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庄沭摩挲着手机边缘, 嘴角始终嵌着弧度,却没有笑意:“准备好了吗?袁女士。”
“准备什么?来啊!我还能怕你?”袁佳悦一巴掌拍茶桌上。
过满的茶罐,茶水洒出来, 溅在烧红的铁网上,呲呲作响。
如她所愿,庄沭摁下播放键。
手机里传出争吵声, 周围环境很嘈杂, 还听到叫警察的声音。
而这一切都无法遮盖,庄淮扯着脖子,趾高气昂的吼叫。
警察:“看你穿得也好, 长得也不错,这么大个头儿吃得也挺香吧?怎么就不知道给孩子抚养费呢?”
庄淮:“怎么没给?谁说没给?老子给了她三十万呢!”
耿小燕:“那三十万是你给的吗?”
庄淮:“我和悦悦是两口子,我们一起做出的决定, 那三十万是给孩子的抚养费!”
袁佳悦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吃惊,她是造了什么孽, 看上庄淮这种废物点心?!
来之前, 律师提醒过,对方是有孩子的,如果这钱以抚养费名义出去,是一毛都收不回来的。
“好听吗?还想再听点别的吗?”庄沭瞧热闹不嫌事儿大,支着下巴颏儿开嘲。
耿小燕的眼神像一把冰冷锋利的刀, 一刻都没有离开庄淮。
庄淮是个文盲、法盲大满贯得主, 事已至此还一脸迷茫。
“悦悦, 我那是、那是骗她的啊。”他捂着青红交加的嘴角,“那是你的钱, 你做主, 我就是借个光儿骗骗人。”
袁佳悦气得快没脾气了, 瞪着两只大眼珠子,一字一句说:“你真是头猪!”
“这是我的钱,我给的,庄淮说话有屁用!我从没说过这笔钱是抚养费!”
庄沭把手机还给耿小燕:“你有没有说,已经不重要了。”
“为、为什么?”袁佳悦没反应过来。
庄沭从桌上捻起一张薄薄的纸,轻飘飘扔过去。
袁佳悦慌忙捡起来一看,倒吸一口凉气。
那正是她摁着庄淮签下的三十万借条的复印件。
庄沭摆开的证据,林林总总慢慢汇聚到一块。
原本逼耿小燕与庄淮离婚的筹码,如今变成借钱给庄淮,用以支付赡养费。
警察询问的录音,不合时宜的借条,只有耿小燕知晓的谈话内容。
一切的一切,如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将算无遗策的袁佳悦勒死在其中。
“你们不会得逞的!”袁佳悦扬起高傲头颅。
庄沭用铁签轻轻拨动木炭,红泥小炉发出“嘭嘭”闷响。
一罐浓茶沸腾出水花,咕噜着无人问津。
“耿小燕,你撒谎!”袁佳悦此时才第一次正眼瞧这个女人。
她其实很年轻,瓜子脸,五官底子很好,秀气温婉,只是长期在外忙碌,皮肤粗糙暗沉,但无痘无坑,清爽干净。
能看出她很紧张,手指搅在一块,指节泛着青白。
但她的眼神无比坚定,已不见那日的躲闪、祈求与绝望。
她像依偎着毒花的枯藤,突然回春,结出坚不可摧的果实。
“你的确没跟我说过,这笔钱的用途。”耿小燕学着庄沭,拿起瓷白茶盏,在嘴边轻抿,手是抖的但不在乎。
“他也的确说过,这钱是给孩子的抚养费。”
她喝完冷茶,自斟自饮:“他也确实给你打了借条,不是吗?”
这句反问,把袁佳悦噎得脸红脖子粗,面目狰狞到粉底都在往下掉。
“耿小燕,那又不是你的钱,识相点就赶紧还给悦悦,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庄淮因为智商低,整个人完全在状况外,跟只乱叫的疯狗似的。
听见他的声音,耿小燕胸口剧烈起伏,好久才压下去:“那是你给我孩子的钱,忘了吗?”
