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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穿堂风。

第42章 穿堂风。
等喻熹到教室,瞧见席澍清换了一整套熨帖笔挺的灰黑色格纹西装,白衬衫加鹅黄色的领带,还别了根细细的领带夹。

灰黑色是老干部标准的着装配色,现在法院法官的工作装选用的就是这个色。很板,高高在上,一股子公务风,显露着无形的距离感,喻熹看了两眼后低头清浅一笑,很满意。

席澍清从头到脚的鞋服配饰,包括各种随身的物件,从来不会出现显眼的logo。他早就已经过了需要用一身醒目的奢侈品名牌来标榜自己身价的那个年纪了。

可以看得出,席澍清的每套西装都是量体裁衣的高级手工定制作品,喻熹至今还从没见过他把同一套西装重复穿过两次,这也足以可见席澍清这个西装发烧粉有多壕。

喻熹寻思着下次有机会去他那儿可得好好看看他的衣帽间是啥样儿。

他把考勤册递给席澍清签名时,近距离清楚地瞄到他衬衫袖口上那对仙鹤图案的银质袖扣,很精致,配饰细节满分。

衣冠楚楚一直是这个老男人鲜明的个人特色之一,喻熹猜他在家肯定有事没事就看时装杂志,而且他肯定认识很多独立设计师。

喻熹看着那抹灰看了半节课后,开始不满意了。因为那条鹅黄色的窄领带,太亮了,过于吸引人的眼球。

席澍清的民法课总会有很多别的院系的同学来蹭课,以女生居多,好在她们都能遵守课堂纪律,并不会在他上课时叽叽喳喳。

对那些名为来学习民法实为来一睹他的真容和风采的女学生,席澍清见怪不怪,他只专心传授知识,与法学无关的一切他从不多言,表现得很寡然。

也是,他这个年纪的男人,外边什么样的莺莺燕燕没见过,想往席律师床上爬的环肥燕瘦也多得去了,这一群未经世事的小丫头们算什么。

课间总有很多女生窃窃私语,她们谈话的内容不外乎是对席澍清的衣品和出众的相貌、气质表示惊羡赞叹。

即使她们知道自己与老师之间隔着难以跨越的世俗伦理的鸿沟,但她们仍会时不时流露出爱慕向往的神情。

这也不奇怪,现在的小姑娘被成熟稳重、阅历丰富的老男人迷得七荤八素的真不在少数,萝莉配大叔这种CP的审美愈发流行不就是个明显的印证么。

喻熹看着她们,忽然涌起了一种不安和郁结感。

有点类似于某个展会的举办人未经他的同意,就把他的私人物品搁在展台上展示,供人参观挑选,然而作为物品主人的他却只能站在人潮中眼睁睁地看着所有前来看展的人都虎视眈眈的盯着他的所有物,他感到不安不满,甚至不知所措。

都怪讲台上的席澍清,就不能主动敛敛自己的魅力么。

喻熹还是照常认认真真的听完了后半节课,下课后他才边走边给席澍清发了条消息:席老师,说好的古板呢?你是孔雀么[白眼]

言下之意就是你别搞得所有人都像看孔雀开屏似的看着你。

这话说得真是酸到家了,他自己还浑然不觉。

发了后喻熹就直接回去捣鼓那个小机器人了。

小机器人是全新的,大小虽不足两个巴掌大,造型却是有脸有躯干,带着讷讷的机械呆萌感。铝合金的外观材质,精工制造,细节非常精巧,肉眼所及处处都透露着精细感。

喻熹根本没看席澍清给他翻译的说明书,他自己把玩了一会儿就把机器人的功能原理摸透了。

小东西诱捕蚊子的原理倒是不复杂,远红外线加二氧化碳,仿人体呼吸,引诱蚊虫飞近,再把它们吸入腹中。同时还能释放负离子净化空气,能远程遥控,有脚能滑动,有USB接口,晚上睡觉定个时,抓蚊子妥妥的。

充满物质色彩的东西不仅俗不可耐,而且也不是他们这个年龄阶段的少年喜欢的东西。琴棋书画文玩等的物品雅是雅,但那些都不是喻熹的心头所好。

喻熹的动手能力强,有拆卸组装研究器械原理的爱好,他喜欢例如车模一类的能展现现代工业美学的精细物件,还是席澍清懂他的喜好和心思,他送个带点科技感的工业小玩具,就足够让喻熹乐好一阵了。

