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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将军威武040

第40章 将军威武040
雪飘如絮、白霜铺地。

江俊带着无烟策马绕开征远军营地里的执夜勤的士兵, 悄悄从后上了罗鄂山南岭。

山上一片漆黑,只有那如落羽般洒落的白色雪花, 带着一点点光明。刚刚还只是零星飘落的雪, 现在渐渐大了起来, 马蹄敲在冰冷硬结的泥土上, 传来更加清脆的达达之音。

北地的天儿真是说变就变,十日之内就能从夏走到冬, 中间连个过场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这会儿山上还未形成积雪, 但罗鄂山顶的雪线却悄无声息地在往下蔓延。这场雪来得突然, 山中不少树木还没来得及收拾自己,只得挂着黄叶披上了银色的外衣。

透过风帽, 江俊远远地看向罗鄂山关隘之处的东西两处坡道——

夜色已深,虽然看不真切,但那坡道之上高低起伏不平的连片黑影, 却绝对能够叫江俊放心——白溪虽然不够聪明,但是却懂得战场上的万变瞬息。

战机误不得, 何况江俊煽风点火, 说得极为动情在理。所以白溪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而江俊也不容许他错失良机。

即便今日白溪没有因为他的煽动动手, 摸了摸怀里的木鹊, 江俊也会想办法把这份功劳——算到北地义军那里。

天降异雪, 没有比这更好的突袭时机。

若是纳哈勒被打退,戎狄撤退必将惊动征远大军,适时贺兰寻就算想要搞事, 也不得不顺应形势、先去追击戎狄溃散的逃兵。

而且这几日有秦深在大军里,他的琴声和歌声到时候便是贺兰寻不务正业的最好证明,即便还有千百种应付贺兰的办法,能够广播千里的琴声,效果才是最好的。

军中人人都听见了琴声、看见了贺兰寻对那位盲琴师的不能忘情。

江俊在想这一节的时候,早就替恭王和白溪留好了退路:若是他日贺兰寻计较起来,还有众人可以作证——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贺兰寻想要翻案不易。

满意地点了点头,看来白溪这边的事情一切顺利,江俊也长舒了一口气。

只是抬头看了看天上如同碎纸机被打翻后的雪,江俊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白溪在北地作战的经验丰富,应该不足为虑,可是为什么他的心里就是十分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情。

按了按眉心,下意识地往东南方向望了一眼,江俊调转马头:

“走吧无烟,我们该回去了。”

无烟点点头,却忽然被一阵冷风灌进了脖子,他一时忍不住,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啊——啊——阿嚏!”

看着揉了揉鼻头把自己缩成一个球的无烟,江俊忍不住打趣:“我说无烟,你小子怎么这么不中用呢?啧啧,真是不耐冻。”

说着,江俊看了看天空,觉得差不多该到了吃药的时候了——虽然陆陵游是交待他要一天三次饭后吃,可是今天忙着和秦深合计就忘记了服用,此刻正好有空。

小小的药瓶里面倒出来一粒搓得浑圆可爱的小红粒,丢进嘴里嚼碎也酸酸甜甜的没有半点儿苦味儿,像在嚼山楂糖一样。

所以在吃过一次以后,江俊就觉得陆陵游不应该担心他不吃药,而是应该担心他会把药当糖吃,吃太多反而没了药性。

看着江俊嚼药丸的样子,无烟哼了一声,吸了吸鼻子转过脸,声音凉飕飕的:“我怕冷是因为没有人给我巴巴地送狐裘,以及爱的小、药、丸暖身体啊——”

“……咳”

这话令江俊被口中的丸子呛着了,他翻了个白眼瞪了瞪无烟,心说:泥垢了腐眼看人基的小东西。

不过摩挲着怀里带着体温的小药瓶,江俊嘴角倒是真的泛起了一丝儿笑意,陆陵游的医术不错,他这些日子以来确实感觉身体由内而外地焕然一新。

胸口的伤疼得不再那么频繁,而且身体里也充满了力气。

比起刚刚穿过来就只能躺在将军府大院里面的日子,江俊觉得现在自己能跑能跳,甚至还能骑马,真是越来越棒。

在这些药的调养下,身体也渐渐有所好转,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看着江俊捏着小药品笑的样子,无烟也狠狠地翻了几个白眼,之后就觉得眼睛有点疼,怕不是要被什么东西给闪瞎了吧?

