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灯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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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4章
叶迦难得休息天,躲在美人被窝里还没睡饱呢,被他生生吵醒,蓄了一肚子气去吃这顿迟到的午饭。

伍小可请叶迦在一家地处深巷的中式餐馆吃饭,饭馆门面不大,看似普通人家,进门则别有洞天。光是大厅一水儿的八仙桌太师椅就像是有年头的老物件,更别提雕梁画栋,却又将所有木材打磨的细腻不张扬,看着温润摸着滑手。中央一池睡莲若不是冬天真当难辨真伪,水榭之上一年轻女子抚琴,正在试音,并不旁顾。未到饭点没有客人,伍小可轻车熟路要了一个小包厢,里头更是别致,吊灯复古壁饰朴素,长方形楠木桌上靠窗的位置搁着一个胭脂水红釉瓷缸,两条锦鲤摇头甩尾肥的喜人。碗盏翠绿,连一双木筷都雕花镶金,裹在绸缎里,像个美人一般躺在客人手边只等临幸。

落座即有侍者上茶,茶汤色清味醇,应是一品好茶。叶迦把玩着餐具,这些俱是上等翡翠制成,店家看起来很有些本钱。

伍小可将绣着婀娜仕女的菜单递给他,他是头回来,菜品不熟,便只由着自己口味点了一道清淡的文思豆腐。

伍小可见他面色不佳,便笑说:“一会儿叫你痛快一下。”

叶迦心想以为我是你呀你个吃货。

伍小可不知点了什么,还嘱咐侍者越大越好,椒盐清蒸油炸爆炒红烧精炖每样来一种。

叶迦等侍者出去了才说:“你花在吃上面的功夫让一半给工作,影帝都是你的了。”

伍小可拿着筷子调戏锦鲤,一本正经说:“龙套配角也是需要功夫的,我可都很用功。”

这叶迦不否认,便说:“那你再用功一点,接了刘导这个戏。”

伍小可说:“我不想接。”

叶迦说:“伍小可你不会真这么天真吧,他那身份那性情你不可能跟他好一世!你连他这些天在谁床上过得夜都不知道吧?……我这话不会再说第三遍了。”

菜一道一道上来,做的极精致,盛菜的碟子都是象牙白的薄胎瓷,只看不吃也觉得享受。伍小可面不改色招呼叶迦,叶迦试了几道荤菜,口感鲜润唇齿留香,问是什么肉。

伍小可没有回答,每样吃了一点,便抹了嘴说:“你没必要内疚,我是自愿回去的。”

叶迦的面色顿时有些僵硬。

伍小可是傻,但也不是全无知觉。叶迦不能得罪郑明华,有心想要讨好,所以夏天他和郑明华在片场并不是偶遇,这是很明显的事情。

“我不接刘适这个戏,一是我现在不缺钱,二是,我要是接了这个戏,就没有精力应付他了,我在他身边一天,吃他用他,就应该尽心尽力。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伍小可微笑,茶杯拿在手心里旋转,“再说,我压根也没想能跟他好一世。”

最后一道菜端了上来,切得极细的丝状豆腐羹中间安静躺着一枚金黄色的鲍鱼,香气四溢。

伍小可舀了一勺放在叶迦小碗里,任由他骂他:“……笨的像猪了你。”

两个人吃完了饭,外头大厅生意正开始忙碌,叶迦走出包厢门口才想起来问:“刚才吃的什么肉?”

伍小可随口说:“我的肉。”

叶迦不解,伍小可领他往后面去,进了闲人禁入的厨房重地,抬头只见吊钩上挂了一排猪头。

伍小可说:“烹烧猪头可是这店里招牌菜。”

叶迦哭笑不得。

往回走,经过大厅准备出门,叶迦先刹住了脚步,迎面由侍者带路过来的正是刚才二人议论之人。

郑明华带着师影,见了有说有笑的来人,也顿住了。

只有伍小可什么也没看见,擦肩而过,直接拐出了门。

伍小可在停车场等着,叶迦出来时,他刚从包里摸出第八块牛肉丁塞进嘴里,一句没多问,仿佛他真什么也没看见,要叶迦陪他逛超市买零嘴,顺便送他回家。

叶迦一一照办,如此淡定从容的伍小可倒是让他刮目相看,在今天之前他只觉得他懒惰幼稚而已。他细想起来,还真没有见过伍小可跟郑明华一道出现在公众场合,即便玲珑如师影,得宠时偶尔言语间也会透露出甜甜蜜蜜恋爱的气息,可伍小可,这五年来,他从未见他有过一丝丝喜悦得意,叶迦更加想不通他跟在郑明华身边的原因,不为名不为利,也不是因为狗屁爱情,那是为什么。

