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另一个人的体温透过薄薄的一层衬衫传递到他身上,手臂上流畅的肌肉线条似有似无的蹭着脖颈后的一小块皮肤。两个人的距离近到贺庭屿似乎都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
贺庭屿微微皱眉,他虽然看着温文尔雅,但骨子里其实是个有些强势的人,比起被人搂着,他更倾向于搂别人。
更何况房东的话听在他耳朵里透着点浪荡又轻浮的感觉,让他不太舒服。
房东一点也没察觉到贺庭屿的不自在,他一直都是这么介绍人的,没什么讲究,除了上了年纪的老头儿,其他人甭管是谁,哪怕是袁嘉焱那样的小孩,他也会蹲下来亲热的搂住他的肩膀。
“这是我新来的邻居,当老师的。”
“好俊的后生,”那老头夸了一声,又转头面向房东,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瞧着又瘦了,最近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哪能啊?”房东笑笑,这群老头老太太总是能在只有两三天不见的时间里,看出他身上那点虚无的变化。
介绍结束,他放开贺庭屿,跑到旁边推出来一个黑色的三轮车。这车是十来年前还常见的那种脚蹬三轮车,前头就跟个自行车似的,后面是个大斗,底下装了俩轮,动力全靠脚蹬带动链条。
这几年大部分人都换成电动三轮了,把手一转,“嗡嗡”地跑得飞快,于是脚蹬三轮很快就被淘汰,街上也再难看见这种车。
老头家里条件不差,就是念旧,十来年了这车修了又修,补了又补,还是依旧□□。
房东帮他把车推出来之后,又跑到一边的树底下,将上面的鸟笼一个个的全拿下来,放在后面的大斗里。
“行了,莫叔你骑着走吧。”
“你小子,每次犯这事儿干啥?我又不是推不动。”老头嘿嘿一笑,嘴上埋怨着,脸上的褶子都笑出了三层,随后又亲热的喊了一声:“东东再见。”
随后他骑上三轮,沉默地带着他那一车叽叽喳喳的鸟慢悠悠的走远了。
贺庭屿瞧着房东的眼神有点怪,他真没想到房东竟然还是“老年之友”。
单从他那张不正经的脸上真是一点也看不出来。
贺庭屿知道人不可貌相的道理,但有时候往往都是下意识的判断。看见一个人,或许是因为气质,或许是因为外貌,总有一个大概的基本判断,大脑下意识就这么做了,这个过程总会有出错的时候。要是第一眼就能准确的知道这是个什么人,那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就再难有惊喜的感觉。
房东的交友范围之广泛比他想象的还要强。
不过……“东东?”贺庭屿瞧着房东带着点戏谑的念了一声,尾音上扬,促狭之意扑面而来。
很明显,他记下了刚刚被搭肩膀的仇,现在打算找回来了。
房东明显是有些恼羞成怒了,脸瞬间绷了起来,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贺庭屿。
妈的,他果然还是最讨厌老师了!
贺庭屿见他没搭腔,有点可惜。
或许是见贺庭屿一直看着老头离开的方向,房东以为他对这人有些好奇,于是主动解释道:“他姓莫,你平时要是遇上他了,叫莫叔就行,大家都是这么叫的。”
“他平时不爱理会别人,你和他打招呼他没理你也别往心里去,他就是那样的人,最爱的是他的那些宠物。你要是路上遇见他了,先夸他的鸟,一夸你俩准能聊到一块去。”
贺庭屿眼神一转,有点好奇,“你呢?你也吃过他的闭门羹吗?”
