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虫虫大作战
云端, 天空之城——
巨构建筑深处,华丽的王座上空无一物,层层叠叠的暗色纱帘相互交叠, 在累加的朦胧之后,是一团骤然剧烈抽搐后摔倒在地、不停痉挛的庞然大物。
那是一只超越人类正常认知的巨大肉虫, 肥胖白腻,从头到尾间隔着极小的缝隙生长着橙黄色的眼珠, 给人一种强烈的不适感。
正是前不久在精神力空间中被阿舍尔重创的王虫。
年轻虫母叠加了增强BUFF的精神力巨刃确实强大, 足以令王虫在他自己擅长的领域内重伤,但这种程度的“强大”, 却依旧无法结束他的生命。
不过, 精神力上受到的伤害, 将会为王虫带来巨大的损失和痛苦。
啊啊啊啊啊——
是王虫的精神力在尖叫嘶鸣, 异常刺耳,不亚于另一种折磨。
精神力空间内被剜掉躯干上眼珠的剧痛, 同样会被带到现实, 等王虫挣扎着终于熬过最初清醒时的折磨时,已然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就连色泽诡异的眼珠都暗淡了不少。
虚弱的精神力缓缓铺开, 从诞生至今从未受过伤,因曾经的子嗣伴侣们而养尊处优的王虫满心暴虐, 才准备唤库亚过来, 就听到了沉闷的敲门声。
“进来。”
他的声音阴沉到几乎能拧出水来。
此刻,站在巨大金属门前的库亚深深吸了一口气,对于王虫的恐惧是深刻在他灵魂深处的, 那几乎是一种对无力反抗最心知肚明的了然。
他逃不掉的。
被纯白色衣袍从头到脚都裹得严严实实的雄性虫族似乎更加瘦削单薄了,他垂着一动不动的左臂就像是消失了一般, 被布料深深挡着,藏住了那即将蔓延至手臂的严重溃烂。
金属门缓缓打开,沉默的库亚忍着全身的悚然和抗拒,踏入了那片黑暗。
疼痛自左臂浮动,但承受者却面色平静,仿佛毫无所觉。
曾经被王虫“赠予”塞克拉的血液寄生被外力影响改换了宿主,高级虫族的血液对本身就渴望食物的王虫来说诱惑力极大,而被其控制的血液寄生也是如此。
血液寄生在其他生命体上无法进行二次寄生,但对于王虫的直系子嗣来说,这样的前提条件却是不存在的。
库亚了解自己的母亲,他的忠诚和追随远远大于塞克拉存在的意义,于是他用自己为饵食改换血液寄生寄主的事情,也就被王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无视。
只是这一次……
身后的金属门逐渐关闭,断绝了最后一缕光芒,越是往里走的库亚便也越发没底。
他不知道王虫这次因何而生气……
子嗣对虫母的感情本该充满了依恋,但同样的关系放在王虫和库亚的身上,则只剩下后者对前者的恐惧。
哒。
行至王座前,深知规矩的库亚低垂脑袋,也不管王座上的主人是否坐在上面,就跪倒在地,保证自己的视线固定落在地板之上,丁点儿不移动。
王虫不喜欢他们直视他。
虽然现在就只剩下他自己了。
“……库亚,我的孩子。”
是王虫的声音,阴冷且饱含怒意,以至于那点儿浅薄的故作亲近显得异常诡异。
重伤的王虫需要大量的食物,他拿出曾经被自己丢弃的虚假温柔,同自己的子嗣絮叨着自己的要求。
“我要肉……我要很多很多肉,越多越好。”
“高级虫族,中级虫族,低级虫族……都可以,什么都可以。”
“嗬嗬嗬……”
王虫□□,身躯上的眼珠密布血丝,那是一种痛苦到极点的状态。
血液寄生会开启虫母的第一次吞噬,但这样的行为只有零次和无数次的区别——那是一种作用在血液、灵魂深处的渴望,成瘾物般的疯狂摧残着吞噬者的精神,令他只能通过难以计数的吞噬量来延长自己的生命。
因此,重伤之下,王虫愈发地需要“肉畜”来填补自己的空虚。
他“嗬嗬”喘气,尖声催促着库亚:“快!快去!给我抓回来那些家伙!快点!”
