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103、
似乎是要进入雨季了。
空气中都凝结着潮湿的水汽, 带点土腥味，不难闻，但总归不那么美好。
盖尔忙里偷闲, 竟有心思登上高处, 瞭望一下这片部落群。
他找的角度很好，这处高地视野开阔，以他的视角能毫不费力地将房屋、农田乃至进进出出的车队收入眼底。
往常为了活动方便一般会缩小身形的魔狼，如今颇为舒坦地变回原型，竟还有些不适应, 高处的风携着丝丝清凉拂过毛发，一切都恰到好处。
若是别的什么时候, 盖尔或许早就舒舒服服地伸个懒腰, 摇摇尾巴找地方睡懒觉去了, 可惜现在不是个好时机。
乌云压城。
风雨欲来。
跟在那个个头不大本事不小的史莱姆身后多年，盖尔经手过无数大大小小的事件, 参与过数不清的战斗，对危险的感知可谓经验丰富。
祸乱四方的恶螭之灾, 东方隐隐传来的水患传闻，向西方行进后已经几百年没有过消息的夜叉一族, 还有贸然来访的摩拉克斯……
若将这一切都认作巧合，那这千年的魔神眷属他也算是白当了。
盖尔深吸一口气，清冷的空气混杂湿润的水汽一路窜进胸腔, 焦躁不安的火苗被暂且压制下来。
连空气中都弥漫着阴谋的味道。
敌人是谁、目的是什么、手段怎样，这些他们都一概不知，唯一清楚的只有一件事。
就像摩拉克斯说的那样。
他们得提前做好准备。
脑子里胡思乱想着，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
“盖尔大人。”
来人毕恭毕敬地行礼。
“准备得怎么样了？”
“属下已经派人挨家挨户去通知，确保每位族人都收到消息, 轻装简行的情况下随时可以动身。”
那人面色凝重，面色有些苍白，但吐字仍然清晰：“军队方面，将士已经准备妥当，严阵以待。还有物资方面，时间紧迫，我们只来得及将必要的粮食和药物进行转移，其他的……只能暂时搁置。”
“做的很好了。”盖尔点点头，属于野兽的竖瞳中竟流露出几分人性化的赞许。
时间确实有些紧迫，在现有的资源里做取舍是必然的，他们的选择绝对是最优解。
生活质量先扔一边，只要粮草这种生存的根本没有短缺，至少活下去不成问题。
“大人，接下来我们该……”
“维持现状，然后，等待。”
等待这场即将到来的灾难，将会以各种方式退场。
是被悄无声息地被解决，还是给他们迎头一击。
即使自己心里也没底，盖尔还是暂且安慰了一下属下：“放心，不过是有备无患罢了。”
“要对我们的神明有信心啊。”
那只史莱姆，他可是个奇迹呢。
104、
说是来做客，结果为了与众仙们研究出一个解决方案，利姆露竟然在绝云间驻留了足足一个月之久。
一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盖尔先生在他临走前就在准备部落的搬迁事宜，就目前传过来的情报来看，准备工作已经差不多落实，部落周边一切安好，没有敌人上门挑衅，族人也没有出现不明伤亡，整个部落一片太平。
利姆露悬着的心也暂且落回肚子里，头一次在众仙口中得知了仙术与机关术，接触到新鲜知识的他不免有些沉迷，时常与擅长机关术的留云讨论争辩到半夜，劲头上来连饭都可以不吃，乱七八糟的事自然就被抛之脑后了。
摩拉克斯倒是对部落情况比较上心，期间来往数次，甚至帮忙敲打了几个周边躁动不安的魔兽。
“看似和平，实则暗起波澜……暴风雨前的宁静吗……”凝视着杯中沉底的几片茶叶，威名远扬的贵金之神鲜有地眉头紧锁。
“就目前来看，似乎并没有什么危险来临的迹象，说不定只是我们想多了呢？”
化作人形的移霄依旧没有舍弃自己那对引以为傲的鹿角，被非人的鹿角衬得妖异的脸上此时挂满连夜研究的疲惫。
“不。”
摩拉克斯摇头笃定道。
“不祥的预感，出自我的直觉。”
移霄无话可说了。
不要小看一位魔神——尤其是一位实力强大的魔神的直觉。
越是强大的魔神，掌控世间规则便越是熟练，通晓得越多，他们的直觉便越发精准。
就当凝重的气氛渐渐蔓延时，摩拉克斯突然撂下茶杯，无奈地抬起双手。
下一秒便被一坨水蓝色的史莱姆扑了个满怀。
“摩拉克斯！成果！成果！给你看我们的研究成果！”
怀里的史莱姆依旧是那样无忧无虑地毫无阴霾，心大到没边的样子即使过了上千年也没有一点改进。
凝重危险的气氛全毁了。
“研究成果出来了？”
“是啊，连我都不敢相信竟然会如此顺利，多亏了利姆露的奇思妙想。”
跟在史莱姆身后出现的留云拍了拍翅膀腾空而起，姿态优雅地落在友人身边，口中是止不住的夸赞。
阿萍也紧随其后赶到现场，将捧在手中的金橙色玉质石块摆在桌上，顺手接过了摩拉克斯大人手中的史莱姆。
她鼓励似的拍了拍史莱姆圆溜溜的脑瓜，又爱不释手地揉了揉。