她尖锐疯狂的眼神回到袁佳悦身上:“他就算是条狗,说得话也得负责,签了欠条就得还钱。”
袁佳悦不自觉咽了下口水,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庄沭一直在剥瓜子吃,完全就是只看戏的小狐狸。
“耿小燕,你拿什么跟我上法庭?”袁佳悦聪明又无耻,开始攻心,“打官司是要钱、要时间的,你有吗?”
耿小燕虽未完全平静,但已收起恐惧,认真看着她说:“有没有都不影响。”
“袁佳悦,我要和你拼的是命啊!”
她以前受尽欺辱,最不堪的时候,仍旧能叫一声袁小姐。
那时,她不觉得自己是个人。
她低人一等,自惭形秽。
她只能祈求怜悯,而祈求怜悯的人,没有资格与他人平起平坐。
庄沭让耿小燕明白一个道理。
当你疯狂地对待这个世界,才会发现,整个世界都对你客客气气。
多年忍让与退却,给她带来的是无尽屈辱、折磨。
而那些人没有丝毫收敛,一而再,再而三侵犯着她的底线。
袁佳悦第一次听见,自己连名带姓被耿小燕叫出口。
她仿佛自高处跌落,狠狠地摔下来,与耿小燕坐在同一块泥地里,势均力敌。
“你疯了!我、我不跟疯子讲,你等律师吧!”袁佳悦站起身,一脚踹开庄淮,“滚!给老娘滚远点!”
庄淮被她揍怕了,抱头鼠窜到墙角。
庄沭见她想跑,赶紧招呼:“袁女士,录音还没听完呢,还有更精彩的内容呢。”
袁佳悦踩着八寸高跟鞋,被吓得在茶室门口崴到脚。
她也算猛女一枚,一手脱下一只高跟鞋,劈头盖脸朝庄淮扔去。
打的躲在角落里的庄淮,哭爹喊娘。
袁佳悦扶着门框叫嚣:“你吓唬谁呢?有本事硬气到底,谁怂谁是孙子!”
突然窗外狂风大作,晴朗天空干雷轰轰。
一道银色闪电当窗而落,砸在室外基站附近,火花四溅!
茶室氛围灯乱闪几下,全部熄灭。
只剩红泥小炉,铜钱炭上浮着一层蓝焰,如鬼火般飘幽。
袁佳悦平生头一回,如此近距离看闪电炸裂,吓得抱着门框不敢动弹。
她是个生意人,信鬼神,拜财神,捐香油,逢年过节抢头香,唯独不积德,不行善。
她拜的不是佛而是欲望,于是比任何人都害怕因果报应。
耿小燕也吓一大跳,不过她是农村出声,大野地里见惯天火,很快镇定住。
反倒是死狗庄淮,上不敬天,下不孝地,无耻无知无所畏惧,居然趁机顺墙根儿往出爬。
庄沭用铁签来回拨弄炭火,火苗飞溅,哗哗闪动。
跳动的蓝焰忽明忽暗,映着他的表情晦暗不明:“袁佳悦,怕吗?”
袁佳悦踹一脚想跑的庄淮,惊魂未定地嘴硬:“我、我怕什么?我有什么可怕的。”
“我劝你,坐下来,好好听完录音,会有大收获。”庄沭缓缓抬头,火焰在他眸子里跳动。
袁佳悦陡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屋顶好似有个地方在漏风,吹得头皮凉凉的,麻麻的。
“你别想吓唬我,装神弄鬼!”她一刻也不想在这鬼地方待下去,死死抓住脖子上的玉佛坠,“我告诉你,我不怕!我的佛坠儿开过光!我、我给庙里捐过钱,我问心无愧!”
