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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追捕

第41章 追捕
千尧并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

自从穿越后他便没怎么离开过皇宫, 因此对这个世界可以说是一无所知,对于这次出逃也不过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所以并没有做过什么详细的计划。

再加上刚才跑出城门时太过慌乱, 只是一味向前, 因此等他们两个实在跑不动停下来时千尧才终于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这是哪儿?

千尧自然不认识,于是转头去问小麦子,毕竟小麦子好歹是这个世界的人,怎么说也应该比他知道的多一些。

然而小麦子却也不知道, 只是一脸愧疚地回道:“哥哥, 我八岁就进宫了……”

千尧闻言不知为何突然有些想笑,也真的笑了一下。

小麦子被他笑得有些不明所以,于是问道:“哥哥,你笑什么?”

“没什么。”千尧转身望着已经快看不清的城门,心情颇好道,“只是突然觉得都不重要,既然如此,那就走到哪儿是哪儿。”

小麦子对他从来都是无有不从的,因此立刻点头道:“哥哥说得是。”

千尧闻言也不再纠结, 牵着他随意找了个方向继续向前走去。

心中突然松快了些许,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岐岸应该更加不知道吧,如此, 他们被找到的可能性便小得多。

不过千尧也没有掉以轻心,毕竟现在离鄢都并不远, 所以不敢随意停下,整整赶了一夜的路,一直到第二日白天才停下来休息。

虽然千尧这次出来带了许多钱, 却不敢住客栈,而是随机挑了一户人家借宿。

他们借宿的人家是一对和善的中年夫妻,家里还有一男一女两个孩子,一听他们两个要借宿,立刻同意,还不肯收他们银子。

千尧心中过意不去,本想帮他们做些什么,不过却被女主人按了回去。

“不需要,这些我都做惯了。”

“就是,哪儿有让客人动手的道理。”男主人高高壮壮,看起来便是朴实的庄稼人,闻言笑得一脸开心,“娘子,我来帮你。”

说着,便进了厨房帮着女主人一起做饭。

千尧则陪着两个小孩儿一起在院子里玩。

两个小孩儿很喜欢千尧,尤其是其中的小女孩儿,还拿出了果子分给他和小麦子吃。

女主人正好做完饭,端着饭菜一起出来,看见女儿拿出来的果子,开玩笑道:“咦,云云今日怎么这么大方?这果子不是爹娘和弟弟都不让吃,怎么突然舍得拿出来给这位小哥哥吃?”

小女孩儿年纪不大,但已经能听懂大人的调侃,羞得一下扑进了女主人的怀里,“因为哥哥好看。”

大家闻言被逗得直乐。

女主人更是又看了千尧一眼。

虽然他穿着一身不起眼的粗布制成的衣服,但这张脸实在精致,她第一眼还以为是女子,加上皮肤实在白嫩,因此哪怕穿的是粗布麻衣,依旧难掩身上的姿容和贵气。

这一看便是出身世家的小公子,怎么会来他们这儿借住?

因此不由打探了一下。

千尧早已编了一套说辞,家中出事,去投奔亲戚,行李被偷了,身上只剩下了些散碎银子,住不起客栈,才只能在这里借宿一晚。

“这样啊。”女主人一听心中更加怜惜,“如今世道确实不好,自从当今陛下即位后才太平了一些。”

千尧听到当今陛下,拿筷子的手不由一顿,没有接话。

但男主人似乎对此颇感兴趣,继续说了下去。

“是啊,当今陛下文韬武略,刚即位时与北朔那一战,令他们至今不敢再犯,边地安稳至今。”

“可真是解气,咱们被北朔欺负那么多年。”

“可不是。”

“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再打仗?”女主人说着语气不免担心。

“谁知道呢?不打最好,但若真是打了也行,希望能狠狠出一口恶气。”

“就是,就凭北朔那穷山恶水,连菜都种不出的方寸之地,还敢觊觎我大鄢。”

“不自量力。”

“……”

千尧对于这个这个时代的了解仅限于知道这里有三个国家。

因此一言都不敢发,生怕露馅,所以只是默默听着,想要多了解一些。

然而夫妻俩也没聊几句便扯开了话题,开始聊起了村东头卖豆腐的老张头的那个断袖儿子。

“作孽呦。”

“可不是,老张头就那么一个儿子,这岂不是香火从今以后就断了。”

“真是,怎么想不开喜欢男子。”

“你说会不会是效仿当今陛下,听说陛下也好男风。”

