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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流金岁月 42

第42章 流金岁月 42
半夜里,手机的持续振动把我给吵醒了,一接起来就听里头哭喊道:“孟然!你快回来啊,家里出事了!”

我登时就彻底醒了,一下从病床上坐起来,又听张爱英哭哭啼啼说:“家里堵来了一帮人,把东西也砸了!你爸气得心脏病都发了,你赶紧回来啊!”

“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有人跑来家里闹?”我拔了输液管,边说边下了床。

张爱英吞吞吐吐道:“就是小晃……前阵子,他管我借了十万块钱,买了个理财产品,说是高利率回报,一个月利息就有五千。你弟想着不能光自家人发财,就介绍给了他一个朋友,人家投了二十万。谁晓得……谁晓得那个理财公司说倒就倒了,现在也找不着老板,人家讨不回钱就闹到家里了,但我们的本金也在里头啊!”

我听得上了火:“你们不看新闻么,怎么能随便轻信来路不明的理财公司?爸现在怎么样了,打110没有?”

“他们拦着,不让我们上医院!110打了,但没人过来,小晃朋友的亲戚就是咱们镇派出所的所长。”

“这都什么人啊,还敢执法犯法了!”我急得挠头,“孟晃呢?捅出这么大娄子,这会儿他人呢?”

“我让他到外头先避两天。”

“不是……你不能这么袒护他啊。那家人钱要不回来,必然要火大了,这个时候,孟晃还不站出来给个交待,就丢你和我爸俩人在家里算什么?”

“那怎么办呢?总不能让他们打你弟弟吧,他起初也是好心啊。”到了这节骨眼上,张爱英还不忘护着孟晃,命令我说:“你马上回来!你是警察,能说得上话,他们说今晚吐不出那二十万,就要我和你爸的老命!孟然,你存款有多少?拿出来先救救家里吧!”

而后,手机里传来一阵叫骂和打砸,张爱英慌乱地和人争执着,再接着,电话就断了。

我当下就着急了,立即查了下存款,只有十万。于是,我给俞宁去了个电话,凌晨两点,他的声音听着像还没睡。我说:“你能不能借我十万?我家出了点急事,现在急需用钱!”

随后,我在电话里把事情原委都说了一遍,俞宁回我说:“孟孟,这事我看不能这么办。你家也是受害者啊,凭什么让你们赔钱?还是得和对方谈判,尽快找出投资公司的负责人。”

我听他说得有道理,又说:“那你陪我一起去一趟,到了家里,你就说是我朋友。我怕我一着急上火,一个人应付不过来。”

俞宁犹豫了下:“不是我不陪你,只是我现还在公司加班呢,一时走不开。要不你也别去了,先跟他们通个电话,明天我接你出院以后,约个时间再谈。”

我忽就来火了:“我爸妈还在他们手里,怎么能不去呢?他们要是讲道理,能跑人家里砸东西么?行,你忙你的,我自己去!”

掐了电话,我套了件毛衣就往外走,一出病房就见齐锐坐在走廊上。他原本支着额头,像是睡着了,听见动静,抬起头来,问我怎么出来了?

我不太想和他提家里那档子事,就推说病房里太闷,打算出去走走。这理由编得蹩脚,齐锐没拆穿我,只说:“那我陪你。”

我没时间继续演戏了:“政委,我真有急事,必须出去一趟。”

齐锐脱下外套,披到我身上:“外面下雨了,我送你去吧。”

这个动作让我忽觉尴尬,忙调头回了病房,随手抓了件大衣穿上,又把齐锐的衣服还了回去。他没再说什么,转身下楼,带我去了车库。

一路驱车到了市郊的父母家,我先跃下车,跑进了家门。屋里站了五六个人,拦在客厅里,问我是干什么的。我说我是这家的长子,对方一听,立马更嚣张了,放话说要我在天亮前准备好二十万,否则这屋子里能换钱的,他们都要直接扛走。

我尽量平静地答复他们,说拍卖家当抵债那是法院执行的事,他们要敢搬这家里的一草一木,都属于明抢。我没带着一干同事杀回来,那是希望大家还有谈判的余地,要是他们真动手伤了老两口,那后果自负。那头的人见我也挺横,上来就推我一把,我知道要是还了手,场面立马就能失控。

齐锐这时也进屋了,他见状,连忙挡到我身前,猛地甩开那人的手,厉声道:“你再动下手试试,别怪我不客气。”

齐锐身上的那套警服总算起了些震慑作用,闹事的几个一合计,没来硬的,转而道:“哟!这位警官,您哪位啊?这块地方轮不到您管吧?”

张爱英听见声响,从里屋跑了出来,隔着那帮人冲我又哭又喊:“儿子啊,你可算回来了!钱带来了没有?带来了赶紧给他们,要不这个家就要给拆了啊!”

众人起哄说:“听到没?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弟跑没影了,你们一个也跑不了!”

我回说,时间太紧,没法在一夜之间筹到二十万。

话落,那伙人还没开口,张爱英先嚷了起来:“孟然!你真不管我和你爸的死活了?你看看这个家都给他们搞成什么样了,你要眼睁睁看着我们死在他们手里么?”

张爱英这话说得特没道理,我反问她:“你当初眼皮都不眨,就给了孟晃十万,让他闯下这么个大祸。现在怎么就想起让我还了呢?我一个基层民警能有多少存款?”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就不会管朋友借点么?”张爱英瞧见了我身边的齐锐,她像发现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突然双膝跪地,边拜边说:“教导员!您是领导,您看在孟然的份上,借钱救救我们吧!我那小儿子刚考上警校,他不能吃官司就这么毁了啊!”

