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阿芬笃信神神鬼鬼,自发现陈宝祺的生意滑倒谷底之后,当即带他到家里的关帝图前拜了拜,祈求不要“浪费大波”。
然而陈宝祺还是只有蒋正一个客人。
第二回见面后,男人又找过陈宝祺两次,每一次都仅仅是聊天说话。不过,虽然处事十分低调,但钞票却给得异常可观。
阿芬很快了解到陈宝祺勾了个有钱佬,顿觉关帝爷灵验无比,又听说对方还把自己朋友当金鱼那样只看不摸,顺口给某人起了个外号——水鱼。
即使对方的形容没什么恶意,陈宝祺却不想让阿芬觉得蒋正是“那种”意义上的客人。在他心里,蒋先生是少数几个对他释出善意的人之一,他绝不会将对方当成Andy时常挂在嘴边的待宰肥羊,因此很少见地说了一长串话替男人辩解。
不过在阿芬看来,这就是陈宝祺深陷恋情的象征。毕竟她眼中这位行踪隐秘的水鱼哥只是一时兴起玩个追欢游戏,就像有人泡妞喜欢大火爆炒,而对方喜欢小火慢炖而已。对于好友陈宝祺的“压力很大找人聊天论”,她也只是故作惊讶地瞪圆了眼,伸手在对方脸上掐了一把。
“拜托你呀宝祺,都知道点你钟就是看上你了嘛!趁人经常来,稍微打扮一下迷倒他得唔得?省的便宜了那些姣婆——你有点职业道德啦,刚认识一个钟的都跟我打过炮,在这种地方大家懂的嘛。”
陈宝祺如她所料,脸红得要滴血。
她笑了笑,看好戏一般道:“放心好啦,秘密情人这种事我懂。你呢,就安心等他带你出街开房上垒咯。”
陈宝祺对着双颊扇着风,小声道:“我……不是……我……他……总之不是那样。”
阿芬可不认为用大包间价要普通陪酒的人是为了聊天,她坚信对方只是在玩花样慢慢把陈宝祺骗到手,但想想好友的生存环境,又不免觉得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被有钱佬玩也好过回去被赌鬼老公打,因此并没有点破。
讨论完水鱼故事的第二日,陈宝祺被阿芬叫出门陪逛街,途中两人路过一座天桥。
天桥在居民区附近连接街道,下方是神婆和相师们的聚集地,四处堆满了色彩斑驳的卦旗与锡纸。虽然时代早已变迁,但这里的鬼神似乎从未远去,它们的代理人还很潮流地紧跟时代脚步,努力以有趣的新式“术法”吸引着来往的行人。
陈宝祺与阿芬等待着漫长的红灯,不时闲谈几句欢场八卦,内容无非是舞场里女人争斗或男人互殴之类。待路灯转绿,阿芬忽然“咦”了一声,随即饶有兴趣地指着对面某处,道:“宝祺,看,是玉兰姨。”
“……谁呀?”
“怎么……你竟然不知道?她非常灵,祖上三代都是神婆,很神奇的!”
陈宝祺并不是很相信神鬼之说,闻言顺着对方的目光,扫了扫神秘感十足的一众摊位,随口道:“……有那么准吗?”
