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我可以
裴松霁等在手术室门外。
手术室的门自景辞楹被推进去后便一直没有再打开过。
裴松霁知道手术的时间不会太短,他应该有耐心一点,但自从景辞楹被推进去的那一刻起,他便不受控制地着急了起来。
时间像是融化的糖果,被人不断拉长,又黏黏糊糊地融合在一起,于是每一分每一秒都漫长了起来。
裴松霁不是一个害怕等待的人,毕竟从小父亲教他的第一课就是耐心。
耐心是成事的关键,因此他最不怕的就是等待。
但这次不同。
他引以为傲的品质在手术室前失了效,恨不得下一秒就见景辞楹从里面被推出来。
但他知道这不可能,因此只能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没事的。
一定会没事的。
虽然情况有些复杂,但他请了最好的医生,而且也成功唤起了景辞楹的求生欲,他最近的状态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
所以一定会没事的。
可饶是如此,裴松霁依旧无法彻底放下心来。
其实不止是景辞楹害怕。
他也害怕。
这种害怕甚至超越了很多年前大学刚毕业就要挑起裴家重担的时候,但他并没有在景辞楹面前表现出来。
他明白,景辞楹只会比他更恐惧。
因此直到景辞楹被推进手术室,他才终于敢表现出来一点。
那是很难熬的一天。
医生预估手术时间五到六个小时。
可一直等到天黑手术室的门依旧没有打开。
裴松霁不知道用了多大的毅力才没有去手术室门口敲门,而是硬生生忍着站在原地。
不知过了多久,手术室的门才终于打开。
裴松霁彷佛久旱的人终于看见了一瓢水,连忙向医生走去,“医生,他,他怎么样了?”
裴松霁紧紧握着医生的胳膊,生怕听到任何不好的答案。
医生似乎很累,但还是解开口罩耐心地回道:“手术很顺利。”
耳畔的嗡鸣声渐渐平息,悬了一天的心在这一刻终于落了回去。
“那就好,好就好,那就好……”大脑彷佛失灵,说出口的话只剩下了这一句。
直到医生准备离开,这才想起还没有谢过医生,于是又笨拙地谢了起来。
“谢谢,谢谢医生。”
裴松霁说着便想往里面看,然而刚一动作就被医生拉住,“裴总,不能进去,护士一会儿就会把人推出来,只是麻药的劲儿还没过,病人还没醒,今晚他还得在ICU住一晚。”
裴松霁听到这儿只能强压住心中的迫切,回了句,“好,“那我需要准备些什么吗?”
“ICU墙上有贴需要准备的东西,一会儿看着准备就行。”
“行。”裴松霁立刻应道。
很快,手术室的门再次被打开,景辞楹被护士推了出来。
裴松霁见状连忙迎了上去,然后就见景辞楹安静地躺在转运床上,眼睛微睁,只是瞳孔有些焕然,像是还没睡醒。
“麻醉的药效还没过去。”护士解释道。
“嗯。”裴松霁说着伸手握住了景辞楹,他的手依旧很冰。
“那他什么时候能清醒过来?”裴松霁问道。
“大概得明天了。”
护士说着便要把他往ICU推去。
裴松霁现在恨不得二十四小时守在他身旁,但也明白景辞楹现在还回不了病房,因此只能逼着自己放手。
然而刚想放手,却突然感觉到手中一紧。
他低头,然后就见景辞楹虚虚地握住了自己。
-
景辞楹觉得自己只是睡了一觉,手术便已经结束了。
再次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一旁的护士见他醒了,给他喂了几口喝的。
景辞楹想问问这是在哪儿?可是却发不出声音,而且头脑很昏沉,于是没醒一会儿就又睡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后地方又换了。
照顾他的人也不一样,从护士换成了一个男人。
景辞楹觉得男人很熟悉,却想不起来他是谁,只是觉得他很帅。
帅得像是电视里的明星。
因此他甚至想要个联系方式,但还是发不出声音。
男人似乎在他和说些什么,但景辞楹听不清,很快头脑便再次昏沉了起来,于是又睡了过去。
这次睡得有些久,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但头顶有灯,亮得很晃眼。
景辞楹想让人把等关上,但依旧发不出声音。
不过这次和以往不同的是,他感受到了尖锐的疼痛。
先是头,再次嗓子,紧接着浑身上下随着他感觉器官的打开,疼痛便如海水一般蔓延开来,疼得他几乎发起抖来。
“疼……”
景辞楹想说话,然而发出的不过是一句含糊不清的呓语。
紧接着之前那个好看的男人出现在了面前,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意识随着疼痛一起复苏,景辞楹这才想起了面前的人是谁。
裴松霁。
他的前老板。
一想到这儿,景辞楹突然觉得他也没那么帅了。
裴松霁似乎也有些无措,试图给他喂一些水。
但景辞楹疼得根本喝不下。
裴松霁似乎也明白,但又做不了什么,只能握着他的手陪着他。
景辞楹疼得冷汗直冒,恨不得让医生再给自己打一剂麻药。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却突然看见一旁的裴松霁眼睛红了。
景辞楹见状不由一愣,随即觉得有些好笑。
他想问疼的是我你哭什么?