“利姆露虽是第一次接触仙术仙法，但随着他对仙法了解程度的加深，仙法的使用与开发能力不逊于我们其中的任何一个。”
“起……起司也还袄啦。”被揉得不成样子，利姆露吐出的话都有些含糊不清。
将史莱姆递出去的摩拉克斯在一旁看得好笑，“说起来，仙术虽是由我开辟、由众仙发展完善，但归根结底，它的根源其实来自于利姆露。”
“？”
此话一出，不光是众仙颇为惊奇，就连身为当事人的利姆露也满脸疑惑。
我？我是仙法根源？
我怎么不知道啊喂！不要随便把功劳安在我身上啊！
虽然这个功劳安在身上确实蛮好听的就是了。
语出惊人的摩拉克斯却不打算再讲下去了：“此事说来话长，得寻个时机好好说道一番，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偏头，目光落雕满符文的玉质石块身上。
或许是制作得仓促，几个石块大小不均，符文也雕刻得极为凌乱，学艺不精者甚至看不出个中内涵，好在摩拉克斯算得上“懂行人”。
果然是个极为精妙的想法。
“还是先看看你们所说的成果吧。”
利姆露无语地摊成一滩。
谜语人滚出提瓦特啊！
105、
在闭口不言这件事上，摩拉克斯确实是被冤枉了。
并非是他不想说，而是此方世界不允许他道出其中真相。
仙术、仙法，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使用力量的一种途径罢了。
魔神使用力量的方法源自本源，是与生俱来的天赋，对力量的操纵称得上得心应手，哪里需要自创一套使用理论？
一切的灵感都来自于利姆露的“分别大礼包”，这家伙临走前把一堆有的没的一股脑塞给了他。
别的都还好说，只是那一堆看不懂的书籍——
乍一掀开，密密麻麻的超出理解能力的“未知”差点挤爆他的大脑。
利姆露到底知不知道他在包裹里塞了什么逆天的东西？！
幸好他还贴心地附赠了一本看起来比较基础的识字启蒙，以摩拉克斯的智慧，理解起来还算轻松。
于是时不时读读书便成了摩拉克斯这些年闲暇时的消遣。
越是深入了解，越是受益匪浅。
零星几本不算厚的书籍，背后却仿佛暗藏着一整个发达而绚烂的文明，透过这些传授知识的只言片语，摩拉克斯仿佛敏锐地窥探到了彼方世界的冰山一角。
仙术——符箓、丹药、阵法、外景幻化之术……这些都少不了另一个世界文明的启迪。
不过，即便见识到世界之外文明的冰山一角，摩拉克斯也没有选择继续探索下去。
世界在抑制他的好奇心与求知欲，那段时间，来自高天之上的“警告”如影随形。
这个世界太脆弱了，脆弱到掌管这个世界的神明只能靠封锁整个世界来庇护它，维持它仅有的形体，以防它一时不慎便被外界污染侵蚀、冲垮、崩坏。
在祂眼中，世界之外的一切，与危险、污染与罪孽等同。
而知识往往会成为污染的载体。
摩拉克斯有时甚至会觉得，现在的那位大人好像惊弓之鸟一般，过于紧张地提防着一切有不属于提瓦特的“异端”。
即便利姆露的书是“安全”的，摩拉克斯依旧被若有似无的注视感纠缠了千年之久。
所以，还是稍微隐瞒一下吧……
“摩拉克斯……摩拉克斯？有在听吗？”
“嗯。”沉思中的魔神听闻耳边的呼唤，恍惚间抬眸，迟疑点头：“借用外景之法开辟出独立于此世空间之外战场……”
他将重重心思暂且压下，头头是道地分析：“将战斗地点挪到链接时间的附属空间，亚空间内爆发的战斗不会影响到现实，即便威力再大也伤害不到部落分毫。”
“若是真的能实现这一效果，在战斗中保下部落几乎不成问题。”
“将外景之术与亚空间相结合，堪称天才之法！真不愧是赫赫有名的利姆露大人！”相比起摩拉克斯隐晦的夸赞，仙兽们显得直白很多，彩虹屁吹得厚脸皮的利姆露都忍不住害羞了几分。
就……也不算是他的想法啦……
这不是游戏里最常见的操作吗？进入“战斗副本”什么的……
况且他也只是天马行空地冒出来几个想法，真正动手去实践的还是几个仙兽，他最多在旁边打打下手。
这么说也太恭维他了。
利姆露羞涩地将自己往阿萍怀里缩了缩，小声提醒：“那个……现在的阵法只是雏形，空间之力与外景之法的融合还没经过实践验证，说不准会有什么漏洞。”
“况且，现在开启阵法的耗能太大……总之，还需要再改进一下。”
“总归现在还来得及啦，不如今晚留云和我再加个班……”史莱姆的话一瞬间戛然而止，霎时间升腾而起的魔神之威让在座的众仙家不适皱眉。
利姆露沉默着蹦出漂亮大姐姐的怀抱，落地变为少年模样，肃着一张脸看向众人。
摩拉克斯脸色微凝。
“发生什么事了？”
蓝发的魔神少年眸色黯淡，语气中带着杀意：“看来没时间继续改进了。”
他望望天空。
阴沉沉的乌云压得人喘不过气。
少年暗含怒意的话清晰地传入耳中。
“部落，遭遇了敌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