江俊不知无烟心思,只小心地收起药瓶,叫上无烟准备离开:“走吧,再晚回去军中指不定会出什么事呢。”

“……少爷。”

“嗯?”

“少爷你怎么就一点儿也不担心?”无烟没跟上江俊,反而皱眉在原地问了这句。

“担心?”江俊奇了:“你怎么总是在问我担不担心?”

——前儿在恭王府的时候,也是要问我担不担心惹恼了恭王、被“打入冷宫”,失了“宠幸”。啧,无烟这小东西还真是入戏非常快,标准定位自己为争宠妃子身边的忠仆、小太监。

无烟:“……少爷,从庆铃郡到罗鄂山有一段极险的路,上面只有一个用绳索和木板搭成的吊桥,虽然平日行人、走车都没事。可若遇上了大雪天气、吊桥常会断裂,过往行人和牲畜都会掉下去,死无葬身之地。恭王爷去押运粮草,只怕很是危险。”

江俊眨了眨眼睛:“那你应该刚才就嘱咐王爷,叫他小心。”顿了顿,江俊又补了一句:“没看出来无烟你小子对恭王还挺上心?”

无烟:“……少爷,小白眼狼是要被人嫌弃的。”

江俊:“……我怎么觉得无烟你越来越有自知之明了,没大没小的小白眼狼。”

“我是在说少爷您,”无烟叹了一口气,骑马追上来两步:“恭王爷待您不薄,换了旁人可不会有这份心,何况他又是个王爷,根本用不着从您这带走什么。”

合着这小子是来做说客了么?江俊挑了挑眉。

“少爷,您自从重伤醒过来之后,就仿佛是变了一个人。您好像还是您,可又总觉得有些不一样了——从前,您对太子殿下忠心耿耿,他……去后您更是一蹶不振。后来您一天天好起来了,我们也跟着高兴,可是、可是总觉得您……”

“我怎么?”江俊心里有些不安:难道他这是性格改变太大,被人怀疑了么?

“您像是没了应该有的感情,”无烟说得有些急,“从前您会愤怒、会流泪,会擦拭着您常用的银|枪愁眉紧锁、会因为玄甲卫的众位兄弟们有了喜事儿而高兴,可是您现在……”

“我现在同样会高兴啊,”江俊奇怪,“这有什么不一样吗?”

“这明明就是不同的!”无烟抢白了一句:“您的高兴更像是一种旁观,您冷静得很,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会发生的一切事情。无论是恭王的、我的,还是什么其他人的,您都好像置身事外。”

“您虽然关心着我、也在意着整个事情的变化还有战局,但是您、您根本就没有真的动意、动心,就好像是个旁观者,无论事情怎么变化都改变不了您的心。”

无烟说着说着激动起来,眼眶也不知为什么红了红,他小生呜咽道:“您、您现在这样,根本就像是死了心——”

“对您好、对您不好,您都只有感动和高兴,却没有那种发自内心的激烈感情,整个人……都好像是空了,只剩下了一具躯壳……行尸走肉一样的。”

从前无烟不懂,可是如今无烟看到了秦深。

他觉得某些方面秦深和现在的江俊还真有点像,聪敏冷静自持,隔岸观火、洞察明晰。身处事中,却还能够冷静地剖析感情,这样的人不是曾经被掏空了心,就是根本没有心。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江俊自己没觉得,可无烟却看得清。

“……是这样吗?”江俊难得没有反驳,而是静下心来好好想了想自己现在的境遇——无烟说的有一些事情,他确实没办法否定。

他是穿越过来的,虽然完美地全盘继承了原主“江俊”的所有,包括记忆、身体的能力、甚至是宿命这些东西,但是他却没办法继承那位原主的感情:

