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开窍
傅榷给季妄打电话时对方正在给何青屿切西瓜, 他把那条被自己吐脏的毯子叫人拿去干洗,当场滑跪道歉了半个钟才阻止了何青屿回学校住的念头。
被勒令不许出去喝酒的这几天,他的人生寂寞如雪, 除了在网上大展拳脚替自己兄弟两肋插刀外, 就是每天想方设法让何青屿消气。
如今把自家老婆哄好了,酒还是不让喝, 季妄都准备好在家多扣几天脚了,傅榷来电话了。
季妄接电话几乎是秒接, 傅榷沉默半晌,说道:“小意说让你和何教授今晚来庄园吃火锅。”
季妄:“哎呦呦呦呦呦, 还叫小意呦。”
“……”傅榷额上青筋直跳:“不来挂了。”
他说着就要挂电话。
“唉!!”季妄忙补救道:“不是我没说不来啊, 你这人一点幽默细胞都没有,说好了啊晚上来吃火锅, 我待会儿带点菜过去,晚上七点不见不散!替我谢谢小意!”
他说完像是生怕傅榷反悔似的, 主动将电话挂了,端着那盘切的大小均匀的冰西瓜就冲去了何青屿面前。
“报告老婆大人,今晚小意叫我们去老傅庄园吃火锅, 请批准!”
“……”何青屿“啧”了一声:“想去就去, 别癫。”
季妄:“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
晚上六点四十五分,在家憋疯了的季妄带着何青屿和一大袋子菜提前出现在庄园中。
老远的就闻到了关上门都盖不住的红油香。
锅底早就已经准备好了, 配菜荤素平均, 摆满了半个桌子。
另一半是给季妄带来的菜留的位置。
这次的锅底是三分锅, 牛油、番茄、清汤三拼, 照顾傅榷和何青屿两个不能吃辣的人。
季妄除了买了一大堆毛肚鸭肠外, 还带了店里做好了可以直接吃的卤料,及沈意安最喜欢的芝士葡萄。
何青屿让他这段时间别喝酒, 所以饮料一共买了四杯,反正酒傅榷也不能喝,和他们一起喝奶茶正好。
季妄来后就将四杯奶茶分了下去,他们在桌子面前坐好,沈意安兴致冲冲地举起芝士葡萄和季妄干杯,他学着网友的热情道:“妄妄队立大功!”
季妄嘎嘎乐:“芝士葡萄当水喝网友,感谢你的支持,你也不赖。”
沈意安开开心心“吨吨吨”三大口饮料,开始往锅里下毛肚,毛肚好了,第一筷子他夹给了傅榷:“傅先生吃。”
傅榷吃了,吃完立刻又给沈意安夹了一筷子鸭脖。
现在沈意安对他来说已经不仅仅是个照顾他生活起居的男保姆,傅榷在心里偷偷把他当未来结婚对象,自然做不到让对方伺候自己,而他只知道享受。
所以他俩互相夹菜夹的很自然。
季妄在对面看了半天,心里感叹傅榷开窍后进步如此之大,一边没注意,夹了筷子鸭肠给何青屿。
何青屿看了一眼碗中刚从红汤锅里涮出来油滋滋的鸭肠,又默默给季妄夹了回去。
沈意安看到了,他指指点点:“季先生,何教授不吃辣。”
季妄大惊:“我没注意!”他刚刚光顾着看傅榷献殷勤,本来自己也想学学,顺势就夹了,完全忘记那鸭肠刚从红汤锅里涮过。
傅榷嗤笑:“东施效颦。”
季妄:“…………”这里是傅榷家,我忍。
他赔罪似的又给何青屿烫了对方最喜欢吃的土豆片,整整齐齐地码进碗里摆在何青屿面前:“老婆请用。”
沈意安在一旁咬了咬筷子,小声感叹:“季先生和何教授感情真的很好唉。”
季妄助攻雷达顿时滴滴作响,他暗示道:“小意想谈恋爱啦?你也快找个对象呗,感情也能像我和我老婆一样这么好。”
傅榷闻言抬了抬眼皮,看了一眼季妄,没说话。
沈意安“啊”了一声,轻轻摇头:“可是我大学期间没准备谈恋爱的。”
“这样吗…”季妄看着傅榷脸色由好变坏,心中警铃狂响,忙补救道:“现在你说这个也有点太绝对了,你今年才大二呢,说不定后面就能碰到想携手一生的人呢。”
他边说边用手在桌子底下戳了戳何青屿的大腿,求救:老婆,你说句话啊!
