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变故再生
这并非许南山头一次遇到耳返没有声音的情形。因此他并没有慌张, 干脆大大方方地把耳返摘了下来。歌手在舞台上表演时, 现场十分喧闹, 通常根本听不到伴奏的声音, 也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因此许南山自己打着拍子,有惊无险地唱完了全程。
近八年的舞台经验让许南山在没有耳返的情况下, 依旧表现得无可挑剔, 不仅没有出现任何失误, 还将整个晚会的气氛都带向了新的高潮。
在整首歌唱完后,许南山从舞台上下来,将耳返摔到了道具的身上,手插在裤袋里, 对淡淡导演道:“贵方的设备真是不敢恭维, 头一回来,就要靠我自己打拍子唱歌。”
导演皱了皱眉, 目光在道具身上扫了一眼, 安抚着许南山, 道过歉。本不是多大的事情, 表演并没有出岔子, 许南山也没打算多计较,和王爱民说过之后,便打算去抽根烟,不想却听到了一番意料之外的话。
那几人似乎并不怕人听见,并没有刻意压低自己的声音, 让许南山这个当事人抽着烟听完了全程。
“听说刚刚许南山在台上唱歌时,耳返没声音,你们知道吗?”
“嗯?怎么没声音了?”
“那谁知道……你们不知道最近圈里都在传,说许南山得罪了大人物,现在有人在整他。你们没看他最近都被黑成啥样了么?”
“你是说,耳返是有人故意弄的?”
“我可没这么说。”
“可我看他表现还挺好的,没什么异常,那看来他现场还是挺稳的呀。”
“光有才有什么用?人品不好,再有才观众也不买账的。你说他在观众和同行面前收敛收敛自己的脾气也就罢了,偏偏一点都不知道收敛。不搞他搞谁?”
两人说得正兴起,没想到耳边突然传来一声轻嗤,那声音听着耳熟极了,两人抬头一看,正对上许南山似笑非笑的眼。
许南山走到如今,不知道面对过多少流言蜚语,怎么会怕这两句?这两人都是生面孔,想来不过是主办方的员工罢了,因此他并不在意,掐了烟头扔到垃圾桶,手插回裤袋里,瞥了两人一眼,掉头就走了。
可那一眼,在那两人眼里看来,就如同轻蔑,他们脆弱的心立刻就被刺痛了,想要再怼许南山两句,又不敢,因此只敢趁许南山走远后,才小声咕哝了一句:“切,狂什么狂……他以为他还是之前那个许南山么?我看他用不了多久就要糊到地心了。”
偏生许南山就耳朵最好使,将这句低语听了个正着。吃哑巴亏不是许南山会做的事情,因此回到休息室时,许南山就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句:“我看你们这儿的员工好像很闲啊,都有时间嚼舌根了。”
之后又向王爱民提了一句:“我听传闻说,我那耳返不是意外,是人为,你觉得有没有这个可能?”
中秋晚会结束后,十月一号,许南山回家和父母补中秋的团圆饭。他工作忙起来时,常常没有时间回家,因此趁着这次,多跟唐西华和许盛待了两天,因为四号开始他又有别的行程了。中秋月饼是唐西华亲手做的,莲蓉馅儿的,许南山吃着偏甜,想着乐生喜欢,就拿了几块儿给乐生送去。
乐如意休养过几天后,怕公司出岔子,没再多休息,已经回了公司重新上班。许南山去的时候,刚巧碰上乐生不在,他也跟着乐如意去公司了,许南山就把月饼放在了乐生家里,让女佣记得拿出来给乐生吃。
当天晚上,许南山就收到来自乐生的微信:“谢谢你的月饼。”附着一个笑脸。
许南山:“月饼好吃吗?”
乐生:“好吃,甜甜的,你还会做月饼啊?”
并不会做月饼只会吃的许南山沉默了一秒:“嗯……还行吧,你喜欢吃吗?”
“很喜欢!”乐生一面想再吃,一面又不好意思,觉得做起来太麻烦,最后还是美食战胜了他,“……以后还能做给我吃吗?”
微信那头半天没有给出肯定的回复,乐生心想果然还是太麻烦了,然而正当他想说不用了的时候,屏幕上蹦出来一个“当然可以啊。”
就在刚才,许南山看着聊天界面陷入了沉思,随后紧急戳了他妈唐女士:“美丽的唐女士,请问莲蓉月饼做法复杂吗?”