对继母尹氏和江睿的恨意来自书本里对这两极品的报复之心,对江父的感念和感激来自的是那么几个月的相处和敬意。

包括是对兄弟们,甚至是对身边每一个亲近、不亲近的人,江俊都是凭借自己对剧情的熟悉,来推断原本的“江俊”和他们,应该有怎样一种感情。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但是再好的演技,也不能十全十美地去诠释一种感情。感情是不能替代和用数据去衡量的,所以无烟说的没错,他确实好像在旁观。

别人对他的好和不好,只要剧情里面没有,江俊便能够事不关己。

然而,恭王……或者说,卫五。

在这个世界里,只有他一人没按照剧情走,而且感情线也不再是同李吟商纠缠不清。

从卫五这个人凭空出现开始,这位侠士、王爷、本书的反派BOSS就对他产生了兴趣,且一直对他用心如一。

岁锦密林里相救,之后又不远千里送他上了兰阳郡。他们两人非亲非故,却不辞劳苦、出钱出力地陪着他同孟遇舟、李吟商周旋,解决鲍方一案。

在千崇阁对他回护,在祭龙山为他受伤。

甚至因舒永忠的失误,“假死”的事情暴露后,也是恭王邀他入王府。明为拉拢,实则保护。

他送他弓、送他闪电,替他的身体着想准备了药,甚至记着他吃过一次就很喜欢的烤肉……凡此种种,若只为了废太子那边的“君臣”恩情,只怕已经太过。

想到这里,江俊嘴角泛起了一个苦涩的笑容:

无烟说的没错,他确实没有细细想过,只看戏一般觉得有趣,旁观着这本书里芸芸众生的生活,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直男,带着外来者和穿越者天生的优越感。

却没有想到,原来书里的“土著”也会有这么敏锐的观感——

他确实在看戏,只不过从未把自己算计在内。

这样想来,他对卫五似乎确实有些过分。他的心就好像是堵密不透风的墙,又或者是根本漏了底的水桶,无论卫五或恭王对他投入什么、付出什么,最终都只会付诸东流。

他又不欠他的。

一直不求回报地付出,却等不来拒绝和回应,这样和无心无情的人又有何分别?

江俊嘴角的笑容慢慢散了,脸上露出了几分无奈来,进入这个世界这么久,他第一次感觉到有些无措起来——

然而,胯|下的马忽然受了惊吓,一声嘶鸣打断江俊的沉吟。

低头一看,江俊却发现山中隐蔽处的小路上、多了许多凌乱的脚印。雪并没有积得很深,那些脚印也并不是很新,但是却弄得一大片草地倒伏下去,断得应有大量人马走过去。

再往前,却看见了车辙和马蹄印。

那马蹄印江俊一看就蹙起了眉——不同于中原大部分的马蹄铁都是用的合金,地上的马蹄印子却踏得很深、形制也粗糙得紧。

这种马蹄一看就是戎狄的马匹才会留下的印记,而且这些马蹄印朝着东南方向延伸出去,夜色下竟然看不到一点踪迹——没有灯火,也没有声音。

“这……”无烟也凑上来,一看那印记十分着急:“少爷!莫不是白溪将军的突袭被他们发现了,他们准备给我们来个合围?”

看见这个,江俊原本就不安的心更加紧张起来:

“若真如此,只怕我们的计划有变,你得想办法和秦深联络,要他想办法要贺兰寻防备着戎狄的偷袭。”

无烟点点头,策马准备离开,可是又想起什么一般:“那少爷你呢?”

“我顺着这印记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在此捣鬼。”