何青屿在他胳膊上捏了一把,季妄顿时眼泪汪汪地收回手。
何青屿有些无奈地加入战局,但他并没有像季妄似的乱找切入点,反而将矛头指向了傅榷:“说起来,傅榷你都要三十了,还不打算找个知冷知热的人结婚吗?”
季妄迷茫,朝何青屿递过去一个眼神:?不是助攻吗,怎么突然催婚了。
何青屿没理他,接着道:“我看于姨虽然不说,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心里很着急,她应该很想看到你成家的样子。”
傅榷虽然也没太懂何青屿说这番话的意味,但他知道,对方不是那种不知轻重的人,于是顺着何青屿的话接道:“嗯,我知道。”
何青屿余光瞄了一眼有些征愣的沈意安,继续加大马力:“这么说,你已经有要结婚的计划了?”
傅榷想了想,余光同样看向一旁的沈意安,点头道:“这一两年内,我会找到一个合适的人选。”
季妄听的冷汗已经冒出来了。
他在桌下一把扣住何青屿的手,疯狂暗示:老婆我知道你很急,但是你先别急。
何青屿面不改色:“现在找也不晚,祝你一切顺利,希望明年能见到你和未来伴侣出双入对,也算了却了于姨的一桩心事。”
傅榷笑了笑:“我尽量。”
他俩一问一答,把季妄搞的稀里糊涂,但见傅榷并没有因为何青屿的话而生气,一时也不知该不该问,只好打着哈哈揭过这个话题:“没想到老傅你也开始着急了,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谈恋爱呢,行了不说这个了,来干杯!”
三人举起饮料,唯独沈意安好像在想什么似的慢了一拍,直到他们的饮料杯已经碰到了一起,才想起来一同举杯。
何青屿见状顿时了然。
看起来,小意对傅榷也不是完全没有意思,只是他自己并没有意识到。
探出底的何教授喝了口杨枝甘露,深藏功与名。
便宜傅榷这个老流氓了。
锅底依旧沸腾,又吃了一口鲜嫩的毛肚,季妄道:“昨天过后你们还有关注微博吗,老傅澄清后网友全一窝蜂冲去傅博林个人微博下面了,他被骂的直接开启了评论精选,大快人心!”
沈意安眨了眨眼,还沉浸在何青屿和傅榷那番对话当中。
他心里莫名有些发酸,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一时间没将季妄说的话听进去,咬着吸管发呆。
他没说话,傅榷盯着他的侧脸看了一会儿,突然心情很好地接着季妄的话题道:“我没看微博。”
季妄啧啧两声:“你真像个没事人一样,我帮你说了两天的话,都快住微博里了,我比你都像当事人。”
何青屿喝了口杨枝甘露,拆台道:“你那是闲的。”
季妄扁扁嘴:“你不让我出门,我只能自己找点事做了,正好老傅被骂,作为他的好兄弟我必须挺身而出。”
傅榷对他的插科打诨没什么反应,另起了一个话头:“我之前让你注意季家大房,你有查到什么吗?”
说到这里,季妄收起了脸上的嬉笑:“还好有你提醒,我大伯他们最近动作还真不干净。”
季家不像傅家,因为傅如年早年生过一场大病,身体大不如前,虽然抢救回来了,但到底是伤了根本,不能长久的在公司工作,他又是个怕死的,早早便放了权给儿子。
反正他名下私产无数,从董事长位置上下来后还握着傅氏第二多的股权,每年的分红多到让人眼红。
傅望霆掌权时便是如此,直到傅氏传给了傅榷,他的股权才被一点点收回。
而季家到现在为止,公司还是掌握在季铭晟手中,大房二房虽然已经进了公司管理层,但最终继承权花落谁家还未可知。
从前季铭晟属意大房,对二房态度不冷不热,那时季妄的大伯便一直将自己当成季氏继承人,对二房这个有着血缘关系的竞争对手还算热络。
毕竟不被老爷子看好,能力再出众也无用。
直到傅榷掌权,傅氏一路势如破竹,不仅直接成为了京市顶级世家,产业更是遍布全球,想与傅榷交好之人如同过江之鲫数不胜数。
季家虽然与傅家世代交好,可因为傅如年的关系,对从前的傅榷一直保持着不冷不热漠视的态度。
除了从小就喜欢追在傅榷屁股后头玩到大的季妄外,无人与他可以称得上是朋友。
这时与身价倍增的傅榷交好的季妄,就成了有心之人的巴结对象了。
他们见不到傅榷,还能见不到人缘甚佳朋友甚广的季二少吗?
也就是这时,二房在季家的地位便有些微妙了。
有一个能和傅榷说得上话的人在季氏,季氏还愁以后的发展吗?
