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段睿不是愚钝之人。
那天在饭店被于小远轻易糊弄过去，并不代表他真的相信了于小远的谎言。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之后，他派人跟踪于小远，哪知短短两天时间，就让他发现了令他既震惊又愤怒的真相。
雇佣的人不敢跟得太近，只抓拍到了一张模糊的照片，但仅凭那张模糊不清的照片，段睿还是准确地认出了照片中的人。
是于小远和他哥。
两人举止亲密，任谁看了都不能说他们之间是普通关系。
自从他知道于小远这个人开始，就对他深感厌恶。
更别说他哥为了这个人所做的一系列疯狂举动，段睿只要一回想，就感到心有余悸。
总之，这个人的存在，就像一颗定时炸弹，随时可能毁了段崇！
于小远没有理会段睿的质问，弯腰扶起自行车，又掰了两下变形的车轱辘，见还能凑合骑，便抬腿跨上车打算离开。
他不想与段睿计较，毕竟对方是段崇的弟弟。
真要与对方起了冲突，万一段崇出面，那是于小远不愿看到的局面。
“我让你走了吗？”见自己被无视，段睿怒火中烧。
于小远腿撑在地上，歪头一笑：“怎么？你还想赔我钱吗？算了，不用了，看在你年纪小的份上，我就不报警了，早点回家吧。”
“你敢羞辱我？！”
“没有，你误会了，只是我着急回家。”
眼见于小远骑上车就要离开，段睿几步上前，一把抓住于小远的车把，压着怒火道：“我话还没说完，你也没有回答我。”
旁边的周琰见状，也走上前来，拦在车子前面。
两个身材高大的男生挡着，于小远根本无法离开。他看着面前愤怒的段睿，平静道：“我没有什么可回答你的，你要实在想知道答案，可以去问段崇。”
上次于小远就看出来，段睿显然不想让段崇知道这件事，更不可能主动提起他。
“你威胁我？”
于小远真的没有这么想，但看着面前纠缠不休的人，也觉得烦了：“你觉得是那就是吧。”
这话显然激怒了段睿，他看起来很想发火，但很快像是想到什么，硬生生压了下来。
“不管你们现在什么关系，离开我哥，想要钱的话，我可以给你。”
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能听到这种话，于小远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听到没有？我劝你识相一点，拿钱走人，不然——”
段睿的话还没说完，于小远身上的手机响了。
那是于小远当初特地为段崇设置的专属铃声。他看了段睿一眼，接起了电话。
“怎么还没回家？”对面传来段崇的声音。
今天于小远确实晚了，因为他从培训班出来约了阮星洲，也跟段崇说了几点到家。经段睿这么一打岔，距离他和段崇约好的时间显然已经晚了，难怪段崇会打电话来。
“就要回去了，要是吃饭的话你别等我，哥你先吃——”
手腕被猛地拽开，手机也随着这股力道直接飞了出去，摔到地上，屏幕黑了。
“闭嘴！”段睿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谁准许你喊他‘哥’的？你算什么东西？！”
–
林延跟着段崇赶到警察局的时候，警察刚做完笔录。
他扫了一圈，才在角落里发现安静坐着的于小远。
粗略一看，就发现对方侧脸上有不少伤，这会儿还没看到他们，正一个人低着头出神。
林延看了眼自家老板，识趣地说：“段总，我先去跟警察了解下情况，看看后续怎么处理。”
高大的男人“嗯”了一声，一脸寒意地大步朝角落里的人走去。
于小远正在鼓捣自己碎了屏的手机。
已经是夜里11点了，段崇给他打了十几个未接来电，他都没敢回。
手机倒是还能用，于小远在和段崇的微信对话框里，删删减减了好几次，都没发出一句话。
该怎么跟对方解释现在的情况？
晚归可以找理由，身上的伤不好找借口。而且他还没联系到朋友，也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离开警局。
那会儿警察让他联系家里人或者朋友，段崇是肯定不能说的，林延同样不能说。跟他关系不错的杜峰出差了，余阳比他还冲动，要是看到段睿的那个朋友周琰，怕是还要起冲突。
手机通讯录翻来翻去，也找不到一个可以拜托帮忙的人。
正在犹豫要不要试着联系阮星洲的时候，于小远余光看到面前站了一个人。
他若有所觉地抬头，于小远一下子坐直了身体：“哥？”
男人抿着唇，一脸严肃。虽然面上不显，但浑身散发的低气压无一不在表明他在生气。
于小远眼神闪躲，声音毫无底气：“你怎么来了……”
段崇没有回答于小远的话，视线落在他手上的手机上，淡声问：“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于小远下意识收起手机，嘴里支支吾吾道：“手机、手机摔坏了……”