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库亚略迟疑,只尽可能平稳着声音:“母亲,最近没有高级虫……”
啪!
是精神力凝成鞭子抽打的声音。
哪怕是重伤的王虫,也依旧是子嗣无法忤逆的存在。
披在库亚身上的白袍被抽烂了,深可见骨的伤痕蹭过他溃烂的左臂,一路延伸至脊背。
在鲜血淋漓的新伤下,是无数条相互交叠的陈年旧伤,均是鞭痕,狰狞如蜈蚣。
库亚被抽地侧摔在地,哪怕他痛到呼吸急促、说不出话,也依旧恪守规则,从不敢把视线移向王虫所在的那一侧。
王虫森冷道:“有什么,就给我抓什么。”
满脸冷汗的库亚张了张嘴,才想说什么,就被王虫的话堵了回去——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
库亚忍着剧痛重新跪了回去。
忍过了最初难耐的王虫慢悠悠道:“库亚,我的孩子,你很聪明——你一贯知道什么样儿的选择最有利于你。”
库亚沉默。
王虫:“从小你就没有让我失望过,你的父亲、你的兄长、你的弟弟……他们每一个家伙,最后都选择了背叛我,但是你没有,你的选择一向都是正确的。”
库亚心脏剧烈一抽。
他的父亲、他的兄长、他的弟弟……对于他们来说,他才是背叛者。
王虫:“我知道你放走了塞克拉,但是我没有惩罚你。我的孩子,你知道的,我一向最看重你,所以库亚,你知道要怎么做。”
叛逆的孩子自然比不过忠心的孩子,放走一个塞克拉能够换来库亚永远的死心塌地,王虫倒不会觉得亏本,毕竟……
等他解决完那个碍眼的新虫母,塞克拉也逃不掉……天空之城培养出来的高级虫族,滋味还真是令他怀念啊……
阴影处繁多的橙黄色眼珠中闪过贪婪的渴望,王虫压下那一丝对食物的渴望,继续道:“库亚,去吧,我知道你能做到。”
跪在地上的高级虫族无声吐气,他忍着脊背上的剧痛,应下了王虫的任务,这才一瘸一拐地离开。
在金属门即将关闭的那一刻,他听到王虫说——
“……把城里的机械种带着,如果遇见那只虫母和他的子嗣,杀死给我带回了。”
“是。”
“城里还有多少垃圾?”
“……剩下28只了。”
“继续培养新的,成熟的垃圾扔下去。”
“是。”
巨大门板外溢出的光一寸寸被吞噬,当整个金属门彻底落下后,盘踞在阴影下的王虫才慢吞吞蠕动着出来。
新生虫母……
到底是他小看了。
王虫无从得知一只年轻的中级虫母是怎么在瞬间爆发出如此强大的精神力,但他并不认为自己此次的吞噬计划会失败。
在几十年前,或者几百年前,王虫曾吃掉过一支极其强大的地表虫族队伍。
那是一只罕见的,由高级虫母领导的大型家族:伴侣子嗣中林林总总算起来,有一百多个高级、三百多个中级,以及超过五百的低级虫族。
那是王虫霸占云端为王后,遇见过最具有威胁性的一次对峙,但他依旧获得了最后的胜利。
他当着战败雄性虫族的面前,活生生吃了那只高级虫母,吃了他们孕育后还未孵化的虫卵。
他们的咒骂哭嚎宛若天籁,至今王虫还能回忆起那群战败者的痛苦悲鸣。
失败者的骸骨被丢入云端之下的深渊,变成了饲喂自然的养分,原本在地表盛极一时、由高级虫母领导的家族,则在这颗星球上消失得干干净净,除了偶尔回忆荣耀的王虫,再没谁会记得他们……