阿芬立即如数家珍般介绍起对方的丰功伟绩。
“之前阿Cat就是来找她转的运,原本生意和我差不多,请过神之后客人加了好几个。还有,半年前做指压的美淑来算命,讲她有些东西说得特别准,很玄。”
“哦……”
“玉兰姨不是每天都来的,走!我们现在就去算。”
“可……我没和其他人有什么过节呀……”
“是啦,都是人家欺负你……真傻!你生意不是一直不好吗,肯定是犯小人,让玉兰姨替你打几下就好。再说,不打小人也可以求其他事!求桃花或者求事业……反正对我们来说,桃花就是事业,事业就是桃花咯。”
言罢,阿芬已经从包里掏了钱出来。
陈宝祺被她绕晕,迷茫道:“好像……嗯……有道理。”
阿芬笑道:“什么叫有道理,我可是为你着想。说真的,宝祺,你不会想着靠陪酒过一辈子吧?吊着那条水鱼,人家看得到吃不到,没准过几天就甩你啦!再怎样都该有几个熟客,才不至于次次都没人点啊。”
“当然不是……我……等我赚够了钱……”
“但……那……可是高利贷呀。”
马夫手下的女人,一部分是失足被骗而无法抽身,另一部分则是因债务过重“自愿”入行。陈宝祺是被丈夫送来赚钱,阿芬则是由父母卖出抵债,虽然想着要努力赚钱换取自由,但一天拿到的钱甚至不如翻滚的利息多。因此,谈及基本没有可能还清的高利贷,两人都是一阵叹息。
阿芬苦笑了一下,随即转了话题,轻松道:“哈,不管那些烦心事了。今天来就是让她旺一旺你,快走吧!”
说完,她便拉着人向对方的摊位跑去。
虽然很早就知道有这类职业,但陈宝祺从来没想着求问过,更不要说花钱找人做法。他有些好奇地打量着这位相传很灵验的“玉兰姨”——一个明显上了年纪的妇人,衣衫是鲜亮的洋红色,脖颈和双手都佩戴着金饰,看上去家境比自己殷实很多。
阿芬已经熟门熟路地掏出钞票递过去,指了指陈宝祺,道:“玉兰姨,麻烦你替我朋友看看。”
妇人笑眯眯地接过钱,示意陈宝祺坐在桌前那张塑料椅上。她抬眼细细打量着他的面容,问过生辰八字,随后掐算片刻,神色不善地挑起了细长的眉。
“怎么,是犯小人?”
阿芬知道陈宝祺有一位不愿意透露身份的客人,但并不清楚他“无人问津”是谁的安排,只想着对方容貌身材都算不错却没有生意,大抵是命格不好的缘故。见玉兰姨的表情,她更笃定了些,对陈宝祺道:“看,我说什么,你生意不好肯定有原因……花钱消灾,让玉兰姨帮个忙就没事的。”
此时,玉兰姨先前拿钞票的笑容已经全部消失,她没有搭理阿芬的话,反而直直盯着陈宝祺,道:“你不像……我见过的那些女人。”
陈宝祺闻言瞠目结舌,更在惊愕之下,不自觉地双手颤抖。
这是他一直不敢为旁人所知的秘密。
不明内情的阿芬却大笑起来,对玉兰姨道:“哈哈哈……玉兰姨,你看那对波简直大如西瓜,如果这都不算女人,我都是男人啦!”
玉兰姨看了她一眼,缓缓道:“在这里这么多年……我从没看到过哪个女人是这样的命格。你知不知道,这个生辰八字集齐了桃花、驿马,日坐红艳与七杀同柱,是普通人压不住的神煞。”
陈宝祺怔怔地挤出两个字:“红……艳?”
玉兰姨的唇角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道:“癸临申上丁见未,甲乙午申庚见戌,戊己怕辰壬怕子,六丙逢寅辛遇鸡……这就是‘红艳’,实在难得一见,我活了六十九年,还是第一次遇到。”
就算不明白这些东西,陈宝祺也听得出玉兰姨口中自己的命格绝非良善。他平日虽不会求神拜佛,但对于这些到底也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当即磕磕巴巴地问道:“……请问……我的命是……不好吗?”
玉兰姨闻言笑道:“不好?傻女呀,红艳是四柱神煞之一!‘禄马相逢作路妓’,凡此命格大多是风尘之人,不知道你是不是呢?”