庄沭放下铁签,双手交叉搁在桌上:“好吧,你记住了,可这是你自己选的,我可没有逼你哦。”
“等着法院传票吧!”袁佳悦撂下句毫无气势的狠话,光脚狂奔下楼,木质楼梯传来“咚咚咚”的响声。
窗外暴雨铺天盖袭来。
狂风将道旁树撕扯成柔软的旗,树枝、树叶如丝绸般飘动。
雨滴越来越密,很快连成线,天空好似破了个洞。
袁佳悦拼命逃离,不管不顾大雨倾盆,
她以手护头,浑身湿透,光脚淌过脏污积水。
波浪卷发如海草般粘黏沉重,她的脸变成调色盘,雨水冲开各种颜色。
唯有红唇防水,在暴雨中像张着血盆大嘴的怪物。
茶室备用电启动,灯火辉煌。
庄沭和耿小燕站在落地窗前,暴雨肆虐,街上不见活物,唯有袁佳悦艰难奔逃。
“咔嚓、咔嚓”两下拍照声。
庄沭拉近镜头给袁佳悦来个了特写,横竖欣赏一番,便发给耿小燕。
“收藏吧,以后拿出来看,会觉得他们不过如此。”
耿小燕手指轻柔拂过照片,感慨万千。
一年前,也是这样的暴雨天。
她跪在大雨中浑身湿透,用力举起双手,想要接住袁佳悦扔出车窗的银行卡。
她拼命仰头,也只能看到袁佳悦的手。
那只手白皙纤巧,指甲修剪的圆润光滑,指尖沟里一根倒刺都没有,涂着丹红甲油,还有亮晶晶的水钻。
是多么、多么遥不可及啊。
如今她站在这里,手中捧着茶盏,心情平静,看着那位高高在上的女人,狼狈不堪地在暴雨中挣扎。
“真好看。”耿小燕喃喃,不知是说照片,还是风景。
“是呢,老天爷都来助兴。”庄沭抿一口茶,回味悠长。
好容易爬到门口的庄淮,见袁佳悦跑了,总算松下一口气。
他冲着耿小燕的方向突然跪下来:“小燕儿、小树儿,求求你们救救我吧!”
庄沭、耿小燕转身,看垃圾似的看着他。
“小树儿,你可是我亲弟弟,血脉相连。无论我做错什么,血缘都是无法改变的,你不能这样对我啊!”庄淮涕泪横流。
“小燕儿,一日夫妻百日恩啊,囡囡才五岁,她不能没有爸爸啊!”
不提囡囡还好,提到囡囡耿小燕就想起,身无分文被赶出家,连女儿上幼儿园的钱庄家都不付。
庄家全家重男轻女,她还在坐月子,司明艳就以身体不适为借口,叫来跳大神的,挨个屋子贴符纸,熏艾叶,泼符水。
囡囡吓得好几夜睡不安稳,她一夜一夜不能合眼,抱着孩子流泪到天明。
庄淮从未给孩子买过一件玩具,几乎没有抱过孩子。
一日夫妻百日恩?
庄淮带给她的,是千百倍的恨!
耿小燕缓步走到他面前:“你也有今天。”
“小燕儿、小燕儿,你听我说……”庄淮鼻青脸肿跪在她面前,“我以前是混球儿,不懂事儿,可是、可是我没想害你。都是我妈,她不让我对你好,她说好媳妇都是揍出来的,生不出带把儿的不能惯着。她是我妈,我是孝子你知道的。”
“呵!”耿小燕嘴唇轻动,“别装,你们狗咬狗的样子,我见得多了。”
庄淮可怜兮兮的表情僵在脸上,蹭膝往前凑:“小燕儿,你骂我吧,不,你打我,你打我一顿。我发誓我以后绝对什么都听你的,看在囡囡的份上,你帮我求求小树儿。”
他得寸进尺,一把抱住耿小燕的腿:“我欠的钱不多,真的不多,三百万,就三百万!我发誓!还完这回,我再也不敢了啊!我跟你回家,我给你当牛做马!”