久远记忆里的辉煌令王虫暂时缓和的在阿舍尔身上吃瘪的怒火,只是这样的平和还没维持多久,看到了自己尾端那几只暗淡无神的眼珠,原先的羞怒阴鸷再一次爆发。
……不过是一个中级虫母而已。
王虫狠狠地想着,他憎恶地看向曾在精神力空间中被剜掉的眼珠的部位,绵密的疼痛久久不散,正如他满腔的怒火和恨意。
……
【好感值:-500(恨之入骨)】
【家族声望值:4(购买特价商品)+260(王虫的憎恨)】
……
云端之下,极北之地。
浩瀚辽阔的冰天雪地下,到处白茫茫一片,对于人眼来说近乎刺目的白色,对于另外五个小生命却犹如神助。
本就相对生物种类匮乏的冰原减少了可能出现的猎食者,为幼年期的它们降低危险,提供了相对安全的环境。
而四周的雪白则便于藏匿行动,哪怕是行动敏捷灵活的高原兔,在它们堪称完美的潜藏下,也能变成喂养自己长大的猎物。
不过,饲喂它们五个最主要的营养来源并非是来自雪原上可以狩猎到的小生命,而是来源于两天前的精神力安抚。
本意为了保护妈妈而献上的精神力,自那天逸散于悬空的蛛网内,变成了一股支撑阿舍尔的力量。
而被抽走精神力、才孵化不久便陷入濒死状态的五只虫族幼崽,则已经做好了为妈妈献出生命的准备。
它们本就因妈妈而诞生,现在为妈妈而送上这条命,天经地义,也心甘情愿。
……只要对妈妈有用就好。
那时候躺在雪地里,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的五个幼崽相互对视,它们不怕死、不怕精神力被抽走的痛苦,只是可惜孵化后竟然没能见妈妈一眼。
明明它们那么眷恋着妈妈的温暖。
不过没关系,能被妈妈需要就好。
天寒地冻,雪白茫茫。
在它们静待着最后一丝生命彻底流逝时,却不想千钧一发之际转变降临,磅礴温暖、源源不断的精神力反向输送,彻底充盈了幼崽们干涸、抽痛的精神力。
很温暖。
那是它们孵化后第一次感知到满是眷恋意味的温暖。
像是妈妈的怀抱。
只是这样的幸福转瞬即逝,短到甚至没有一秒钟的时间,洋溢着妈妈气息的精神力滋润瞬间消失,无影无踪,就连子嗣们交错的精神力蛛网上,都无法寻得半分。
猛然的落差如噩耗降临,在五只幼崽惊惶无措的同时,依旧铺展在高空的精神力网里,也混乱一片。
本该由虫母的存在才能支撑的精神力网孤零零地悬挂在高空,可这样一个重要的连接网格中,却缺失了最重要的一环——它们的虫母。
暴躁、慌张、无措。
再强大,再能独活野外的雄性虫族这一刻都绷不住了,每一个蛛网能连接到的子嗣爆发出了最极端的情绪,拉扯着整个网状结构隐隐有分崩离析的架势。
直到横跨数个气候环境的蛛网中,传来一道沉甸甸又冰冷十足的精神力讯号,那家伙说虫母没事,只是睡着了,需要休息。
单调的信息无法满足慌乱着急的子嗣,在每一个成员都想尽快去极北之地寻找虫母的时候,那股冰冷的精神力又凝聚出一小片画面——
暗淡的色彩,冷调的冰面,在不知道是谁的怀里,虫母蜷缩一片,于浓重的阴影下,只露出半截苍白的下巴,以及近乎于无血色的唇。
画面只出现了一秒,就很快被主人撤回,那一刻所有芬得拉家族的子嗣都在暗骂发出精神力画面的主人——旦尔塔。
该死的家伙!
该死的占有欲!
竟然连半点念想的机会都不给它们!
