然无惧地看着扶苏,小身型直挺挺的,看上去的确有几分气势。

扶苏二话不说,屏退了左右,二话不说抄起申生,把他按在大腿上,直接打屁股。

这可把申生吓愣了,他趴在扶苏的大腿上,半天才想起要反抗。可是扶苏虽然不算强壮,但对付一个小孩还是绰绰有余的。申生被按着打了半天都挣扎不出去,只落得一巴掌比一巴拳重。

申生那吃过这种苦,他不禁哗哗大哭起来,叫嚷着:「父皇父皇,你为甚麽打我?」他心中无限委屈,长这麽大扶苏都没有这样扁过他,他觉得只是出去一趟,整个世界都变天了!难道他父皇已经不爱他了吗?

好一会儿,扶苏才把已经哭得喘不过气的申生放下,让人给他拿来了一张长榻趴着,不让受伤的屁股伤得更重。

扶苏板着脸,严肃地说:「我以前不打你,不代表你没错,而是觉得你懂事,所以可以好好教。但今天你看自己干了甚麽?你知道你的失踪让到宫中费了多少人力物力来寻找你?你要出宫,可以,跟我说一声,带着守卫安安全全地出去,父皇就由你去了,这样偷跑让父皇担心﹑让宫人费心之事,实在不能鼓励!所以我今天要好好地教育你一顿,下不能为例!」

「可……可是莫叔叔的暗卫跟着!」申生硬着颈子辩驳。

「今天有暗卫,下一次要是连暗卫也没有及时发现,你打算和刘盈就这样在街上游玩?完全不顾自己的安危?你身为秦国的长公子,往日也会是万人之上的皇帝,你看父皇虽然常常出宫,但那一次身边没有带着人?你这样让我担心,你说该不该罚?」扶苏皱起眉头:「我不打你,你还以为自己有理了?」

申生扁着嘴,仔细地想想,也发现自己理亏了。到底是被扶苏宠得太过,一时想说逃开宫人的视线偷跑出去游玩,完全没有考虑到其他事情。如今让扶苏一说,申生也是个聪明的,很快便理解扶苏话中的意思。

──出宫玩是可以,但不能让别人担心,也不能浪费宫中的人力物力!

「父皇我错了~~」申生扑到扶苏身上,只差没有把扶苏撞到岔了气。

「错在哪?」扶苏依然没有笑脸,很严肃地问。

「下次我出宫一定会先跟父皇报备……还会带着守卫出去!」申生说。

「嗯……痛不痛?我没有扁得很用力吧?」扶苏揉揉申生的小屁股,这是他第一次这麽狠教训申生,他自个心中也觉得痛。

「痛极了!父皇好凶!」申生适时撒娇,把扶苏最後一把火也灭了。

扶苏让湘儿拿来药膏,给申生仔细地敷上。两父子很快又回复昔日的感情,乐也融融。

只有莫宁听到这结果时,摇头直叹扶苏真是把申生宠得太过。

九月时,扶苏已经把权力掌握,然後适时把政务分散给不同的官员负责,因此他又闲了。

此时申生又磨着让扶苏带他出宫见‘师傅’,扶苏想着事情也了结得差不多,便答应了。

申生熟络地拉着扶苏穿过大街小巷,直接去到那群杂耍的技人的住处敲门,没一会儿门打开了,扶苏却意外地看到熟人。

扶苏挑了一下眉毛说:「任兄,好久不见啊……怎麽这麽狼狈了?」

此时的任一绝对称不上整洁,身上的衣服挂着烂菜残渣,刚被狠狠地泼了一身污水的样子。

「苏……苏兄……」任一怔怔然,手足无措地纠结了半天,才说:「苏兄,你怎会在这处?」

「我儿子的师傅在里面。」扶苏指指里头。

「啊……那……你好走……好走……」任一语无伦次,连忙走出去。

那身臭味让扶苏皱了一下眉头,申生更是直接捏住鼻头。

任一尴尬地说:「抱歉,让你见到我这样狼狈的一面……」

「发生甚麽事了?」扶苏倒不是关心任一,而是纯粹想八卦。

「内里有父亲的旧友……不过他不太想跟父亲……没事没事……你找你的吧,我回家先洗涤一番。」任一摆着手,然後走了几步,忽然回头,说:「……对了,苏兄……十五日时我家摆喜酒……方便的话来赏面,喝小弟的喜酒吧。」