见到两人惊讶的神色,玉兰姨叹了口气,轻声道:“看来,我是算对了。”
而此时,一直不曾在意过神鬼之说的陈宝祺,也终于为这种玄妙之事所震慑。他呆呆地望着玉兰姨,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对方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平静道:“妹妹仔,红艳就是艳煞……你呢,双目是春水横波,面相既轻且薄,这叫命带桃花、极不安稳。还有唇边这颗红痣……小、靓、色泽赤浓,连带八字里集起的煞……”
她顿了顿,盯着陈宝祺无助的双眼,劝道:“我是你就绝对不会求桃花。”
“你命里已有一枝桃花,煞气太足无法收压……”
“再求,我怕你没命还愿呀。”
“这条街上没几个人有能力帮你破煞,再说,真碰到这种神人,你也拿不出那么多钱。我看不如求个平安就好,或者聚点小财。”
玉兰姨向前挪了挪凳子,伸手拨开桌上散乱的黄纸符箓,从下方取出一根细长的红烛点燃。
陈宝祺的双眸映着两簇小小的火苗。
“你的命格非常少见,只能自己多加注意……先天的东西,后天很少能够化解。”
“那……那现在要……要怎么办呢……”
陈宝祺一着急就会结结巴巴,单是玉兰姨从命格中推出如今是在做“妓”就已经吓了他一跳,更不要说完整地组织语言。
他磕磕巴巴地说了几个单字,才勉强聚出一句整话:“我……能做什么……”
对方也只微微一笑,道:“……能做什么?找男人的时候擦亮眼,记着,桃花越多妨克越多。”
见陈宝祺如遭雷击一般,阿芬心中也过意不去,她本想让对方轻松一些,没料到会遇见这种情况。
“好了好了,就这样吧,走了。”
阿芬匆匆拉过陈宝祺,又放了些钞票在玉兰姨的桌前,开口道:“我们求个平安就好。”
回舞厅的路上,阿芬看了看陈宝祺越来越差的面色,安慰道:“宝祺,没事的,她一定在故弄玄虚,想吓到你之后多收点钱啦!”
陈宝祺显然很是紧张,立时道:“可……可玉兰姨说得确实很准……”
“挑,哪里准!她早就知道我在舞厅做,你是我朋友嘛,肯定也在舞厅做……你就告诉自己好的灵坏的不灵!而且……她说你在做鸡,也不算对呀。”
“我陪睡,你陪酒……还只得一个客人。哈,宝祺,你就算是鸡,也都没被人吃过,她根本算得不准啦!”
“……欸……可是……”
“安心啦,没事的!马上要开工了,你呢,就安安心心等着‘水鱼’今晚游过来找你咯。”阿芬挽了他的臂弯,抿抿红唇偷笑道:“喂,真的不打扮一下?万一他今天带你出去怎么办,尽快拿下咯。”
话间,她的手指还假装游鱼般滑过陈宝祺的手背,让他整个人都抖了抖。
“什么‘水鱼’……呃,他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他很……”
陈宝祺原本就耻于谈到性事,如今听到对方大喇喇地说出让自己拿下蒋正的话,脸上的冶艳红色一直蔓延至耳廓,半晌才憋出几个字来。
“他……他不是那种人。”
阿芬看着他粉脸含羞,谈及对方的时候双眼简直是一汪春水,已经将陈宝祺的真心话猜了个七七八八,当即道:“不管他是哪种人,首先是客人!等会帮你买件靓衫,今晚就勾到他听懂没有?”
“我……不可以……”
阿芬一阵无奈,陈宝祺的生意很差还被人欺负,难得有只水鱼隔三差五地点他出台,竟然还磨蹭着迟迟没有进展。她越想越无语,柳眉挑起揶揄道:“你真以为他花钱是想找人说话呀?那不如打声讯台听女人叫床!不信我可以去问他,到底想不想睡你!”
对方的声音实在太响,一时旁人纷纷侧目投来八卦的眼神。陈宝祺整个人羞得不知如何是好,很快跑进街角的阴影里,阿芬则迈步追了上去。
“喂,别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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