虽然没能看到虫母沉睡的全景,但那珍惜的小半截到底暂时安抚了躁动的虫群,让它们能够暂时待在自己习惯的栖息地,防止贸然行动。
甚至有聪明的子嗣,已经做好了下一次旦尔塔再发精神力画面时,及时“截图”、“保存”的准备。
凭它的手速,肯定能保留下来妈妈睡觉的样子!
在其他子嗣们懊恼的时候,默默“窥屏”、只草草“看”到一秒钟的五只幼崽却无比满足,它们眷恋着画面中母亲的脸庞、嘴唇,眷恋着落在脸侧微卷的发丝。
只是丁点儿画面,都足以慰藉它们那颗慌忙无措的心脏。
五个年幼的雄性虫族安定了下来,它们贪婪且努力地回忆着精神力中惊鸿一瞥的画面,在相互对视后,共同做出了一个决定——
它们要变强、要变得有用。
等那时候,它们才有资格回到妈妈的身边,成为妈妈所需要的助力。
哪怕被精神力滋润过,但五个才孵化出来没多久的幼崽依然身量单薄,做好决定的它们迎着冷冽的寒风,义无反顾地向雪原的更深处走去。
……
与此同时,雪原冰洞内——
乌云遇险、阿舍尔和王虫的对峙、芬得拉家族的成员为虫母反哺精神力……
这一个个提起来都格外危险的事情就发生在前几日,完全就是暴风雨过后的宁静,似乎又恢复了平常。
芬得拉家族内全部的子嗣成员中,除了乌云,大家都对那日发生在王虫精神力空间中的事情一无所知。
偏生作为唯一的知情者,乌云陷入了某种自厌自弃的漩涡,就连一向聒噪的精神力都蔫嗒嗒地充满了无力。
那时候,阿舍尔陡然陷入无所预料的昏迷,于是身处虫母身侧的旦尔塔则暂时撑起大局。
因为虫母而生的精神力网未曾消散,内部还留存有增强BUFF带来的福音,正好变成了旦尔塔可以利用的工具,祂用沉冷的语言和吝啬的画面安抚好了那群躁动的虫子们后,整个蛛网才逐渐安宁。
这次惊险过后的宁静时间,芬得拉家族的成员们不曾放松警惕,而第一个提出预警的对象,正是塞克拉。
作为逃离天空之城,和王虫具有血脉关系,在对方身边生活近百年的高级虫族,塞克拉虽然性子直、没心眼,但不代表他真的傻。
被曾经的伴侣子嗣溺爱到无法无天的王虫像是一个破坏力惊人到恐怖的孩子,他的行为完全脱离了种族繁衍,但偏偏又因为时间的底蕴而足够强大。
就塞克拉所言,他到底是王虫曾诞下的虫卵,平日里因为王虫强大的精神力,他无法做到单方面的感知,但因眼下的状况,倒是能模模糊糊感知到王虫重伤的状态。
天空之城上的活物少得可怜,现阶段的王虫为了养伤无暇顾及它们,但必定会为了自身而加大吞噬量,在没有足够的高级虫族做肉畜后,那么整个地表上的中低等级虫族都将陷入被捕猎的危机。
这或许是一场无视等级的大规模屠杀,凡是能被王虫入口的,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甚至塞克拉和旦尔塔都很清楚,一旦王虫吞噬够了足量的“肉畜”、恢复至全盛时期,他第一个不会放过的就是正处于昏睡状态的阿舍尔。
王虫的报复心,极强。
塞克拉拧眉,那张异域风情的脸上满是阴沉躁郁,以至于点缀于皮肤上的图腾纹路都多出几分异样的诡谲。
心焦的同时,他抬眼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始初虫种。
半拟态下的旦尔塔,此刻的形象掉san十足。
大片的舌红鳞甲覆盖住半边面孔,一侧俊美似神祇,一侧是交错血肉构成的魔鬼。
祂的坐姿略微佝偻,就仿佛正护着怀中的什么,膨胀锋利的虫肢和人类优美的肌肉线条两侧交织,就像是一个撕破了人皮的怪物。
旦尔塔半侧拟态的面色冷凝毫无变化,就好像天地崩裂也不会影响到祂,不、不对,确切说来,能够影响祂的只有一个……
塞克拉眼底闪过担忧,向下的目光落在了旦尔塔的怀里——
苍白又漂亮的虫母眉眼间覆盖着一层浓郁的倦怠,隐约还有淡淡的痛苦,由怪物血肉堆砌的避风港一张一翕,将对方护佑在最温暖、安全的地方。
甚至活巢主人还绽开一道缝隙,时时刻刻用眼睛和精神力去捕捉虫母的变化和状态。
——哪怕是维持不住人形的怪物,也正尽可能地藏着自己的珍宝。
望着始初虫种怀里沉睡的虫母,塞克拉眼底闪过嫉妒和酸涩,只希望自己也能有长出活巢、亲自拥抱虫母的机会。
他深吸一口气,似乎是怕吵着虫母一般,小声道:“……怎么办?我们得做点什么?”