“那倒没有,”房东理所当然:“我一开始就没理他。”所以自然谈不上闭门羹。
房东不是一个热情的人,他平时甚至有些少话,独自一个人待着的时候看着冷峻又不近人情。能跟他成为朋友的,无一不是对方先主动,或者机缘巧合之下的水到渠成。莫叔平时就不爱跟人说话,他也不会主动贴上去。
他没有细说,继续道:“只是去年有一天晚上,我回来的时候听见他的八哥一直在叫。哦,就是刚刚那只黑色的鸟,挺蠢的,只会说你好。”
“那晚那只鸟一直朝着我摩托的方向“你好你好”地叫,我就去看了一眼,结果就抓到了一个贼,那家伙正准备偷我的车。”房东,“如果没有那只鸟,我的车估计就没了。然后我就找莫叔道谢,夸了那只鸟夸了半天,之后我们就熟了。”
末了房东又加了一句,“那只鸟虽然蠢,只能学会一句话,但是关键时候还是挺有用的。”
贺庭屿觉得这老头还挺有点性格,“莫叔家住哪?”
房东指了指旁边的楼,“一单元二楼左边那家就是了。对了,如果你怕蛇或者蜥蜴之类的爬宠,我劝你在莫叔邀请你去他家的时候拒绝他。”
贺庭屿一顿,“……他家里养蛇?”
“对,不过是小蛇而已,养在缸里的不用害怕。”说着他还伸出一根手指,“就这么粗,黑亮黑亮的。”
“行了,我们走吧。”房东说完,带头跑了起来,“刚好我带你认认这边的路。”
对于给自己的钱包添砖加瓦的租客,他的服务一向很周到。
贺庭屿慢了半拍,后知后觉的发现他好像还没有答应要和房东一起跑步。不过贺庭屿目前对房东正处于一种警惕心理,想着多少能观察一下他的为人,就没拒绝。
时间还早,经常跳广场舞的大妈都还没出来,一路上显得有些安静,风中飘着点点不知从何而来的桃花香。房东因为路上要给贺庭屿介绍沿街的街景和商贩,带着贺庭屿跑的比平时慢一些。
贺庭屿则是看了看房东边跑边讲话还一点都不喘的样子有点惊讶,现在对外卖骑手的要求已经这么高了吗?
这体力还真是好。
带着贺庭屿熟悉了周边的环境之后,房东与他分别,一个往附近公园的方向走,一个开车朝市区驶去。
贺庭屿今天没课,一般没课的时候,他会去公司看一看。像他这样的专业技术人员,和很多公司都有合作,挂个顾问的职位。
房东则是去公园带着一群老头老太太做操。
今天是周三,每周的一三五都是他固定带操的时间。他大学学的体育,武术与民族传统体育专业,是在B市上的,大学毕业后才搬过来,到现在差不多有两年的时间。
最开始搬过来的时候,他谁也不认识,院里的人看见他那张脸都绕道走。直到有一天他在公园里打了把太极,规范的动作瞬间就吸引了一群在公园锻炼的老头老太太。
后来在他们的邀请下,房东被迫加入了这个团体,又因为动作过于规范,混成了领操的。
他在院里的人缘交往也是从这些老头老太太这里开始好转,本身这个公园就在绿城旁边,来这里锻炼身体的也大多数都是住在绿城的老人,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整个小区百分之七十以上的老人都知道了有个小伙子,愿意免费教他们打太极。
只是一三五的太极活动房东被迫参与了,二四六的广场舞活动他是说什么都不愿意,于是最后那群老太太也只能放弃。
到了公园,这里已经聚起来了十几个老人,显得在人堆里的房东格外的显眼。
尽管这样的事每周都要上演三次,但他依旧觉得很别扭。在最前面领操的房东无疑是受路人注目礼最多的那个,平时习惯了警惕的,惊艳的眼神,现在再看这跟看什么珍惜物种似的眼神,实在叫他难受。
打完太极,夏老太太叫房东中午去她家吃饭。
夏老太太今年七十岁,但身体却很硬朗,早上起的房东还要早,一大早就在院子里踢球锻炼,就算是冬天也不例外。
有一年的冬天早上经常起雾,天还不亮房东就能在院子里听到“砰砰”的声音,哪怕是因为雾气太大看不见人影,房东也能知道这是老太太又在院子里踢球了。
说起那个球房东也挺好奇的,他不知道那东西叫什么,只是大概见过,像是一个足球大小的球两边接了绳子,然后老太太每天早上就抓着绳子开始踢球,前面踢一会儿,再绕到后面踢一会儿,“嘭”的一声球可以飞老高,最后在绳子的牵引下落下,然后再被踢出去。
