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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宁诩昨夜其实做了一个梦。

第41章

宁诩昨夜其实做了一个梦。
从农户那边借来的旧被褥实在是又硬又睡不暖和, 但无奈他实在困倦得厉害,因而还是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

就这么一小段时间,宁诩竟然梦见了段晏。

梦里熟悉的青年穿着最平常的那件浅青色长袍, 正坐在椅子上, 见他过来,眼睫一抬, 就看着宁诩道:“等了你许久, 可算把人等来了。”

宁诩左右看了看, 发现自己站在御膳司的门口,而里边忙碌的大厨和宫女都不见了,就剩下段晏坐在灶台边, 神色懒洋洋的, 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

宁诩不由得好奇:“你在做什么?”

他看见灶台上放着些面粉、擀面杖、温水之类的东西, 而段晏把手里搓揉的面团把台上一放, 又用擀面杖擀成大饼。

紧接着, 段晏揭下一部分面皮,捧在掌心里,把……把旁边碗里的辣椒酱涂了上去。

宁诩紧紧盯着那碗澄黄的辣椒酱, 睁大了眼, 多日未有的食欲被勾动,感觉肚子都咕咕叫了起来。

段晏手指一合, 把蘸满辣椒酱的面皮捏合了起来。

宁诩看着他的动作,忍不住问:“是饺子吗?”

“包子。”青年回答道。

宁诩虽然很馋辣椒酱, 但对段晏的手艺又深表怀疑。见青年手上揉揉捏捏了半天,把包子揉成了一个圆头圆脑的形状,又放进一旁的蒸锅里。

“只做一个吗?”宁诩渐渐饿得厉害,小声说:“一个不够吃吧。”

不知为何, 段晏突然瞥了他一眼,黑眸弯了弯,道:“一个够了,再多了你吃不消。”

宁诩想说不会不会,他现在饿得能吃下十个大包子,但没等开口,就看见段晏伸出手,把蒸锅的木盖掀起来,水雾弥漫间,一只雪白的包子出炉了。

段晏用碗装着这只小小的包子,递给宁诩。

宁诩顾不得烫,用手抓住包子就匆匆一口吞了进去。

温暖的食物下腹,那阵饥饿感突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不仅如此,宁诩低头瞧了瞧,发现自己腰间的衣袍还鼓了一点起来,虽然不是很明显,但还是能被发现。

“唔,”宁诩奇怪道:“这只包子好大呀。”

闻言,段晏走过来,很轻地用手摸了摸他鼓起来的肚子,侧脸看上去神色很严肃,动作却极其温柔。

梦就停在这一刻,宁诩朦胧中又睡了半晌,隐约感受到天光亮起,敛秋和小黄在他身边说了几句什么,又让他把手腕伸出去。

过了片刻,宁诩忽然听见耳边有个男人大声怒斥道:“都怀胎三个多月了,胎象还孱弱无力……非要等闹出人命来才后悔吗!”

宁诩:“……”

宁诩:“?”

好像睡昏头了,他醒了吗?

应该还是在做梦吧。

宁诩费劲地睁了睁眼,眼前还一片模糊,瞧见吕疏月的身影一下子从他身边跳了出去,愤怒地说:“你个庸医在说什么胡话!”

另一个中年男人道:“你就是她的夫婿?她肚子里的孩子都几个月了,你是怎么照顾她的!简直是混账玩意儿!”

吕疏月被气得嗓音都在发颤:“陛……他肚子里怎么可能会有孩子!”

男人听起来比他更生气:“老夫行医看诊多少年了,难不成连个喜脉也会看错吗!你个孽障,给老夫闭嘴!快带她去……”

宁诩被吵得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忍不住抬手扶额,沙哑开口道:“……什么?”

不远处的争吵声戛然而止。

那村大夫心道看这姑娘都被折磨到什么地步了,连嗓子都哑成男人模样了,一边赶紧走过来,站在那“屏风”外,焦急地低声说:

“这位姑娘,你听我一句劝,不管怎样都是自己身体重要,这孩子万一没了,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也够遭罪的,最好是好好休养,把孩子生下来,那混账夫君休了也罢!”