“啪”寂静茶室里传出一声脆响。
庄淮被扇得头偏向一边,张着嘴,狰狞面目一闪而过,笑着说:“打、打的好,小燕儿你消消气,消消气。”
“啪”又是一个大嘴巴子。
耿小燕用力极大,手心发麻:“第一下是替庄沭打的,第二下是替囡囡打的。”
“这下才是我的。”说完她以极快地速度,反手又是个大嘴巴子。
庄淮被扇的满脸迷茫,这不是他认识的那个耿小燕。
那个打不还口,骂不还手,唯唯诺诺,只会流泪的耿小燕。
耿小燕打爽了,攥拳缓解手心麻痹:“庄沭,我们走。”
庄沭乖巧点头,与庄淮错身而过的时候被拉住。
“小树儿,你得给哥透个底。”他舔舔嘴,无耻地笑了,“那一千五百万,是不是给咱妈的?”
庄沭慢慢回头,惊讶地望着他:“你们是一家人啊,给谁不是都一样吗?她是你妈,不会坑你,对吧?”
庄淮心里涌起“果然”两个字,鬣狗的血在觉醒。
“她什么样,你还不知吗?”他咽了咽口水,“如果,我是说如果,咱妈不要这钱,你还会给钱吗?”
庄沭拍拍他的肩膀:“那就……谁要我就给谁。”
他的手落下来,转头瞬间敛起笑容,如鬼魅般前行。
贪婪、自私、愚蠢、无知的人啊,去吧,去地狱的方向!
耿小燕站在茶庄大门口等他。
雨势减弱,路人或举着伞,或披着雨衣,行色匆匆。
庄沭与她站了会,问道:“带伞了吗?”
“带了。”耿小燕从包里掏出一把三折小花伞,在手里扬了扬。
她并不清楚庄沭反复强调带伞的原因,只觉他比天气预报还神。
庄沭撑开手中黑伞,率先走向大雨中:“这世上,能给你撑伞的人,只有你自己,晴天雨天都要记得带伞。”
“谢谢。”耿小燕望着他淡漠身影,逐渐走远,回头走向另一边的公交车站。
“去吧,去向人间……”
……
贺正到家的时候只看到保姆李阿姨,脱下外套这才听见室外传来声响。
“他们在外面干嘛?”
“芦雪弄回来几只王莲,庄先生和少爷在外面玩呢。”李阿姨是家里老保姆,年纪大了晚上受不得风,就没跟出去凑热闹。
“嗯。”贺正对她比较尊重,点头应承。
他根本没去过自家泳池,找好久才找到门。
轩玺顶楼空间很大,有很漂亮的玻璃花房,穿过花房便是泳池。
泳池不大,有防雨棚,四周拉了灯架,黑夜里亮起来照得水波粼粼。
贺正刚打开花房门,就听到贺兰的声音。
“庄沭!我跟你拼了!”
贺正皱眉,可算知道庄沭为什么叫他小藏獒。
费芦雪站在泳池边,笑得前仰后合,一回头看见他刚要说话,就被制止。
贺正站在玻璃花房前,看老婆、儿子坐着王莲打水仗。
夜晚顶楼还有点小凉风,他招呼费芦雪过来问。
费芦雪说加热循环泵已经打开,泳池里的水都是温热的,贺正这才放心。
然后一抬头,就见贺兰被庄沭兜头一桶水,小藏獒没发出一点声音,张着嘴从头湿到尾。
贺正发现倒霉儿子,手里就拿着两只塑料杯子。
而庄沭一手提着一个小水桶,丧心病狂程度四个加号。
泳池里还飘着铲子、水枪、塑料海碗,甚至包括一辆玩具翻斗车。
这是把阁楼家当全弄下来拼命了。
可惜庄沭太过凶悍,一点也不惯着小孩儿,来一个打哭一个。
贺正都能想象,他俩狭路相逢的第一天,贺兰是怎么躲在被窝儿里哭的。
“儿砸,来,过来,到爹哋这里来。”庄沭举着水桶招呼。
贺兰左右开弓向他泼水,还得努力维持王莲平衡。
水波虽小,但也溅湿了庄沭的衣衫。
他穿一套短袖、七分裤丝麻家居服,胸口、裤脚秀着只火红的小狐狸,灵动可爱。
丝麻爱皱,吸水轻薄显透。
庄沭被泼湿的领口肩头,已完全贴在身上,透出锁骨优美曲线。
头发半湿如泼墨,在灯光下衬得肤色瓷白发亮,茶色眼珠闪动骄傲光芒。
贺正的视线,从始至终锁着他,没看倒霉儿子一眼。
庄沭很快察觉到一束火热,猛然回头,精准捕捉到他。
贺正极少耽溺什么,突如其来被抓住,略微失去表情,愣了愣。
下一秒就听庄沭对贺兰大喊:“你爹来啦!快,不要放过他!”