“我就不去了,今天出去跑车,在外面吃。”房东拒绝了夏老太太,随后补了一句:“过两天吧,过两天我肯定去。”
听见他的后半句话,老太太这才有了点高兴的样子,拍拍房东的肩膀又亲亲热热的说了几句之后,跟着她的一群姐妹赶下一场的广场舞去了。
晚上,房东收到了来自贺庭屿的消息。
“三天后我哥有空,一起吃饭吧。”
你哥喜欢什么样的?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周六就在房东的期待中到来了。
今天他没有去跑车,给自己放了一天假。房东平时过的挺随性,夏天热,他一般就穿个短袖或者料子轻薄的大花衬衫,腿上套个大短裤,踩着一双人字拖就出门。可今天是要出门跟人吃饭,再穿成那样就不太合适了。
房东在衣柜里翻了半天,近几年的夏装他都买的一个风格,基本全是各种花色的大花衬衫,要么就是黑白灰三色的二道背心,要想找出来几件适合吃饭穿的还真不容易。
最后他从衣柜的下层找出了自己两年前上大学的时候买的衣服。
“呼,还真是不容易,”房东把自己找到的一沓衣服都拿了出来放在床上,又瞥眼看看旁边散乱的一堆衬衫,一种深切的疲惫感涌上心头,“啧,要不还是回来再收拾吧。”他一向不太擅长做这些,每次都要弄好久。
他苦大仇深的盯着那些刚刚为了找衣服而被他随手丢在一边的衣服,沉思片刻觉得自己的想法还是可行的。
刚洗完澡,要是再收拾了这些衣服,肯定又要出汗,澡就白洗了。他想着,然后说服了自己,只把那些衣服随手聚在一团,然后开始思考自己今天该穿哪件。
不能太花哨,贺警官看起来应该不会喜欢这种风格,也不能太沉闷,不然看着多生分似的,不好拉近关系。
也不知道是因为前两年的衣服设计已经不符合他现在的审美的原因,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房东换了几件,站在镜子前左看右看都觉得不大合适。
早知道他就应该去买几件新衣服了。他想着,皱着眉看着那些不堪入眼的衣服裤子只觉得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要不去问问贺老师?他是贺警官的弟弟,应该很了解他哥哥的喜好吧?
房东想到这觉得有理,于是他说干就干,踩着拖鞋敲响了贺庭屿家的门。
“来了!”门内传来一道声音,片刻后,门锁转动,大门向外开启,“是你……你有什么事吗?”
贺庭屿看清门外人的脸,温和谦逊的笑容微微一顿。
他看着眼前的人似乎悄悄挺了挺腰板,然后似乎有点不好意思的问他:“贺老师,我能请你帮个忙吗?”
事实上贺庭屿觉得自己应该是哪里出问题了,不然他怎么会在那张看着十足冷硬的脸上看出不好意思这样的表情。
他微微闭了闭眼,将脑子里不合时宜的想法忘掉,重新恢复了得体温和的笑容,“你要我帮你什么事?”
“也没什么,就是……”
“你能帮我看看我穿哪件衣服比较合适吗?”
贺庭屿听见房东这么说。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衣服?”
“是,”房东看向他,“你现在方便吗?不方便的话就算了。”
贺庭屿沉默片刻说道:“可以,我方便的。”
于是他跟着房东去了他家,然后坐在床边上,看房东换衣服。
“你觉得贺警官会喜欢哪种风格的穿搭?”房东随手就将自己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露出肌肉线条流畅的上半身。
二十多岁的青年身体状态很好,宽肩窄腰,向上脱衣服的动作使肩胛骨连带着背肌整个施展开来,恰到好处的肌肉似乎蕴含着想要喷薄而出的青春活力,凹陷的腰窝性感十足。因为房东是正对着镜子脱的衣服,整个正面都照映在面前的镜子中,贺庭屿几乎是一抬眼就能看的一清二楚。
“你觉得我穿这套怎么样?”
