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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头好晕,景尧的眼皮在不断往下坠,昏昏沉沉,分不清时间地点,只是潜意识里传来疲倦,很想就此睡过去。

第42章

头好晕,景尧的眼皮在不断往下坠,昏昏沉沉,分不清时间地点,只是潜意识里传来疲倦,很想就此睡过去。
熄了灯未启用的宴会厅内一片昏暗,空荡荡餐桌上方悬挂着水滴型吊灯,从房顶旋转降落,屋外偶尔折射进一缕微光,将隔断的玻璃墙照出影影绰绰的影子。

厅外有脚步声在靠近。

……好像?

景尧听不分明,也懒得费那个脑子去分辨。

湖面散发的水汽和草木香混杂在一起,还有隔壁宴会厅传来的美酒和面包的香味,形成一种极为复杂的气息。

闻起来时而潮湿寒冷,时而温暖动人,遥远得不可触摸。

就连湖面上波动的倒影,也一并远去。

身旁落下一道影子,未完全散去的酒味在极近的地方传来,遥远的意象被打破,景尧像是从一场遥远而模糊的梦中被拽了回来,不再蜷缩在门边,仰起头,看到身旁站着的……人?

厅内没有开灯,散发着明皇温暖光亮的门又隔了大半个厅,无法将灯光送过来,大片阴影弥漫过来,对方半边身子沉浸在阴影中,只能感受到对方落下的目光。

在看他。

晦涩难言,分不清喜怒。

像是一片薄纱。

景尧天生亲人,也不管来人是谁,无差别给对方奉送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嫌弃脑后的门框硌人,还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在地上坐得更舒服。

——他不知道自己这会儿已经快要躺在地上去了。

更不知道,他自以为极富亲和力的笑,其实连眼睛都没睁开。

沈亦郴在他一臂远的地方单膝蹲下,手肘搁在膝盖上,打量着他。

淡漠的目光从那张格外显小的脸,平稳地向下,微微出汗的额头,眼睫湿得尤其厉害,费力往上抬,却还是显得要睁不睁地,看着可怜极了,下面是一张格外红润的唇,平时就足够柔软,像是熟透樱桃的色泽,酒精浸润过后,越发绯红,生生成了石榴籽一样的甜软。

而这张嘴的主人还在毫不知情地努力朝他笑。

柔软,无害,缠人。

就像他平时那样。

不知死活。

还未熄灭的手机被主人随便丢在了一边,沿着光亮干净的地板滑出去一段,磕在最近的桌子腿上。

显然是被某个懒鬼调了永不熄灭的选项。

膝盖不知不觉碰到了地面,凉意透过浸凉的地板砖传来。

看来景尧进来的时候还没彻底糊涂,知道自己穿的少,要开空调。

但这里离湖太近,水汽弥漫上来,在暗色地板上覆盖了薄薄一层湿润的水膜,触上去,就是一片冰凉。

喝醉了酒的人格外贪恋这点凉。

隔着一尺距离,沈亦郴望着景尧,“叫我过来做什么?”

还未得到回答,他按在膝盖上的手指动了动,最后还是什么也没做,紧绷的骨节失了血色,克制地收成了拳。

“别在这坐着,等会儿着凉了。”

在他身后,大厅入口的门边,暖黄色光晕落在女人摇曳的裙摆上,她半边身子浸没在厅内的暗影中,半边在光里。

走廊上柔软的地毯将一切声音吸走,鞋跟没入毛绒之中,没有发出半点响动。

隔着桌椅和大厅,字句模糊而断续,零零碎碎地飘散过来。

她看着远处背对着这方、近乎于单膝跪地的身影,美艳面容不喜不怒,眸子深黑,一言不发。

景尧的脑子这会儿比生锈了的机器运转还慢,压根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不回答人家,好像也不礼貌……

他用自己被酒泡成浆糊的脑子思考了一会儿,胡乱答道:“我在等人。”

“你还叫了谁?”沈亦郴问。

景尧手腕从膝盖上滑落,垂在一旁地面上,新到手的昂贵手工表就这样磕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他没去管,觉得不太舒服,还想坐起身,把表摘下来。

只是,还没来得及这样做,就听到沈亦郴又问:“你的男朋友?”

