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会是白……不,会是萧宁吗?”
阮暮灯顺着萧潇的指点,果然看到一串刻在骨片上的蝇头小篆书就的招魂令。
“不,我觉得不太像。”
萧潇摇了摇头,将骨片重新装回黑底蓝白花的小布袋里,随手揣进外衣口袋中。
“如果是萧宁的话,他有太多种办法能将‘东西’送进我家来,没必要用这么迂回又麻烦的手段吧。”
“等等!”
阮暮灯连忙去拉萧潇的手,“你打算把这块来历不明的骨片就那么带回去?”
“不然呢?难不成就扔在这里吗?”
萧潇无辜地耸耸肩,指了指稍远处的垃圾桶。
“万一这骨片在三更半夜里真引来什么‘东西’,就算没有殃及到来停车取车的无辜路人,只是传出什么闹鬼的名声的话,也很麻烦啊!”
他盯着自家徒弟,十分认真的教导他:“会影响楼价的,我们的房子可是很值钱的,绝对不能在这个上面吃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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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萧潇似乎不觉得那骨片是什么危险物品,不过阮暮灯一想到,有人为了将这玩意儿搁到他们车上,甚至不惜动用犬鬼制造了一场车祸,他就觉得,光冲着这等执念,就绝对不能轻忽对待。
他特地用丹砂和符咒布了个可乱阴阳、困鬼神的四方阵,才将骨片小心翼翼地放进去。
“没事儿,这种招魂令最忌天地阳气,一般要在子时以后才会起作用的,现在时间还早得很呢!”
萧潇朝一回来就在书房里忙活的阮暮灯招了招手。
“现在时间还早,我们先填饱肚子,再慢慢研究它也不迟嘛。”
因为惦记着骨片的事,而且时间也已经耽搁到接近九点了,阮暮灯也没心思做多么复杂的菜色,飞快地做了盘炒饭,配着紫菜蛋花汤,两人随随便便地对付了一顿。
饭后,他们就窝在书房的沙发里,其他事情什么都不干,专等着那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上门。
自从萧潇在昏睡中醒来,接受了和阮暮灯从师徒关系变成恋人关系之后,他在私下场合里几乎从不掩饰自己和阮暮灯的亲密。
就像现在这样,两人同坐一张双人沙发,萧潇就跟没骨头似的半窝在阮暮灯怀里,头枕在他肩膀上,一只手从他衣服下摆探进去,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他的脊背。
“没事,真不疼了。”
新长的皮肤触觉总要敏感一些,加上一天三次被萧潇摁在褥子里抹那些生肌祛疤的灵药,阮暮灯常常会觉得背上疤痕那块刺痒刺痒的,现在被萧潇跟抚琴似地来回拨弄,更是撩得他觉得身体都热了起来。
“我摸着怎么总觉得这些疤痕似乎没怎么消呢……”
萧潇嘟嘟囔囔地抱怨着。
在蒋真人墓中的时候,他不过是只虚弱到濒死的狐狸模样,只能被阮暮灯揣在胸前、护在怀里,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无能为力。
那时萧潇虽然看不到阮暮灯背上的伤,但眼看着他为自己不要命的样子,终于体验到了心疼、懊恼、悔恨和强烈的不甘,以及他原本以为自己此生都不会感受到的,属于情爱的悸动。
——除了抱着他的这傻小子,再也不会有人这样,掏出一颗完整的真心,毫无保留地捧到自己面前,不求回报、不计代价,只一心一意对他好了。
从心动到深陷不过是在一念之间,当时萧潇只觉得,他从前那些考量和顾虑都傻得可以。
想来他自诩精明一世,却看不破一个最简单的道理。
与其顾忌两人之间几百年的时间鸿沟与观念差异,担心他这徒弟终有羽翼丰满离巢独立的一天,还不如遵从本心——爱上了,就是爱上了。
“怎么了?”
阮暮灯不晓得萧潇摸着他背上的旧伤,脑内就陷入了回忆的小剧场里,只觉得自家师傅的眼神不知不觉变得复杂难明起来,手指还无意识地顺着他的脊柱曲线,一路往下游移,感觉着就快要够到他的尾椎了。
他连忙换了姿势,将萧潇不规矩的爪子从衣服里逮出来,捏在手心里,同时低头抵住对方的额头,和他四目相对。
“是有什么不对劲吗?”