他想起了餐厅厨房里那一排大小猪头,打了个寒颤。

师影有很久没见伍小可了,印象中他们相处最长的一次是四年前他拍一部都市偶像剧时伍小可演男二号的弟弟,配角的配角,他甚至都想不起他的演技如何。

伍小可跟郑明华的事他过去听说过,但并没有当回事儿,爬过郑明华床的艺人多了,大多数都是一夜欢好,郑明华并不是那种会特别体贴情人会玩各种浪漫的人,自然他也不会专情,所以他娶妻之事师影并不像贺清晓那样浮躁悲伤,再得宠也不会有名分,他想得明白,他只要能从郑明华那里得到他想要的东西就满足了,当然,如果能收他的心则更好。

伍小可低头擦肩而过时有些傲慢,至少师影是这样认为的,郑明华的脸色立刻就变了,大概是前段时间传言说他有个司机长得像伍小可的事情惹他不快了,师影想说点别的,等在包厢里坐定了,便开口道:“叶迦都找到这里了,这家店的名声倒真是越做越大……”

话还没说完呢,被郑明华放茶杯的声音打断了,嘭的一声。

师影一下子踩不到底,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郑明华像是压着很大的火气,好一会儿,才勉强和气的说:“吃饭不说话。”

师影愈加小心,连下筷时都不敢出声了,郑明华要是不高兴了,绝对的不讲理,小心他烧店铺。

伍小可吃了晚饭又洗车,连管家的车都洗得干干净净,正当他洗得两手通红的时候郑明华回来了,伍小可看着他的车进了车库,然后便是他缓步出来,院子里灯都没有开,只屋檐下前阶上亮了盏几十瓦的照明灯,灯光下郑明华跟黄世仁似的看他。

伍小可看了一眼腕表,问:“吃饭了吗?”

郑明华关了水龙头,问:“中午你看见我了吗?”

伍小可说:“看见了。”

郑明华点头说:“你好的很。”

伍小可似乎听到了郑明华咬断牙根的声音,没等反应过来,就跟个沙包似的被扛起来了。

门是被一脚踹开的,管家闻声便立刻跑了出来,见大小两位爷这副阵仗,直后悔自己跑的太快,小两口玩情趣他个糟老头子当什么灯泡,于是装没看见又回去了,顺带着把门关关好。

伍小可到底没能淡定到那份上,一路被扛着,也恼羞成怒了,就你会生气我就不会了?于是将冻得冰凉的手果断塞进了人家火热的衣领里。

郑明华眉头都没动一下,一路剥他的鞋子裤子,上了楼把人狠狠甩在了床上。

伍小可滋溜一下爬到了床头,踩着枕头急匆匆说:“你把话说说清楚,我去吃饭,你说我跟她们做堆你烦,好,今天我当没看见你,不跟那师影做堆,我安份回来了,你又怎么了你?”

郑明华气得二话没有就去拽他的脚髁,伍小可跌在被褥里,差点折断颈子。

“理由挺足啊你?翅膀硬了?面对面你二话没有就过去了,你他妈眼里还有我吗?!”郑明华操起一边的杂志卷成筒抽伍小可的屁股,抽得哗哗响,伍小可想往前爬,郑明华的膝盖一下子就压在他后腰上,他啊的一声惨叫。

“郑明华你这混蛋你讲点道理!”伍小可控诉,并不屈服的挣扎。

郑明华气笑了:“我跟你讲道理?好!我今天就让你知道,谁是你的道理!”

伍小可差点被倒拎起来,他这时才恨自己瘦,脚髁被那人握在手心里,一路被拖到书房,长裤早就剥了,只一条小内裤,因为生气倒真不觉得怎么冷。

郑明华一手抓着他,一手在书桌抽屉里掏了副银亮的手铐出来。

伍小可大叫:“郑明华你试试看!”