宁诩:“……”

为什么这个男的一直在说孩子孩子。

什么孩子,孩子在哪,谁肚子里有孩子了?

他思绪凝滞,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腹部。

他坐在旧被褥里,身上还是出宫时匆忙套上的深色太监棉服,睡了一晚棉服的系带松开了,露出了雪白的里衣。

里衣遮掩下,宁诩看见自己的腹部就像是梦里那般,似乎鼓起了……那么一点点。

他把手放上去,摸了摸,思索一会儿,然后懵了。

仿佛一道惊雷在耳边劈响,宁诩呆愣愣坐着,手还搭在自己腰间。

……孩子?!

怀胎三个多月???

谁?

——他吗?!

宁诩忽然很有一种扯开裤子低头看看自己的强烈冲动,难道他每天洗浴时都看岔眼了,他其实穿书时就穿变性了?

好在残存的摇摇欲坠的理智阻止了他的动作,宁诩把手放在裤腰带上一会儿,又收了回来。

转而曲起腿抱住自己,把头埋在膝上,无力地倒进被褥里,一动不动。

屏风外的村大夫还在絮絮叨叨些什么,而后敛秋和吕疏月又说了几句,但宁诩心内纷乱,全然没注意他们说话的内容。

等村大夫离开,屋子里彻底安静下来的时候,敛秋绕过屏风,一眼瞧见宁诩正抱着自己蜷缩在被子里,忙道:“陛下,陛下,别这样弯腰压着肚子,快起来,压久了会疼的。”

她伸手一拉,宁诩就软绵绵地被她拉了起来,吕疏月见状,也忙过来帮忙扶住人。

敛秋望见宁诩脏兮兮的脸上一双泛红的眼眸,隐约有泪光在其中一闪,又消失不见了。

“难怪……”宁诩的语气也极轻,不仔细听几乎快要听不清:“太医院的人都不敢和朕说实话……”

其实现在回忆起来,明明事情早有端倪。

恶心反胃、不耐荤腥、疲倦乏力、后腰酸痛……爱吃从前很少吃的辣椒。

甚至让宁诩难以启齿的起夜频繁和胸口敏感酥痒……也可能是怀孕后的症状。

他早该发现这个异样的。

但、但他……不是个男人吗?为什么会怀孕?肚子里的真的是个正常的胎儿吗?他又要——又要怎么把这个孩子生出来?

铺天盖地的疑问一瞬间涌过来,宁诩搭在腹前的手指抓住衣襟,另一手推开吕疏月,对着被褥外干呕了几声。

他没吃什么东西,自然吐不出来,但胃部的抽搐像是引发了连锁反应,肚子也开始隐隐作痛。

敛秋见他发颤地吸着气,也顾不得什么尊卑礼仪了,赶紧坐到宁诩身边,让他把头枕在自己肩上,又一下一下地轻抚宁诩的背给他顺气,安慰道:

“陛下,没事,没事的。不过就是有了个孩子,又不是生了怪病重病,奴婢已经请那大夫去抓药煎药了,等药喝完会好受许多,等您身体舒坦些,再思考其他问题,好吗?”

吕疏月也蹲在宁诩面前,紧张兮兮地说:“没关系的陛下,就算是男人也不一定不会生孩子……臣不是给您讲过京城里何老板小儿子的故事吗?据说他也怀了个孩子呢!”

“可见孩子是人人都能有的,”吕疏月总结道:“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

敛秋:“……”

在两人的轮番安慰下,宁诩缓了好半天,渐渐平静下来,垂着长睫盯着自己的肚子发了会呆,又听见小黄的话,恍惚间想起当初吕疏月的确讲过这么一桩八卦。

所以他是……

不仅穿进了一本书,还穿进了一本生子文?