喻熹果然很喜欢这个小玩物,他爱不释手,跟三岁的小毛孩似的,抱着自己心爱的玩具爬上床睡了一觉。

等醒来时觉得胸口硌得慌,才训小孩儿罚站似的把玩具老老实实放在枕边立着。

回头一看席澍清并没给他回消息。

真是只傲娇的花孔雀。

他趴着胡思乱想了一会儿,接着又缓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地爬起来去吃饭然后上夏锦妍的刑法课。

……

喻熹最近在学习上还真对一件事产生了极大的困扰,他们那个眉毛胡子花白的老教授,教中法史的刘教授,布置了一个写读后感的作业,他说他的课就布置这么一份作业,这乍一听完全是个体恤学生给同学们减压的好老师啊,仔细想想,实则不然。

一学期只布置一份作业也就意味着这作业的含金量非常高,就是在期末成绩中的占分比例高,想拿高分就非得认真对待不可。而且这老教授还真是看得起他们这些本科生,他让学生们自己找一本跟中法史相关的书籍阅读,他不提供书单用于选择参考,也不指定就读某一本特定的书。

看似自由没规矩,其实处处都是坑。

这老教授的做法无疑是让他们这些连法史课都没上完,对中法史根本没多少知识积累的本科生像无头的苍蝇一样乱转,很多人都不知道该看什么书,也就更不知道该怎么写读后感了。

喻熹对法制史这种纯理论的学科是真心不感兴趣,再说史学这玩意儿本身就完全是属于纯文科领域的知识,因此他估摸着自己为了高质量的完成这份作业很可能得花不少功夫,笨鸟先飞嘛,至少得早些开始找书看书,他下了课就直奔法学院的图书馆选书去了。

结果到了图书馆,找到了放置法制史书籍的书架,随手抽出几本翻了翻,黑人问号脸.jpg。

法制史对本科生很不友好,甚至可以说是充满了敌意。

很多拓展类的课外书籍都是学术专著或者半白半文的文风,许多研究生或博士生都得先去系统的学习一遍文言文再来读文献做研究,没点语文里文言文的理解功底根本不配读书,几个句子都读不通顺还谈什么写读后感。

喻熹无语,搬了十几本书挨本翻了好一会儿,一本都不合适,看不懂、看不懂、还是看不懂,两个小时过去了他还是没半点头绪。

他蔫蔫的在桌上趴了一会儿,想出了一个投机取巧的好办法,他去找了本刘教授写的专著。

大学里的教授出书,写论文写专著,编教材都是除授课外的日常工作事务,这也是验证他们学术科研能力高低的唯一方式。

刘教授的专著里一定会出现他个人与众不同的观点,喻熹决定就算读不懂也要硬读下去,投其所好,完全支持他的论点。

这至少可以证明他有完成作业的诚意,也可以证明他还是很关注授课老师的学术动态的,他琢磨着刘教授就冲他跟他的这一点点所谓的观点一致、志趣相投怎么着也得给他一个高分吧。

喻熹打着如意算盘,拍板决定了就借那本厚达六百多页的专著。

他抱着书出了图书馆,拿手机单手刷了刷消息,看到几分钟前席澍清给他发了条:在哪?

喻熹打字:咱们的图书馆。

法学院的师生因为这个专业图书馆,都有一种独特的优越感。为了有别于学校的公共大图书馆,于是约定俗成都把这个法学院独有的只存放法律类书籍期刊的小图书馆称为自家的图书馆。