在他们等待虫母苏醒的时间里,王虫必然会加紧加量地吞噬虫族,那时候地表虫族,才是陷入真的低迷。
而他当时逃离云端、被阿舍尔唤醒的本意,便是想要改变虫族现今的畸形境况。
特别且尚还稚嫩的虫母是塞克拉生命中的意外,也是他无法拒绝的礼物。
于是,满心焦躁的高级虫族再一次移动目光,定定地瞧着只露出小半截脸庞的青年。
……似乎只要看着对方,他就能拥有无限的勇气和力量。
“谁会来地表进行捕猎?”
一直沉默的旦尔塔终于开口了,只是祂的视线自始至终都落在活巢中青年的脸上,唯有偶尔散开的精神力才顺带着“瞅”一眼塞克拉。
“库亚。”
塞克拉道:“……我同卵诞生的兄弟,王虫的每一次吞噬都是他负责。”
微顿,他又补充了一句话:“现在云端上,王虫能使唤的虫,只有库亚一个。”
至于剩下的,都是各种机械造物,那是他被吞噬的父亲、兄弟们曾经留下用于保护王虫的造物,却不想变成了同类生命的收割机。
旦尔塔:“用什么办法?”
“如果只是个别高级虫族,库亚会直接在地表最高峰的上空进行捕猎;但王虫受伤,吞噬量不会小,很有可能会直接在地表进行狩猎。”
“用什么工具?”
“或许是那些被血液寄生的机械造物。”塞克拉眼底闪过厌恶和排斥。
旦尔塔依旧凝视着虫母,他抬起拟态那一侧的手,深蜜色的指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青年的脸颊,又摸了摸对方的唇,不见干燥,才道:“……精神力网上说。”
只有十秒限制的增强BUFF被阿舍尔卡空子用成了永久的效果,本献于虫母的精神力被反向扩宽,不仅仅让芬得拉家族成员们的精神力再上一层,更是因为那股浩瀚的流动、充盈感,保留了本该随虫母昏厥而消失的精神力网。
在旦尔塔话落的瞬间,猩红如魔鬼火焰的精神力入侵空中的网络,以一种霸道的姿态呼唤着每一位家族成员。
为了妈妈,他们都必须做点什么。
特殊时刻,没有任何一个子嗣会忽略来自雪原的呼唤,哪怕相隔数万里,哪怕有的雄性虫族正在追捕猎物、填饱肚子,也都会统一了动作,立在原地将自己的精神力与蛛网相连。
虫母拥有它们生命中一切的首位。
很快,芬得拉家族特有的精神力网络聊天建成了,第一个开口的自然是具有隐形老大地位的旦尔塔——
【旦尔塔:乌云,说一下那天的情况。】
塞克拉怕乌云继续沉默,便立马加了一句“关乎妈妈的安危”,原先低沉缄默的两日的乌云终于说了第一句话。
【乌云:……所有的一切,都怪我。】
时隔48小时,发生在王虫精神力空间里的事情历历在目,乌云庆幸自己拥有强大又细致的观察力和记忆力,足以他自虐般地一遍又一遍回看自己的无能,和虫母因他而受的痛苦。
原本跨越高级的喜悦早就在乌云心里散得一干二净,甚至他很清晰地知道,引起这一次危险的源头就是自己。
——是他给妈妈带来了伤害。
这样的想法几乎能逼疯乌云。
属于乌云的暗色调精神力沉重仔细地叙说着一切,那天发生的全部事情,他分毫不差地描述,无畏于自己的无能被同伴窥见。
末了,他在精神力网中补充——