郑明华阴沉沉盯着他:“怕了?”

伍小可咽了一记口水。

郑明华说:“认错!”

要搁从前伍小可肯定立马乖乖就认错说软话了,可今天他也一肚子火呢,还要他怎么做呢,总不至于在那时候还跪下来舔他的脚趾,还是要连师影的一起舔?

伍小可骂:“我认你个猪头!”

伍小可被铐在了书桌桌脚上,桌脚太短了,他甚至不能站起来。

郑明华绕着他走了一圈,问:“你刚才要跟我讲什么?讲道理是吧?好,我现在听着,你讲。”

伍小可坐在地毯上没说话。

郑明华撑着腰笑了,笑完了,蹲下来抬他的下巴:“说句好话就放了你。”

伍小可抿着唇跟他对视,差点没吐他一脸口水。

郑明华等了一会儿,这还是头一回伍小可跟他较劲,以往那次不是任他揉搓爽快了的。

郑明华说:“不说是吧?行,那就在这儿呆着吧啊。”

他真走了。

伍小可的真性情这回是彻彻底底毫无保留的暴露出来了,牙关咬得铁紧,不要说好话,坏话他都不说一句,缩在书桌角落一晚上不肯妥协。

郑明华像逗猫一样把宵夜放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是他最喜欢的芝士,搅拌在蘑菇土豆汤里,一股浓浓的奶香充斥着整个书房。

“过来吃。”他笑眯眯看着伍小可。

伍小可森冷的看了他一眼就没再理他。

郑明华无趣,更不高兴,转身就睡觉去了。第二天一早起来兴冲冲去看,伍小可还是那样子,倚着书桌打瞌睡,那碗汤已经凉透了,一口没动。听见他进来,伍小可睁开眼睛迷糊看了他一眼,便又没再理会。

郑明华于是挺不高兴的上班去了。

管家没见伍小可下楼,纳闷上楼去找,见他被铐在桌脚,大吃一惊,一个人抬不动书桌,他便叫厨娘她们来帮忙。厨娘一见这场景,连叫作孽,伍小可说你们谁也别动,都走,这是我跟郑明华的事。

伍小可从没有这么倔过,连眼神都坚定极了,让管家他们生生罢了手。

厨娘用厚被窝把伍小可裹了起来,又拿热水袋给他烘脚,煮了姜汤端来给他,伍小可却不喝。

郑明华早早回来了,听管家说伍小可一天都没吃东西,一下子怒火三丈,本想去逗一逗,没心情了,甩门又走了。

第二天他没回来,只打电话来问情况,管家平静的报告中听不出来情绪,说伍少还是没吃东西,没说话,也没动。

第三天中午管家先给他打电话来了,说伍少好像不太对劲,叫他好像没反应。

郑明华在公司高层例会上听报告呢,霍的一下就站起来了,一路踩着油门回家,进了书房一看,果然如管家所说,伍小可整个人都软得没有精神气儿了。

郑明华要给伍小可解铐子,伍小可拼命的躲,气若游丝警告:“你别碰我,你解了我也不走,我就要死在这里……”

郑明华头都大了,连连叫管家把郑义找来。

伍小可抱着桌脚就不走,他快要用尽最后一点力气了,脸色苍白的吓人,郑明华掰他的手指哄他:“可可乖,松手,快松手!”

到最后郑明华只能求他了,这是郑明华生平第一次求人,他跪在伍小可身边抱他,吻他的头发:“可可,别跟自己较劲了啊,你乖一点别吓唬我,求你了,乖一点……”

伍小可不知道有没有听到这话,最后他松手是因为他休克了。

伍小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迷迷糊糊听见人说话,一会儿黑一会儿亮,有时安静有时吵闹,他知道自己在做梦,却没有醒来的意愿,躺在床上舒服得不得了,他喜欢睡觉。

可后来他还是不小心睁开了眼睛,睁开眼睛之后他发现自己躺在陌生地方,床边有监护仪传来的他的心跳声,从天花板上垂下来的输液架上挂着一袋子乳白色的营养液,非常大的一袋,足足有三四升。