席澍清秒回了一句:上来。

喻熹看了看窗外,已经黑了,法学院这边的绿化和风水很好,蝉鸣蛙啼的夜间交响曲响彻了半边天。

他纳闷这个点了席澍清还在办公室?不过他也没多想,扭着脖颈就慢慢地走楼梯上了五楼。

他脑子里全是什么这个制度那个研究,比如什么《秦律通论》、《明大诰研究》、《明清土地契约文书研究》等之类的。

法学狗的无奈,天天脑仁疼,发际线也日渐退后……

整个第五层就席澍清的办公室还亮着灯,大学可没有强制的晚自习,也不要求老师坐晚班。

晚上还留在办公室处理公务,勤勉敬业,真感人呐,喻熹准备进门先调侃席澍清几句。

门是关着的,喻熹也不敲门直接开门就进去了,里面开着空调。

他办公室里空调的制冷效果比图书馆的中央空调强。

学期即将过半,初夏悄然而至,气温在一天天的拉升。

席澍清真的还在办公,他正埋头手写期中教学评测的报告。

他循脚步声抬头,只见喻熹正拧着眉心紧盯着他。

席澍清还系着那条鹅黄色的窄领带。

“我说孔雀大人,你能不能把你的尾屏收一收?”喻熹放下书,他直接就往办公桌的桌边一坐,然后肆意地晃着脚。

席澍清直接无视了喻熹无礼的动作,他合上笔盖,“你是不是掉到醋坛子里去了?”

喻熹斜眼看着他,“说吧,叫我来干嘛?”

“来,帮我登记分数。”席澍清拿起一沓试卷递给喻熹。

“打扰了。”合着就是叫他来做苦力呗,喻熹站起来,默默地翻了个白眼,“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哈。”

席澍清起身,他先捉住喻熹的手腕,拉他一把,从背后环住他的腰肢。

他低头把下巴搁在喻熹的肩头,嗅嗅少年身上的草木香,“是,都怪我,怪我孔雀开屏,怪我不知收敛。”

这小家伙太缺乏安全感了。

喻熹先是僵了一下,他感受着男人扑在他脖颈动脉处的温热鼻息,听着他略微沙哑的声音,一时没出声。

“我的小花猫儿,你怎么才来啊。”他接着低声说道,如同呓语。

如船舶在海中触礁,又在滩岸搁浅,几番事故,喻熹方寸大乱。

“我…我走楼梯上来的。”喻熹下意识地喃喃道。

喻熹转过身,席澍清没穿外套,他把手搁在席澍清结实紧致的臂肌上,指尖蹿过了小电流一般。

他抬眼看着席澍清露出了些许倦意的脸,心头一软,他问:“忙了一整天?”

“嗯,给你们上课、回来开会、下午监考、改卷子、报告还没写完,还有…”席澍清垂眼凝视喻熹透彻的明眸,慢慢地说。

“好好好,我留下来帮你行了吧。”喻熹出声打断,挣脱席澍清圈着他的有力的臂膀。他被眼前男人含情黏腻的目光盯得有些羞臊。

喻熹拿起那沓改过的试卷,随手翻了翻,“这是什么卷子?”

“二班期中考试的试卷。”

“所以…你这算是给我泄题吗?”

“我出了两套卷子。”席澍清坐回原位。

“呵呵哒,也就您有这闲工夫。”喻熹坐在他对面,“名册表呢?”

席澍清打开他的笔记本电脑,找出一个Excel表格打开后,把笔记本推给喻熹,“喏,仔细别出错。”

喻熹轻嘁一声,不想理他。

他翻着试卷找到对应的人名挨个录入分数,翻着翻着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这卷子这么简单,他们的得分竟然都不高…二班这么水?”

“二班跟你们班相比…确实是差点火候。”席澍清写着报告,笔都没停,他不咸不淡的做了个评价。

喻熹作为一个有集体荣誉感的班长,听了这话自然是有点小得意,“我们班什么时候考?”

“下节课。你们班要考的那套题,比这套难,你可以让同学们好好复习复习。”

“啊?不是,席老师,这不公平,您要一视同仁啊!”喻熹立马就不乐意了,他振振有词:“我谨代表全班同学表示抗议。”

席澍清停下笔,扬起的唇角显得人畜无害,“喻班长,不好意思啊,抗议无效。”

喻熹重重的撂下手中的卷子,咬唇歪着脑袋看着席澍清,无声的表达自己的不满。

“试题的难度和你们的能力是相匹配的,放心。”席澍清看着喻熹的模样,只觉他异常的可爱。

他余光扫到桌上喻熹进门时放下的书,似是想到了什么。

“刘教授的书…你准备通读这本书?”