这三个字针一样扎进了景尧的脑子,让他获得了短暂的清醒。

“……沈亦郴?”他低低地、试探地问。

“认出我来了?”沈亦郴微侧了眼打量他,分明是这个人自己把他叫来,又一副人事不省的模样,跟他说了半天话,却一点反应也无,只有提到他那“男朋友”,这人才给了一点反应,认出了他,真是……

让人生气。

沈亦郴嗓音更低了,“他就让你一个人在这,都不管你吗?”

恶意昭然若揭。

就是景尧都听出来了。

这个人在嘲笑他,看他的笑话。

明明刚才才跟别人说,只要自己不在乎,就没有人能看他的笑话。

这话出口才不到两个小时。

景尧被他激到了,被酒精湿润黏连的沉重睫毛掀起,瞳孔静若沉湖。

他这表情太过古怪,和平时嘻笑打闹不着调的模样大相径庭,精心修剪的额发下,男生白皙的脸上不见一丝表情。

沈亦郴轻声叫他:“景尧?”

那没骨头一样半靠在地上的人睫毛动了动,忽然笑了一声。

不是平日里轻快的笑,更和灿烂善意搭不上边,而是一声不容错辨的,嗤笑。

“沈亦郴,你有完没完?”

清晰的,平稳的,字句从他口中吐出,好似根本没有喝醉。

要是别人,景尧或许不会有这么大反应,但这是沈亦郴……

好像喜欢他,又不肯明说,若即若离,一直环绕在他周围的人。

还当着他母亲和姐姐做这种暧昧不清的事,误导她们……

“你很烦人知道吗?”景尧细长的眉皱着,“我以为我已经很不懂看人眼色,情商很低了,怎么你还能比我更差?”

这人一贯自诩讨人喜欢,沈亦郴一直觉得他自我认知偏差极大,没想到竟然还知道……

不对,景尧一直知道。

他只是不大在乎。

就像他其实也不大在乎学校的地形,和周围人的长相。

……所谓路痴和脸盲。

根本原因就是漠视。

不认识的路,无所谓,对他没有影响,除了上学必经的路,景尧从不主动去“探索”,懒得去记忆,哪怕生活再久,也不会去涉足。

身边的人也同样,不需要在乎对方的动向,也不必关心对方其他。

近乎傲慢。

这是他的家庭带给他的底气,让他可以无视一切,活得无拘无束。

但某种情况下,他又是看得懂的。

室友要学习,他就尽量不打扰到对方,凡是公共场合,都在有意控制自己,不引起别人的反感。

更不会要求对方给他带路,因为他知道对方要去没空。

转而找上了沈亦郴。

给他带路这件事,不会越过沈亦郴的“底线”,这在沈亦郴的容忍范围之内。

矛盾而复杂的人。

极度外向之下,又是极度的封闭。

“我看不懂什么?”沈亦郴明知故问。

“我不喜欢你,这句话我说过很多遍了,我不喜欢男生,”景尧说完,想起什么,煞有介事一点头,“啊对,我有男朋友。”

他懒洋洋一摊手。

格外无赖,又格外放松的姿态,肩颈舒展拉伸,衬衫散开的扣子里,锁骨阴影深陷。

“但那又如何呢?”他轻飘飘补充。

“他是特别的。”景尧额头在抽痛,他喝了太多的酒,酒精开始反噬他了,他尽量撑住,一字一顿,近乎于刻薄地问,“你觉得你也是吗?”