这地方真像医院。他怎么会在医院呢。

好一会儿他才想起来自己怎么会在这里,动了动僵硬的脖子,扭头便看到胡渣杂乱的郑明华,两只眼睛布满血丝,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郑明华一言不发,神情也未见激动,大手伸过来摸他的额头。

伍小可还是犯困,情绪上不来,脑子也不太会转,他看了郑明华一会儿,慢慢又睡着了。

等再一觉醒来,房间里大亮,有护士正在打扫,郑明华仍然坐在他的床旁看他,胡渣更密了,嘴唇上长了燎泡,双目赤红。

厨娘跟管家在床另一侧,见他醒了,厨娘叫了声阿弥陀佛,凑近了问伍少,伍少,伍少你哪里不舒服?

伍小可想说没事,喉咙火烧疼。厨娘连忙扶他,叫小女佣:“莉莉,快拿水来!”

小莉莉捧着温开水拿勺给伍小可喂,哭着说:“伍少你可醒了,你把我们吓死了!把四少也吓死了!”

管家赶紧叫了一声:“莉莉!”

小莉莉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可管家不让说话一定有原因,她便小心认真只给伍小可喂水。

郑明华双掌擦脸,仰头倒在椅背上长长舒了一口气,而后他站了起来,或许是站的太快了,身形一晃差点摔倒,管家眼疾手快箭步上去扶,郑明华稳了稳脚步,推开他一言不发便出去了。

管家示意厨娘照顾伍小可,他跟了出去。

郑明华站在走廊尽头的窗户边拔了根烟咬在嘴里,充足的光线下他的疲态很明显,管家甭想上去劝他别抽,可见他点烟的手直颤抖,他心一软,下意识的就上去替他点着了。

郑明华猛吸了一口烟,又缓缓吐了出来。

管家小声劝:“您也两天两夜没吃没睡了,这会儿伍少没事,老奴送您回去歇了吧。”

郑明华没说话,抽着烟叹道:“……真厉害。”

管家知道他说谁,心说你就不该把人惹急了,你以为那是个玩物啊,那是个人!

可这话他不能说出来,主仆有别。

郑明华抽完了一根烟,振作了些,说:“一会儿把出院手续办了,带他回家去。”

“那您呢?”

郑明华说:“我去趟公司,省得那帮老东西盘算着造反。”

伍小可回了家,情绪一直低迷,大概真是病了一场的关系,他更加瘦,脸颊都凹下去了。

厨娘问他想吃什么,恨不能给他弄满汉全席,可从前那么爱吃的伍小可却没了想法,半天才说了句随便吧。

厨娘担心的不行,在厨房打转叹息,她是有本有证的一级中式烹调师,可她不会做“随便”这道菜,尤其是从伍小可嘴里说出来的“随便”。

郑明华回来的很早,带了“和盛斋”的松茸灵芝虫草汤,在很久之前他们还曾一道寻欢作乐吃大餐听乐音会看文艺片的时候,他记得伍小可夸过这家店的这道汤做得好,难为它是道药膳,鲜美浓香却没有药味。

他在给汤打包的时候想起来他们确实很久没有一道出来吃饭了,伍小可的性格按时兴的话说叫宅男。郑明华太忙了,陪他吃饭的人形形色色,逢场作戏他玩的开心,没有几个人敢忤逆他,谁不是鞍前马后的巴结,有这样安静本份的陪床,他很安心,也很习惯。

况且伍小可也从来没有说要一起出去吃饭,郑明华都已经把他和那座自己亲自设计督造的深山小家园融为一体划上等号了。那天在“盈月轩”猛地见到他,他穿着一件款式休闲的黑色呢大衣,贴身的驼色羊绒衫松松垮垮裹着小腰身,围巾搭在小细脖子上还来不及围上去,扭头神采飞扬的跟叶迦谈笑,那么年轻漂亮,眉眼间简直风情万种,让郑明华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仿佛家中传世之珍宝赤裸裸晾在众人面前让人垂涎受人觊觎一般。他弄不清楚这感觉到底是怎么来的,伍小可不是没上过荧屏,不是没有见过人,可那一刹那郑明华确实非常难受,揪心似的,怒火烧得心疼,尤其那伍小可居然还毫不在意的低了低头熟视无睹走开了,连个眼神也没有给他。