一听就是在撒谎。
撒谎这件事情于小远很擅长，小时候乞讨也好，撒娇卖乖也罢，谎话张口就来。
只是撒谎对象换成段崇，于小远一句话磕巴成了两句，还心虚得不行。任谁一听就知道不是真话。
于小远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说完沉默了几秒，重新开口：“对不起，哥，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他不知道怎么跟段崇说，他因为一时气不过，跟对方的亲弟弟起了冲突，还闹到了警局。
又是一阵沉默。
周围时不时响起电话声、人员来回走动说话的声音。好像有一群醉酒闹事的人吵吵着进来了，警局里嘈杂一片。
唯有角落的这一小块天地，安静得过分。
于小远惴惴不安。这一会儿他脑子里闪过很多念头：想段崇怎么来的，待会儿看到段睿怎么办，会不会生他的气。
他张了张口，“哥”字到了嘴边，忽听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哥？！”
段崇闻声抬头，目光从他身上移开。
于小远转过头，就见段睿身后跟着周琰，还有另一个没见过的中年男人，大步朝这边走来。
心里一沉，于小远下意识地去看段崇，果然看到对方的注意力全落在了段睿身上。
“哥，你怎么来了？”段睿脸上也带着几块青红，说话的时候带动嘴角的伤口，疼的他轻嘶一声。
他去看身后的中年男人，冷声质问：“是不是你给我哥打的电话？”
那中年男人尴尬一笑，没有回答。
“多事。”
段睿说完，走到段崇面前，特意挡住了身后的于小远，佯装无事地说：“哥，你是来接我的吗？”
“怎么回事？”段崇淡声问。
段睿脸上一僵，佯装随意道：“没什么，他撞了我的车还不想赔，我气不过打了一架，有人报警，就来警局了。”
“说实话。”
眼见段崇不相信，段睿顿了下，也懒得解释。他没好气道：“就那么回事，你还想我怎么回答？你只要知道，我是为了你好。”
段崇面色冷了下来，他视线凌厉地看向段睿：“我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插手了？”
被自家大哥这样一看，段睿心里发毛。可一想到之前他哥为了这个于小远干出的事情，他又觉得自己做得没错。
“这不是我插不插手的问题，”段睿听见自己发紧的喉音，“而是你不能跟他——”
“段睿。”段崇打断段睿的话，他声音不大，甚至听不出一丝怒气。
可就这么一句格外平静的称呼，让段睿脊椎窜过一道电流，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气氛一时僵住。
正巧林延填完资料回来了。段崇转而对林延吩咐道：“帮我把他送回去。”
之后又对段睿说：“跟我回去。”
林延迟疑了下，很快走到还在发愣的于小远面前，客气道：“于先生，手续都办好了，您先跟我走吧。”
于小远脸上满是一丝不可置信，继而看向段崇。
段崇没有分给他一个眼神，像是已经忘记了他的存在，只转身带着段睿等人往外走。
于小远望着段崇的背影，一声“哥”卡在喉咙里，却怎么也喊不出来。
他想挽留段崇，可连开口的勇气都没有。
段崇带着段睿那三人离开了。
于小远跟着林延去警察那边签了字，出了警局。
初春夜晚的风带着凉意扑了于小远一脸，他怔怔地望着那辆车离去的背影，半晌都没有动。
“于先生，您在这边等一下，我去开车。”林延说。
“我自行车呢？”
于小远声音很小，如同喃喃自语。
林延没听清：“于先生，您说什么？”
“我自行车呢，段崇托你送我的自行车……”停顿了片刻，他才像是想起来，“我没带过来……还在那里……我得去找它，万一被人偷了怎么办？”
说罢，于小远不顾林延的阻拦，径直往外走去。
他走得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飞奔了起来。
带着寒意的夜风中，于小远一刻没有停，他完全不顾身上的疼痛，像是真的很着急那辆留在原地的自行车，一路狂奔。
风吹的脸颊生疼，剧烈运动让肺里快要炸开一般，从警局到起冲突的地方不远，可也让于小远跑了二十多分钟。
这个点路上已经没有行人了，昏黄的路灯下，那辆变了形的自行车倒在原地。
于小远气喘吁吁的跑过去，停下的时候腿因为超负荷运动软了下，径直让于小远单膝跪了下去。
握着那辆车的前杠，剧烈地喘息让于小远耳朵里嗡鸣一片，几乎什么都听不见。
肺里，气管里，喉咙里，连带着心脏都是疼的。
于小远毫无所觉，嘴角扯出一个笑。
“还好，没有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