贺正:“……”
费芦雪看见他脸上转瞬即逝的专注,悄悄走出去,带上花房的门。
“老贺,这只是你的!”贺兰指着不远处一只巨无霸王莲。
贺正浑身写满拒绝:“谢谢,我就不玩了。”
“别啊,老贺。”贺兰像只划水的小呱,扑腾着王莲移到岸边,“庄沭特意给你找了个最大的。”
贺正满脸写着“不这么闹行不行”,看向庄沭。
庄沭墨黑湿发贴在光洁雪白额头上,微仰着头,满眼渴望地看着他。
已到嘴边的拒绝话语,贺正又给咽了回去:“好吧,就……坐一下吧。”
“老贺,我来帮你。”贺兰浑身湿透,爬上岸,手舞足蹈跑过去。
贺正还在解领带:“你别过来。”
“行。”贺兰浑身湿透,抱臂瞧他,拽得像刚从汤锅里逃出来的母鸡,“让你老婆来治你。”
贺正灯下微笑,脱下鞋袜,挽高衣袖,顺便解开领口扣子,站在岸边踌躇不定。
庄沭坐在王莲里,仰头望着他,色胚似的从头看起。
眼神沿着他直挺鼻梁,落在薄唇尖,在流畅的下颚线跳一下,最终顺着喉结掉入领口。
心跳得有点快,咚咚、咚咚,有种捕猎的兴奋感。
贺正蹲下拉过王莲,抬眼与他眼神碰到一处,一个比一个放肆地看着,再各自收敛。
男人逆光眉眼低垂,睫毛影子在泪痣上忽闪:“这要……怎么上去?”
“嗯?”庄沭连心跳都在收敛,慌张开口,“你跪下,爬过来。”
贺正:“……”
他用手拍了拍莲叶,膨胀硬鼓支撑力看着不错,只是受力太集中肯定得翻。
庄沭划过来,匍匐在王莲上,冲他伸出手:“别怕,过来!”
他的行为太过可爱,贺正突然觉得舍命陪君子,也挺有趣。
“好。”
荒唐,好荒唐。
他心里在笑自己,却跪在泳池边,用膝盖蹭上王莲。
手臂与手指连成笔直的线,再勾住一根玉白手指,热的是心口,凉的是指尖。
两根手指往一起爬,不知不觉变成十指纠缠,温的、凉的、热的绕在一块,难舍难分。
下一秒,贺正膝盖一歪,王莲受力不均猛然撕裂,整个人咕咚掉进泳池。
庄沭只来及眨眼,就如殉情般被拖入水中。
贺兰捂脸,从指缝里看老贺沉底儿冒泡泡:“惨~~啊~~”
贺正爬起来第一件事是摸庄沭,摸得又准又狠,掐住腰把人抱出水面。
庄沭本来能游上来,被吓得呛口水,紧紧攀住他的脑袋。
他浑身湿透,丝麻家居服穿着跟没穿一样,就这样整个人贴住贺正。
费芦雪听见动静,拿来浴袍浴巾,轻手轻脚放在门口,小声叫贺兰:“少爷,过来。”
贺兰没心没肺,还想欣赏老贺落水,被她悄悄拉走
小小一片轻云散开,月亮出来了。
庄沭像跑进狼窝的兔子,手脚僵硬,他把老贺的脑袋摁在胸前。
这个行为,这个动作,这个企图……太糟糕了吧?!