张爱英那一跪连带着我所有的尊严一下都跪没了,我想去把她拽起来,想告诉她别在齐锐面前丢人现眼,显得这个家市井、无知还无赖,可我没有办法,我尴尬得连一步也挪不开。

齐锐算是明白了个大概,他问我:“报警了没有?”

对面有个人嘲讽道:“报警?你们倒是报啊,看看有没有人搭理你们!”

我不敢看齐锐,没有答他,径自拨开那帮人,先把张爱英扶了起来,问她我爸的身体怎么样了?张爱英呜咽着说好在吃了保心药,暂时没什么大碍。

随后,齐锐就开始打电话了,他很快查到了这片一个姓张的所长号码,一个电话追过去,那头显然没明白二公子怎就来了个突然袭击,战战兢兢地询问指示。

齐锐报了我家的地址,问为什么报案人打了110,却没有警力到现场?张所长忙说立刻派人过去,齐锐又补了一句:“这是我表弟家,你带着人一起过来,有问题一次解决。”

来要债的有点摸不着头脑了,就凭刚才那架势,齐锐的地位显然远高过他们那座靠山,一群乌合之众顿时就收敛了。而后,镇派出所的张所长亲自来了,一进屋就握住齐锐的手,使劲抱歉,说今晚在搞专项行动,警力调配不过来,疏忽了这里,实在有愧。

齐锐淡然地抽出手,把我叫过来,他站在我的身旁,让我和张所长当面把事情解决了。

我开门见山说,买理财产品这个事,两家都是受害者,首要考虑的应该是收集证据,到经侦那边立案,尽快找到理财公司的法人,没理由说他家损失的二十万要让我们来赔偿。

碍于齐锐在场,张所长对我也算客气,他拿出一份合同给我,条款大义是孟晃作为上家,负责拉人头,推销别人购买理财产品,事成后,他可以得到一定提成。相对应的,当产品发生风险时,他也就成了担保人,全额负担下家的损失。

我说这种民间集资本就是非法行为,这份合同有没有法律效应还有待商榷。不管怎么说,都不该叫人跑来我家闹事。

张所长对齐锐苦笑:“教导员,说句良心话,谁家的钱是天上掉下来的?这十万对我们来说也不是笔小数目。当初投钱的时候,这家人说得花好桃好,高利润、高回报,现在出了事,连个人影都找不着!”

“砸了别人家,按下警力不出。你那么着急,要不我先垫上这笔损失的钱?”齐锐瞟了张所长一眼,随即拿出手机:“账号多少?我转账给你。”

张所长当场就懵了,他心知肚明,齐锐这是以退为进,怎么敢收下这钱?

“账号?”齐锐又问了一遍。

“这个……不太合适吧。”

“你还要不要赔偿?”

“这钱……我不能收您的。”

“好。”齐锐收了手机,“这桩案子,我会敦促经侦那边尽快立案。如果你想凭那份合同继续找这家人的麻烦,可以上地方法院起诉,孟家的律师,我会替他们聘请。”

齐锐的意思恰是打个耳光,又给了颗甜枣,既承诺了张所长会跟进案件,又告诫他别再骚扰我家。

姓张的明白话里的深意,讪讪说好,又是一通赔礼道歉,接着带了人要走。

齐锐又叫住他,当着他的面对张爱英说:“阿姨,你清算一下家里被砸坏的东西,列张清单出来,明天送去镇派出所。坏了什么,照价赔什么。”

这下,张所长彻底没面子了,却只能无奈应付:“对对,砸东西总是不对的,跟您老赔个不是。”

等那一干人等走空了,我奔房间去看了我爸。

孟国祥正搁床上躺着,拽着我的手,又说了一通对不住我,我忽觉眼泪要下来了,吸了吸鼻子:“爸,您儿子没能力,是我对不住你们。”

把老爷子安顿睡了,我出了房门,收拾狼藉一片的客厅。

这一晚,张爱英算是看明白了齐锐的能耐,她突然变得十分谄媚、殷勤,请齐锐坐下,又是端茶,又是削水果。我知道她并不是有多喜欢齐锐,而是想要依仗他身后那张巨大的权力网。

我见不得她那样,于是说:“政委,咱们走吧。”

张爱英忙说:“哎哎!这都快天亮了,还走什么呀?让政委在家里歇歇,早上再走。”

齐锐没听她的,寒暄了几句,就和我一起出了家门。

张爱英还依依不舍,跟十送红军似的一路追了出来,拉住我耳语说:“你这领导有本事啊,学聪明点,拉拢着他,以后用得着!”

我没理她,直接上了车。开了半路没话,我不说,齐锐也没说。终于,我忍不住开口:“让你见笑了,我那家就是这个样子。”

“没事的。”齐锐关上车窗:“还有很长时间才到医院,你睡会儿吧。”

我冷不丁想起那个似梦非梦的吻,试探着问:“你上半夜也在医院陪夜么?”

“嗯。”齐锐应了声。

我当下就明白了那根本不是一个梦,心脏随即“扑通扑通”加快了跳动。换过去,我得骂他,我甚至想过上分局投诉,可到了现在,纠扯的人情太多,我竟是没这个胆了,能做的惟有装傻,一直装傻。

路远夜长,鲜有路灯的市郊小道上,齐锐打开了远光灯,仿佛在黑暗混沌中蓦然开出了一个缺口,渐渐驶向了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