“没什么……”
萧潇朝阮暮灯露出一个眉眼弯弯的甜笑,一探头,快速亲了亲恋人的嘴唇,“我在想,要怎么宠你才好……”
反正他有积累了好几个甲子的情话存量,以前没机会也没对象可说,好不容易总算找到个可心之人,自然跟不要钱似的往外倒了。
阮暮灯到底脸嫩,被萧潇的突然袭击搞得眼角耳根全都绯红一片,要按照这些天来的习惯性套路,他就该反手把人给摁在沙发上,直接来个就地正法了。
不过毕竟他们呆在这儿可是有正事的,实在不是享受风花雪月、巫山云雨的时候。
阮暮灯愤愤地托着萧潇的下巴,照着嘴唇回敬了几口,又赶在撩出真火前将人放开,推到旁边让对方坐好。
“十二点了……”
书房里没有开灯,只点了几根白蜡烛,影影绰绰地照亮着桌上的四方阵,以及阵法中心的圆形骨片。
不知何时,窗外起了风。
伴随着秋风叩击窗扉的“咚咚”声,一道纤长的白影飘飘悠悠地一掠而过,几乎和窗纱飘动的残影融为了一体。
“来了。”
萧潇笑笑站了起来,几步走到窗边,呼啦一下推开了窗户。
第 112 章、十二、玉蝉05
当萧潇刚靠近窗户, 那白影就像见了猫的老鼠一样, “嗖”一下闪进树影之中,消失了个没影儿。
“事情感觉有点儿不太对……”
阮暮灯蹙起眉, 对萧潇说道:
“不管做手脚的人是谁, 如果只是为了把这么一条幽魂招来, 是不是也太小题大作,白费劲儿了。”
尽管刚才那白影只是在窗外一闪而过, 不过阮暮灯现在的慧眼已经练的很是精纯, 即便只有短短一瞬,已经足够他看清楚那东西的真面目了。
那是一个人形的幽魂。
慧眼之中, 它呈现出一种灰白的颜色, 和当年他第一次跟着萧潇出任务时, 在港城荒郊野外“请”回来参加岳嘉鸿儿子的婚礼的“宾客”们身上的光晕很相似。
这样的气晕颜色,说明它虽然带着阴气,的确应该是阴魂怨魄一类的鬼物,但却并非什么杀戮成性的凶煞厉鬼。
像这种程度的阴魂, 也就能在夜里惊哭那些囟门未闭的小儿。民间都有许多土法子能够将它驱开, 比如佩戴上红绳编的串着丹砂、桃木、桃仁的小挂件, 或者干脆在枕头下藏把剪刀断刃什么的,好打发得很。
想凭它们来对付萧潇和阮暮灯,简直是天方夜谭——别说只是来一个,就算来一个连,也是不够送菜的。
不过正是因为不合常理,才让人觉得可疑。
所谓“物之反常必有妖”, 窗外的那一缕幽魂越是显得弱小而无威胁,反而越是令阮暮灯不敢掉以轻心。
“这样它进不来。”
萧潇摇摇头,回身来到房间正中的桌子上,扫开上头的朱砂,再摘掉四角的黄符,将四方阵破坏掉之后,又在礞石粉里混了两撮螺蛳壳磨成的碎末,然后用它们沿着窗棱,一路延伸到桌子,洒出了两条平行的白线来。
“总不能一直和它干耗着,姑且放它进来,看看到底是要唱哪出戏吧。”
那两条白线,是萧潇给窗外那阴魂铺出来的“路”。
礞石粉是十分常见的阴性材料,还带着隔绝阳气的作用。
而那两小把螺蛳壳碎末,是用养在暗房阴凉处的瓦缸里的螺钉壳磨的。这些螺蛳一生从未见过阳光,性极阴且极寒,普通人吃了,少说得腹泻三天,但对术士们来说,却是可以聚阴凝气的好物。
果然,两条线画好,萧潇又带着阮暮灯退到墙角之后,不久就看到窗外那幽魂飘飘荡荡地回来了,在夜风中摇摆飘忽几下,就穿过洞开的窗户,沿着萧潇给它铺的“路”,一直飞到桌上放着的那骨片上,随后白影一闪,融进了骨片之中。
骨片之上,渐渐凝出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来。
那是一位四十上下的妇人,长相端正、眉眼温和,卷发披肩,纵然称不上美女,也有一种她那年纪特有的慈和亲切的气度。
只是她此时面容悲苦,眉毛和眼角都耷拉着,眼眶里蓄着泪痕,看向萧潇和阮暮灯的表情既痛苦又挣扎,似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一般。
“你是谁?”
