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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留下,抱我,别走

第41章 留下,抱我,别走
谢弗跪在窗边。

格云瑟被他抱着, 头颈后仰,溺在月色里,手脚都很冰冷, 谢弗用胸腔暖它们,像狂妄透顶的人试图暖一块冰。

这样只能得到融化的冰水。

谢弗尝试叫醒格云瑟, 但怀里的人只是虚弥地睁着眼,紫罗兰色的眼睛并不望向他, 而是仿佛望着场蔓延经年的潮湿大雨,脆弱的花田在肆虐的暴雨里凋零。

“格云瑟。”谢弗轻声说,“我们在学校时关系很好。”

甚至是关系最好的三年。

哪怕更衣室发生的事被单方面抹除。

用格云瑟的话说:“谢弗, 我知道你快索然无味地遗憾毕业了, 但我刚入学, 成绩优异,还有大好前程。”

“你总不想让我刚入学就被警告吧?”

在更衣室乱来,不论有什么理由,可都是被学院严厉禁止的。

格云瑟捉着谢弗这个“把柄”, 很放肆地折腾人,又巧妙地点到即止,从来不触碰谢弗真正的痛处。

谢弗学会了控制脾气,学会了不吵架,不提他们分歧最大的事, 甚至学会了模仿格云瑟毒舌和开玩笑。

他们的关系很好。

格云瑟茫然地被他亲吻, 微张的、霜白的嘴唇里落出一朵又一朵的紫罗兰花, 它们一见空气就湮灭, 钻进谢弗的精神海里。

谢弗看见他们在校园里散步。

在食堂里吃饭。

在图书馆里发愁谢弗的毕业论文。

在休息室里给练习过度的格云瑟阁下按摩。

格云瑟的身体很差, 用禁药也差、不用禁药更差,谢弗为这个几乎操碎了心, 甚至不顾即将毕业的沉重负担去辅修了医疗专精。

投桃报李,格云瑟暗中承担他的一切机甲费用,辅修了实战专精,琢磨战斗中合适的战斗零件和新程序,调整适配度。

格云瑟拉他去看星星。

那是片现在想起来也漂亮过头的星空。

很安静,漫天星海,仿佛只要这么看着,看着,就能一直看到世界尽头。

他们躺在草地上。

格云瑟柔软的银发被风吹拂,谢弗忍不住一直整理他们,直到那只手被握住。

“谢弗。”格云瑟问,“你非要去找你的正义、光明、新世界吗?”

谢弗低头看着他:“我们说好了不谈这个。”

格云瑟抿了下嘴唇。

必须得承认,格云瑟身上有种叫人无法理解的奇异吸引力,意志力再坚定的人,也无法在银色睫毛失落垂坠、掩着紫罗兰瞳孔时理直气壮置身事外。

谢弗轻轻抚摸他的脸:“格云瑟,既然这样,你愿不愿意改变主意?和我们在一起,你未必不能实现你的野心……”

格云瑟重复他的话:“你们?”

谢弗意识到自己失言。

虽然不明缘由,但他刻意在格云瑟面前避免这么说,也从不会在格云瑟面前和任何同僚走得太近,这其实给他添了不少麻烦,需要花很多精力斡旋和解释。

谢弗向那些同伴声称,自己是为了刺探帝国贵族的虚实。

格云瑟是个很好的幌子。

……这种话其实一听就知道是敷衍的借口。

但城堡里长大的海因里希阁下似乎并不了解“借口”,被那些人嘲讽几次后,格云瑟最近变得寡言,沉闷,心事重重,不再凡事都叫上谢弗。

“谢弗。”格云瑟撑着手臂,坐起来,“能回答我吗,是‘你们’还是‘我们’?”

谢弗皱紧眉,他第一反应是格云瑟穿得太少,脱下外套罩在格云瑟身上,他低声说:“别闹了,格云瑟,我——”

他凝定在星空下的风里。

因为格云瑟的眼睛,格云瑟低着头,清瘦身体微微发抖,睫毛颤动,紫罗兰色的眼睛里有水汽汇聚。

谢弗变得不安,他甚至没法压制心烦意乱,抱住格云瑟,笨拙慌张地亲这双眼睛:“别哭,别哭,我说错了。”

“我们。”谢弗说,“是我们,格云瑟,你别难过,只要——”

格云瑟一秒收回眼泪:“哈哈。”

谢弗:“……”

谢弗几乎冒火:“格、云、瑟!”

他一骨碌爬起来追着这个专门捉弄人的小混蛋跑,格云瑟当然还是跑不过他,被他抱着倒在草地上,谢弗捉他的痒痒,格云瑟笑得咳嗽着很识时务地求饶。

谢弗才不饶他:“第几次了!格云瑟!你自己说第几次了!”

格云瑟也没想到:“怎么会有人次次都上当?”

谢弗咬着牙恶狠狠发誓:“下次再上当我就是狗。”

“乖乖谢弗。”格云瑟清清嗓子,“握手。”

谢弗茫然地握住他的手:“……”

格云瑟用摸大狗的手法蹂躏他的脑袋,得逞后扭头就跑。

谢弗火冒三丈追杀:“别跑!格云瑟,我告诉你,以后就算你怎么求饶,我绝对、绝对、绝对、不会心软放过你……”

「他们好得像是要在今天晚上结婚。」

这是后来谢弗被讥讽时,有人阴阳怪气的证词——谢弗的实力完全够格进入新秩序核心组织。

谢弗勒尔是个很坚定的理想主义者,他盼着缔造新秩序、参与筑建一个所有人都能幸福生活的新世界,他迄今为止的全部努力,他的一切生命意义都迫切渴望奉献于此。

但有相当一部分人怀疑谢弗的立场和成分,认定谢弗根本就是和格云瑟这种旧世界走狗一伙的。

……

事情的转机居然出现在格云瑟身上。

后来,格云瑟像是变了个人。

“你像变了个人,记得吗?”月光下,谢弗抚摸格云瑟的长发,握住垂坠弯折的手腕,护在怀里,“你变得刻薄傲慢讨人厌,到处散播我的秘密,你和所有人说你玩儿腻了,说我是怪物。”

“你把我弄得很惨,像条落水狗。”

谢弗说:“我被你气坏了。”

谢弗轻轻咬了下格云瑟的喉咙,柔软喉核轻轻颤动,格云瑟仰头索吻,转动身体,皮肤上因此泛出一层薄汗,锁链碰撞叮咚作响。

谢弗把人整个抱拢在怀里,柔声问:“格云瑟,你那时候为什么这么做?”

