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他几乎是卡着点打过去一千万的信用点。
在裴宁谕眼里, 只要能用钱解决,那就不算事。要是某一天,这人一心想要把这件事揭出来, 那才算是天塌了。
他甚至希望那人能多开口要点, 左右不过是又一条冲着利益吠叫的鬣狗。
裴宁谕的脊背抵着墙面。
刚刚放松下来一瞬间。
裴宁谕下一秒就收到了顾时泽的消息:“宁谕, 答应我的东西该兑现了吧。”
“你还要晾我多久?”
顾时泽总想他去顾家住一段时间,以前还可以把这件事往后推, 尽量拖着就是。可现在的顾时泽,裴宁谕却隐隐觉得自己压不住了。
裴宁谕极其恶心受制于人的感觉,他眸子里噙着一抹厌恶, 脑海中划过顾时泽亲他的那一下。
死变态。
和傅褚一样, 都贱得可以。
他刚刚睡了顾慕青啊,顾时泽居然就能毫无负担地贴上他。
真是不要脸啊。
裴宁谕指骨捏得咔咔响, 又接到顾时泽的消息:“宁谕,保守秘密可是非常辛苦的。”
裴宁谕对着水洗了一把脸, 堪堪压下去眉眼间的愤怒。冷水沿着下颌线坠入陶瓷台盆的刹那,裴宁谕听见了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他被水粘湿的眉眼更加出众,噙着不耐烦的燥劲,拧开水龙头的力度像是要将那些纠缠在神经末梢的焦躁都溺毙在冰凉的水流里。
存心和他作对是吧。
裴宁谕回复了顾时泽, 意味深长:“我今晚就过去。”
“你可要千万要准备好。”
*
从厕所里出来, 正要离开的裴宁谕, 一开门,却看见了一直等在外面的许司度。
裴宁谕一愣,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几个alpha几乎是轮流在裴宁谕眼前晃, 弄得裴宁谕有些分身乏术。
他推开许司度,一句话都不想说,就要离开。
“你被抓住什么把柄了?”
许司度开口, 惹得裴宁谕回头。
“偷听不是什么好习惯,”裴宁谕话中有几分冷淡,讽刺道,“司度,我记得你以前可是人人赞叹的好孩子。”
许司度:“我最钦佩你的就是这一点,无论发生什么,都永远有恃无恐。”
“你不觉得你的道歉,至少应该再真诚一点吗?”
谈什么“有恃无恐”。
裴宁谕现在的焦躁混着他喉咙里的血腥翻涌。
凌厉眉眼之下,凝成了讥讽的目光。
他都已经做出让步了。
凭什么还要一次次提高标准来对待他?
年轻贵族缓慢抬起眼帘,暴起的青筋顺着脖颈没入松开的领口。
“真诚?”他是真觉得这要求过分。
果然,对待下等人,就该是一如既往地残酷。
不然,哪怕弱势一点点,都会有人立刻踩上来。
许司度如此,顾时泽也是如此。
他做出一点让步,他们就立刻想要踩在他头上。
裴宁谕尾音在齿间碾磨成锋利的冰碴,他实在不解,指节叩击陶瓷台面发出钝响:”鹰隼撕扯腐肉需要忏悔?狮群围猎羚羊该去教堂告解?”
“别胡扯了。”
“没有裴宁谕做这件事,也会有张宁谕或李宁谕……”
“我只是提前让你接触到这世界的运行法则,干嘛在我面前上演这种可笑的复仇者戏码?”
“你要怪,也应该怪自己命不好,干嘛分化为beta?”
“干嘛要降生在beta天生弱势的国度?”
裴宁谕总有自己的一套逻辑,哪怕面对受害者的质问,内核稳定得纹丝不动。
他从不内耗,无论是不如他的人,还是在他之上的人,他都是完完全全以自己为绝对利益和精神中心。
灯光在他那张具有凌厉美貌的脸切割出明暗交错的裂痕,裴宁谕抱着手,漫不经心地打量着许司度。
裴宁谕的声线裹着神经毒素般的强势:“相反,你应该感谢我才对吧。”
“多亏我推了你一把,你才敢喝二次分化的药物成了alpha,不是吗。”
“许司度,不管你怎么掩饰,其实你内心也承认beta就是低贱吧。不然就不会注射药物了。”
依旧一袭军装的许司度与灯光璀璨的宴会厅格格不入,宽阔坚实的肩膀绷紧,冷峻的脸上也挂上冰霜。
这是什么歪理邪说。受害者居然还要感谢施暴者……
“裴宁谕,你再怎么花言巧语,摆在那里的事实你能改变吗……”
“什么事实,除了对你脆弱心灵造成了点伤害,还有什么吗?”