萧潇估摸着既然这幽魂能把形象具现化到如此程度,那么说明她起码应该是被固魂定魄一类术法祭炼过,所以兴许也能听得懂他说话,还有回答的能力。
果然,只见那女人张开口,说了一句话:“我的名字叫赵晓燕,求两位……救救我老公和子女吧……”
“这是港城方言?”
阮暮灯前些天在港城呆了挺长的一段时间,虽然不会说,但听懂八九成是完全不成问题的。
只是他没想到附在骨片上的这慈眉善目的女人,一开口竟然是港城方言。
萧潇毕竟是活了几百岁的人,走南闯北这些年,各地的方言都能唠嗑上那么几句,于是用不太熟练的发音,回了对方一串问题:“你到底是什么人?是谁让你来找我们的?又为什么要我们救你?”
“我养父名叫赵麒,是港城人,以前和程家有过过节,后来为了报仇,招惹了某个据说很厉害的天师……”
也不知是天生声线轻柔,还是化成阴魂后格外虚弱飘渺的缘故,这自称赵晓燕的女人,说话的声音很软很细。
“当时,他许诺了除了礼金之外,还要用一只玉蝉作为酬谢,可是后来却突然急病而亡,那玉蝉,也没有交到那个天师手里。”
“玉蝉?是什么样的玉蝉?”
这两个字引起了萧潇的警惕。
他清楚的记得,自己在“白山黑水”中的“水”字降墓里,曾经从阵眼的女尸口中抠出过一枚玉压口,正是一只通体乌黑的墨玉蝉形状。
虽然说,蝉于土下蛰伏多年,脱壳羽化重生,因而有“复苏”、“新生”之意,随葬压口做蝉的模样的并不少见。
但那只墨玉蝉不仅玉质上佳,而且背翼旋转交叠,似阴阳鱼互相衔尾的造型,实在非常独特,令萧潇至今印象深刻。
而且,他清楚的记得,当初自己对“白意鸣”还毫无戒心,随手就把那只墨玉蝉交给了他。
“我不知道,我也没见过那只玉蝉。”
赵晓燕苦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
“后来那天师找我们要玉蝉,我们自然拿不出来。然后……然后我莫名其妙就落水死了,而我的老公也被他们带走了……现在、现在我家里就剩我的两个孩子,我很怕他们也会出事啊!”
她说着,抬头看向萧潇和阮暮灯,似乎在揣测他们的想法,顿了顿,怯生生地补充道:
“虽然我没见过那玉蝉,不过我听那人形容过,应该是白玉雕成的,两只翅膀交错成一个漩涡状的花纹……”
萧潇点了点头。
他觉得这白玉蝉的描述,听起来似乎和自己在降墓里带出来的墨玉蝉是一对儿的。
“你是怎么落水的?又是谁让你来找我们求助的?”
赵晓燕的魂魄倒是很老实,她歪着头茫然的想了想,犹疑地回答:
“我也不记得了,好像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自己跳进了维港海里了……”
她想了想,又继续补充道:
“至于帮了我的人,虽然我没见过她的样子,但听过她的声音,似乎、似乎是个年轻的女人……她把我的魂魄附在了我自己的头盖骨上,还告诉我,会让我见到能救我一家的人的……”
她说着,噗通一下,直挺挺地跪了下来,朝萧潇和阮暮灯磕起头来。虽然她仅是一缕幽魂,自然磕不出动静,但那起伏幅度之大,却显然是用尽全力的。
“求求你们,帮帮我吧!!我老公还生死不明,我的儿子和女儿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求求你们,救救他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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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芳街34号宏利大厦B座603房,是这儿没错吧?”