房东的声音唤回了贺庭屿的思绪,他转过头来,看着房东身上一整套的灰色运动服沉默片刻,“换一套吧。”
运动服的版型有点老,还是一身沉闷的灰色,也不能说不好看,毕竟房东的脸和身材在那里放着,但看上去像是老了几岁似的,没了他特有锐气。
“哦。”
房东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也觉得有点不太好看,闻言听话的又拿起另一套准备换。
“你为什么要考虑……我哥的喜好?”贺庭屿说起这个心情有些复杂,越发觉得房东就是想勾搭他哥,看房东的眼神都深邃些许。
房东听了他的话倒是有点奇怪,“今晚不是说好的一起吃饭吗?”
贺庭屿看了看时间,下午三点。
距离晚饭时间起码还有三个多小时,这么早就开始准备,他是什么爱漂亮的小姑娘吗?
贺庭屿眉头皱的更深了,“所以……”
“吃饭啊,”房东,“我要给贺警官留个好印象。”
“上次的见面实在是太糟糕了,”他遗憾的说:“我要让他知道,我真的是个正经人。”
“你觉得这身怎么样?”房东换好衣服又问。
贺庭屿扶了扶自己的无框眼镜,笑的越发温柔了,“再换吧。”
正经人?笑起来像是个身经百战的渣男,不笑的时候又像是小弟成群的大哥,无论是哪一种都跟正经不太沾边。
他想,这不是想泡他哥是什么?
竟然如此直白,绝不能让他得逞。
房东是标准的直男审美,衣服全是紧身短袖加大黑裤衩,偶尔还有几件超大logo或者满印logo的潮牌款式,即使是贺庭屿想让他离贺元良远点,最好能穿的普通一点,也忍受不了他这糟糕的审美,不断提出再换一套的意见。
房东甚至还拿出了秋天穿的卫衣想要往身上套,然后被贺庭屿明令禁止了。
就这么来来回回折腾了半个多小时之后。
“真的吗?还要换?”房东看着自己身上这件颇有些恋恋不舍的感觉,“我觉得这件还可以吧……”
他摸了摸胸前金色的大印花,又看了看镜子,“我觉得还挺帅的呀……”
贺庭屿脸上的笑容麻木又疲惫,但他还是坚定不移的说:“换。”
“哦。”
房东虽然审美不行,但他听劝。
虽然他并不认为自己的审美有问题,他只觉得衣服和人都是没问题的,只是贺庭屿熟知贺元良不喜欢这种风格,所以才让他换而已。
贺庭屿不想再看他穿着那些奇奇怪怪的衣服糟蹋他的那张脸和自己的眼睛,直接从旁边的一堆衣服里挑了两件出来,一件中间印着晴天娃娃的白色宽松短袖,一件是一条纯黑色没有奇怪印花的运动短裤。
“穿这套。”
房东皱了皱眉,似乎不太认同贺庭屿的选择,但他还是穿上了。
“这行吗?”他换完了衣服,依旧皱着眉。房东自己都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买的这条短袖了,他看着中间画着笑脸的晴天娃娃不太满意,“这跟我不搭吧……贺警官原来喜欢这样的吗?”