“说不定,听说陛下也不知怎么昏了头,独宠一个宦官,不仅赐给他皇后住的坤元殿,连待遇都仅次于皇后,这让未来的皇后情何以堪。”

“估计就是一时兴起,男人又不能生孩子,再宠也就几年的时间,还是个宦官,等过几年年老色衰,下场是什么还不一定。”

“算了,别在孩子面前说这些。”男主人这时才想起来家里还有客人在,聊这些不太合适,于是连忙止住了话题。

然后突然想起什么似地对着千尧问道:“对了,听说你们是从鄢都来的。”

千尧正有些心不在焉,听他突然问话,被吓了一跳,手中的筷子差点就这么掉下去。

但很快便稳住心神,回了一句,“是。”

“那你有没有听说最近鄢都似乎出了什么事?”

千尧不知道他说的事是指什么,但下意识觉得和自己有关。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听他继续说道:“听说上元节那日福源斋外着了火,还突然关了一会儿城门,听说府尹都去了,好像在抓什么人,你知道抓的是谁吗?”

千尧自然不可能说他们抓的人就是我,因此只是摇了摇头,回了句,“出来得匆忙,没注意。”

“这样啊。”男主人闻言也没再继续问下去,反而是女主人比较好奇。

“府尹大人在抓谁啊?”

“不知道,应该是什么要犯吧,不然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听说还画了画像,各级州县的官府都在找。”

“这得是什么人啊。”女主人感慨道。

“谁知道呢。”

千尧听到这儿已经彻底吃不下去,他以为岐岸最多只是派兵找找,没想到这么大阵仗,看来这次自己真的让他很生气,找到之后估计会直接弄死自己。

想到岐岸震怒的模样,千尧握着筷子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他自然不可能再回去,因此只能继续跑。

所以第二日一早千尧和小麦子便和这家人告辞,继续赶路。

昨日知道了各州县都在找他,因此千尧也不敢再往人多的地方去,于是只能哪里荒凉往哪里走,甚至不敢再随意借宿。

这天晚上更是和小麦子干脆直接睡在了一个破庙里。

这也不知是什么庙,虽然很破,但却不脏,看起来有人经常打扫,桌上甚至还放着几个野果当贡品。

千尧不知道这儿供奉的是什么神,但拜拜总没错,因此拉着小麦子一起拜了拜,这才在这儿住下。

庙里很冷,但好在白日的时候千尧买了一件很厚的寒衣,现在刚好可以当被子用。

小麦子还出去捡了不少柴火搭在一起,千尧用火石试图点燃柴火,但不知道是不是方式不对,半天都不得要领,连个火星都没看见,弄得千尧有些灰心丧气。

然而没想到的是,就在千尧准备放弃的时候,一簇火苗“腾”得一下突然升起,引燃了柴火上的干草,然后火势渐大,一点点烧了起来。

“终于点着了。”千尧惊喜道。

小麦子也很开心,连忙把他们早上买的两个地瓜埋进去烤。

千尧则把香案前的两个旧蒲团拿了过来,放在了火堆旁边。

两人靠着火堆坐下,然后千尧把寒衣盖在了他们两个人的身上。

“好暖和。”小麦子靠着他说。

千尧闻言转过头,看着他灰扑扑的脸,有些心疼道:“跟着我受苦了。”

“不苦。”小麦子立刻回道,“哥哥,我每天都很开心。”

千尧并不觉得他说得是假话,因为他也是一样的心情。

虽然每日大部分时间都在赶路,还要东躲西藏,吃不好也睡不好。

可是不知为何,千尧却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不用再像从前一样每日提心吊胆,心惊胆战,生怕惹岐岸生气,不用去思考岐岸的每一句话中有没有什么他没听出来的深意,不用去奴颜婢膝,折断脊骨讨他欢心。

甚至什么都不用想,只需要不断向前就好。

前进到什么地方,他也不知道,一切都随心。

所以,似乎也没那么苦。

“哥哥,地瓜好了。”小麦子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千尧回过神,然后就见小麦子取出了那两个已经烤好的地瓜。

刚烤好的地瓜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令人闻着便食指大动。

只是很烫,因此小麦子刚拿出来就被烫得赶紧放下,连忙把手指放在耳朵上捏了捏。

“没有烫到吧。”千尧见状连忙问道。

“没有。”小麦子一边说着,一边重新拿起地上的地瓜,忍着烫剥开了外面的皮递给他,“哥哥,你快趁热吃。”

“好。”千尧也没推辞,从他手中接过,确实还有些烫,不过也正好暖手了。

吃完了地瓜后两人都觉得暖和了点。

于是靠在一起一边烤火一边说起了话,只是白日里都在奔波,因此没聊一会儿千尧就累了。

小麦子也是一样,因此两人聊着聊着就都没了声音,靠在一起睡着了。

千尧是被冻醒的。

他睁开眼时天已经亮了,面前的火早已经熄灭,只留下了满地的灰烬,千尧蜷缩在两个蒲团上,身上盖着那件厚重的寒衣,而原本睡在他身旁的小麦子却不见了踪影。

“小麦子?”