萧潇站在一户人家门前,确认手里小纸条的地址与门牌号码相符。
虽然萧潇和阮暮灯最终也没有从那自称赵晓燕的女子口中问出是谁将她送来的详情,但从各种蛛丝马迹不难猜出,她的那个名叫赵麒的养父,正是那日大闹“程大贵”掌门人程云天葬礼的老人。
而程家后头发生的一桩桩断子绝孙的命案,显然也和赵麒,以及那位神秘的天师脱不了干系。
而且既然陪在赵麒身边的银发红裙的女人很可能是萧宁手下的人的话,那么所谓的“天师”,也很有可能正是萧宁本人了。
想到这一层,萧潇和阮暮灯就没办法对赵晓燕的请托置之不理,即便纠结过会不会又是什么陷阱,依然还是买了机票,第二天就又飞到了港城,去找她藏在公寓里的两个孩子。
赵晓燕给他们的地址,虽然名字里有“大厦”两个字,却是一栋回字形的老公寓,楼龄起码有三十年以上,结构和采光都很不如何,布局也相当拥挤,窗户开得小小的,一条走廊上就有八扇门。
确认了地址无误后,萧潇抬手按了门铃。
薄薄的门板里传来了有人跑动的动静,还有一把脆生生的童音,一个小姑娘一边欢呼着“外卖来啦!”一边打开了门。
“你们系边个?!”
看到外头站的不是提着饭盒的茶餐厅小哥,而是两个从来没有见过的陌生男子,小女孩立刻警惕起来,扒着木门,隔着一扇防盗门瞪着两人,色厉内荏地大声喊道:“快点走啊,不然我报警啦!”
屋里头听到门口传来的动静,立刻跑出一个年龄大些的男孩子来,一把将小姑娘护在背后,抬手就要关门。
“是你们妈妈赵晓燕叫我们来的。”
萧潇抢在兄妹两关门之前,高声说道。
“你讲大话!!”
男孩抵住门板,恶狠狠地瞪着萧潇,眼神像一头失了母亲的小狼崽般凶狠。
他清楚地记得爸爸忽然失踪之后,妈妈那天晚上叮嘱他们千万不要出门,还有让他照顾好妹妹后,就匆匆忙忙出了门,随后她彻夜未归,他也睁着眼睛等到了天亮,等来的却是警察通知他去认尸——他的妈妈昨天深夜自己跳进了海里,已经淹死了。
“是真的。”
萧潇隔着一道防盗门,打量着屋里的兄妹两人。
年纪大些的哥哥,大约十四五岁,长得高高瘦瘦虎头虎脑的,模样很是精神,妹妹则大约八九岁的年纪,眉眼已能看出四五分肖似赵晓燕的轮廓,怯弱躲在哥哥身后,根本不敢看他。
也不知这两小孩到底在屋里宅了多久,头发乱蓬蓬油腻腻,身上穿的衣服也都脏兮兮皱巴巴的,门口还堆了十来个快餐盒,散发出一股若有似无的酸臭味儿。
萧潇叹了口气,对屋里的小男孩说道:
“黄家骏是吧,你妈妈让我带给你一句话……”
第 113 章、十二、玉蝉06
“什、什么?”
即便已经认定了外头两人是不安好心的骗子, 或者干脆就是心怀不轨的歹人, 但黄家骏毕竟只是个中学生,听到萧潇的说他母亲有话要带给自己, 即便不信, 也依然停下关门的动作, 忍不住想听听那人到底想说些什么。
“她让我告诉你。”
萧潇回忆着赵晓燕跟他说过的话,一字不差地复述给她的儿子听。
“主卧梳妆台下面左边第二个抽屉的饼干盒里, 放着她给你的十四岁生日礼物, 祝你生日快乐。”
黄家骏听完,整个人都僵硬了两秒, 然后拉住妹妹, 也顾不上关门, 几步奔回房间里,扑到梳妆台前就开始翻抽屉。
果然,就如同门外的陌生男子所说的那样,他在父母房间的梳妆台抽屉里, 发现了一只空的曲奇饼盒子。
打开以后, 男孩在里头找到了一对护腕和护膝, 还有两张过期了三天的篮球赛现场票——球赛日期正是他三天前的生日当晚。
萧潇和阮暮灯站在门外,耐心等了一会儿。
五分钟后,屋里隐约传来的一大一小两个孩子的嚎啕大哭声才终于渐渐停下。
片刻后,黄家骏拉着妹妹黄思琪,揉着红肿的眼睛从屋里走出来,一声不吭地打开了防盗门, 将萧潇和阮暮灯放了进去。
父母亲一死一失踪,突遭大变又没有靠谱亲戚,俩小孩也不是会理事的,兄妹俩就这么凑合过了快十日,家里自然乱得一塌糊涂。
赵晓燕他们家这套房子并不大,统共也就四十来平方的实用面积,勉强隔出三室一厅,小女儿的房间小的只能塞进一张单人床和一个小衣柜。
而现在这套不大的空间里,到处是随意堆放的脏衣服,开了封的零食和乱七八糟的杂物,用“狗窝”来形容都有点儿埋汰了狗子。
“你、你们……真的见过我妈吗?”