他虽然是个男人,但这具身体里,竟然会有一个可以孕育胎儿的……子宫吗?

但这子宫又是如何与其他地方相联结……宁诩崩溃地想,自己难道是穿成了这本文里塑造的新人类???

许久过后,宁诩才从木木呆呆中醒过神来,他松开抓着衣襟的手指,掌心下传来随着呼吸缓而慢的温热起伏。

还是感觉,好奇怪。

——这里面,竟然神奇地有了一个小小的胎儿吗?

宁诩又记起那个包包子的梦,终于记起一事,怔怔地想——

这好像还是……段晏的孩子。

*

宫中,太医院。

在看见燕国的侍卫出现在殿门口的那一刻,史御医心中就有种很不详的预感。

果然,侍卫开口,要求只要是给宁诩诊治过的御医,全部都过去金殿前等候问话。

想到自己心里藏了个什么样的惊天秘密,史御医就手指发抖,只能用衣袖垂下稍作掩饰。

而其余御医都不知发生了何事,他们都是昨夜当值的御医,没能及时逃出宫去,在太医院里惴惴不安呆了一夜,此时见了燕兵,不禁害怕地直往后退。

史御医见着自己的同僚被几个侍卫拉走,深吸了几口气,悄悄往院判的方向望了望。

老院判长叹一口气,站起身道:“各位大人,且慢,待臣等去取了脉案本,一并带过去吧。”

说完,他看向史御医,点点头。

两人得到侍卫许可,在众目注视之下往里边的药房走去。

一进去里边,史御医就抖着嗓音低声问:“院判大人,怎……怎么办?是否要将真相告诉那燕帝?”

老院判皱了下眉,摇头:“不可鲁莽。”

“这般重要的事情,必得先了解清楚那燕国新君的心思,否则贸然告知,难免会酿成大祸。”

若段晏心狠手辣冷漠无情,那宁诩腹中的孩子就成了最大的拖累,还可能会被段晏用作威胁的砝码,成为两国较量的牺牲品。

老院判低头沉思片刻,出声道:“待会在金殿你需得谨言慎行,不可多话,燕帝有什么疑问,我自会回答。”

史御医吸了一口气,也稍微冷静下来,颔首应是。

*

金殿上,段晏没有坐那把龙椅,而是叫人在旁侧设了新的案几。

见状,燕国的人也有些犯嘀咕,不知为何自家陛下明明已经攻占了昭国皇宫,却还不坐在那把椅子上。

或许是想将一应仪式完成,把废帝抓回来砍头,了结所有隐患,才愿意接过昭国皇位?

如此一想,倒也十分合理了,众人又若无其事收回目光。

院判和史御医到的时候,正看见段晏一袭墨色衣袍坐在案几后,面前正摆着一个眼熟的瓷碗。

史御医看了眼,脑袋里嗡地一声响。

那不是太医院每日给宁诩送服安胎药的碗吗?怎么没有立即收回来,还会出现在段晏手上?!

许是察觉到他脸色不对,案几后的青年蓦地抬起头,凌厉目光盯住了他。

史御医忙不迭低下脸。

走近上前时,还能望见那碗底薄薄一层褐色沉淀物,这个时候,就算段晏不找他们太医院,随便寻个什么大夫来查验一番,就能得知其中的药物成份和功效。

名义上是静心养神的作用,实际上则是为了补气安胎。

院判和史御医在案前几米远的地方跪下。

刚刚段晏已经简单询问过了先被带来的几个御医,皆没有听到想要的回答,而这个碗,其中有人有印象,说是近来院判和史御医等人负责给宁诩递的安神药。

见到两人过来,段晏却没有立即开口问这碗里是何物,反而道:“你们就是最近伺候宁诩的御医?”

院判沉稳应是。

“他身体怎么样。”段晏淡淡问。

院判默然半晌,才低声说:“陛下近来食欲不振,夜中难眠,白日里也常感疲惫,清减许多。”

这些话不说,段晏也能从别人嘴里知晓,隐瞒没有意义。

听见院判的话,段晏安静了一会儿,语气不疾不徐:“缘由为何?”