郑明华并不觉得自己有多错,只是或许是过分了些,那小孩头一回跟自己这么犟,犟起来还真让人服他。

他把汤拎进门,却不见餐桌上有东西,管家跟他报告,说伍少没胃口,什么也不想吃,所以厨娘没弄晚餐,大伙儿都吃的中午剩饭。

郑明华问营养针拔了没有。

管家说没有,晚些时候郑义会过来的。

郑明华把汤拿到楼上去了,管家见他脸色不定,考虑了半天,还是跟了上去。

伍小可半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像是睡了,郑明华在床边坐下,伸手刚想给他把被子拉高,他便醒了。

郑明华亲了一下他的嘴,额头抵着额头温柔的问:“怎么不吃饭?”

伍小可说:“我不饿。”

郑明华把汤打开了,保温壶的质量很好,香气一下子弥漫开来。他亲自动手喂:“张嘴……饿久了是这样的,吃一口,就知道饿了。”

伍小可很合作。

郑明华见他喝的顺口,便逗他:“猜猜是什么?”

伍小可说:“‘和盛斋’的虫草汤。”

郑明华笑了,耐心的接着喂,直到把大半碗都灌了下去。伍小可推开他拿着勺子的手,郑明华便放了东西,将他温软的手拿在自己手里揉捏。

到底有些不舍,也不愿意两个人独处时气氛这么僵,郑明华主动开玩笑:“可可真好汉,宁死不屈,全家上下都服你了。”

伍小可问:“你是不是很怕我死?”

郑明华厌恶这个问题,因此皱眉不答,他没想过伍小可会死,他也不可能让伍小可比他早死,从没想过,也没必要想。

伍小可惨淡的笑了笑。

郑明华心里没底,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做,他总觉得这时候的伍小可跟从前不一样。

“……以后别这么犟了。”他说,“省得自讨苦吃。”

郑义大概是晚上八点左右到的,依旧背着他的药箱,伍小可一袋子营养针还有几十毫升,手都打得冰凉了,郑明华便叫拔了不要了,人缓过来了就行,体力精力靠食补就能补回去,只要伍小可别再犟着。

郑义见了躺床上的伍小可眉毛都没动一下,倒是让胡渣邋遢的郑明华吓着了,到底谁是病人,郑明华那模样明显的疲劳过度,再撑下去人不倒下眼睛都要废了。

卧房里挺安静,郑义给伍小可做了简单的检查,没等关照郑明华呢,就让管家拉跑了。

郑明华绞热水毛巾弯着腰给伍小可擦手擦脸,像伺候自己的小孩,他问他是要单独睡还是要人陪。

这是主卧,他还从来没有为什么原因被贬去别的房间睡过,伍小可并没有赶他走,实际上他认为他就是说了单独睡,郑明华也一定会反驳说,我不放心,还是陪你吧。

伍小可睡得不安稳,因为虚弱几次都睡过去,却又毫无原因的醒过来,每一次醒过来时他都能接到郑明华落在他额头或者鼻尖的吻,到了快天明的时候,伍小可几乎确定了郑明华一夜没睡,虽然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而且一直闭着眼睛,只在他醒的时候,搭在他腰上的手才哄慰似的轻拍他的背。

清晨他再次醒来,时间正好六点,试着下床,郑明华立刻便睁开了眼睛跟着坐了起来:“想做什么?”

伍小可坐在床沿试着踩地,脚髁已经不那么生疼,他回头看他,说:“我没事了。”

郑明华从背后抱他:“再躺一会儿,你要多休息。”

伍小可听凭他把自己拖上床,然后看他打铃通知厨娘弄早点,下床梳洗完毕,在衣帽间翻腾了一会儿,换了衣服之后又来亲他。

伍小可伸手摸他刮干净胡渣的下巴,郑明华目光深沉,眼底有一丝波动,但很快就压抑了下来,说:“多躺多睡,电脑今天我锁了,什么也不许干。”

伍小可没作声。郑明华下了楼,伍小可躺了一会儿,起身给管家打电话:“送他去,别让他开车。”

疲劳驾驶太容易出事了。

郑明华过午就回了,伍小可刚吃了半碗鸡汤阳春面,窝在书房沙发看书。厨娘似乎在汤里放了黄芪党参之类的中药,他不忍伤害她充满关爱的眼神才勉强吃了一点。

郑明华明显不悦:“不是叫你什么都不要做了。”

伍小可把书亮给他看,是个绘本,张张美图少有文字,他纯粹就是无聊了:“怎么回来这么早?”