紫罗兰色的眼睛茫然望着他。

澄明干净。

格云瑟像个孩子,微微弯起眼睛,摸他的脸。

格云瑟说:“握手。”

谢弗笑了下。

他握住格云瑟的手,小臂肌肉绷得发抖,他用尽全力克制汹涌的冲动,不把人勒进怀抱里碾碎。

他其实并不是立刻接受这件事的——他反复找过格云瑟很多次,追问格云瑟是不是听说了什么,是不是故意和他划清界限,他把格云瑟堵在盥洗室,胸口剧烈起伏,炽烈的信息素近乎燃烧。

但格云瑟只是用马鞭轻轻挑了下他的衣领。

谢弗已经进入新秩序核心。

他的作训服衣领上,已经多出核心成员的标识。

“谢弗勒尔。”格云瑟垂着睫毛,慢慢咬字,“你要知道,不止是你需要划清界限,我也要考虑前途和晋升了。”

格云瑟说:“和你们这种乱流混在一起,对我很不利的。”

这话激怒了谢弗,他把格云瑟按在墙上,眼眶赤红,他哑声说:“我给你一次收回这句话的机会,我们不是乱流,格云瑟,我不想和你吵架。”

格云瑟微微偏了下头。

他摸了摸谢弗的脸,这动作很轻柔,根本算不上吵架,谢弗像是完全被施了定身咒,睁圆眼睛,看着傲慢优雅的银发少年倾身和自己用贴面礼道别。

格云瑟用额头贴着他的额头,拢着他的脖颈,认真看了他一会儿,笑了笑。

“‘你们’。”

格云瑟直起身。

“谢弗。”他柔声说,“你去找他们吧。”

格云瑟说:“我放过你了。”

……

很多年后谢弗再看这段记忆,他必须说格云瑟的演技在少年人这个阶段堪称顶峰,但后来回头看就实惨不忍睹——格云瑟在不停整理袖口、衣摆,看起来仿佛有条不紊。

即使他身上的衣服早就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

很多人说格云瑟虽然是beta,占有欲却丝毫不逊色于alpha,是个疯狂搜刮猎物的野心家,天生就是。

格云瑟自己并不否认,甚至欣然认可。

可格云瑟亲手放走了最想要的猎物。

如果当时,格云瑟不主动这么做,会怎么样?谢弗很多次回想,他意识到这是个无解的死局——他根本无法舍弃理想和格云瑟任何一方,但双方无法兼容,逃避绝不是能使用到最后的办法。

他最后只有心灰意冷、自甘堕落,像个麻木的行尸走肉跟在格云瑟身边做些乱七八糟的事,直到被痛苦折磨着绝望自杀。

格云瑟很早就意识到这一点,他生在那座城堡里,见过无数扭曲的占有欲、掠夺、争执、死亡。

那天谢弗没能想明白这些。

他被暴怒和被背叛的痛苦充斥着,头也不回离开了盥洗室。

现在他通过格云瑟的记忆,看到后面的部分,格云瑟捡起争执时掉在地上的帝国徽章,随手抛进下水道,“海因里希”是这个帝国最顶级的贵族之一,格云瑟随随便便就能得到一吨这种不值钱的徽章。

格云瑟自己慢慢走去休息室,这是他专属的休息室,过去只有他和谢弗能来。

格云瑟平躺在按摩床上。

他说:“谢弗。”

他抬手,挡住刺眼的太阳,他的瞳孔缺乏足够的黑色素,很惧怕阳光。

格云瑟这么躺了一会儿,侧过身体,蜷缩着弓起脊背,他攥着被他整理到完全平整的衣料,大口喘气,咳出异常刺眼的血,赤色荆棘沿着喉咙蔓延半边脸颊,刺进紫罗兰色的眼瞳深处。

“别走。”格云瑟只好把咽下去的话说出来,否则他会被这些荆棘撕裂,“谢弗,我只有……”

“留下,来抱我,别走。”

“回家。”

格云瑟自言自语:“我只有你了。”

血沾在散乱的银发上。

蜷缩的影子和星光下的影子重合,然后一并湮灭。

紫罗兰凋零。

格云瑟失去这段记忆。

它们在谢弗的精神海里变成永不湮灭的钻石。

谢弗发着抖,他亲吻格云瑟,试图在迟了太久后回答这些话,但格云瑟无法理解。

格云瑟想不明白。

格云瑟有些困惑地揉揉眼睛,疑惑一个只不过和自己在同舰队服役、后来各自为敌的家伙,为什么突然跑来哭得像条没了家的狼狈落水狗。

不过落败的野心家依然刻薄,你永远想不到他能干出点什么,格云瑟决定嘲讽一下自己这个宿敌。

格云瑟慢慢撑起身体,这让他很痛苦,很疲倦,嘴唇变成毫无血色的霜白,不过还是要摸一摸狗狗版宿敌谢弗的脑袋。

“乖乖谢弗。”格云瑟清清嗓子,“握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