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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拜一拜嘛【P】

第40章 拜一拜嘛【P】
贺宇航突然抓起应蔚闻的手, 在水龙头底下冲干净,说刻不容缓,要带他去院子里看一样有意思的东西。

出去后他指着台阶侧下方, 一块一米来长,表面光滑的石头, “就是它了。”

“……”应蔚闻:“有意思在哪?”

“你别看它就是块石头, 特别灵,据说是以前山上香火旺的庙里拿来垫香炉用的,后来这房子选址的时候找大师来看,说正因为有它,此处成了块不可多得的福地。”

“你信这个?”应蔚闻没看出来有什么特别的, 那就是块普通石头, 人工打磨过,所以形态方正,底部隐约可见一些粗糙的雕刻花纹, 最下面积水的地方爬满了深色的青苔。

“不光我,这儿的人都信。”贺宇航去把院子里的灯开了,“就说我二姨夫吧, 小的时候一直体弱多病, 怎么求医都不见好, 他妈当年就是在这许愿自己一辈子吃素, 求子孙后代平安, 从那以后我二姨夫身体真就变好了,一直到现在也没怎么生过病。”

“是吗。”应蔚闻看他说得头头是道的,笑了笑。

“拜一拜嘛,拜一拜又没坏处。”贺宇航俯身在石头表面摸了摸,还有些潮, 屋檐遮住的地方好点,他转身坐下了,仰躺着,拍拍一旁空出来的位置,“我每年来这,走之前都必定要许个愿再走。”

“许什么?”

“许我第二年能再来啊。”

“这算什么愿望。”应蔚闻看他,“你不是想来就能来。”

“那不是的。”贺宇航说:“能来说明至少我外婆身体不错,能照顾我,我爸妈允许我来,说明那一年我考得也不错,家里没大事发生,你看,天时地利人和,我要每年都能来,说明每年都天时地利人和。”

“看来你愿望都实现了。”应蔚闻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你二姨夫的妈妈拿自己一辈子吃素换,你又是拿什么换的?”

“拿我每年遇到的不开心的事情啊。”贺宇航说完略一沉默,自嘲地笑了,“今年尤其,看来这次能许我个大的。”

头顶云层厚重,滚滚如浓烟,一路上贺宇航生动描绘过的只要躺下头顶便是满天星光的美妙场景自然无法兑现,好在应蔚闻似乎已经忘了这茬,他放松下姿态,跟他一块仰面躺着。

“对了,这样听能听到海浪声。”贺宇航把耳朵贴在石面上,“你试试,像这样,特别催眠,我经常听不了五分钟就能睡着。”

应蔚闻侧了下身。

“有吗,你稍微再过来一点,靠这儿,仔细听。”贺宇航跟他面对面,“听到了吗?”

可能是屋檐上滴水声音的干扰,贺宇航往后退了退,让应蔚闻朝他这来,见他不动,还伸手拽了把。

他很努力地想要让应蔚闻听清,没发现一旦自己不说话了,周围很快安静下来,就连那恼人的滴水声都消失不见,唯剩下应蔚闻的呼吸,近在咫尺……贺宇航这才发现他们贴得有些过于近了。

隐晦的,朦胧的,老旧的灯泡外积着层灰扑扑的垢,照出来的草木皆有重影般,打在两人的侧脸上,贺宇航想起去年他走的时候说要换来着,忘了,他视线改往旁边偏,又朝头顶瞟,好像这样应蔚闻就能看不见他一样。

应蔚闻在笑,低且轻的一声,贺宇航干脆不躲了,视线归位,问了句很傻的话,“你是也觉得我挺好看的是吗?”

“不说话的时候吧。”应蔚闻有意没戳穿他。

“……”贺宇航不跟他争,“那你,是有什么话要说吗,突然这样。”

“哪样?”应蔚闻明知故问。

“就突然,不动了,我不动你也不动。”贺宇航不好意思说两人对视什么的,这场景换成他和杨启帆,超不过两秒就得笑场。

“你可以猜一猜。”

“猜什么?”

“猜我是不是想吻你。”应蔚闻语出惊人。

贺宇航一下翻坐了起来,他身体僵硬,禁不住有些恼,“你……能别逗我了吗。”

自以为是,自作聪明,无论他怎么试探,逼应蔚闻做选择,粉饰太平,伪装一路,到头来轻轻松松一句话,几个字,照旧将他打回原形。

原来决定权从来不在他手里。

但这一刻的贺宇航是坚强的,百折不挠,他深吸了口气,“怎么觉得你比我还幼稚呢,你真的大我三岁吗?”

