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神识之海是修士神识所在, 乃意识最深处,是最为敏感脆弱的地方。
虽然名字唤做神识之海,但并非所有人的识海都是一片海洋。识海会根据每位修士的境界、性格、甚至主观意识, 做出不同的改变。
当初风辞为了帮裴千越平复魔心,曾进入过他的识海,那里波涛汹涌,阴云笼罩。
风辞的识海却不是这样。
风辞的识海,是一片静谧的银杏树林。
金色的落叶铺了满地,阳光穿过树梢,被切割成一道道和煦而温暖的光线。
裴千越在这片树林里悄然显出真身。
他踩着柔软的草地和落叶,缓缓往树林深处走去。
在修士沉睡时, 识海内亦是一片平静。
要是搁往常, 风辞当然不会察觉不到有人进入了自己的识海。可惜今日他醉得厉害, 睡得也很沉, 加之他对裴千越一直没什么防备, 这才让这人钻了空子。
这识海汇成的树林极大, 但裴千越没走多远, 便找到了他想找的人。
这树林的中央, 有一片广袤的湖泊。蔚蓝的湖水被阳光映照得波光粼粼,湖边的凉室里,有一张铺了柔软绒毯的竹榻。
凉室四周悬挂纱帐竹帘, 放下半截竹帘正好挡住阳光,却不影响欣赏周遭风景。
微风自湖面而来,纱帐浮动,悠悠送凉。
而裴千越寻找的人, 如今正躺在那竹榻上。
他走到凉室前,一阵风正巧在此时将凉室外的纱帐吹开, 露出一只垂在竹榻边的手。
同样是半透明的神识之体,仍能看出那双手生得极美,手指匀称修长,清瘦有力,浑然不似少年般纤细羸弱。
裴千越脚步一顿。
风辞曾在临仙台时神识离体,去寻过裴千越。那时候,为了避免被人识破,他特意变化了模样,将自己的神识也变作陆景明的样子。
可如今,在他沉睡的识海深处,神识自然会露出他真正的模样。
躺在这凉室里的,是风辞的真身。
裴千越的呼吸微微乱了。
世人对于千秋祖师的传颂,大多停留在他的功绩、修为、以及对后世的贡献。但鲜少有人记得,当年的风辞,在成为人人称颂的千秋圣尊之前,也曾有过容貌冠绝天下的美名。
只是时间已过去数千年,再美的容颜也不过变作画纸雕像上,那一幅幅普通的画像,难以完全重现。
何况,千秋圣尊乃修真界祖师爷,受万人敬仰,对其容貌品头论足,算是一种冒犯。
久而久之,千秋祖师模样如何,在大众心里其实已经十分模糊。
只有裴千越仍然记得。
裴千越脚步放缓,轻轻走进凉室。
青年俯身卧在竹榻上,一只手垂在榻外,睡得正熟。他头发很长,绸缎般柔软的长发已经垂到地面,额前散乱的发丝垂下几缕,半遮半掩地露出那张俊美而清冷的脸。
风辞总说裴千越那张脸生得极美,但裴千越毕竟是蛇妖化形,美貌中带着点阴邪之气,加之他气质森寒肃杀,令人望而生畏。
风辞却不同。
青年的五官清冷如霜,如今卧在这榻上沉睡不醒,却犹如从九天之上坠落俗世的仙人。
不染凡尘,不容亵渎。
裴千越在竹榻旁单膝落地。
风辞依旧睡得很熟,身上只穿了件素白柔软的薄衫,没有穿鞋,衣袍下露出一截光洁纤细的脚腕,搭在同样素白的绒毯上。
裴千越伸手覆了上去。
在神识之体下,哪怕仅仅最为简单的触碰,感官也会被无限放大。裴千越用指腹在那光洁的脚踝上摩挲一下,风辞便皱起眉,在睡梦中无意识低吟一声。
掌心下那微凉的脚踝轻轻瑟缩,裴千越的呼吸不由加重了些。
这般清冷出尘的一个人,越是这样,便越令人想要冒犯。
想将他拉下凡尘,想看他那张脸染上世俗的欲念,看他沉沦辗转,难以自持。
裴千越呼吸愈加沉重,他朝着榻上的青年俯身下去,手掌将那一小片光洁的脚踝玩弄得微微发红,才一寸一寸,徐徐攀援而上。
青年身上的薄衫柔软如丝,掌心传来的触感细嫩。
裴千越的动作极其耐心,风辞在睡梦中眉宇紧蹙,想要挣扎却好像失了力气,只能发出极其轻微的呜咽。
正如当初裴千越可以用使肉身陷入沉睡的法子,控制连他自身都难以抑制的魔心。风辞如今肉身醉得厉害,肉身无法苏醒,神识自然只能继续沉睡。
没过多久,青年原本白皙的面上便染上了一点薄红。
他身体瑟缩着往后躲,却被人一手用力揽过,完全压在软榻上。
裴千越居高临下,修长的发丝垂下来,落在风辞身侧。
他终于收回了那双作乱的手。可他动作停了,沉睡中的青年反倒有点不舍,不自觉弹动一下,似是想追逐上来。裴千越没有理会,他指尖缓慢划过那张清俊出尘的脸,再捧起对方一缕发丝,放在鼻息间轻嗅。
微微有些颤抖。
仿佛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还不醒?”裴千越低声开口,声音哑得惊人,“如果我真在这里要了你……”
裴千越将风辞额前散乱的发丝拂到脑后,俊美的脸上神情紧绷,几乎抑制不住某种惊人的欲念。
“……裴千越。”
裴千越的动作倏然一顿。
青年仍没有醒来,他只是在沉沉睡梦中,嘟嘟囔囔,低而温软地呼唤着那个名字。
“再叫一次。”裴千越声音低哑。
风辞没有反应。
他脑袋偏到一边,似乎已经重新睡熟了。裴千越捧起他的侧脸,胸膛剧烈起伏:“风辞……主人……再叫一次。”
风辞似乎是被他扰得烦了。
青年眉宇紧蹙,低声道:“真不听话……”
“烦人……”
“就是仗着我宠你……”
裴千越紧绷的神情终于有了松动。
他轻轻笑了下:“是啊,就是仗着你宠我。你明明知道……”
明明知道裴千越对他是什么心思,却每每任由他胡来,对他没有半点防备。口中说着要教训他,却总舍不得下重手,还次次心软。
裴千越唇边含着笑意,低下头,在青年额前落下一吻。
动作极轻,仿佛对待某样极其珍视之物。
风辞在醒来时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可宿醉的大脑仍然十分混沌,他一时间没想明白究竟是哪里不对,按了按酸胀的眉心坐起来。
折剑山庄给他安排的这间屋子布置得十分考究,虽然比不上薛府那样的民间富贵人家,但也比阆风城那清修苦寒的弟子舍好得多。
风辞抬眼扫过去,率先看见了墙角那个圆球形的禁锢法阵。
小黑蛇修长纤细的蛇身盘在底部,脑袋高高扬起,察觉到风辞看过去时,还轻轻摆了摆尾巴。
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风辞:“……”
他昨晚,就这么把人关了一晚上???