黄家骏扫开椅子上的衣服堆,让两个不速之客坐下,又紧张地追问道:“那她还有没有什么话让你们带给我的?!”
萧潇扫了一眼周围的垃圾堆,又看了看眼睛肿得像桃子似的半大男孩,还有依然在抽噎着的小姑娘,心头莫名地就软了一下。
他一边暗嘲自己果然是上了年纪又收了徒弟,越发看不得小孩吃苦,一边伸手摸了摸男孩的头发。
“我们确实见过她,她还说,让你坚强一点,还有照顾好妹妹。”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也可以让你们见见她。”
虽然附在骨片上的赵晓燕的魂魄已经很虚弱了,这两个小孩又是没有阴阳眼的普通人,不过要让他们见上一面,萧潇自问还是能做到的。
“真的吗!?真的可以吗!!?”
一听还能再见到死去的母亲,黄家骏几乎要扑到萧潇身上,让他现在就把赵晓燕的魂魄弄出来。而一边黄思琪则是又是害怕又是渴望,再也忍不住眼泪,鼻子一酸,“哇”地一声又嚎啕大哭了起来。
就在这个鸡飞狗跳的当口,门铃又响了——这次真的是楼下茶餐厅小哥来送外卖了。
阮暮灯头疼地看着围着萧潇又哭又闹的两个小孩儿,又看了看饭盒里油汪汪见不到两片肉的炒牛河,还有那比刷锅水还稀的颜色古怪的海带汤,照顾了萧潇一年多的家政夫天性占了上风。
他干脆下楼去,在附近超市买了些菜肉,回头给屋里的几个人做了顿像样的午饭。
时间紧迫,阮暮灯也没有机会卖弄厨艺,他做了四碗红烧大排盖面,配上豆芽、花生、黄瓜和鸡胸肉做的凉拌菜,虽然简单,但色香味俱全,甩出茶餐厅的出品八条街去。
两个十来天没正经吃过一顿饭的小孩,狼吞虎咽吃了个半饱之后,就忍不住又开始抹起了眼泪。
“跟着、跟着你们回去的话,真、真的可以找到我老豆吗?”
黄家骏一面打着哭嗝,一面问道。
阮暮灯生怕这小鬼噎着,倒了杯热茶递给他。
“这我不能保证。”
萧潇吃完了自己的那碗面,放下筷子,优雅地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非常有世外高人般的神棍派头。
“但我会尽力帮你们找。”
听了萧潇这句保证,黄家骏立刻振作精神,稀里呼噜三两口塞完了碗里的面条,又啃光巴掌大的肉排,将碗筷随意往水槽里一塞,就开始满屋子乱转,匆匆忙忙地收拾他和妹妹的行李。
“慢着、慢着。”
萧潇叫住正往背包里塞他新得的护腕和护膝的小少年。
“对于你爸爸的行踪,你有什么线索吗?”
“有!我有!”
黄家骏连忙点头如捣蒜,“我们之前报过警,警方查了口岸出入境记录,说我老豆去了A市!警察还说,他是自己买的机票和过的安检边检,所以不能算是失踪,不能立案呢!”