应蔚闻也坐了起来,诚心诚意地回答他,“货真价实。”

贺宇航背对着窝在床沿,被子揉进身底下,裹紧了,说好两米的床一分不偷工减料,各自躺最边上,胳膊展开了也碰不到对方。

“开关在你那。”脑袋闷进被子里前,贺宇航最后说道。

他这一天其实过得挺放松的,路上一直在跟应蔚闻聊天,停在服务区吃饭的时候也比以前有了胃口,更别提晚上外婆做的那一桌子菜,所以理所当然地,贺宇航以为会有一个好觉在等着他。

但或许正是因为太过放松,原有的警惕心不在,睡至半夜,他竟再度做起了噩梦。

所有感官皆被剥夺,看不见也听不见,唯有黑暗被无限放大,开膛破肚血肉模糊的场景再度上演,恐惧无边无际,直至活生生地将他吓醒。

醒的同时眼前灯光大亮,应蔚闻的声音随之传来,“做噩梦了?”

贺宇航坐起来,意识还有些恍惚,怕又是像那天一样的梦中梦,但应蔚闻说话的声音很清晰,抚在他背上的手心温度也很真实,他分辨着,深喘了口气,渐渐从混沌中清醒过来。

窗户边渗进来的风吹得贺宇航后背发凉,“梦到什么了?”应蔚闻问他。

贺宇航摇头,说不出来。

“我去给你倒杯水。”

应蔚闻倒完回来,贺宇航已经又睡下了,他把水杯放他床头,贺宇航假装呼吸平稳,其实没睡着,他从枕头底下拖出手机,想看看时间,页面上躺着条消息,詹永亮发来的。

他和卫凯自从那天之后没有再联系过他,贺宇航不知道都隔这么久了,他还有什么要跟他说的。

【葛飞自杀的前一天你跟他说什么了?】

【有人看见你那天下午回来过。】

詹永亮应该是看他不回,才迫不及待又发了第二条,先是质问,再来警告,一气呵成。

贺宇航穿上外套,轻手轻脚地下床,想去院子里坐会,泉城温度比S市高不少,单穿一件也不觉得冷。

一楼客厅里没留灯,秦淑勤房间的门关着,他把沙发旁的落地灯开了,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下起了雨,风刮得有些急,吹动玻璃木门,发出持续碰撞的声响。

院子是去不成了,贺宇航开了条门缝,放了一线夹杂着草腥味的风进来,他躺在沙发上,望着头顶被风吹得摇摇晃动的扇叶。

“怎么起来了?”秦淑勤从房间里走出来。

贺宇航赶紧坐起身,“我吵醒你了。”

“你下来我就听见了,睡不着?”

“路上睡过了。”贺宇航先是给她腾地,等她坐下来,转身把脑袋枕她膝盖上了,像小时候那样,就是得使着点劲儿,不能全压她腿上,怕老太太骨质疏松再给压折了。

秦淑勤顺手理了理他头发,“家里还好吗?”

“挺好的啊。”贺宇航笑,“怎么我每次来您都要问,不好我肯定就过不来了。”

“我那是怕你受委屈,你妈那脾气,倔起来不讲道理,小时候打起你来啊,我嘴皮子说破了都拦不住。”

“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现在早不打了,再说我多乖啊,她有什么理由对吧。”能叫秦淑勤这么挂念,贺宇航都忍不住替郝卉月喊冤,她就没打过他几次,有也是因为他太皮了。

这些贺宇航早没印象了,偏偏秦淑勤一直记得,没事就要提两句,说她打孩子,不讲道理。

要说郝卉月,倔也是倔的,但没到秦淑勤口中倔得要命的程度,“您要真关心她,多给她打打电话,她嘴上不说,其实可想你了,真的。”

“我关心她干什么,她心里头主意多,过得比谁都好。”老太太嘴还挺硬,“你少替她说话。”

“那不说了,还是聊咱的祖孙情吧。”贺宇航笑,他曾经一度想调和这对母女的关系,奈何脾气一个比一个难顶,秦淑勤吐槽郝卉月,也不想想郝卉月的脾气到底随了谁。

他外公去世得早,在那之前就已经妥协了,唯独外婆,耿耿于怀到现在,每次郝卉月提议说要接她过去小住一段时间,都被她无情地拒绝了。

这一躺不知道躺到了几时,醒的时候外面天还黑着,院门已经关上了,贺宇航迷迷糊糊起来看了眼,身上多了床厚棉被,窝着还挺暖和,尤其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更是催眠。

他发了片刻的呆,倒头又睡了过去。

第二天吃早饭,贺宇航看了眼窗外,说今天天气不错,要带他去海边走走,顺便冲个浪。

应蔚闻以为他开玩笑的,“这个季节冲浪?”