千尧连忙起身想要去找他。

然而刚爬起来就见破庙的门突然被打开,紧接着一股冷风夹杂着飘雪跟在小麦子身后一起挤了进来。

“哥哥,你醒了。”小麦子生怕他冻着,一进来就赶紧关上了门,然后拍了拍身上的雪,这才向千尧走了过来。

“你去哪儿了?”千尧见状连忙摸了摸他被冻得通红的手,果然冷得厉害。

小麦子怕冻到他,连忙把手抽了出来,然后从怀里掏出水壶和油纸,“我去最近的村子里要了些热水,还买了几个包子,还是热的,快吃。”

小麦子说着便把怀里的东西一股脑递给了他,可是千尧却没急着接过,而是起身走到门口,微微打开了庙门。

门刚一打开,便有一股冷风钻了进来,千尧裹了裹身上的衣服向外看去。

然后就见漫天的风雪几乎将整个世界染成了雪白,目光所及之处皆是雾蒙蒙的一片,根本看不清路。

“下雪了。”

“陛下。”

莫存将手中的茶盏轻轻放下,然后小声地叫了一声便立刻想要退下。

但还是晚了,面前的人似被打断了思绪一般眉头微微拧起,“谁让你奉的茶。”

“奴才该死。”莫存闻言立刻从善如流地跪下,“奴才只是看陛下上午一口茶也没喝过,所以担心陛下。”

“多事。”岐岸没有抬头,只是一边批奏折一边回道,虽然已经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但岐岸还是明白有什么乱了。

手下的朱笔不听使唤一般写错了一个字。

其实只要将那一个字抹去就好,可岐岸心烦得厉害,干脆将刚才批的一行全部抹去,原本干净的奏折瞬间多了一条难看的红印。

莫存自然发现了,瞬间将头埋得更低,果然不该多事。

最近陛下不知怎么,对奉茶的宫人格外不满意,几乎每一次奉茶都能惹得他不顺心。

因此到了最后已经没人敢奉茶,只有莫存还敢一试。

但如今看来,即使是他也不行。

不过也是,作为从小就跟在岐岸身边,和他一起长大的太监,莫存其实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也明白原因。

无非就是那个陛下想要的那个奉茶的人不在这里。

那个小太监……

莫存想到他便觉得心情复杂,入宫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人,敢这样一次又一次地做出这种掉脑袋的事,简直不把自己的命当一回事。

当然莫存也能看出来,虽然陛下面上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但就算真的抓回来也不会把他怎么样,顶多像从前那样关起来。

但即使是从前关着,一应衣食也没有缺过,甚至还有太医日日去诊治,甚至没有限制过自由。

因此说是关着,倒更像是保护,毕竟那段时间时疫横行,陛下忙到焦头烂额,也没时间对他时时看顾。

所以等时疫终于结束,陛下彻底闲下来后才发现了千尧被克扣的事。

陛下知道这件事后原本第一时间便要处置了那内务府总管。

然而不知为何,却又把命令收了回去。

莫存一开始还不明白,直到后来听见坤元殿的守卫给他带来口信,说千尧想要见陛下,莫存这才明白了什么。

果然,莫存话音刚落便见不远处正在批奏折的帝王瞬间停下了手中的笔,却没有立刻给他回复。

而是等了片刻后才放下手中的笔,然后端起面前的茶盏喝了一口,这才回道:“让他过来吧。”

“是。”

莫存领了命便想出去,然而还没走几步便又被身后的人叫住,等等。

“陛下。”莫存闻言立刻转过身,然后就见身后的人已经放下了手中的茶,重新批起了折子。

像是不想显得自己太急迫,因此陛下隔了一会儿才说道:“告诉他朕忙,让他晚上再过来。”

“是。”