“你受伤了?还是留疤了?摆在那里的事实是你从beta蜕变成了alpha啊。”
许司度被这句话堵得无语,裴宁谕的诡辩让他一时哑然:“将来有机会我也让你蜕变一下如何?”
许司度:“你就没有一丝愧疚吗?”
裴宁谕费解:“愧疚有用吗?”
“司度,说实在的,我并不是个看不清楚局面的人。”
“我过去可能是有过一些过激行为,你恨我也在所难免。但是,有必要吗?我们都得学会向前看。今天你应该告诉我,你真正想要的应该是裴氏星舰的跃迁密钥,而不是翻什么陈年旧账。”
“怎么,是我之前要给你的补偿不够吗?干嘛总拿着愧疚说事。”
裴宁谕嘲讽道:“况且,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自诩正义,你和傅褚把我困在休息室里干了什么,居然敢一副受害者模样来我面前。”
裴宁谕倾身向前,催生出掌控全局的快意。
“报复都报复过了,钱也拿了。怎么还能心安理得装出这副模样呢。司度,做人不能这样不要脸的。”
十个空间跃迁站运营权,足够赎回多少’过激行为’,自然不用说。
许司度一而再再而三地纠缠他,到底是为了什么,裴宁谕是真看不懂。
有必要吗?
他就算是跪下来求许司度原谅,许司度都会找借口说他依旧不够真诚的。
为什么?
因为许司度就是别有用心啊。谁知道许司度到底想要什么?他自己能看得清楚自己的心思吗?
之前许司度不是明白吗?既然两人都羽翼未丰,何必苦苦纠缠,面子上说的过去就行了,不然以后两人在军部共事,脸上该多不好看。
裴宁谕不再说话,室内陷入死寂。
裴宁谕盯着许司度沉默的样子,脸上挂着点嘲讽意味,丢下一句“借过”,头也不回地离开。
*
等到裴宁谕回到主厅时,宴会早已散场,只剩下仆人来收拾残羹冷宴。
裴宁谕也打算离开,只是没等他走出几步,傅褚突然出现,处于工作状态的傅褚是罕见的正经:“皇太子殿下传召你,跟我过来。”
裴宁谕一顿,他今晚还答应了顾时泽要去顾家,刚想说让傅褚告诉太子殿下,他身体不适先回去了。
结果,傅褚早已经甩开他,进入了一个转角,裴宁谕只好跟上傅褚的脚步。
傅褚走的很快,裴宁谕小跑了两步才跟上,他开口便是嘲讽:“傅褚,今天真长脸。”
裴宁谕:“你挺得意吧?太子殿下亲自将你带在身边,今天宴会上哪个人没注意到。”
不知道为什么,前方领路的傅褚突然停下,裴宁谕一时没站稳撞到了傅褚怀里。
裴宁谕微微一顿,傅褚方才骤然停顿让裴宁谕根本没反应过来,他正欲破口大骂,却被脖颈上突如其来的刺痛硬生生打断。他的尾音在电流的嗡鸣中消散,仿佛被吞噬了一般。
这一切发生得太诡异。在皇太子殿下的宴会上这么搞,傅褚还是第一个,裴宁谕就算是再增长三倍想象力,也预料不出傅褚居然胆子这么大。
他实在是没有防备,便着了道。
再醒来,便是封闭的厕所里面,这里应该是还在宴会厅内部,傅褚并没有能力将昏迷状态的裴宁谕顺利带出这里。
裴宁谕坐在马桶盖上,傅褚离他只有不到一米的距离,如此逼仄的厕所隔间,他都能听到傅褚的呼吸声。
傅褚手中握着那突然通电的金属项圈,金属在空中晃动了一下,随即重重地砸在门上,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仿佛带着某种无声的威胁。
“宁谕,我问,你答。”傅褚语速很快,想也知道,这事风险太高,只能短时间内解决。裴宁谕听见生物合金锁扣在他脖颈处咬合的声响。傅褚的瞳孔在灯光下泛着无机质的黑色,正在用绝对零度的目光解剖裴宁谕痉挛的喉骨。
“说谎的人会受到惩罚。”金属项圈在傅褚指尖晃出冷光,裴宁谕喉结滚动着抵住冰凉的锁扣。
裴宁谕脸色紧了又松,他试探性的问道:“傅褚,你是不是药物摄入过量了?”