唐西华:“我觉得不复杂,但是对你来说应该挺复杂的。”
许南山:“你觉得我需要多长时间能学会?”
唐西华:“你为什么要挑战你那双‘弹钢琴’的手?”
许南山:“因为……”
唐西华:“因为乐生说喜欢吃?”
许南山坦然道:“对啊,乐生说好吃。”
唐西华:“如果你把用在乐生身上一半的时间拿去找女朋友,我现在孙子都会打酱油了。”
许南山说:“然后我微博粉丝直线下降。”许南山的粉丝里有为数不少的老婆粉女友粉。
唐西华:“我觉得你可能要烤坏个十回八回,才能做好一次吧。”
本以为许南山会望而却步,但他并没有,而是艰难地答应了下来,并且故作轻松地回了乐生五个字,唐西华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高兴,许南山竟然肯学这种东西了。
屏幕这头的乐生看到这几个字,浅浅笑了起来,乐生会做一些简单的家常菜,但像月饼这样的东西,是不会的。他回想着上回吃的蒸烤布丁,开始忍不住地期待起来,许南山会把莲蓉月饼做成什么样呢?
乐生总觉得现在的自己似乎有些陌生,他竟会有些恶趣味地喜欢看许南山有些为难,又心甘情愿答应下来的样子。这会给他带来一种被深爱着的错觉。许南山如果不答应,并不是什么大事,乐生也不会有多失落,但许南山答应,却足够让乐生感到莫大的欢喜。
四号的行程乃是一个音乐节的现场,许南山原定的是三号的机票,飞往音乐节录制场地,没想到由于天气原因,航班取消了。为了赶通告,王爱民给许南山临时改了高铁票,可高铁耗时比飞机更久,因此等许南山到音乐节的时候,彩排时间已过了大半,许南山只来得及连夜匆匆彩排了几遍,就上了台。
不过好在许南山现场依旧稳如老狗,发挥如常,并没有出现什么大问题。让王爱民乃至小何都松了一口气。他们近来每天处理许南山铺天盖地的黑料,实在不想再多一个了。
但是黑子们想黑,总能找到角度黑。在音乐节之后,关于许南山没彩排的事,又被添油加醋地放了出来。“没有责任心”、“仗着自己有点才华,音乐节不彩排”,是这件事传到公众耳朵里时的样子。许南山工作室的公关部已经控制不了事态。
许南山在微博上看到这件事,都气笑了——以带有偏见的目光看你,不管你做什么都是错的。小何小心翼翼地把手机从许南山手里抽出来,小声道:“许哥,这些东西就不要看了,影响心情。”
许南山冷笑:“影响心情?我为什么要管他们怎么想?他们爱怎么说怎么说,清者自清。”
王爱民插嘴道:“你要真能这么想,也好。”
可很快,许南山就没有心思再来顾及这档子事了。
因为乐如意又病了。
此次乐如意的病情来势汹汹,且非常凶险,她在办公室突发脑梗,被急救车拉到了市医院,闹得如意珠宝内外,乃至整个长山市人尽皆知。乐如意作为如意珠宝的现任董事长,商界闻名的巾帼英雄,立刻就霸占了各大媒体的首页,与之相比,许南山不彩排的事,反而没多少人关注了。
许南山看到新闻时,是在回长山的飞机上。
看到那铺天盖地的新闻,许南山的脑子“轰”的一声,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又或者是媒体瞎写。可如果是瞎写,这些记者恐怕早已经收到如意珠宝的律师函了。
他立刻翻看了自己的通话记录和微信聊天记录,没有消息。乐生没有给他发过任何消息,没有给他打过任何电话,没有联系过他。
许南山心下一慌,立刻想要给乐生拨电话回去,又想起这是在飞机上,才堪堪忍住。
“小何,”许南山连忙摇醒了对面呼呼大睡的小何,问,“这两天乐生有联系过你吗,或者通过你联系我?”
小何这几天跟着许南山来回折腾,也很累,好容易飞机上有时间能休息,突然被许南山点名。他昏昏沉沉地抬起头,大大地打了个哈欠,茫然道:“什么,乐生?没有啊。”
“没有?”
“南山,”这时旁边的王爱民拍了拍许南山的肩,“你别着急,下飞机再说,你现在着急也没用。”
王爱民的语气分明是早就知道了,许南山的声量立刻拔高了:“你早知道了,是不是?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许南山指着新闻上写的时间,指责道,“乐阿姨昨天早上就被送去医院了,你为什么瞒着不告诉我?”
