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他眼中的颜色犹如不化的黑墨, 参无忧触及，心中微悸，但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瞥过长秋黎目光移开。
一个还没有完全成年的魔兽而已, 骨子里都是难驯服的野心和兽/欲, 虽然惊于他眼中骇然的气势, 但他依旧不以为然。
“大雨天的，这是冒着雨来找主子，”参无忧语气漫不经心，依稀带着嘲讽之意, “身为一个宠物, 倒是任性。”
参无忧话落，长秋黎还没有反应，林藏便极其不悦，“你说什么？！”
参无忧声音立马温柔下来, 笑着道：“怪属下不会说话, 只是想着主子连一些自己的时间都没有，忍不住便逾越，属下这就给小白陪不是。”
他能屈能伸, 还没等得及林藏发火, 就自己把话头缩了回去，而且说得游刃有余, 好像没什么问题。
但很快，林藏就品过来：什么叫做他自己的时间都没有, 这不还是在说长秋黎没有分寸吗？！
“参无忧！你……”
“属下知错。”参无忧当即低首。
他行了一礼, 施施然道, “小白浑身都湿了, 看来是需要打点一下，属下便不在这里碍眼，这就离开。”
林藏瞪着参无忧，看着他推门而出，手中出现一把青伞，大步跨进了雨夜。
这混账东西！
林藏牙龈作痒，但现在也顾不得那个恨不得天下大乱的人，立马从储物戒中取出毛毯将长秋黎自头上罩住，口中念着，“我一会儿就回去了，下这么大雨，你跑出来做什么？”
“出来便出来，怎么不记得打一把伞？”
林藏撂开长秋黎里面的衣物，发现他的里衣也已经打湿，急色更甚。
方才出了那么多汗，现在又淋了不知道多久的雨，怎么想都会感冒。
“我叫人给你热水，你先洗个澡……”
而他说着，长秋黎冰凉的手指却忽然触到他的手臂。
林藏一愣，便听到自进来都没有说过话的人开口，声音如烟，“我自己来便好。”
林藏脸色变化。
长秋黎眼中空然，微微一笑，“我会记得打伞，记得不过来打扰主子，等会便去擦干净。”
“这些，我都可以自己来。”
发间的水珠顺着他的眉峰滑落，漾在眼角呈出水渍。
眼前的少年眼尾的颜色殷红，单薄的面容带着轻轻的笑意，而那笑意却不达眼底，很快淹没在了瞳孔深处的黑暗中。
长秋黎的状态不对。
……是因为那个梦。
针扎一样的痛感从心中某一处塌软的地方传来，林藏手指蜷起。
“如果说，我不让呢？”他开口。
长秋黎似是没有听懂林藏的意思，木然看过去。
林藏与长秋黎平视。
“我要求你，依赖我。你可以将我当成你的任何人，但是不论身份，我都要求你毫无保留地对我任性、亲近。”
“听到了吗？小白。”他道。
长秋黎空洞的目光中终于变化。
他忽然靠过来，声音很轻，语气却有些急，“您对所有人都是这样吗？”
“就像刚才，主子允许参无忧靠近。他喜欢主子，所以主子也会这样待他？”
林藏皱眉。参无忧？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什么让他靠近？
而他没有注意到的是，长秋黎已经离他过于近了。
长秋黎低头看着林藏，目光痴然，所有的混乱在此时忽归于平静。
他缓缓想着：他喜欢这样俯看着他。
眼前的人独属于自己。
孤独的感觉过于明显，得到了温暖便异常让人沉迷，长秋黎的理智好像被割裂成了两半，一半是曾经乖巧的自己，一半又是现在这样，内心空虚，在浑浑噩噩的记忆中逃避成了如此病态的模样。
他抱住了林藏。
林藏怔然，回手反抱住人，也顾不得再细想他方才所说之话的意思，哄道：“乖乖，去泡个澡，恩？”
长秋黎轻嗅他的发间，手指划过林藏落在身后的头发，将那些沾在白发上的尘埃驱散，让自己的气息蔓延在怀中人的每一处。
“主子陪我吗？”他声音很低道。
林藏好笑：“你将我的衣服也弄得都湿透了，我倒是想不陪。”
眼中的沉色渐渐褪去，长秋黎轻轻笑了。
坤合镇地理位置优越，附近有两处山脉相交之处，因而多生温泉。
林阿云他们找的这个小院中就有一口很大的温泉池，林藏这一晚上心情起伏跌宕，也有了放松之意，干脆便叫他们打理了池子，穿着里衣与长秋黎半夜泡起了温泉。
浑身都浸在了温泉中，热腾腾的水把全身包裹，再加上浮力骤然将所有的重力分散，林藏不由得呻/吟一声，发出舒服的慰叹。
长秋黎靠在不远处，目光遥遥落在林藏身上，唇边的笑意清浅，不见丝毫此前的阴霾。
林藏瞥了他一眼，不知是不是梦中模模糊糊见到他成年时的模样，他总感觉他笑得有些老成，总有哪里不太对劲。
他的记忆，到底想起了多少？
思虑片刻，林藏站起身，直直走过来，伸手解开长秋黎头发上的发绳，不经意道，“晚上做噩梦了？”
长秋黎一顿，顺着他脑袋往后倾去，余光看着林藏，很低地“恩”了一声。