史御医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忍不住看向前边跪着的院判,正担心呢,忽然看见院判顿了顿,然后不声不响地俯身在地砖上连磕了好几个头。

“陛下恕罪。”院判说。

段晏神色冷淡,八风不动地问:“恕什么罪?”

院判:“废帝身体孱弱,如今已离宫,还请陛下开恩,莫要再赶尽杀绝。”

金殿内寂静如死,史御医已经大脑一片空白了。

这样大不韪的话,怎么可以直接说出来!

但段晏的反应出乎了他的意料,燕国年轻的新帝眼睫一掀,盯着面前跪地的院判看了许久,才慢慢道:“宁诩究竟怎么了?”

院判不言。

段晏手指抚过案几上盛有药底的瓷碗边沿,似是思索了一阵子,而后说:“朕问你们话,并不是要针对谁。”

“朕与昭国曾有段不浅的缘分,”青年嗓音从容淡定,像只是在论述一桩平常的往事:“与昭国的陛下宁诩也是旧识。就算寻到了人,也不会真的伤他。”

在进入京城之前,段晏曾仔细思考过,应该要把宁诩怎么办?

燕、昭两国之间的仇,在这一役后大可平了。从此燕国再也不是屈辱的战败国身份,他也不会再是“段侍君”,今后,他要宁诩堂堂正正地看着他,眼里也只能有他。

但即使已经极力压制,在城外的这一仗,双方依旧撕破了脸。段晏并不意外自己会赢,然而等见了宁诩的面,如何说话才能绕开这道伤痕,确实令人头疼。

不过很快更让他头疼的事情出现了,因为——宁诩什么话都还没有听他讲,直接就跑了。

宁诩率先出手派兵打他的仇,段晏还没计较上,这下连人影都找不到了,着实是气得发笑。

“朕现在只想尽快把人找回来,”段晏曲指敲敲桌案,看着院判和虚汗直流的史御医,沉声道:“金殿上的这把龙椅,朕看在旧情的份上,没有去坐,留着等宁诩回来后再商议。”

“宁诩既然身体不适,若你们依旧嘴硬,再一日日拖下去,导致他在外吃多了苦,更糟践身体。等朕找到人后,第一时间就会把你们处死。”

杀人的话从青年口中说出来,云淡风轻的。

“好了,现在对朕说实话。”段晏语气渐渐不耐烦起来:“宁诩究竟怎么了?这碗中是什么药?”

如果真是什么棘手的病,那现在出去找人的军队就不能只是找人,还得带上能煎服的药剂。

一想到宁诩恐怕得了怪病,眼前这些庸医还支支吾吾地不肯说实话,段晏心中的杀意都快要溢满。

院判跪在地砖上,见段晏的言语不似作伪,终于开了口。

“这碗中的药汤,是为了治肝气上逆,胃失和降,胎元不稳之症。”

他从袖中拿出那本记录着宁诩脉象的案本,双手呈给段晏,低叹一声道:“臣给陛下把脉时,发觉他已有孕数月,但胎象躁动,脾虚气弱,故而熬制了安胎药,每日送给陛下服用。”

院判膝行几步,将案本送出去,却久久没有等到人来接。

抬头一看,就见段晏一动不动地坐在案后,玉白面容上神色僵滞,像是被定了身。

好半天后,青年才有了反应,缓缓道:“……朕没听清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院判于是又把方才的原话复述了一遍,还重点强调了“有孕数月”“安胎药”等词语。

后面跪着的史御医觉得殿内凉飕飕的,正要左顾右盼一下,突然听见前方传来一声瓷器碎裂的声响。

接着他就望见,段晏从案后站起身,宽大袍袖不小心把那个药碗甩下地,瓷碗立时摔得四分五裂。

“你竟胆敢戏耍朕?”青年阴沉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