“唉?!”无烟惊呼了一声,可是江俊已经策马离开了原地,身影没进了黑夜山林之中,无烟喊了好几声“少爷”、江俊都没有回来。

事发突然,无烟也明白战事不能拖延,于是他调转马头、快速回营。

江俊这边顺着马蹄踪迹一路追寻,很快就到了无烟所说的那个吊桥前,马蹄的印记到了桥上就彻底消失了去。

眯眼看向桥对面,江俊发现山上有无数火把在慢慢移动,看来对面少说也有百人的小队在前行,只是距离加上黑夜,他还看不清对方到底是敌是友。

于是江俊勒马,在吊桥前伫立。

这吊桥是用木板和淬过浆的绳索编制而成,十二根的粗绳子将整个桥面固定在了两山之间。桥面很宽,可以跑马行车,而且虽然在风雪中摇摇晃晃,但也没无烟说的那么危险。

至少现在,江俊觉得这个吊桥并不危险。

马蹄声和行军时候铠甲撞击的声音渐渐近了,首先出现在对面桥头上的人竟然就是江俊熟悉的,只是他现在这副赤黑金甲、披黑色镶银边长袍的模样,让江俊觉得有些新鲜。

虽然明明几个时辰前才见过,可在黑夜之下、隔着漫天飞雪和一个吊桥的距离,就显得似梦非真。尤其是恭王策马缓缓走上吊桥冲他迎面而来之时,像是磨砺而出的利刃,正在破风而出。

“怎么来了?”恭王笑。

他身后还有粮草押运官,以及从庆铃郡运送而来的第一批粮草。

在火把浅黄摇曳的光芒下,天空中飘落的雪像穹顶上垂下的万顷白色纱帐,而恭王就是那在夜深千帐灯下、山水兼程的归人。一笑,可以把整个黑夜都点亮。

“下雪了,”江俊莞尔,策马上前两步,千言万语,看见恭王瞬间亮起来的眼睛、更加鲜活的表情之后,都只是化作了一句话:“有点担心你,所以就过来看看。”

寒风呼啸、整座吊桥显得有些摇晃,雪水融化在木板上让马蹄有些打滑。

恭王听见江俊这句话,掩藏在头盔之下的眼眸竟然亮了亮,他策马往前、踏上了吊桥,快行几步到了吊桥的中间,他的脸上还带着笑容,可是他身后——却发生了巨变!

在恭王身后不远处的粮草官突然被一条从下丢上来的黑锁链给戳穿,矮小的身体里喷出了打量的血花,押韵粮草的士兵们一愣,紧接着就听见了戎狄劫掠的喊杀——

“小心——!”江俊瞪大了眼睛,策马还想往前两步,但是恭王却利索地立刻矮身低头、伸出手去准之又准地接住了那条攻击过来的黑索链。

“别过来!”恭王得空看了江俊一眼,嘴角翘了翘,转头却一用力将那个隐藏在桥下的戎狄直接拽了出来,白光一现,挂在马背上的剑出鞘,便了结了此人性命。

然而,

并非每个人都有恭王如此神威,押韵粮草的士兵们突然被人偷袭,准备不足又不熟悉地形,前面就只有独木桥一般的一个吊桥:此刻定然不能全部上去。

慌乱之中,恭王又连连杀了几个戎狄袭兵,这才在仓促中指挥着运粮的大军先上桥、掩护着粮草先行。

江俊出来得时候并没有带弓箭,骑的也并非闪电。此刻只能策马站在桥头干着急,看着恭王穿梭在人群中,身手矫健、却也极其危险,好几次、那夺命的黑索,都险些击穿了他的喉管!

不过好在这一波偷袭的戎狄人数并不多,而且身材矮小使用的都是黑索和银环,对整个大军造成的伤害不足,大部分的运粮车、还是通过了吊桥,转危为安。

然而这时江俊忽然看见远处有个黑影从天而降,没有落在地上而是攀附在了吊桥的顶端。眯了眯眼睛,江俊心头咯噔一声,顾不上许多便扯开嗓子喊:

“王爷——!快回来!吊桥、吊桥要塌了!”

这会儿桥上还有最后的两辆粮草车,恭王为了保护他们还等在最后面。他身上银边的披风上已经沾满了血,人也有些狼狈,但是听见江俊的声音后,回头一看脸色都急变了几变!

那个黑影攀附在吊桥上,不知用了什么东西,竟然锋利得能够割开吊桥粗厚的缆绳!