王爱民并不是个脾气软和的,当即反驳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在我的工作范围之内吗?”
不等许南山接话,王爱民语速飞快地继续道:“而且,就算我昨天就告诉你了,你打算怎么办?行程已经接下了,我们人已经到高铁上了,你还想半路上下来,立刻买机票飞过去,不去音乐节了?”
“又或者强行忍着心烦意乱,把这场表演搞砸,让媒体再多一个黑你的素材?”
“可乐生现在一个人!”许南山说,“他妈妈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还在外面工作!”
“谁不需要工作?谁不需要一个人?乐生是乐如意的儿子,他们如意珠宝的事,你就算去了能怎么办?”
许南山:“他出了这么大的事,难道我就什么也不管,就这么不闻不问吗?王哥,你会这样对你的爱人吗?”
这话或许是戳中了王爱民什么痛处,他的脸微微抽搐了一下,蓬勃的怒气就这么慢慢熄了下去,似是哑口无言了。半晌,他又拧着眉道:“南山,你想要你的事业,总得舍弃一些东西,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许南山立刻道:“那我也不会选择舍弃乐生——”
王爱民:“没让你舍弃,你只是需要牺牲一些时间!我从没让你们分手过!”
这话倒是不假。许南山瞪着王爱民,怔然无语半晌,收回目光,盯着窗外灰蓝的天空生闷气,自语道:“乐生肯定会伤心的。”
王爱民的耐心逐渐被许南山耗尽,不耐道:“如果你觉得我瞒着你不对,那以后你就不用混娱乐圈了,干脆去如意珠宝,相信乐如意也愿意给你谋个职位,你就能天天守着你的乐生,想什么时候陪他什么时候陪他。”
许南山:“混娱乐圈我都不能有自己的私人生活了?不能关心一下自己的恋人了?”
神仙打架,小何只能瑟瑟发抖,瞌睡也被吓醒了。他觉得两人说得都对,也不知该从哪儿劝架,于是叫了两杯水,一人一杯递给他们。
“王哥 ,许哥,消消火,消消火。”他扫了眼周围的乘客,低声道,“这是在公共场合,影响不好。”
许南山也知道是在公共场合,可就是抑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暴躁。本来疲惫的身体,此刻丝毫睡意也没有,神经高度紧张,大脑一片清明。前几天乐如意高血压住院,晚上乐生哭得眼泪直掉的场景,仿佛还在眼前,许南山只要一闭眼就能清晰看到他红红的眼眶。乐生不像别人,他哭起来也是安安静静的,没有声音,只有眼泪在掉。
只要一想到此,许南山几乎就能想像到乐生现在的处境。他一定害怕极了。
因此一下飞机,许南山就立刻给乐生打了视频电话,然而却并没有人接。许南山猜想杜天和应该知道他们在哪儿,只是许南山并没有杜天和的联系方式,而杜远航在准备高考,不便打扰。许南山只得自己开车前往乐生家,乐生家果然没有人,许南山从女佣那儿得知了乐如意的病房,便马不停蹄地赶去了医院。
然而乐生并不在医院。
许南山到时,病房内冷冷清清,安安静静的,没有一丝活气,只有一个杜天和背对着门,坐在病床前。这个年过半百的男人弓着腰,两肩垮下去,手肘支在两膝上,低垂着头,两手捂着脸,肩膀微微耸动,略显花白的发丝因此而抖动着。那头发没怎么打理,凌乱得不像一个房地产大亨。
“杜叔……?”许南山放轻了脚步走进去,试探着叫道。
病床边的男人动了动,用手抹了抹脸,然后回过头来,看向许南山。
“哦——南山啊。”杜天和说,“你过来了,乐生不在。”
许南山注意到杜天和的眼眶竟然有些红,嗓音也沙哑极了。
“嗯。”
许南山的目光从杜天和脸上扫过,落到乐如意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乐如意那双总是含笑的自信优雅的眸子紧紧闭着,脸色灰败。
“杜叔叔,”许南山声音放得比往日轻柔,“阿姨怎么样?”