扶苏拱手,严肃地说:「一定。」

「那就好了……就这样吧……」任一有几分失魂落魄地离开了,背影看着有点凄凉。

「爹爹,他很不高兴哦?」申生疑惑地道:「结婚了不应该是高高兴兴的吗?」

「哀叹自己失去自由之身吧。」扶苏摸摸申生的头:「不带我进去看你的师傅?」

「好勒!」申生拉着扶苏,一边叫嚷着说:「师傅师傅,我带我爹爹来了!」

「甚麽玩意吵俺!」院子里传来一声骂街的声音。

一个彪形大汉踏出来,嘴上还在骂着:「俺好好的一个下午又让你这小鬼给搞混了,说吧说吧,又要来甚麽事儿?耍斧耍枪,我能教的都教你了!那来这麽多东西给你学?」

「嗷嗷,是我爹爹来了。」申生抗议道。

「啥?你还把你老子带来?」那大汉有几分傻眼,他以为申生闹着玩就算了,他也没多认真在教,现在连老子也带来是怎麽一回事?

「先生好。」扶苏拱手道,文质彬彬。

「这……勒……」大汉手足无措,在衣服上擦掉了手汗,连忙笨拙地学着也行了一个礼:「你……好勒!」

「师傅师傅,我把爹爹带来了,你教我你的风火大旋转好麽?」申生扑到他身上。

「少来,你白吃老子多少米饭了?」大汉虽然骂咧咧,但还是小心地接着申生。

「呵,好玩的小人儿又来串门儿?」一声嘻笑声从院里传出,然後门口忽然来了一个打扮得浓妆艳抹的大娘。

她先是取笑了申生,然後回首看到了站在一旁的扶苏,立刻脸上一僵,慌忙地跪下:「皇……皇帝!」她曾有幸在楼阁上远远地看了扶苏一眼,那身形是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哎……」扶苏摸着下巴,没想到居然被人认出。

「啥玩意?」大汉傻眼道:「皇帝老子不是在他自己的家里麽?」

「呵,在家也能出来玩啊……起来起来,不用这样紧张。」扶苏把大娘扶起来,悻悻然地摸着鼻子道:「我今天微服出宫,不必行这麽大礼了。」

大娘站起来,落落大方,只有大汉站在一旁抱着申生,不知自己是跪呢?还是继续站着?

112任一的告白!

大娘也是个爽直的,扶苏已经摆出随和的态度,她也就打蛇随棍上,俐落地拉着大汉,把扶苏请进院内。

院内其实很平常,只是一个小小的宅院,内里开辟出数个不同的空间,有煮饭的地区,也有洗衣服的地方。扶苏一踏进去,抬头就见到古代的女性贴身内衣在风中飞扬。

「……」扶苏觉得,这家人挺开放的,而他也是第一次见到…嗯……古代的女人内衣。

「呃……让公子见笑了……」大娘尴尬地冲着另一个小姑娘做了一个手势,那小姑娘吐吐舌,立即把湿淋淋的衣服全都收起来。

「俺……俺……」大汉此时才开始回神,开始摸着自己的後脑吞吞吐吐地说不出话来。

他心想:妈啊,这也太吓人了,那小孩儿居然是皇帝的!