陛下很在意那个小太监,这是御前乃至整个后宫都已达成共识的一件事。

即使半年没得召见,只要他低个头,便能重新得势。

他甚至没使什么手腕,便获得了更甚于从前的宠爱,短短几日,坤元殿便成了后宫之中最热闹的所在。

所以莫存很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不长眼的去找他的晦气?甚至这样的人从前还能坐上内务府总管的位置,明明谁都能看出,这是将来即使再多的妃嫔入宫都无法动摇的存在。

因此莫存觉得内务府的总管被处置得一点也不亏,毕竟皇宫之中,容不得这种没脑子的人的存在。

新上来的内务府总管便识趣了许多,不仅是他,宫中的人都识趣了许多,明白了陛下的心之所在。

甚至还有人拿未来的皇后和千尧比较。

莫存听到这儿只觉得可笑,他们之间有什么好比的?若千尧是女子,或许还真有争一争的可能性,但他是男子,还是个宦官,这辈子能得到的便只有宠爱。

但这也不错不是吗?

这已经是后宫中多少人无法企及的存在。

因此即使是莫存,也没想到他会撇下这无极的富贵离开。

实在是太奇怪了。

莫存这么多年跟在岐岸身边,见过的人经历过的事实在太多,因此从没想过他也会有看不透的人,但如今便遇到了一个。

真是让人艳羡,也真是让人觉得奇怪。

“把茶水撤下去。”岐岸的话打断了莫存的思绪。

莫存闻言立刻起身走过去,将岐岸手边的茶水撤下,然后退了出去。

随着莫存的离开,思明殿内重新恢复了安静,但岐岸的思绪却还是乱了,奏折上的字不知为何突然变得杂乱无章,怎么也看不下去。

岐岸逼着自己又继续了片刻,终究还是放下了手中的御笔。

已经整整三日。

距离千尧逃跑,已经过去了整整三日。

这三日来他没有一日安枕,不仅动用了寒刃司,甚至还命画师画了他的画像分到各级州府,令他们也全力搜寻。

因此岐岸本以为很快就会有结果,可是谁知竟然没有一点消息。

唯一一次有消息传来是昨日,距离鄢都百里的睢县传来消息,说在下面的涣临村发现了二人的踪迹,但等官府搜捕到那里时,他们早已离开,然后就再也没了消息。

“废物。”

岐岸从没想过他手中的人会这么无用,这么多人居然连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太监都抓不住。

寒刃司的首领并不敢反驳,只是道:“属下无用,实在是他们跑的地方太过随机,微臣实在无迹可寻。”

岐岸自然也明白,因为他也不知道千尧会去哪儿?

甚至想不明白千尧为什么会离开?

自己到底是哪里不合意他的意?

是对他还不够纵容吗?那到底要他该怎么做?倒是告诉他啊。

岐岸已经实在不知道还要怎么纵容了。

也不知道还要他怎么做千尧才能满意?

岐岸想不明白,因此只能站起身来,走到窗边的鸟笼旁平复自己的情绪。

不知是不是冬日的缘故,笼子里的麻雀也蔫蔫的,让岐岸瞬间失去了逗弄的兴致,于是转头向窗外看去,这才发现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雪。

“下雪了。”岐岸看到这儿,眉头瞬间微微皱起,一颗心不受控制地揪起。

刚开始得知千尧逃跑时岐岸心中满是愤怒,心里想的是抓回来后一定要让他再狠狠吃一个教训,让他今后再不敢有逃跑的念头。

可现在,岐岸的心中却只剩下了担心。

自己派了这么多人追捕,他定然不敢往热闹的地方去,所以肯定哪里偏僻去哪里,说不定连客栈都不敢住,这么冷的天,也不知会不会冻坏身体?他原本就总是不好好吃饭,身子那么弱,这样长时间的奔走也不知会不会累坏?而且药也已经断了三日,也不知会不会有什么不舒服?

更何况如今天下并不太平,鄢都之外有流寇,有山匪,万一遇到,就凭他们两个根本无法抵御。

若是出了事……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岐岸便觉得自己快要控制不住自己。

不许出事。

这次抓回来岐岸绝不允许他再离开自己身边一步,只有把他留在自己身边岐岸才能放心。

是的,只有在他身边,岐岸才能放心。

所以到底在哪儿?

岐岸一边想一边抬眸,隔着明纸糊就的窗户向外看去。

窗外漫天雪花浩浩荡荡,几乎将世界染成了一片雪白。

“下雪了。”

岐岸抬手摸着窗棂,像是隔空摸着一个触不到的人。

“千尧,你到底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