好幼稚。
房东发出了嫌弃的声音。
刚刚那件纯黑大logo就很帅……这么想着,他将视线瞟了过去。
“好了,就这样。”贺庭屿看他三句话不离贺元良的样子,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拿走了那件房东恋恋不舍的衣服将之塞进了衣柜里,并拒绝了房东想要再换一套的请求。
房东莫名的从他的微笑中感受到一种奇怪的压迫感,顿时不再说话了。
有种小学被班主任叫起来抽背课文的感觉……
贺庭屿见他不再试图穿上那身潮牌大logo的衣服松了口气,原先看他穿着大花衬衫只觉得有些扎眼,虽然瞧着随意浪荡了些,但起码还是勉强可以入眼的。今日才知道更扎眼的还在后头,感谢房东平时没有穿这些衣服出门,鞭笞他的眼睛。
“行了,我回去了,不必送。”贺庭屿摘掉眼镜捏了捏鼻梁,“晚上就在附近吃,不用开车,出门的时候我叫你。”
“好,”房东坐在床边上,抬眼看向贺庭屿,“谢谢贺老师了。”
贺庭屿又瞥他一眼,这会儿看着倒还算有几分乖巧,不如平时那般桀骜。
他不知道这只是房东想起了自己的学生时代,无意间有点带入。
回了自己家的贺庭屿犹豫片刻,还是拿出手机点开贺元良的聊天界面。
他可不想明天的新闻出现——惊!两男子为情所困,当街斗殴!一人竟是当地……这样的标题。
“要是晚上房东有奇怪的动作,你忍着点,别跟他动手。”
“?”
“当然,最好是离他远一点。”
我当然能喝
晚上贺庭屿如约在六点钟敲响了房东家的大门。
“走吧。”他看了一眼跟出来的房东依旧穿着他挑的那套衣服,微微满意。
白色的纯棉短袖面料很柔软,胸前印的画着笑脸的晴天娃娃更是冲淡了房东身上带着的凶痞气质,两相杂糅之下看着倒像是个涉世未深的大学生,而非凶气十足的社会人。
贺元良工作很忙,再加上他们三人住的都不远,贺庭屿就直接在附近找了一家餐馆。学校附近别的不多,就是吃饭的地方的多,味道一般都还可以,但凡能开的下去一年的,起码在口味上都经过了检验。
贺庭屿定的是一家专门做鱼的馆子,提前订好了位置。他们去的时候里面已经人满为患,放眼望去找不到一个空桌。
老板看见贺庭屿来了,远远的就叫了一声贺老师,然后笑眯眯地带着他们走到角落的一张桌子前,“还是留的老位置。”
“好的,谢谢老板了。”
没过一会儿,贺元良便来了。贺庭屿一直在注意着房东的反应,于是就见他从贺元良踏进这家店的第一刻起便将视线转了过去,丝毫不见遮掩,注意力十分集中的一直跟随着贺元良的身影。
“不好意思来晚了些。”贺元良走近他们,房东顺势拉开了身边的椅子。
这是一张四人方桌,原本房东就和贺庭屿挨着坐,分别占了桌子的两条边。贺元良原本准备坐在贺庭屿旁边,结果见房东拉开了椅子,愣了一下便坐下了,变成了和贺庭屿面对面。
贺庭屿见状眸色深沉一瞬。
等他点完了菜,一回头,房东和贺元良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交流着什么,脸上还都带着笑意。
贺庭屿看了眼房东微微眯起的上挑桃花眼,只觉得带着一种不怀好意的兴味,有种轻佻的深情感。他心里一哽,明明已经提前告诉过贺元良和房东保持点距离,但看起来两人相处的简直称得上是“如胶似漆”。
明明是他带着房东来的,半路遇上贺元良就跟着他哥跑了;明明他才是贺元良的兄弟,结果遇上房东之后,两人一路上都走在他身后,他瞧着倒像个单纯引路的。
看着房东说话时视线都不离贺元良的脸,目光似乎也有些灼热,贺庭屿心里更加警惕。