“唉,甭提了……”喻熹瞬间像泄了气的皮球,半趴在桌上,神色郁闷困顿。

他仔细地跟席澍清讲了他的烦心事儿。

席澍清听完后,静默思索了一会儿。

半晌他才开口淡淡说了句:“这本书你不必看,你看不懂的。”

这话说得,赤裸裸的鄙夷啊,喻熹没忍住皱起眉。

“你可能不够了解刘教授。其人年事已高,上课时虽不见得有多高的激情,但他在学术研究上至今仍饱有高度的热情。跟中法史相关的书籍其实非常多,对你来说,做功利的考量,你任意挑一本他未必看过,只要写得有模有样都能拿高分,但如果你挑他的书阅读写作,他一定会挑出来重点关注。写得好也就罢了,要是读得一知半解写不好…”席澍清没了声儿。

喻熹会意,他顺着席澍清的话往下想。

他们那种站在巅峰孤独求败的高级知识分子讲究英雄间的惺惺相惜。

文人清高,一个门外汉看自己的呕心沥血写出来的专著,半懂不懂就敢评头品足,作为作者他肯定会觉得这是玷污了他作品的行为,不能原谅。

那倔老头儿一定会给他一个低分,搞不好挂科都有可能。

喻熹的脸色逐渐缓和,席澍清说得很有道理。

席澍清又接着跟他说:“刘教授是国内研究中法史泰斗级的人物,他是秦律研究方面的权威专家。”

“当年云梦出土秦简的那个墓,他跟着考古队员去现场参与了挖掘,据说他抱着那些带着土的竹简两眼放光,时时刻刻都不肯放下…”

……

席澍清起了兴致,他缓缓地跟喻熹说着刘教授在学术界文斗的一些趣事和他曾经听闻的关于他的一些往事,很有意思,喻熹听得有些入迷。

慢慢轻缓的讲述过去,讲述唏嘘往事,讲带着历史厚重感故事的男人,总是格外的迷人。

“那他一个博导怎么愿意来教我们这些本科生啊?”照席澍清这么说他们法学院卧虎藏龙啊。

“院长三顾茅庐请他出山,花了不少功夫,具体细节他也没跟我讲过。事实上,教本科生对他老人家来说才是最省力的,你们应当好好珍惜这个老教授。”

“得!可老爷子上课是真没啥激情,一条直线那种,催眠曲似的。啧,我感觉我是无福消受了。”喻熹摇了摇头。

席澍清向后靠,笑了笑,“你不用操心了,这本专著不适合你现在这个阶段看,我回头另给你找一本。”

“嗯…”

“再有这样的忧心事,直接来找我就是了。我又不是没读过本科,你现阶段的所有问题,有什么是我解决不了的?在死胡同里打转,浪费时间,有那时间不如来陪陪我。”席澍清的声音有抚慰人心的魔力。

跟比自己年龄大的人谈恋爱有什么益处?你走过的每一步或是即将要走的每一步,他都曾走过,都提前为你探过路排过雷,而你只需要径直大胆无后顾之忧的走一趟就是了。

他牵引他走出误区,越过混沌,给他指路,毫无保留的展示了他经历知晓拥有的全部。

席澍清对喻熹而言,真像他名字中的那个字,澍。

喻熹这才意识到,他是可以依靠眼前这个男人的。

久旱逢甘霖,喻熹听着他及时雨般的话,轻轻应了声“嗯。”

聊刘教授耽搁了一点时间,夜色仿佛又浓重了些。

之后他们便各干各的事了,喻熹继续翻卷子录入分数,席澍清低头写报告。

喻熹整理到只剩最后几张卷子的时候,电脑右工具栏出现新邮件的闪动提示。

“老师,你这电脑登陆的邮箱是不是你留给我们的那个个人邮箱啊?”喻熹看着那个提示小窗口许久,突然出声问道。

是一封匿名邮件。

“是,怎么了?”席澍清头都没抬,仍专注笔下。

“有封匿名邮件,您要不要先处理一下?”

“你点开念给我听。”

估计是哪个学生有什么问题要请教他。

“行。”喻熹点开邮件。

只有一行字,“席老师,请问,怎样才能嫁给你?”

喻熹盯着那行字,面上无波无澜的念出来。

他的声音像无意穿堂而过的清风,轻淡,抓不住,绕指不留,不可捉摸。

席澍清蓦然抬头,他看着坐在对面的喻熹,指尖若颤。

而他深邃眼眸中的水潦仿佛能融化天地,吞没星辰。

今日份算不算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