“你疯了?别以为殿下真会这么纵容你,你这么做不要命了?!”
裴宁谕不明白,他最近什么都没干,怎么就值得傅褚这个样子来逼问他——拿着军用基生物合金项圈,将惩罚力度调至最高。
而且还是在如此戒严的宴会上就敢这么对他。
傅褚没理会他:“你不会想试试这惩罚是什么的。”
裴宁谕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被汗水浸透的衬衫下,锁骨处的锁扣正随着傅褚游走的手指隐隐发烫。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裴宁谕的呼吸变得急促而凌乱,短短几息之间,他已经做出了选择,挑眉:“你问就是了,这东西……真会死人的。”
纵使外在依旧沉寂冷峻,傅褚陡然绷紧的肩让裴宁谕敏感地察觉到傅褚好似憋着什么气,甚至比受刺激而分化那次更加失控。
裴宁谕从没见过这样子的傅褚。
不知傅褚从哪受来的气,偏要发泄在他头上。
裴宁谕觉得自己倒霉。
“你第一次见皇太子殿下是什么时候?”傅褚的声音冷冽如冰。
裴宁谕没想到傅褚会问他有关殿下的问题,傅褚不会是想害他说什么机密吧。
“十几岁吧。”裴宁谕的声音有些迟疑。
“不长记性?”傅褚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讥讽。
“十四!”裴宁谕一拧眉。
“是进宫选侍读那次?”傅褚继续追问,目光如炬。
“嗯。”裴宁谕沉声应道。
“那次殿下不是没选上你吗?为什么后来又召你进宫?”傅褚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逼问的意味。
“……不知道。”裴宁谕思绪很乱,他声音微弱,几乎听不清。
裴宁谕:“不记得了。”
“真不记得了。”
“那我问个近一点的问题,三个月前在星轨观测站,殿下为什么单独召见你?”
裴宁谕听见自己紊乱的呼吸在密闭隔间里形成诡异的回声,他的思路随着傅褚波动的情绪从混乱不清骤然破晓,傅褚怎么知道三个月前他被殿下单独召见。
“傅褚,光是窥探储君这一条罪,就可以让你死一百次。”
裴宁谕眉梢微挑,增添了几分凌厉的气息,眸光在项圈反光中冷得森然。
话音刚落,裴宁谕突然意识到傅褚在用指腹丈量自己脉搏的频率。被冷汗浸透的白衬衫下,军用级生物合金项圈正在共振,准备将每一次心跳转化为惩罚性电流的蓄能读数。
裴宁谕咬了下自己舌尖,立刻改口道:”下棋……看星图……讨论跃迁点的量子潮汐……”
原来,恐惧之下,这人也会有顺从得不像话的时候。
“还有呢?”
“讨论政务。”
“还有呢?”
“没了。”裴宁谕没懂傅褚究竟想问什么。
傅褚:”你们还去了观星台。”
“整晚量子屏障封锁——你们在看什么?星云?还是什么……”
“……”
“宁谕,好好回答。”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几次三番的玩弄让裴宁谕耐心几乎耗尽了,他的咒骂被颈间骤然收紧的项圈绞碎在喉间,后槽牙咬得太紧,舌尖尝到锈味,项圈骤然缩紧的力道让裴宁谕不得不仰起头。
“傅褚,你耍阴招上瘾了是吧?”