萧潇和阮暮灯对视一眼,心说人果然是去了A市。
“那行吧,你们把东西收拾一下,今天就跟我们回A市吧。”
萧潇朝表情既激动又热切的俩小孩挥了挥手,“记得带上两件你们爸爸经常用的随身物品,比如牙刷、剃须刀什么的,家里应该能找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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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辗转托了些关系,才将两个失了监护人的小孩从港城弄回了A市的缘故,萧潇和阮暮灯他们到家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原本萧潇是没打算将两个孩子直接带回他们住的复式套房,而是想在附近找一家相熟的道馆或者寺庙,将黄家骏和黄思琪暂时寄养在清净地儿的。
奈何俩小孩今天刚刚经历了生活和情绪的双重大起大落,又奔波折腾到这个点儿,神经已经绷到了极限,一听萧潇打算把他们寄养在道观里,稍大的那个还能忍得住没立刻大喊“骗子”和“拐子”,小姑娘已经哇哇大哭,一头撞进阮暮灯怀里死活就是不肯出来。
“算了,还是把人先带回去吧……”
阮暮灯无奈地看着扒住他前襟不肯撒手的小姑娘,朝萧潇摇摇头。
自从给兄妹俩烧了顿午饭之后,也不知是看上了他俊俏英挺的皮相,还是被他的厨艺折服,黄思琪就跟块牛皮糖似的黏上了阮暮灯,连在飞机上也非要坐在他旁边不可。
萧潇没辙,一是不好跟遗弃儿童似的真把人硬丢在道观门口,二是考虑到确实还有用得上他们的地方,只能不情不愿地将他们捎回了自己在A市的住处。
两兄妹被临时安排在了阮暮灯原本的房间,反正现在阮暮灯已经有了更好的去处,早就不睡那里了。
一切料理清楚之后,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两个小孩早就困得睁不开眼睛,几乎是一沾到床就要睡着的状态了。
“等一等,哥哥和妹妹都有,手指伸出来。”
萧潇拿着一套毛细管采血工具来到客房里,硬是将半睡半醒的两兄妹闹了起来,给他们一人扎了一次手指。
“这是要做什么……”
因为实在是太困了的关系,黄思琪都顾不上疼和怕,哭唧唧的捏着棉球缩回松软喷香的被子里,含含糊糊地问。
“用来找你们爸爸啊。”
萧潇回答。
黄家骏“哦”了一声,脑子里想的都是《CSI》里主角们身穿白大褂,捏着“子弹头”做DNA分析的画面,自认为给萧潇的这个举动找了个合理的解释,也就不再多问,钻进被窝,很快就和妹妹一起,睡成了两只小猪。
“带孩子真是够呛……”
萧潇替他们关了灯关好门,一边摇头自语,一边夹着两根毛细吸管,朝书房走去。
他已经不想再拖,干脆打算速战速决,今晚就找一找兄妹俩那失踪的父亲,到底是生是死,又去了哪里。
书房里,阮暮灯已经照萧潇的吩咐,准备好了蜡烛、香炉、朱砂、黄符、铃铛、瓷碗等一应物什。
萧潇瞧了瞧,满意的点点头,“我们这就开始吧。”
他要用的这个术法,叫“应源寻踪术”。
施法的时候,需要失踪的人本人的贴身常用物品,最好还是牙刷、剃须刀一类很可能沾过本人的血的;另外还要有和失踪者有血缘关系的亲人的血作为媒介,越是亲近的人越好。
萧潇先是点好蜡烛,装上清香,祭了令旗,然后摇着铃铛、舞着桃木剑,在香案前走了一套罡步,再画了八张极为繁复的符咒,每一张代表一个方位,通通烧化之后,将灰烬全部控进一只装了清水的瓷碗里。
随后,他将从俩小孩那儿采来的无名指指尖血滴入符水之中,又将他们父亲用的牙刷插入碗里——那牙刷竟在水碗里晃悠了两下,就直挺挺地立住了。
“好了……”
萧潇轻轻舒了一口气,左手掐诀,右手提笔,画了最后一张符,捏在指尖一搓,立刻化成一枚青蓝焰光的小火团。
他将烧着的符纸也放进那只立着牙刷的瓷碗里,小火团非但没有熄灭,反而迅速覆盖了整个水面。
随后,只听“碰”一声脆响,水面像烟花似的炸开,几十上百颗火花四散溅出,纷纷飞出窗户,如同萤火虫一般,散入了夜色之中。
“这样就行了。”
萧潇甩了甩酸痛的胳膊,又掩嘴打了个哈欠,“明天再来看结果,现在回去睡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