随着季铭晟对二房的态度转变,各大世家均猜测,季氏最后的继承权,可能并不会在父辈之中产生,反而最后会落到季妄的头上。
从那以后,季家大房便对二房开始抵触起来,不仅连面子上的熟络都没了,季妄的大哥季鸣对他更是鼻子不是鼻子嘴不是嘴。
如今傅榷点名了傅博林他们私底下偷偷做的事,季妄一查便查到了些许蛛丝马迹。
但目前证据不多,季家大房也并未对他出手,季妄便也没打草惊蛇。
季妄道:“他们投资的那家医药公司名为巨鼎药业,在国内名不经传,没什么稀奇的,但最近我发现,季颉言为巨鼎药业和国外的一家制药公司牵了线,应该是想合作,但最近没什么动静,我派去的人也没再发回来什么有效的信息。”
季颉言便是季妄的大伯,季鸣与季念念的父亲。
傅榷垂了垂眸子,“嗯”了一声:“继续盯着吧。”
傅博林和季颉言这两个臭味相投的人凑在一起,不管中间做了什么,最后针对的只会是他和季妄。
从前傅榷还不这么肯定,然而从昨天的澄清爆料开始,他和傅家便不仅是分家了,彻底撕破了脸,以后见面只会是相看两厌的状态。
以傅博林小肚鸡肠的性子,最后留给傅榷的只会是暗处冷不丁射来的箭矢。
季妄又道:“那你呢,别光说我,你不是怀疑傅博林给傅如年下药,查到什么了吗?”
听他们说了这么久,沈意安再怎么出神也回神了,他抱着饮料也没喝,有点紧张地咬着吸管。
他只是一个负责煮饭的保姆,虽然目前担任着傅榷男朋友的职位,但这种豪门秘辛是他可以听的吗?
他想到这里,偷偷瞄了一眼何青屿。
他是京大的学生,何青屿是京大艺术系的教授,一个是假男朋友一个是真对象,他俩身份莫名的能对上,不知道对方听到这种事是什么反应?
何青屿依旧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丝毫没有因为这略显劲爆的话题而露出一丝波澜。
察觉到沈意安的目光,他抬眼,朝对方递去一个安心的眼神。
被他这副冷静的模样打动,沈意安安心了,收回目光,继续默默旁听。
傅榷虽然在和季妄谈事情,但大部分注意力一直放在沈意安身上,见他回神,还露出一副自己未曾察觉的好奇宝宝的模样,嘴角向上提了提。
发呆发了半天,连最喜欢的毛肚都不吃了,最后居然还是被八卦唤回的神。
他轻咳一声,接着说道:“苏鼎联系了安插在老宅的佣人,他们说傅博林上个月带回了一种进口的药,可以安抚精神,效果和褪黑素安眠药类似,但没什么副作用,加在牛奶里,每三天睡前喝一次,能让人睡的更好。”
季妄问:“所以…他真的睡的更好了?”
傅榷点头:“是睡得好了,晚上醒来的次数减少,但脾气比以前阴晴不定,容易发火。”
“啧。”季妄骂了一声:“他还真能下手,如果我没记错,傅如年最疼的就是他,还说你是白眼狼,我看他心里才是真没点b数。”
傅榷不置可否,继续道:“不过那药每次都由傅博林亲自放进牛奶里,包装也会被他带走,老宅的人没办法拿到样品回来化验。”
虽然两人将他们的小动作看的透透的,可却卡死在了证据这一块,除了继续查也别无他法。
沈意安不咬吸管了,他想起了傅如年生气起来的样子。
不仅目呲欲裂,且怒火上头的速度非常快,好像事情只要稍微不合他的意,便如同一只被激怒而到处咬人的鬣狗,造出来的动静非常大。
当时沈意安还以为他是个心理变态,不仅脾气差而且控制欲极强,毕竟能对幼年傅榷做出那种事情,两次见他没有一次不在怒发冲冠,甚至还把自己气进了icu,对自己情绪的掌握可谓是几近于无。
现在听来,傅如年却并非像他想的那样天生脾气不好,他这么容易生气,原来是被亲儿子给下药了。
对一个疼爱了自己一辈子的亲爹下药,沈意安实在猜不透傅博林脑子里在想什么。
他想着想着又开始发呆,傅榷有些无奈,抬起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没睡好吗,怎么看起来没什么精神。”
男人的手机贴近,鼻间被一丝熟悉的冷香环绕,沈意安再次回神。
他没想到自己发呆都被注意到了,嗫嚅道:“就是…有点不太理解他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傅榷笑了一声:“傅如年利益至上,傅博林继承了这个特质,能让他做出这种事的,除了利益,再无其他了。”
沈意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傅榷也没再说话,将漏勺中烫好的雪花牛肉捞起,全部放进了沈意安碗里。
沈意安:“傅先生,我吃不了那么多。”
傅榷拍拍他的脑袋:“你太瘦了,抱着都硌手。”
季妄:“呦呦呦呦呦呦呦呦呦呦呦呦呦呦呦呦呦呦呦呦。”
何青屿:“关系越来越好了。”
沈意安低下头,耳尖通红。
……
饭后,季妄被何青屿踢去洗碗,沈意安想去帮忙却被季妄请了出来。
对方美名其曰洗碗是老婆对他能否出去玩的考验,沈意安也只好一脸莫名地出来了。
几人唠嗑唠到将近十点,季妄才带着何青屿离开。
刚吃完火锅味儿比较大,沈意安推着傅榷去洗澡,他出来时,傅榷还没洗完。
男生照旧坐在小凳子上,两手搭着膝盖,将下巴放在了手背上。
浴室里传来水花落地的哗啦声,气氛却比刚刚吃火锅时静谧了不少。
四周一安静,沈意安的思绪便又不受控制地飘回了饭桌上何青屿和傅榷的对话上。
“说起来,傅榷你都要三十了,还不打算找个知冷知热的人结婚吗?”