“你信不信,我甚至能不请示殿下就击毙你。”
这让傅褚在裴宁谕眼眸中看见自己映在对方虹膜里的倒影——那是张浸满冷汗的、嫉妒到扭曲的脸,比任何生物都要丑陋……
傅褚思绪骤然撕裂,陷入死寂,仿佛兜头泼下一盆冷水,他从盛怒中清醒了些。
不能在裴宁谕身上留痕迹。
更不能让太子殿下知道这事。
傅褚刚刚放置在门外的监测器发出刺目红光,显示着马上会有一组皇室护卫队,经过这个地方。
傅褚猛地扯开裴宁谕的衬衫,生物合金项圈在暴力拆卸中不慎划伤了他的手掌,傅褚没在意自己被划破的手掌。
他将金属探针刺入裴宁谕的后颈,芯片成功植入皮肤时,傅褚输入指令:“不准将今天的事告诉任何人。”
在裴宁谕后脖颈植入完芯片后,傅褚闪身,匆匆离开这里。
在傅褚离开的下一秒,裴宁谕的指尖深深抠进后颈血肉,将芯片直接挖出。染血的芯片在掌心闪烁,立刻从靛蓝褪成了死灰色。
疯子。
傅褚怎么敢一次次做这种事!
裴宁谕压着暴怒,他没有顾及任何形象,给裴序发消息:“哥,说好了帮我解决傅褚,什么时候才可以!”
裴宁谕歇斯底里:“傅褚手段那么脏,根本防不胜防,难道哥要看我被他杀了,才动手吗?”
*
裴宁谕收拾好复杂的心情,披着外套,匆匆向外走。他正从台阶上走下去,低敛的视角里侵入了一双军靴,眼熟得很。
裴宁谕抬眼,正对上顾时泽热切的眼神,今天顾时泽好像很高兴,甚至迫不及待地直接来这里接他,见到裴宁谕的第一面更是直接将裴宁谕抱进怀里。
他兴致勃勃地给裴宁谕说:“宁谕,你上次住在我家的东西我都还保存得好好的。”
“我觉得旧的床具会更让你安心一点。还是你喜欢新一点的?”
什么新的旧的?
裴宁谕现在一点东西都过不了脑子,唯有傅褚对他的所作所为还浮现在他眼前。他怎么就一次次疏忽大意,让傅褚有了可乘之机。
其实归根究底,还是傅褚太过了解他。
知道裴宁谕什么时候最懈怠。
顾时泽依然在喋喋不休:“距离上次你来我家已经好久了,床具还是换成新的吧。”
“宁谕,你要待多久?”
顾时泽单手搂着他,alpha硌人的骨头让裴宁谕产生抵触之情,刚才他就被一个alpha关进厕所里,回答了些不知所谓的问题。
“别抱着我,好恶心。”裴宁谕难以抑制道。
“恶心?”
他何至于一来就收到这样恶毒的评价。顾时泽骤然停下,原本一直上扬的唇角抿平了。那股兴冲冲的劲瞬间没了。
顾时泽俯身将裴宁谕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之下。
带着硝烟气息的雪松香陡然暴涨,在空气中凝结成冰棱。
“我这样你觉得恶心?”
“是厌恶我抱着你的姿势…”顾时泽好似听到什么笑话一般,廖廖抬头,由于刺激而微微发红的眼睛盯着裴宁谕,”…还是单纯恶心我?”
怎么回事?
这几个alpha都吃了枪药了?
许司度每天仇人一般阴暗盯着他,傅褚更不用说,莫名其妙地将他关进厕所。
怎么顾时泽也这样?他不过是说了一句恶心。
他以前也经常这么说啊。
难道真是因为他地位一落千丈,所以惹得这些alpha一个个要来践踏他?!
裴宁谕眉一拧,扭过头看顾时泽难看的表情,又立刻心绪不宁地向前走,毫不留情:“维度军区医院治alpha躁郁症真的挺有名的……你们三真该去挂个号。”
你们三?
顾时泽不知道裴宁谕在说什么,他就只关心自己在裴宁谕心里的评价:“我威胁你,宁谕你不高兴了对不对?”
“你说呢。”
顾时泽屏蔽了裴宁谕的话,手指轻轻划过裴宁谕泛红的眼角,执拗道:“那宁谕你也不能用恶心来评价我吧?”
“我是拿那个来威胁你了。”
“可我还是保守着这个秘密啊,和以前有什么区别。”
裴宁谕:“闭嘴。”
顾时泽:“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话哄哄我吗?”
“是不懂吗?难道你对顾慕青也是这副样子?”
顾时泽像是哀求,又像是歇斯力竭地生气:“对omega就温柔,对我就另一副样子吧。”
他脸上再次泛上诡异表情,随后厌弃瞧裴宁谕一眼:“宁谕你怎么能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