林藏将长秋黎的长发浸泡在水中，撩起泉水将他的发顶浸湿，目光落在他颈边明显的红痕上，微微抿唇：“梦中的事情不一定是真的，醒了就醒了，不要因为那些影响自己，知道吗？”
长秋黎轻轻阖上眼眸，声音很淡，道，“好。”
好什么好，小骗子。
林藏心中轻叹了一声，仔细地替他洗好头发，而后靠到一旁，目光闲散地看着天空中皎洁的明月。
而就在林藏神思游散之际，耳边传来“哗啦”地出水声，他一愣转眸看去，长秋黎就按在了他的肩边。
林藏：“？”
他正疑惑时，长秋黎就解开了他的头发，模仿着他的模样，一点一点将他的头发打湿，轻轻笑道，“我也帮主子。”
“……哦。”林藏不知怎么的，忽然有些紧张，赶忙坐直了身体。
还是第一次，长秋黎帮他洗头发。
水流声在耳畔淅沥沥响着，修长的手指在发间穿梭，濡湿的头发垂落在肩旁。
随着长秋黎的动作，共梦戒碰撞的声音在身后清脆响起，林藏紧张过后，忽而想起什么，开口道，“戒指，喜欢吗？”
长秋黎的手一顿。
林藏喉结滚动，嗓子中不知为何有些干。
他忽然想到。
共梦之戒是他给长秋黎的，倘若他之后想起了什么，想到了有关于戒指的一切，那会怀疑他吗？
会不会怀疑是他将长氏……
“主子，在想什么？”长秋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林藏回过神，转眸看去，便看到长秋黎干净带着些许笑意的眼睛。
他将戒指从衣物中取出来，握在手中给林藏看。
长秋黎低低道，“主子给我的任何东西，我都喜欢。”
***
一夜过去。
因为半夜梦醒，又折腾了许久才入眠，林藏再睡着之后就睡了许久。
翌日，将近中午，他才在系统不住的催促声中勉强清醒了几分，头昏脑胀地睁开眼睛，大脑困倦得不知今夕何夕，“什么时辰了？”
系统焦心攒能量升级的事，异常激动地恨恨指责道：【浪费时间！虚度光阴！不务正业！伤风败俗！可恶至极！！】
林藏：“……”
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成语混进去了？
他正和系统探讨如何正确使用成语时，房门被打开，林藏转眸看去，便看到长秋黎一身青衣，手中端着早点走进来。
林藏一看，顿时眼睛发亮地将系统丢到了一边，“今天怎么穿了青衣？”
长秋黎眼睫微动，将早点放到桌几一旁，“林公子为我采办的人间衣物，好看吗，主子？”
“好看啊，你穿什么不好看。”林藏笑了两声，目光打转地在长秋黎身上走了几个来回，他挑眉，“你是不是长高了？”
此前的小少年，个头高了不少，现如今已经有了几分俊朗的姿态，看起来倒像个小大人了。
长秋黎道：“今日起来之后感觉桎梏松动，有了一些小突破。”
又突破了？这天赋不愧是男主。
林藏心中“啧啧”作叹，而后才去看早饭。
早点厨子做了蒸蛋，白嫩的蒸蛋糕上面浇了酱油，漂浮着些许油圈，看起来极为诱人。
他伸手端起一碗端到自己面前，拿勺子舀了一口，尝到味道果然不错，幸福地眯起眼睛，又舀起一勺，看长秋黎招呼道，“来吃，坐下来。”
长秋黎看着他，忽然凑过来低头，用林藏的勺子极为自然地抿了一口。
林藏一怔。
长秋黎道：“有些烫。”
林藏低头看自己的勺子，眨了眨眼睛，半晌，当作没发生一样继续吃，“吃慢点，小口吃就好。”
长秋黎微微偏头，唇角笑意勾起，坐到了林藏对面。
两人沉默不语的各用早饭。
直到吃完，林藏舒服地摸着肚子，长秋黎才将东西收拾好拿去外面。
他步履平稳，而须臾，脚步却忽而停顿。
草丛微动，梅一从中走了出来。
长秋黎看过去，声音很淡：“是你。”
梅一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从袖中取出了一副画卷：“我找来了长氏一族的画像，你要看吗？”
长秋黎目光微动。
“长氏灭门后留下的东西不多，这幅画像出自一凡人手中，我看了，里面的内容不假。”
梅一说着，目光没忍住落在长秋黎的眉眼上。
……很像。
若非知道小白的原形真的是一只白犬，梅一几乎要确定他就是长氏的那个公子。
长秋黎的情绪终有了几分波澜，伸手将拿画卷吸入了手中。
“三番五次，你为何帮我。”
梅一语气认真：“我没有其他目的，当年长氏夫妇有恩于我，如果你真的和长氏有些关系，算是我还当年长氏夫妇收留我母亲的恩情。”
气氛一时安静。
半晌，长秋黎开口：“多谢。”
他看起来神色依旧没有变化，梅一无法把握他究竟是在想些什么，皱了皱眉：“小白，你要继续查下去吗，我可以助你……”
“你应该听主子的话了。”长秋黎道。
梅一一怔，很快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眼中有些复杂。
长秋黎看着那画卷，敛下眸，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