黑影的速度极快,十二根的绳索如今已经被他割去了一半——

“快,动作快一些!”运粮的马匹马蹄打滑,根本不能登上吊桥最后的几节木板,押韵粮草的几个小士兵也急得哭了起来。

“咔嚓”一声——

吊桥又塌陷下去一半,士兵们的尖叫声不绝于耳,吊桥最后的几节彻底变成了斜面,带着马车和恭王全部一同滑落向了更远的吊桥中央。

江俊大骇,他瞪了一眼那个黑影,转头看了一眼那些惶恐不安看着这边的粮草兵,恨恨丢下一句“回去复命!不要耽误了军需!”后,便不顾一切地策马前行。

马蹄才踏上了吊桥的踏板,就整个打滑直接撞到了中央的那辆马车上,江俊还没稳住身形的时候,那吊桥的缆绳就又被隔断了一根。

伴随着诡异的脆响,整个桥面又一次地往下塌陷了下去,形成了一个极端倾斜的坡,让恭王和江俊等人滑得更急!

伴随着那个黑影“嘎哈哈”的怪笑以及众位士兵惊恐绝望的尖叫声,江俊只看见了整个吊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坠落下去,身体的失重感传来。

然后他就撞入了一个温暖却有点坚硬的怀抱里,一抬头,却看见恭王皱眉、脸上带着无奈又宠溺的笑,戳了戳他的额心:“跟过来做什么,真是傻气。”

而江俊的那句“我才不傻”却隐没在了深山里,漆黑的断崖边,只能看见吊桥剩下的几根绳索,还有站在对面悬崖上、脸上露出快意笑容的黑衣戎狄女子。

她笑了笑,用戎狄语说了一句话后,便毫不留念地离去。

黑色的身影完美地融入了深山里,那些慌乱惊恐的粮草兵,目瞪口呆地看着坠落悬崖生死不明的恭王和江俊,只能火烧屁股一般、疯狂地朝着大营奔行。

江俊醒来的时候,下了半宿的雪终于停歇,动了动发僵的手指,江俊勉强看清了自己身处的境地——这是悬崖下的一个河滩,河水乌黑冰冷,恭王就躺在他身边不远处。

“咳咳……”将湿漉漉的头发撩到脑后,江俊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还真应了那个老套路:落崖不死真英雄……

雪停了,可是这深谷之中还是冰冷得厉害,而且他们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如果就这么不管不顾,八成一夜过去还是要上阎王那儿报道。

恭王的状况不太好,他脸色惨白、嘴唇泛青,身上还披着冷硬的铠甲,湿漉漉的衣服紧紧地包裹在身上,看上去十分凄凉。

“醒醒……”江俊拍了拍恭王的脸,一边却利索地卸去他身上那套赤黑金甲。

只是江俊没有想到,在金甲之下,黑色的深衣之下,恭王还套着一套锁子甲。皱了皱眉,江俊感觉自己的心被什么戳了一下,有些酸酸涩涩地发疼了起来。

这位王爷的生活还真是不易——生母去后,还要目睹同胞哥哥的惨死,身边被安插了多少眼线,又有多少信不得的人。面上在笑着,内心却又有多少煎熬。

至始至终,恭王都是孤身一人。

而且,按照原书的剧情,这位反派BOSS原本以为遇到了一个知道他的人,遇到了一个真心待他的人,为了他愿意付出生命的人。到头来,那人却是他皇兄的枕边人。

何其可怜,又何其不幸。

江俊正想着,手腕上却忽然传来了冰冷的触感,他一低头,看见平躺在地上的恭王,竟然缓缓地睁开了眼,冲他虚弱一笑:“……没想到,阴曹地府里第一个见到的人就是你。”

“……”翻了个白眼,江俊:“我们还没死呢。”

恭王一愣,继而看了看周围的环境,竟然轻轻地笑了一声,点点头撑着自己坐起身来:“也是,不过若真到了阴曹地府,本王第一个相见的人,还是江公子你。”

“好好的王爷你这是咒我早死吗?”江俊哼哼一声,拉着恭王起身:“我扶你,我们去那边树下。”

等到了树下以后,恭王已经冷得发抖,可是江俊却只是觉得有些寒凉。按理来说不应当如此,他们两人一个练武、另一个却带伤,眼下的情况竟然反了过来。

江俊皱了皱眉,可是恭王下一个瞬间就解释道:“看来陆陵游给你的药,效果不差。”