郑明华坐在他边上抓他穿了厚棉袜的脚丫子:“本来可以不去,想放长假,所以去处理了一点小事。”

伍小可不相信这个奸商能有长假:“休息多久?”

郑明华说:“半个月。”

伍小可点了个头表示知道了,继续翻他那本大得能遮住上半身的书,这是进口精装版,一套花了他不少钱,虽然心疼但为了支持自己喜欢的漫画家就豁出去了。

虽然是针对低龄读者的绘本故事,但他还是被吸引,这类故事通常都充满了粉红色的爱意,尤其这位他爱的大手,最擅长用一两句朴素的语言加上温馨的画面在故事最后点睛一笔,戳得他这个成年人有时候都会泪如雨下。

他看完了一本,回味之后放下了去拿灯柜上另一本,才发现郑明华一直坐在他脚边揉他的脚丫子,并没有看他,像是一个人在发呆。

伍小可仔细看了看那张侧脸,突然觉得几天时间郑明华好像老了很多,其实原来他看不出有三十九的年纪,有钱人会保养,可这会儿看着,四十九的老态都出来了,低着头的坐姿像是一个垂暮老人一般。

他叫他:“明华?”

郑明华扭头看他,假装很轻松:“嗯?”

“你去睡吧。”

“……我不困。”

伍小可注视了一会儿他的眼圈和眼角的皱纹,这个缺心眼儿好像又犯老毛病了,如果心里有压力,郑明华会失眠的很严重。

伍小可猜不到郑明华能有什么心事,不过他有一个老办法可以治他的失眠,就是此刻没有情绪而已。

伍小可问:“你要不要做?”没有情绪只好让对方先动手。

郑明华以往是很吃他这一套的,只要他这么很客气的一问,立刻就会被压倒,因为他肯定挑在合适的时候问,可以把本来旖旎的气氛一下点燃了。

可这会儿,确实是少了些什么。

郑明华反过来很客气的问:“你想不想做?”

伍小可吃了一惊,怀疑郑明华哪里出了问题,是不是郑氏要破产了,郑明华在过问一个陪床对陪床的意愿?

他们在书房做过那么多次,没有一次有这样和气怪异的开场,好像两个人下一盘棋,谦让着谁先下第一颗子。

伍小可放了书,爬到郑明华腰腹坐着,低头跟他接吻,然后一边两只手脱他穿戴整齐的衣服,鸡心领的羊毛衫,棉衬衫,然后是皮带,裤扣,拉链……然后俯下身去。

他们的相识在五年前的某个酒店总统套房,由于药物的作用伍小可全无印象,醒来之后全身拆骨一样疼的恐怖,但显然恐怖的并不止是身体的疼痛而已。郑明华的感觉倒不错,伍小可被下的是致幻剂是春药,不是安眠药,郑明华其实不碰不情愿的对象,尤其是用这样下作的手段送到他床上的,但伍小可渴求的眼神让他顿足,当他伸手去摸他潮红的脸时,他舔了他的手心。一个雏儿有这样热情的反应,郑明华便来了兴致。

那天他过得很舒心。伍小可很听话,能想到的姿势郑明华几乎都试了一次,伍小可学过舞蹈的身体配合的相当好,腰身极软,小屁股又紧又韧,而且这小孩的呻吟声和哭声都有催情的效果,简直让人爱不释手欲罢不能。

情事过后郑明华心满意足洗了个澡,然后站在落地窗边给秘书打了个电话,让查查伍小可的背景身世。听完报告又叫秘书给“华艺”那边去电话,让别再伤天害理了,再送人过来郑董要报警了。