一室寂静。

两人之间只隔着一尺,可这一尺的距离仿佛天堑。

“——不。”男生自问自答,微微抬了下下颌,轻蔑极了,“别白费功夫了,我不要男小三。”

门边陷在分界线上的女人动了动,眼妆精致的眸子眼尾挑了挑,划过一抹意外和了然,直起身,就要把人轰出去。

“是吗?”沈亦郴不怒反笑,喉结轻轻一滚,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变了,是比刚才更松懈、像是猫科动物在休息时才会发出的、漫不经心的语气,“怎么在这里坐着?“

他好似刚刚才看到人,不太耐烦,却掩不住语气下的关切,光是听声音,都能想象出对方皱着眉的模样。

景尧呆了呆,凌厉的表情像是浮光掠影,消失得一干二净,快得好似错觉。

那红润的唇微微张开,早就聚不住焦的眸子痴了一样望着他。

像是不认识他了。

……其实本来也没看清过。

他眼前蒙了层雾气,高度近视都造不成这样的迷糊,根本分辨不清来人长相。

只觉得一团影子蹲在自己面前,高糊都挡不住的修长挺拔,用熟悉的声音问他怎么在这里坐着。

还有语气,也很熟悉

熟得好像不久前才听过。

在他试图打滚赖掉一天的复习,热情邀请对方上号,在期末周这样紧张而刺激的日子里来上一把的时候。

潜意识里他是知道这两人很像的,平时全靠账号来分辨,而这会儿,账号在他面前变成了人,就只能依靠细微的差别,来把两人分开。

“尧尧?”沈亦郴咬字放轻。

是了,景尧昏沉的脑海一动,沈亦郴不会这么叫他,会这么叫他的,是他那个偶然之间听到苏饮溪这么叫他,就学了过去,时不时拿出来臊他一下的“男朋友”。

本能快于思考,他甚至没有去想刚才还在这里的“沈亦郴”去哪了,先一步朝人伸出手。

被酒泡软了的手指虚弱无力,明明勾住了对方的手,却使不上劲,轻轻划拉着。

“你怎么……在这里?”他困惑不解地问。

景尧朝着“阴影”的方向探了点身,手上无意识地拽着,想把人拽过来。

可惜,他使不上劲,扒拉了两下,都没能把人拉过来。

他顿了顿,再看向人时,已经有了隐约的怒火,却不愿意明明白白地说出来,烦闷地瞪了对方一眼,就把脸偏过去了。

喝醉了酒,这人脾气可坏了太多,平时的炸毛变成了娇纵。

哪怕在“男朋友”面前,也比平时多了棱角,一个不经意,就会割伤人。

沈亦郴挨了他一眼,不动声色,“怎么生气了?”

景尧低着头,手指虚虚勾在他手上,挠了挠,咕哝道:“……难受。”

“嗯?”沈亦郴朝他靠近了一点。

不多,不到一寸。

景尧分了他点眸光,目光落在他被湖面昏暗的光照亮的下颌上,声音更含混了,“要……”

“要什么?”

景尧眸子里的光晃动,轻轻嗅着空气里靠近的气息,“男朋友。”

两人之间的距离消失了。

下一秒,他下颌被人抬起,弥散在空气中的酒香顷刻拉近……近在鼻息之间。

“呃……”景尧分开的唇舌被侵入,对方有意分开他的牙关,让他的口腔张得更开,接受对方的亲吻。

呼吸被掠夺,滚动的喉骨被拇指抵住,就连吞咽都不被允许,口腔里入侵过来的东西湿润而存在感十足。

景尧迷茫地睁着眼,眼珠缓慢转动,从虚空中漂浮的灰尘,落到近在咫尺的面容上。

时间太长,他牙关酸胀,不再任凭摆弄,挣扎起来。

可挣扎换来的结果却是被人搂着腰从地上提了起来。

地板是凉的,布着水汽,喝醉的人贪恋这种凉爽,可要是待久了,很容易感冒。

温热的、结实的、年轻男生的腿取代了冷硬的地板,垫在他身下。双腿被分开,跨坐在对方腰上,搂着他的手没有离开,反而沿着凹陷的脊柱沟向上。

抚过单薄的脊背,肩头,从颈侧按住他的后脑,气息再次和他交融在一起。

亲密无间的距离。

深陷的锁骨布上潮热,绯红漫过耳际,熏腾的热浪驱散了湖边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