“是吗?”江俊连忙摸了摸身上,然后懊恼道:“你不早说,衣服都湿了,只怕掉下来的时候摔在河里了,找不到了……”

恭王笑了笑,没说话,可整个人都开始冷得发抖起来。

即使江俊很快就找来了柴火,有如神助一般钻木取火燃起了一堆篝火,但恭王还是越来越冷、冷得牙齿打颤。

“王爷你把衣服脱下来吧,这里就我们两个,衣服湿透了黏在身上更容易着凉。”江俊一边脱着自己的外袍,一边对恭王说。

恭王点点头,开始脱身上的深衣。

“你把衣服给我,我用树枝架起来这样比较快——”江俊自己已经脱好了,他大喇喇走过来,冲恭王伸出了手,而恭王在递给他衣服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他腿外侧的肌肤。

恭王眨了眨眼睛,眼眸沈了沈,看着江俊的腿,轻叹了一句:“……好暖。”

江俊:“……”大意了!

他以为这个辣鸡狗血剧情在落涯不死之后就不会有后招了,可是没想到在这里等着他!

想起了以前那些中了寒毒、掉下冰潭,甚至是要脱衣修炼的狗血小说、电视剧剧情,江俊现在满头满脸都挂满了黑线,正所谓“身体取暖才是真的暖”,戏份不够药来凑。

套路,都是套路!

深吸了一口气,江俊保持完美的涵养冲恭王完美一笑:“谢谢,我也觉得我很暖。”然后他扭头就走,远远地离开一切危险——

然而剧情套路深,不会轻易让江俊这么简单脱身。

所以他转头回身的时候,真的被那不知名的东西绊了一下,整个人一个趔趄,就稳稳当当地被一双冰冷的手,接到了怀里。

从肌肤上传来的冰冷触感让江俊瞬间抖了三抖,然而紧接着耳畔呵出的男性气息,却压低了嗓音带着一丝儿戏谑道:“这么怕我?”

“……是你身上太冷了,不要自作多情我的王爷。”

“呵——”恭王低低地笑了,他的手轻轻地圈着江俊的腰,将头埋在了江俊的肩膀上,从喉咙里哼出了一句撒娇一般的“我知道……”

腰侧是江俊最敏感的地方,恭王的手臂若有意若无意的刺激,让江俊浑身都僵硬得紧,他看得出来恭王很冷,而且还在硬撑,但是要他就这么就范……

他总觉得有些不甘!

辣鸡剧情,有本事正面上我,怎么总搞这种狗血又俗套的套路!

正在江俊咬牙切齿地咒骂剧情,准备就这么咬牙转身、充当恭王的大暖炉的时候,一直抱着他的恭王却突然放开了手,搂住他的肩膀将他整个人转过身来。

“江俊。”他叫他。

“做、做什么?”

抬头,江俊看见了一双漆黑的眼眸,里头映着他们背后的篝火,但是却有盛满了江俊看不懂的深情。

恭王笑了笑:“江俊,我知道你聪明,而且一早就看透了本王的心意。”

江俊眨了眨眼睛,嘴角一抽,心道:不,英雄你误会了,我不能。

我也是刚刚才想明白、才知道的。

“在外头总有多重顾忌,如今九死一生,这里只有你我两人,也不怕有人偷听,所以我更不会逼你,我愿意等、等你真正想要给我回应——”

“接受也好,拒绝……也罢,”恭王苦涩一笑:“总之,本王不会辜负你。”

或许是这个男人从没有这样苦的笑过,他那一笑落在江俊眼里,看得江俊的心也跟着泛苦起来。

“这点寒气,运内功就可以,”恭王又笑了笑,他放开江俊后退一步:“你不必想着要报答我,从在岁锦密林开始,每一步做什么,我都没有后悔过。”

“本王不需要你的感动,”恭王盘腿坐下来,骄傲地冲江俊一笑道:“卫五,也不。”