酒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风辞浑然不知昨晚发生了什么,内心不免有些愧疚,他正想掀开被子下床,动作却是一顿。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隐隐感觉出的不对劲来自哪里。
那薄被之下,竟已经变得一片湿腻。
风辞整个人僵在原地。
他向来是不重欲的。
这些年他一直寄居在别人的肉身里就不消说了,就是三千年前,他也从没接触过这档子事。
哪怕是在他十多岁时,最为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的年纪,整日也只顾着清修练剑,从没有过这样的经历。
今日这……倒是破天荒头一回。
风辞脸上难得浮现一丝羞赧,他瞥了眼小黑蛇的方向,趁其不注意,悄然往被子里使了个净衣术,才若无其事的起身。
可谁知双脚刚挨着地面,却觉一阵酸软,甚至险些没站得稳。
风辞跌坐回去,只觉从小腿到腿根都是一片酥麻。
前面那个,还能说是这具少年身体年轻气盛,控制不住自己。
这现在这就有点太不对劲了。
风辞神情几度变化,最终抬眼看向了墙角的那条小黑蛇。
小黑蛇一双眸子灰白,无辜地望向他。
风辞默然片刻,抬手轻轻一挥,墙角那禁锢法阵便顺势而破。小黑蛇身体被笼罩在一层淡淡的光芒中,不断拉长,变大,最终变回了人形。
裴千越站在墙角,没有动。
风辞:“怎么不过来?”
裴千越指尖似乎动了动,却又忍下了:“主人不生气了?”
“要看你指的是那一桩事。”风辞幽幽道。
裴千越不答话了。
风辞见他这幅心里有鬼的模样就想笑,也不知道究竟是真心,还是故意装出来的。但他也并不在意,只是清了清嗓子:“渴了,给我倒杯水。”
裴千越这才离开了墙角。
他去桌前倒了杯清水,还用灵力稍稍暖热了点,才递给风辞:“主人请用。”
乖顺,听话,还无辜。
风辞抬起眼皮瞧他一眼,身体微微前倾。
就着裴千越的手喝完了一杯水。
喝完了水,风辞又使唤裴千越给他取来干净的衣服。
他们这等修为的修士,只需要念个咒术,便能自动更换或清洗衣物。可风辞今日偏想折腾裴千越。
“帮我穿上。”风辞抬起两条手臂,十分坦然道,“腿好酸,站不起来。”
裴千越拿着衣服的动作略微一顿。
但他什么也没说,乖乖帮风辞脱下前一晚穿过的衣物,换上新的。衣裤换好,风辞又坐在床头让裴千越帮他穿鞋。
堂堂仙盟盟主,身上不见半点架子,就这么半跪在床前,细致地伺候人。
他动作极慢,那双冰凉的手指碰到脚踝,却激得风辞微微颤栗一下。
身体的记忆远比大脑诚实得多。
风辞嘴唇轻抿,大致猜到这混账东西半夜都做什么了。
裴千越不可能没察觉到风辞的反应,可他仍然只字不提。那双手缓慢拂过风辞脚背,脚踝,小腿,轻轻套上白袜,动作轻柔细致得像是怕弄疼了他。
但风辞知道,他哪里是怕弄疼他。
这是故意折腾他呢。
等鞋袜穿好,风辞已经连带着整条腿都酸软起来。
裴千越这才起身,低声问:“主人可还有什么吩咐?”
语气竟然依旧很无辜。
折腾人不成,反倒被人折腾得狼狈。风辞磨了下牙,冷笑:“是有一件。”
他朝裴千越招手:“你过来点。”
裴千越走上前,略微弯下腰,却被风辞一把抓住衣领,拉到身前。二人的距离瞬间隔得极近,风辞微微偏头,嘴唇几乎紧贴着对方唇角擦过去。
他就维持着这极近的距离,一字一句缓慢道:“下次要想做点什么,别这么偷偷摸摸的。”
裴千越的呼吸跟着乱了。
风辞注视着裴千越那张俊美的、却因为自己一句话终于有点慌乱的脸,眼底终于露出点笑意:“城主大人,你怂不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