好在贺正动了动,手臂微松,让人成功掉入怀中。
泳池水不深,到他肩膀,到庄沭下巴。
他让庄沭踩在自己脚面上,防止水灌进嘴里。
“吓着了?”贺正问。
庄沭慢慢抬头,看到他脸颊边有颗扣子印,就知道刚刚摁得有多狠。
老贺没窒息,那是他胸不够大!
鬼使神差,他的眼神自然而然落在贺正淹在水下的胸膛,咽了下口水。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好男人不包二奶……
庄沭脑袋里裤衩子满天飞,整个耳廓烧起来,迷迷糊糊被贺正带到岸边,推上去。
然后,他当着庄沭面,顶着湿淋淋的凶狠线条,去拿浴巾、浴袍。
庄沭看着他结实的背影,默默拿起身边水杯,盛满水泼自己一脸。
醒醒!那可是嫁给星辰大海的男人!你抢不过星辰大海的!
贺正不是特别细心的人,但除过拿来浴巾、浴袍,还将一旁烤着橘子的小泥炉顺过来。
现在天气还不是很热,又是夜晚凉风习习,水里是温的,上岸就凉透。
“擦擦,回屋去吧。”贺正披上浴袍。
他很高大,湿透的头发落下来,贴在耳边、额前有些长,
水似墨般,恍惚染深泪痣,灯光下清晰得叫人浮想联翩。
白衬衫被扯开露出健康结实的肌肉,浴袍披身,层叠白色带上古装的潇洒感。
庄沭心里吹来一阵清风,撞开记忆的风铃,“叮”一声脆响。
他好像无我,真的好像,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间融合……
庄沭捻起一颗橘子问:“吃不吃,热的。”
贺正难得没嫌他幼稚,接过来扒开。
他是个洁癖,还有点强迫症,自橘子中心均匀地扒成四瓣,像一朵小花。
然后递回给庄沭:“你吃。”
庄沭恍惚回忆着。
“橘子要扒成四瓣才好看,像花儿一样。”
“你看,是不是很好看?”
他默默接住橘子,拿起一瓣放进嘴里:“很甜,和‘无我’给我的一样甜。”
贺正的动作明显顿了顿,眼神滑到一边。
“老贺,”庄沭喊他,“改天你和我一起玩游戏吧。”
贺正垂眼拨弄热橘子:“我不会。”
“我教你。”庄沭不在意
贺正沉默一阵问道:“你……喜欢‘无我’”
“喜欢,很喜欢。”庄沭一瞬不瞬看着他。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被烫到似的收起:“那你送我‘无我’,是觉得我们像?”
他极少失去逻辑,仅凭感情提问,这种感觉很奇妙,透着股不该有的酸溜溜。
庄沭睫毛沾水微垂,摇头,看上去楚楚可怜:“不,我是真的希望他保佑你的。”
“叮~”
贺正平静无波的心湖,落入一只残破风铃,摇起一波涟漪,一圈一圈散开。
可怜可爱还湿漉漉的小狐狸,蹲在那儿,身上披着浴袍,头上顶着毛巾,手里握着个扒得特别漂亮的小橘子。
贺正觉得,贺兰小时候读的童话里,迷路的狐狸幼崽大概就是这样。
狡猾、迷糊、可爱、顽皮,跳到你怀里撒个娇,又跑远了。
贺正低头凑近,从他手里扒出一瓣橘子,突然尝了一口:“是挺甜的。”
湿乎乎的白檀香,混着温热柑橘甜,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
贺正张开手臂,浅浅抱了抱他:“起风了,外面凉。”
“嗯。”庄沭随着他起身,脑袋晕晕的。
游戏里“无我”也会这样抱他,礼貌的深情,克制的温存。
月亮下两个白影,保留着若有似无的距离,走过波光粼粼的泳池,穿过漆黑无声的花房……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贺正日记
贺正(沉醉):老婆好好r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