杜天和的声音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含混不清又刺耳,道:“昨天抢救了一天,医生说,能不能醒过来,什么时候醒过来,还不好说。”
昨天乐如意送到医院来时,意识已经非常模糊,生命垂危,医院进行了紧急的溶栓治疗,疏通血管,抢救直到今天凌晨才结束。天亮后,一夜没睡的乐生就赶去了公司,和于特助一起稳定局势。
自从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起,乐如意就已经打算好了自己的身后事,早已经立好了遗嘱,要在死后,将自己在如意珠宝全部的股份,交给她的独子乐生。遗嘱锁在家里的保险柜中,有律师作为见证。乐生作为乐如意的唯一法定继承人,一直是董事会许多人的眼中钉,尤其是那些和乐如意面和心不和的股东。
乐生进董事会的时候,手上就已经掌握了一部分股权,在加上乐如意的那部分,乐如意死后,他就会是如意珠宝名副其实最大的股东。
因此,乐如意一进医院,乐生立刻就成了这些老奸巨滑的大股东们眼里的肥肉,他们眼冒绿光,虎视眈眈,打量着乐生这只商界经验不足的稚嫩的肥羊,又警惕着彼此。琢磨着万一乐如意真的没了,该怎么把乐生手上的股份抢过来。
徐胤全带领追随着他的股东,火速召开了董事会,选举他为代理董事长,在乐如意住院期间,代理董事长一职,处理董事长日常事务。乐如意的于特助为了交接工作,近来也跟在徐胤全身边,帮他处理一些事情。
乐如意的病情还是个未知数,即使康复,或许也要到很久之后。而徐胤全势必会在那之前,召开股东大会,让股东们选他为董事长,将代理两个字拿掉,以正式取代乐如意的位置,并打压乐如意在董事会里的势力。同时,他也在大力收购其他小股东的股权,想要进一步扩大自己在股东大会中的影响力,以和最大的股东乐如意进行抗衡。
乐生则周旋于这些大股东们之间,一边警惕着不让人有可趁之机,一边暗自和徐胤全及支持他的那部分股东进行较量。乐生必须尽可能多地获得股东们的支持,再不济,也必须尽可能地让徐胤全少一些支持。
这天乐生一直忙到深夜,才匆匆忙忙地赶回医院来,而乐如意仍在昏迷之中,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当乐生带着满身的疲惫,在医院看到许南山时,他连日来紧绷的神经一松,当即便头晕目眩,险些要摔倒。许南山连忙扶住了他。
“来,歇会儿。”许南山半搂着,扶着乐生在椅子上坐下,给他端了杯水。
乐生灌了一大口水后,没有顾忌杜天和还在场,抬手便紧紧地环住了许南山的腰身,把脸埋在许南山怀里。
他太累了。
许南山抬眸扫了杜天和一眼,低头揉了揉乐生的头发,在他耳边低声道:“辛苦了,要不你回去休息,阿姨这儿我来看着。”
乐生摇了摇头,他想和他在一起。
许南山:“那你睡会儿?你昨天一宿没睡吧,今天吃饭了吗?”
许南山越是说,乐生就越是觉得自己又累又饿又困,趴在许南山怀里不想动弹。
许南山:“不吃饭不睡觉怎么行呢?我去给你买个饭回来,行么?”
乐生沉默了半晌,才抬起头来看向许南山,他眼下有浓重的黑眼圈,比许南山离开长山时更重了。他比划道:“饿了,但是不想要你去。”
现在这里除了他俩,就只有一个清醒的杜天和。许南山转头看向杜天和。乐生已然打起了手语:“爸,我饿了。”
许南山和乐生说话时声音很小很低,杜天和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是看着两人的动作,心下略微有些怪异,总觉得两人间的气氛看起来有哪里不对。见乐生对自己说话,杜天和连忙应了一声:“哎哎,我这就给你去买。”
这些日子,杜天和已经把乐生的喜好都摸了个遍,知道他好甜口的。
把杜天和支走后,两人就更加自在些了。许南山在乐生额头上重重吻了一下,抚着他带着倦容的脸颊说:“我抱着你,你趴我怀里睡会儿吧?你爸回来了我再叫你起来。”
乐生摇头,迅速红了眼眶:“我不想睡,我想陪着妈妈,妈妈她……”
乐如意还没有脱离危险,生死不知,他却不能守在医院,必须得去公司。
“乐生。”许南山打断他后面的话,“阿姨会没事的。”
乐生喉结动了动,哽咽了:“真的吗……?”
“真的。”许南山说,“现在,你就好好休息,不能再把自己的身体弄垮了。”
乐生摇头,低下头用手背揉了揉眼睛:“我怎么睡得着……我、我……”
许南山把乐生的脑袋按到自己怀里,不住地安抚,话语里透着许南山自己也不相信的苍白无力:“会没事的,乐生,你睡一觉,睡一觉醒来,阿姨说不定就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