「啊?」扶苏回头,非常自然地拍拍他的肩:「不要紧张不要紧张,怕我啥呢?我又不吃人?对不对?宝贝?你爹我吃人吗?」

「不吃!」申生大声道,然後对大汉说:「虎师傅你不要怕我爹,他人可好了。」

大娘摀着嘴笑着说:「是呢,几年下来也没杀一个官员,这可是历朝历代最为少见的。」

扶苏摆手:「别提这些,今天我就只是个普通的父亲,来拜见一下犬儿的师傅,这麽简单,弄得这麽复杂干嘛?」

「俺哪敢当他师傅勒?」许虎指着申生怪叫,被大娘一手拍掉他的手指。

大娘捏着丝帕笑着应了:「说甚麽师傅,来玩玩就好。」难得能攀上扶苏这棵大树,她自然不会放过机会,赶快把这个应下来,打好关系,那可是未来的皇帝──谁不知道扶苏守着这个宝贝,连後宫都不曾再去了?

「礼数总是要的。」扶苏从怀中拿出一个玉佩,亲切地交到许虎的手上,真诚地说:「师傅好好教,孩子不听话就打,好吗?」

「爹!那有你这样!」申生瞪大眼睛。

「你就是欠揍。」扶苏瞥了他一眼,申生立即闭嘴,毕竟他爹没多久前才扁完他。

大娘也乖觉,她发现扶苏不是在说笑,立即又接话了:「当然当然,放在我们这处,绝对不会学坏,要是有错我们也不会留情地教训。」

「大姐,你……」许虎目瞪口呆,手在她面前乱挥,焦急地说:「你是不是疯啦?他……他……」

「他甚麽?来谁了?」一个清脆的男声从他们身後传来,扶苏回头一看,就见到一个书生打扮的男人,踏进院内。他看到扶苏的第一眼,脸色便有点僵,但很快会回复正常的脸色──显然他也认出了扶苏是何许人。

「来贵客了,小子,是你爹吧?」书生肯定地说。从申生跟着他们第一天开始,他就知道这小孩子来头不小,也只有许虎那傻大个才会把申生当成是普通小孩的在教训。他们几人都不说,就看许傻何时才会发现。

「奸人,他是我伟大的爹爹!」申生一向以扶苏为荣的。

「你好。」扶苏对他虚拱了一下手。

「客气客气。」书生也立即回礼。

「想不到这小子来头还真不小,难怪一直这麽嚣张。」书生感叹道:「我都看走眼了……」他以为申生最多是甚麽官员的孩子,所以说话礼仪都被训练得很标准,却又带了点天真的意味在,彷佛是不懂事的世家公子。却没想到扶苏把小孩养到这麽会撒娇,完全失却长公子应有的气度。

当然最令他惊讶是扶苏的样子,若不是曾经与霍大娘同时远远地见过一脸,他也不认为皇帝会有这样……流氓的气质?

「申儿没给你们很多麻烦吧?」扶苏客气地说:「要是有的话,我回去就好好地教训他一顿。」

「没有没有,不过挺好玩的。」姜宁同时想到了之前一个多月与申生之间的相处,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皇长公子虽然没有皇室的气派,但对老百姓来说却是蛮亲切的,就像他爹一样。

「你们──!」许虎喊了一句:「你们这样太大胆了!」

「许师傅客气了,今天就把我当成普通人,不必太介意身份。」扶苏安抚道。

「可是……可是再怎样不当,俺还是知道你是皇帝啊!」许虎叫着,把申生推开,慌忙说:「这孩子俺不敢收,不能收。」

「甚麽话!?」霍大娘第一个炸了,连忙把他拉到一旁教育了一番。

只见两人在墙角一直争执着,中间还能听到许虎几声‘不行’﹑‘俺不敢’等等的说话。

「让你见笑了。」姜宁歉意道,他们家的许傻的脑子真的不太好使。

「没关系。」扶苏耸肩:「我的身份的确挺令我苦恼的,大家都在说我人傻钱太多不是吗?」──前者是暗讽扶苏在政事上的不作为,後者是嘲讽他只会整天瞎搞一些有的没的‘发明’。