伍小可全然不知这些,一觉睡醒改天换地,从此只要乖乖陪床就可以要星星要月亮,还有了一个神通广大的经纪人。

陪床的生活并没有这字眼表面看起来那么不堪,郑明华的纵欲只有一半在他身上,其余都有外面的人解决,而且郑明华没有特殊癖好,或者说他把那些特殊癖好都跟外面的人分享了,伍小可便不用遭太大的罪。起初他确实很难承受次数密集的来自一个同性的欲望,但时间一长便习惯了,他的身体也慢慢被调教的只要郑明华一碰就会有反应。

不然呢,总不可能一直还幻想着有一天可以像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一样娶妻生子。况且郑明华待他不错。伍小可觉得自己就是这样了,要么跟郑明华一起两个人,要么就独自一个人,还是一个人更接近实际,郑明华怎么可能要他一辈子,他又不是管家,干到退休了还有养老金。

再怎么彬彬有礼的开场都无法掩饰一场交媾的本质。

当郑明华迫不及待进入自己的身体时,伍小可放心了很多,一切又回到从前,他还活着,没有死成,日子还是要一样过。

伍小可本来以为自己就那样死了,对,神智迷离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好像跟郑明华很得意的说,我要死了,我死给你看,我还横不过你了。

可醒来一想,这么做对郑明华不公平,郑明华的行为并没有多大恶意,作为金主,他平时对他确实是好的已经过份了。

伍小可只是有些糊涂,他想问郑明华,那么下次如果我再遇到你跟别人在一起,我要怎么做呢?你说吧,你说怎么做我就怎么做,做到你满意为止。

他想到这里,思绪被握着他腰杆的人打断了,郑明华压他的脑袋狠狠吻他,在他耳边叫他的名字,可可,可可。

在他以前寄宿的家里,伍梳柳的妈妈总是伍小可伍小可的叫他全名,郑明华是第一个叫他昵称的人,而且只有他这么叫他。

伍小可喜欢这个昵称,他紧紧抱着郑明华的脖子,用力抓他的头发,跟他说,再用力一点,我要。

他觉得自己最好的死法就是在这个时候被郑明华撕碎。

管家上楼下楼好几趟,弯起的无名指差一点点就要叩到书房的门了,他的耳边一直响着郑义的交待,你要劝四少节制一点。节制节制节制,这个词像有回声似的在管家脑子里盘旋。

书房里那两个人的身体状况都不好,他很担忧。

伍小可是大病初愈,郑明华呢,管家跟了郑明华这么久,陪他从小长大,头一次看他被吓成那样。在医院里的时候,管家挺害怕伍小可回不来了,万一伍小可回不来了,郑家这位四少爷什么下场管家真不敢想,他守在病床边那样子像尊雕像,昏迷的伍小可有多少魂灵在身上,他便有多少魂灵在身上。

他谁也不能责怪,是郑明华没有分寸在先,又怎么能怪伍小可过了底线,管家了解伍小可的性格,很多时间他表面上的波澜不惊真的只是为了讨郑明华安心而已。

就像这个时候。看着两个人像是雨过天晴了,可隐患远没有结束。

伍小可昏昏沉沉的任由郑明华折腾,到最后精疲力尽,连呼吸都觉得费劲,可他没睡成。

郑明华体贴的帮他清理干净身体,给他拿干净的睡衣换,抱他到床上。可是伍小可要的不是这个,他要郑明华闭上眼睛睡觉。

郑明华吻他的额头:“好。一起睡。”

伍小可觉得郑明华是骗他的,于是他坐了起来说:“喝一杯再睡。”

他拖着酸痛的身体去书房倒酒,没有犹豫太多,从某个抽屉里拿了一板咪达唑仑出来,磨了一粒和进了给郑明华的酒里。

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用这个,但郑明华需要睡眠。

这一颗小药丸很有效。

伍小可睡到吃宵夜的点,醒来时侧脸看郑明华,他睡得很沉,眼底乌黑一圈。伍小可不由自主的微笑,凑上去亲他的嘴巴,然后很放心的闭起了眼睛继续睡。

可惜郑明华却是在噩梦中醒来,他叫了一声可可,声音很大。伍小可被吵醒,连忙坐起来安抚他。

郑明华的额头都是汗,意识到是梦之后,他做了几个深呼吸,拍拍伍小可的手背说没事。

时间是凌晨一点半,伍小可要去拿点心,被郑明华制止了:“哪儿也别去,就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