但还说不出话,于是只能用力捏了捏裴松霁的手。
裴松霁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 的失态,立刻转过了头。
那股痛意实在太过剧烈,景辞楹还以为自己会被疼死,但好在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等到再次醒来的时候,景辞楹心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原来睡觉是一件这么幸福的事情。
麻药过去的前几天很难熬,但好在大部分时候他都在睡着,因此也这么熬了过去。
很快,伤口开始愈合,也就没那么疼了。
但伤口不疼后,很快便又出现了新的问题。
自从醒来后便一直是裴松霁照顾在侧,帮他擦脸漱口,喂饭……
这让他有些不适应,不对,是很不适应。
虽然手术前裴松霁就已经在照顾他,但那个时候景辞楹能动能跑,其实并不怎么需要他照顾。
但现在不同,景辞楹并不能动,因此很多事都需要假他人之手才能完成,甚至是很私密的事,这让景辞楹很不适应。
但又没有办法,因此只能祈祷自己的伤口早点愈合。
可是哪怕后来伤口已经渐渐愈合,他也终于可以下床,裴松霁依旧习惯性地包揽了许多事。
比如替他擦脸擦手,比如喂饭,比如扶着他上厕所……
在又一次裴松霁给他喂饭的时候,景辞楹终于忍不住试图抢夺主动权,“我来吃就好。”
然而裴松霁却并没有放开,只是解释道:“你不方便,小心扯到伤口。”
“我可以。”
“不可以。”
裴松霁说着舀了一勺汤吹凉,然后递到他嘴边,哄小孩儿一般说道:“张嘴。”
景辞楹觉得有些羞耻,但又拗不过裴松霁,因此只好张嘴吃了下去。
裴松霁见状笑了一下,又舀了一勺。
虽然裴松霁什么也没说,但不知为何,景辞楹却从他脸上看出了一丝诡异的满足感。
“你……”
“怎么了?”景辞楹刚一开口裴松霁便接道。
然后就听景辞楹半开玩笑一样说道:“你这么事无钜细,是不是想把我养得再也离不开你?”
本以为这么说裴松霁为了自证清白肯定会让他自己吃饭。
然而没想到裴松霁闻言却只是愣了一下,随即有些出神,似乎真的畅想了一下这件事。
然后回了句,“是。”
景辞楹:“……”
“要是这样就能让你一辈子不离开我,那确实值得一试。”
景辞楹没想到他看起来这么正经一个人心中竟然还有这样的想法,被他惊了一下。
裴松霁自然看了出来,连忙道:“开个玩笑,我知道你不会喜欢我。”
说着自嘲地笑了一下,眼中似有落寞。
景辞楹看着的神色,不知怎么竟有些心疼,一时间嘴比脑子快,想要安慰他一般接了一句,“谁说我不会喜欢你。”
景辞楹刚说完便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连忙抿紧嘴唇,有些尴尬地想要补救。
但终究还是晚了一步,裴松霁已经听到了他的话,手中的汤匙抖了一下,里面的汤差点洒了出来。
景辞楹见状更加尴尬,只觉得从耳朵起开始烧了起来。
“不是,我……”
“我麻醉还没过。”
“脑子刚才有点不清楚。”
景辞楹试图解释,然而无论怎么解释,都有几分欲盖弥彰的意味在。
一时间饭也吃不下了,恨不得用被子把自己蒙起来。
但那也太幼稚了,身为一个成年人,自然要直面尴尬,于是没再解释,低头想要去喝裴松霁递过来的汤。
然而裴松霁却把汤匙收了回去。
景辞楹见状立刻抬起头来。
然后就听裴松霁道:“凉了。”
裴松霁说着重新舀了一勺,这才再次递了过去。
景辞楹低头喝完,裴松霁又再次喂了过来。
大概是因为刚才那些话的缘故,平日里再正常不过的动作不知怎么突然就暧昧了起来,景辞楹有些喝不下去。
“不喝了。”景辞楹道。
“吃饱了?”裴松霁问道。
“嗯。”景辞楹点了点头,努力转移到了一个新的话题,“我想看开心。”
手术完后他便一直昏迷,醒来之后也是昏昏沉沉的,已经好些日子没有看过开心,实在想得不行。
裴松霁闻言立刻掏出了手机,却没有递过来,而是问道:“刚才那句话还能再说一遍吗?”
“什么话?”景辞楹装糊涂道。
裴松霁见他一副不肯承认的模样沉默了片刻,还是把手机递了过去。
景辞楹接过手机便打开监控,不再理会裴松霁,试图让这件事赶紧过去。
然而刚准备看开心,却听裴松霁继续说道:“你不重复我也听到了。”
“你……”
景辞楹闻言心虚到差点把手里的手机掉下去。
但又不想被看破,因此只是外强中干地抬头瞪着他。
然而裴松霁并不以为意,反而笑得像只狐狸。
“别笑了。”景辞楹被他笑得心虚,连忙说道。
“好。”裴松霁痛快道,“但你能不能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景辞楹问道。
然后就见裴松霁倾身凑到他面前,望着他的眼睛,景辞楹就这么倒映在了他的眼睛里,无处遁形。
景辞楹喉头微动,刚想和他拉开一些距离。
就听裴松霁问道:“你也有一点喜欢我,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