姜宁听到这一句自嘲,却没有笑,反而心中一阵暗惊。因为这话早几天有人对他说过,而且正好是他的好朋友暗地里在喝醉时吐槽的几句话。

他拘谨地笑了笑:「哈哈,都不是说笑的吗?」然後再也不敢用随意的态度面对扶苏了。

扶苏说出那句话倒不是想秋後算帐还是甚麽,只是想替申生小报一下仇,到底是自己的小孩,受了委屈回来家长还是会生气的。

霍大娘看来费了极大力气说服了许虎,许虎被她带回来还是有点愤怒,但见到扶苏又回复那种不安的表情。

「呵呵,这……」霍大娘卡住了一下,因为她不知道应该怎样称呼扶苏。

「敝姓苏。」扶苏彬彬有礼地说。

「苏公子,你看……小申儿啊,放在我们这处,绝对让你放心的。如果你希望派人来看……」霍大娘犹豫了一下,她可不希望自家的院子变成那种皇家的私宅。

「不用,这一个多月申儿也有跟我说一些这处的事,你们人真是蛮好的,我很放心。」扶苏微笑着说,反正申生身边跟着暗卫,何必多此一举呢?

闲聊了一会儿,许虎别扭地接受了简单的拜师仪式,然後扶苏把申生留在那院子里,自己就先离开了。

他两手空空的﹑背着手在街上走着,身前别着一个钱袋,惹得不少小偷借故碰撞想要抢去他的钱袋,可是都让扶苏一一打跑了,渐渐地也没人敢惹扶苏。

要说咸阳城这四年来的变化,其实并不大。只是街道较以往整洁,还有人与人之间的气氛更轻松自在。扶苏在民间的威望依然褒眨参半,加上清谈风气热烈,在街上不时能听到评论他的声音。

虽然漫无目的地逛着,扶苏内心却充满了自豪感──这就是他一手打造的都城,繁华﹑富足﹑人民安居乐业。

「苏……兄。」他身後传来一声犹豫的叫唤。

扶苏往回头一看,却是有一阵子没有见面的任一。

「哎,任兄!」扶苏热情地走过去,拍拍他的肩:「好久不见,看来嫂子对你照料有加,整个人都不同了,精神了不少。」

「你怎麽没有去参加婚礼?」任一没有接话,反而抱怨起来:「只派一个人来,真不够朋友。」

「这不是忙吗?刚好有事要我处理,离开了京师一阵子。」扶苏解释道,心中却是暗想他自己才不是那种不识大体的,他去不是徒然增添了任一的烦恼吗?

这借口用多了,任一都不再相信扶苏。他只是无奈地看着扶苏,心中有着纠结。或许他爹说得对,扶苏从来不是甚麽简单的人,即使认识了这麽久,任一都还不知道扶苏到底是混那一边的,或者说正职是在干甚麽?

说是从商,扶苏又少了那份油味和奸诈的味道,他手上却又从来只会多,不会少。说是世家公子,在京中姓苏的大人物却没有几个,他父亲去打听过,从来没有一人叫做苏华。扶苏就像突然冒出来的人一般,神秘得很。

「算了,」任一也不想多说甚麽,一切都已经过去,以前的痴心枉想,如今他已成家立业,无法再让自己沉迷下去了:「你不想说也没人能勉强你。」

「你今天挺不客气耶……」扶苏有些惊讶任一居然会用这种口气跟他说话,彷佛已经破罐破摔到一种程度,就是不再顾及任何人的感受或自己的形象。

「我还要跟你客气甚麽?」任一恼怒地说:「你连我的宴席都不来参加。」

「拜托,我是真忙,不然我会不去吗?」扶苏皱起眉头:「你认识我这麽久,我有跟你说过谎吗?」

任一被咽住了,仔细想一想,扶苏一直以来的话要麽是不可考证的,要麽就是空泛,根本没有实际地说自己是甚麽人或者是做甚麽工。

「那我跟你说,我喜欢你很久了,你会怎样?」任一认真地盯着扶苏的眼神,一字一句地吞出来。

「……」

扶苏不明白话题怎会一下子拐到这麽奇怪的地方去?