“上回不说了吗,想冲还是可以的,而且不冷啊,中午有十几度呢。”贺宇航嘴上硬气,说话却不敢多大声,眼神往院子里瞟,“一会咱从后门走,悄悄地。”

应蔚闻还剩最后一口粥没喝完,眼看着秦淑勤跟人在门口说完话要进来了,贺宇航一把拽过他,飞快冲进屋里,拿上准备好的东西,沿后门溜了出去。

今天比起昨天是要好一点,出太阳了至少,但气温还是没有太大回升。

贺宇航熟门熟路地领着应蔚闻在巷子里穿梭,换个人来没几下就该绕晕了,他还能嘴不停地跟迎面过来的人打招呼,这个叔叔那个伯伯的。

“远吗?”应蔚闻问。

“不远,走十来分钟吧。”

翻过一段向上的砂石路,来到一处海边的悬崖,岸线上分布着形态各异的黄土色礁石,水质还算清澈,浪的质量应蔚闻不懂该怎么评价,仅从肉眼判断,似乎有些大。

“确定没事?”

“没事,这地儿我经常来,比这大得多的都冲过。”贺宇航走下去,把冲浪板插进沙堆。

“事先声明,我不会游泳。”应蔚闻说。

“就是要你不会才行。”贺宇航说:“真到需要你游泳的时候,咱俩都该命不久矣。”

应蔚闻浅浅一笑,看着眼前层叠卷起,扑涌而来的大浪,“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救你。”

“你都这么问了。”贺宇航笑着抬手,把衣服脱了,“放心,不会要你救的,相信我。”

他这绝对不是在立什么Flag,论水性贺宇航有十足的把握,而且这地方常年浪就这么大,跟天气冷热没关系。

“我吧,虽然达不到专业赛级水平,业余里面绝对算这个。”贺宇航给自己竖了个大拇指,“隔壁市冲浪协会每年都会举办比赛,青少年组我可是得的第一,奖杯现在还在我外婆橱窗里放着呢。”

“青少年组?你几岁的时候?”

“十三四岁吧,记不得了,上高中后每年也来,但待不长,没那么多时间准备,你要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上手很快的。”贺宇航准备工作做得差不多了,“不过今天就算了,浪有点大,不适合初学者,而且对你来说太冷了。”

事实证明他的第一名副其实,尤其是以一个普通人的鉴赏力,都能看出他从浪里钻出来的动作快且标准,双腿稳稳地扎在上面,控板技能游刃有余,像与脚底下踩着的浪融为一体。

摔下去的动作也漂亮,颀长身形包裹在黑色冲浪服下,肌肉纤瘦,充满了力量感,左右穿梭如同一条肆意摆尾又滑腻的鱼。

应蔚闻站在岸边,看着他一次次被追赶而来的大浪掀翻,转头又不知疲倦地迅速爬起,一望无际的海面上,渺小的一点孤独沉浮,这让他想起那天在球场上,贺宇航眼神坚毅,也是这副不服输的模样。

岳锦白打来电话,问他在哪。

“外地。”应蔚闻说。

“什么时候回来?”

“过两天吧。”

“那等你回来我去找你。”

他这人就这点好,心气高,从来不会胡搅蛮缠,换作别人可能会追根究底地问他去外地哪里了,去做什么,跟谁,但这些岳锦白从来不问,怕多问一句就认输了似的。

应蔚闻说了句好,对面挂了电话。

他从来不主动找岳锦白,所以岳锦白要在这种事上争高低,每次电话要挂在他前面。

等再度把视线放回远处,贺宇航的身影消失了,唯剩空了的冲浪板还漂浮在海面上。

风比来的时候大了许多,海浪拍打在岩石上的声音一下一下如同擂鼓,应蔚闻站在原地,海水渐渐浸湿了他的鞋底。

天地空旷,长风入耳,除他之外再无别人,躲在浪后伺机而动的身影这一次没能冲出来……潮水清白褪去,又在下一秒翻涌而至。

贺宇航是个很浅的人,应蔚闻一直觉得,就连烦恼都很浅,而就是这样一个浅到不费力气便能窥尽全部的人,此刻却一反常态,无声无息,沉不见底。

海风咸腥,吹得人脸发涩,一个人成为回忆,和把这个人从世界上彻底抹去是不一样的,应蔚闻把视线望向更远处的海平面,说不清自己对这一幕究竟是否有过期待,长时间的视觉疲劳蛊惑了他,他像是再一次于不知不觉间,让自己又走回了原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