“我看于姨虽然不说,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心里很着急,她应该很想看到你成家的样子。”
傅榷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
“这一两年内,我会找到一个合适的人选。”
这句话一直在他脑中盘旋不去,沈意安不由得想:像傅先生这样的人,想找到一个合适的结婚对象应该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吧。
多金、洁身自好、社会地位高、长相也是沈意安见过最最英俊的。
很多人在傅先生这个年纪,都已经老婆孩子热炕头了。
于阿姨虽然没催,但就上次他们一起吃饭对方的反应来看,她盼望傅榷成家的心思恐怕已经压抑很久了。
所以,傅先生想让父母放心,想结婚了也是很正常的。
这本不关沈意安的事,但他心中的酸涩感却控制不住的一阵一阵往外冒。
冒到后来都快溢出来了,沈意安有些气愤地想:沈意安,傅先生想要结婚想要追求幸福,你难过什么,关你什么事?
他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扮演了几天假男友,还真入戏了吗?
等暑假过后他离开,傅榷就会和于涟华夫妇坦白假扮情侣的事,两人的生活就会像两条永远也碰不到一起的平行线,越拉越远。
他把头埋进手臂里,盯着黑暗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浴室中水声渐息,他才调整好状态,抿了抿嘴唇站起来。
进去时,傅榷正在用毛巾擦上身的水珠,见他进来了,不知是看到了什么,轻轻皱了皱眉。
“小意。”
他叫了一声。
沈意安走过去,想要接过那条毛巾,细白伶仃的手腕却被男人一把扣住。
沈意安:“傅先生…”
傅榷突然抬起手,揉了把他的眼尾:“怎么了,眼睛怎么红红的?”
沈意安闻言僵硬了片刻,低声道:“有点痒,就揉了一下,可能揉红了。”
“……”傅榷没说话,也不知到底有没有相信他的说辞。
沈意安有些局促地想去再拿那条毛巾,可在问完他问题后,傅榷抓着他手腕的手却还是没有松开。
看着男生明显情绪有些低落的脸,以及眼中的躲闪,傅榷一瞬间不知想到了什么,并没有顺着沈意安所想停止追问。
他将人往自己身边又拉进了一点,声音沉沉:“刚刚吃饭时你就一直心不在焉,发生了什么?”
沈意安没说话。
傅榷又道:“怎么不说话,我惹你生气了?”
两人僵持了片刻,半晌,男生如同蚊吟般的感觉声音响起:“我没生气…”
其实有,但生的不是傅榷的气,而是自己的。
他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又忍不住去胡思乱想。
他说完这四个字,手腕突然被松开了。
沈意安抬头,霎时间撞进了傅榷炙热又探究的视线中。
他被这目光看的有些慌乱,往后退了一步,却感觉腰上一紧,一条有力火热的手臂揽着他,又把他给捉了回来。
两人离得很近,沈意安只觉得一股火焰从他体内升起,火势燎原,瞬间传遍了全身。
被搂着的腰很烫,脸上也很烫,就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傅榷看着他一点点从慌乱到羞涩,目光躲闪,满脸写着心虚。
傅榷很想知道此时此刻男生的脑子里在想什么。
但沈意安不想他问,他就不问。
小兔子好不容易开窍,需要时间去消化。
而他有的是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