113楚国沛国已灭

两人站在街角沉默已久,扶苏反应不过来,有几分无语,反倒是任一开始有点急躁,彷佛想借此甩开甚麽不好的过往。

「告诉我吧,我已经准备好了。」任一紧紧地闭上眼睛,双手放在身侧紧握着,连额头也冒出了汗水。

「我不喜欢你。」扶苏淡淡地说。

任一整个人都垮下来,虽然心中有准备是一回事,但亲耳听到,心中还是受到了猛烈的撞击,痛得连呼吸也觉得困难。

扶苏转了身,丢下一句:「短期内我们还是不要再见面了。」

任一目送着扶苏离开,最後他依然没有把心中的话吐出来,只是这样站在街角,静静地看着。

扶苏走了几步,心情完全被败坏得彻底,看着满街的人流索然无味,乾脆提早回宫去了。

到了十一月初,军中传来捷报,首战取得了胜利。咸阳城内上下同欢,高声歌颂秦军的勇猛和实力超凡。

朝堂上参秦牧的奏摺一夜之间完全消失不见,改为口耳交道的称赞。

在这一片欢乐的时候,扶苏却觉得有点儿寂寞……

申生现在除了学习外便是整天往宫外跑,扶苏彻底感受到何为儿大不中留,虽然只是壮年,但他却觉得自己心态有日渐变老的样子。

果然太过安逸就容易消磨意志,现在朝堂上的官员大多是自己一手提拔的,行事顺畅了不少,扶苏再也不用绞尽脑汁与大官斗智斗勇,每天上朝就是听报告,然後讨论,再把事情的处理方法颁布下去。

外部虽然在打仗,但京中一带的百姓却过得很舒适,一来扶苏从不滥收税,二来他彻换的官员到底是比较年轻,还没腐朽,较为有朝气。所以百姓的生活也因此而改善。

打仗,一打便又是三年。

期间扶苏为打发时间,醉心在研究各种东西之中,不少现代的东西如抽水马桶等都在民间流行起来,还有玻璃的研制也得到了突破,望远镜终於可以大量生产,但目前只提供给有军阶的将领使用。

三年一晃而过,日子彷如流水,在不知不觉间便从指尖遛走了。当扶苏在京中收到了捷报,说是秦牧破了楚国时,脸上一愣,似乎是没想到楚国这麽快便被灭了,同时亦觉得有几分不真实的感觉。

扶苏上上下下地把捷报看了很多次,上面都没有提到项羽的存在,他满肚子疑问,只能等秦牧回京再行询问了。

「陛下?」传信的士兵单膝跪着,等了很久都没等到扶苏的回应,只能斗胆轻唤了一声。

「哦?」扶苏惊醒了,掩饰了诡异的神情,连忙说道:「你先起来吧,辛苦你了。来人,把这位先带下去休息休息,不要累坏了身体。」

「谢陛下!」传信的士兵狠狠地叩了一个头,然後跟着宫人出去了。

扶苏坐在书桌前,看着那张沧劲有力的字条,提笔想了半天都不知道应该怎样回信。

最後扶苏只回了两个字给秦牧:想你。

秦牧收到信时,正在督军收拾残局和安抚楚国的人民。这次他吸取了之前的教训,狠了心把所有楚国的宗室都杀得乾净,整个楚国一片哀号,很是凄凉。

当时他正在阅兵,亲看着快马赶来的传信兵跳下马,然後急步把扶苏的信件交给他。秦牧接过信後立即打开,便不禁一愕,再仔细地看着那两个字,许久後才脸色平静地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