看着男人面上那个骄傲恣意的笑容,一时间记忆里卫五那张僵硬的脸也活了起来,人皮面具之下的一双眼,从没有这样给江俊熟悉又深邃的触动。

心里有什么东西正欲喷薄而出,像是山雨欲来、像是暴风雨之前的平静,像是黎明之前的黑暗——

记得从前看一档脱口秀节目The Jerry Springer Show的时候,上头有个男孩找到主持人说他不远千里从南到北,就是为了找到他的Ture love。

他和那个女孩在网络上见面,立刻确定那就是他的真爱。

女孩给节目组打了电话,告诉节目组这一切,但是“她”却在节目里、观众面前,穿着女装、承认自己其实是个男孩。

然而那个男孩、那个为了寻找他的男孩在知道真相以后,只用了1.5秒就决定了他还是要“他”做他的Ms. Right,男孩说:I will try anything once。

国内的翻译大牛,将这句话议成了中文,而江俊至今还牢牢的记得。

男孩说:人生苦短,何妨一试。

看着脸上挂着笑面带微笑盘坐调息的恭王,江俊的眼前却都是这个男人带着人皮面具、面无表情陪着他北上的影像,从岁锦到兰阳,从千崇阁、祭龙山到阔野、吴川。

人生苦短,何况是穿书的人生,原本只有三章的炮灰人生!

“Damn it!”江俊突然暗骂了一句恭王听不懂的英语,他上前两步居高临下地看向了恭王,在恭王抬头的时候,突如其来地制造了一片阴影、覆盖住恭王。

何妨一试呢?

而且,他还能够睡到这本书最牛逼的BOSS,三章起步,一本不亏!

恭王瞪大了眼睛,根本不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切,而且江俊放开他之后,还冲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让他不可置信地叉|开了双|腿,慢慢地坐到了他的身前。

江俊撩起一个坏坏的笑容,搂住了恭王的肩:“我说王爷,你是不要我的感动,还不敢要我‘动’?”

他们坦诚相见,肌肤相亲,恭王从没有见过这样的江俊。

舔了舔舌头,他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然而原本需要用内功来调理的身体,也在一瞬间仿佛被点燃,整个沸腾了起来。

“我……”恭王只来得及喃喃一声,嘴唇便被夺去,剩下所有的声音都被吞进了肚子里,然后只剩下了暧昧的水声和越来越重的呼吸。

之后,恭王明白了世界上还有一种汁多鲜嫩,一口吃下去甜脆得紧的水果,叫做脐橙。

而江俊明白了什么叫做,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夜还长。

“不要了,真的不要了唔……”食髓知味的凌武紧紧搂着江俊汗湿的身体,充耳不闻江俊沙哑的求饶,记得他以恭王身份初见他时:

他曾告诉他:被山中虎狼看上,可是会被吃干抹净,连渣都不剩下。

没想到一语成谶,只是彼时的恭王不知道,他们之间的这场“吃”竟然是从江俊开始,然后被他反客为主,吃了脐橙之后,又横七竖八、上上下下、跪躺趴侧地换了好几个姿|势。

若非江俊最后真的什么都榨不出来,也哭不出来了,凌武根本不愿意、也不会停下。

脐橙是个好水果,但媳妇儿的身体也需要加强。

想着再多去找陆陵游要点药的凌武心满意足地搂着江俊睡翻,却根本不知道怀里的江俊,在迷迷糊糊之间却不小心放走了、一直藏在他怀中的木鹊。

所以,

当千崇阁的三当家张千机赶来的时候,根本没有料到,在他们兄弟五人之中,他竟然会是最先撞破“五爷”好事的那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唉_(:зゝ∠)_多吃水果身体好,橙子真的很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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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发,之后捉虫,唉……强行加入了一发安利,我真的超级喜欢谜之声啊啊啊啊啊!!!←一个拥有十几个马甲,还每个马甲都有几十万粉丝的强大男人,咳咳,这个视频你们要是看过(脱口秀)嗯,没错就是他翻译的,神奇的美帝曾经皮下也是他,那本《今天你真的很好看》也是他翻译的……真是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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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三年起步,一本不亏。

啊,人生苦短,不嫌你短,何妨一试,一试深浅。

↑我自从开始讲冷笑话以后,你们就……更加高冷了!!掀桌.gi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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