贺庭屿心情有些微妙,因为顾虑着房东对他哥的心思只是他自己的猜测,没有证据不好直接定性,所以和贺元良提起的时候,他也只说房东看起来过于热情,恐怕有别的企图这样提了一嘴,肉眼可见的没什么效果。
就连贺元良在他发完信息后,追问他奇怪的动作是什么,他也只说房东看起来是会撒酒疯的那类人,要是真撒酒疯了让他多担待着点。
餐桌不大,就是一个四人方桌,贺庭屿点了这家店最出名的纸包鱼,加了几个配菜。
然后房东和贺元良嘀嘀咕咕了一会儿,要了几瓶啤酒。
“小子,你能喝吗?”贺元良看了一眼房东。
房东沉着脸,端着个拽的二五八万的表情说道:“当然行。”
他大手一挥,“只要你开口,我肯定奉陪到底。”
“好!”贺元良高兴极了,他工作忙,已经许久没有在外边和朋友一起吃饭喝酒的经历,现在遇着个房东,他顿时像是见到了阔别十年的战友一般,拿起一边的啤酒框框就是一顿倒。
就这样桌上还没上菜,就已经多了三个乘着啤酒的大号玻璃杯。
房东和贺元良都是见着酒就撒欢的人,在主食上来之前,他们就已经喝道到第二轮了。
很快老板将鱼端上来,拆开外面的纸往里面下菜,嘱咐他们多翻一翻,不然底下容易粘。
房东闲的没事,承担起了这个责任,随手就拿了一双干净筷子,然后时不时的将下面的泡面翻起来。很快底下的汤汁就“咕嘟咕嘟”的开始冒泡,辣椒和其他香料混合的香味逸散开来。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房东收了手,在把筷子放一边之前,他用筷子沾了沾汤汁,然后在鱼嘴那里轻轻点了点。
“你在做什么?”贺庭屿瞧见了,他有点好奇,“这是什么开吃前的仪式吗?”
他知道各个地方的饮食习惯不同,有些地方在吃饭前可能会有一些本地流传下来的习惯,这还是贺庭屿第一次见这么奇怪的。
“哦,不是,”房东向后靠在椅子上,整个人透出股懒散劲,“我就是想让这鱼知道知道,它有多好吃。”
这会儿就连贺元良看他的眼神都透着点奇怪,贺庭屿听了这话,再看看那条锅里的鱼,总觉得这鱼的眼睛泛着一丝诡异的光。
“当代撒旦。”贺元良评论道。
主食上了,三个人很快就吃的热火朝天,啤酒更是一瓶接着一瓶的变空。贺元良和房东喝的兴起,就连贺庭屿这个平时不怎么喝酒的人都陪着他们喝了几杯。
“来,继续!”桌上边吃边谈,每个人的人生经历都或多或少的转了一圈,然后就到了房东和贺元良的主场。
房东小时候就学过武术,后来大学也学了相关专业,人又长得高壮,在打架这方面颇有些心得。只是在街巷上练出来的技巧到底不如正规系统的学习,于是两人就这个问题展开了激烈的探讨。
如果这时候有人从他们身边路过,随便听那么一两句,都要先掏出手机报个警,将群架的势头掐灭在摇篮里,为社会的和平稳定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
“你别看庭屿现在穿着西装板板正正的,他小时候也很能打的。”顺着这个话题贺元良说到了贺庭屿,拍了拍他的肩膀对房东说:“这小子以前练拳的,我们还小的时候,他发起疯来我都扛不住。”
贺庭屿只是继续保持着他温和谦逊的笑容,既不反驳,也不应和。
“真的吗?”房东诧异的看他,有点想象不出贺庭屿光着膀子,带着拳击手套站在台上跟□□拳到肉对打的样子。
这种感觉就好像你非要把那清清白白的花摘下来,丢到油锅里去涮个七上八下。
怎么说,就是不搭。
适合丢进锅里涮个七上八下的只有毛肚,非要丢个花进去那不是纯纯找茬么。
“嘿,当然,现在不行喽,”贺元良很是得意的样子,“我现在已经是经历过专业训练的专业人员,至于他,”说到这,贺元良摇了摇头,啧了一声,“不行喽。”
房东还是不大相信的样子,盯着贺庭屿猛瞧,专注的视线就好像X光,要穿过板正的衬衫瞧瞧里面是个什么构造。
贺庭屿一直觉得房东很像草原上的狮子,平时懒洋洋的趴在那里一动不动,就算有什么东西去打扰他,只要不饿就绝不起身,但一旦看见了自己感兴趣的东西,专注起来的时候,他的视线又充满了攻击性。
贺庭屿恍惚之间以为自己又见到了那两点旷野中的野火,火焰不大只有星星点点,却仿佛顷刻间便可成燎原之势。
房东看了半天还是没看出什么,只觉得贺庭屿的冷白肤色和周围有些格格不入。
很快他就不再思考这个问题,总归他和贺庭屿又不会打起来。房东收回视线之后,贺庭屿漏跳的心跳才渐渐回归正常。
不得不说被犹如猛兽般视线盯上的感觉,的确很能激发人内心的征服欲,这是一种仿佛头皮发麻般的刺激感。
贺庭屿皱了皱眉,他已经许久没有打过拳了,如果有机会,他还真想跟房东试试看。
时间就在玻璃杯一声声的碰撞中悄然过去,在谁也没发现的时候,房东喝多了。
他是那种虽然喝多了,但是很会伪装的类型,在伪装自己没醉并且大脑清醒的同时他还很会劝酒,就连贺庭屿都在他的劝酒声中多喝了两杯。因此贺元良一点也没发现房东其实早就醉了,还乐呵呵的和他拼酒。
直到他们买来的酒都喝的差不多准备散伙的时候,异变突生。
房东一把抱住了旁边的贺元良,拉着人就开始嚎,贺庭屿到底是平时也不怎么喝酒,今天虽然喝的不多,但多少还是被酒精影响了大脑,没有及时反应过来,就看着房东扑到了贺元良的身上,一时没站稳甚至差点跪在地上给贺元良拜个早年。
最后场面也没好到哪里去,他坐在了地上。
贺庭屿一惊,他本以为房东是想借着酒劲占他哥便宜,半条腿都迈出去准备把他拉开了,结果却见人直接坐在了地上。他一直维持着的笑容也被迷茫的神情所取代,就跟看着什么自己无法理解的实验结果似的,充满了不解与困惑。
他想,就算是要追人,一定要用这种方式吗?
迷茫让他甚至没有第一时间拉开房东,离他的直男哥哥远一点。
贺元良也没好到哪去,他因为喝酒脑袋转的也慢了些,停顿片刻后才后知后觉地也蹲了下来,和房东视线平齐。
“你这是干嘛呢?”说话一向铿锵有力,斩钉截铁的贺警官头一回语调都有些飘忽了,他扶着房东的胳膊想让他站起来,可就是扶不起来。
一个一米八多浑身腱子肉的男性本就比较沉,房东还非要赖在地上不肯起,差点让想要搀扶他的贺元良都栽一个大跟头。
就在贺元良想要叫上贺庭屿一起暴力解决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听见房东嗷嗷嚎叫,偶尔还喃喃几句:“对不起……对不起。”贺庭屿在旁边看着只觉得房东的眼神充斥着诡异的深情,让他的眉头瞬间就皱了起来。
房东的嚎叫甚至还是中英混合的,每三个对不起中就有一个sorry掺杂其中,听起来的怪异感就像是看见麻婆豆腐里放草莓一样,让贺元良一时呆立原地。
贺庭屿也蹲在一旁,清楚的听见了房东的自言自语,他是真没想到自己跟贺元良临时找的借口竟然成了真,房东是真的会撒酒疯。
断断续续的说完这几句,房东又开始抱着贺元良的腿哼哼唧唧,哼哼两声就再继续“对不起”“sorry”,一副语言系统紊乱的样子。
很明显,房东喝醉了开始撒酒疯了。他像是受伤的小兽赖着母兽嗷呜嗷呜的寻找安慰,配上房东本人一大块的体型,好笑中又添几分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