【乌云:……听我的忠告,就别直接跨进高级,妈妈昏迷前安抚输送的精神力,足够一部分虫晋级了。】
阿舍尔卡着时间点,利用子嗣们精神力的反哺,在增强BUFF的时间范围内转而反向输入,得到了1+1大于1的绝佳效果——
(中级虫母的精神力水平+芬得拉家族内部24位成员反哺给虫母的精神力+5只遗落在外的虫族幼崽的精神力)×增强BUFF=能在精神力空间内打败高级虫母的水平=极大超越高级虫母的精神力安抚效果>>中级虫母的精神力安抚效果
哪怕只有阿舍尔卡着模拟器的半秒钟,有限的时间内磅礴强大的精神力也足以瞬间浸透整个精神力网,喂养每一个芬得拉家族的成员。
暂除跨越了高级的乌云,眼下森林、海洋、高空小分队中都有即将晋级的家族成员,这条忠告也是乌云希望能够隔断王虫催眠的途径。
【乌云:那个恶心的王虫能控制我……或者是所有刚刚晋级的高级虫族,我反抗不了,才害了妈妈。】
【乌云:……传承记忆也有问题,那是假的。】
暗色调的精神力萎靡低沉,愧疚之情几乎淹没大半荒漠戈壁位置的精神力网。
“听”到这句话后,不同小分队内快晋级的虫族们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冒出了同一个想法——不能变成高级虫族。
一定不能!
精神力上的晋级并非当事虫可控,为了避免它们不受控制时为妈妈惹来的危害,眼下有必要采取非正常手段。
在强烈的决绝下,深海潜伏的食骨虫族老大缪是第一个行动的。
它待自己狠辣至极,硬生生自断数条猩红触须,当整个膨胀在海水中的身体锐减一半时,强忍剧痛的缪才堪堪停止了那可怕的行径,倒是将活跃的精神力给压了下去,暂时回到安定的阈值之下。
缪的行为,给芬得拉家族的其他成员起了头:
悬崖峭壁——
胆小怕疼的伽玛不敢自己动手,便将“行刑”的权利交给了同伴。
在为了虫母而近乎雷厉风行的执行力下,伽玛断了半截后翅,这才堪堪压制了精神力向高等级冲刺的趋势。
松林深处——
沉思片刻的阿尔法选择单枪匹马去挑衅另一侧山洞的巨型森蚺,等自己缠斗到遍体鳞伤,压下那股冲劲儿,才呼唤同伴,又灭了山林一霸。
至于挣回来的家族声望,则悄无声息地记录在模拟器的后台。
荒漠戈壁——
算是最早跟着阿舍尔的两兄弟相互对视,在有关于虫母安危的这件事情上,没谁会犹豫纠结,有的仅仅是断而敢行。
……
因为富裕的精神力安抚而避免枯竭死亡,即将晋级的家族子嗣们尽可能截断了自己前进的步伐,伤势之下精神力上涨的趋势明显受阻,在它们彻底痊愈之前,至少能暂时保证“传承记忆”的引诱和催眠。
但虫族恢复力强大是众所周知的,当它们做出这一决定的同时,也相互默认了未来一段时间会频繁出现在自己身上的伤口。
只要能卡住等级,防止意外降临,那这一切都值得。
一顿回忆输出的乌云心头压抑感微淡,他有些坐立难安地挠了挠金发,最终还是没能忍住自己认错后的冲动——
他迫切地想看一眼妈妈。
哪怕是正在昏睡状态下的妈妈。
这两日的自责和愧疚,已经在乌云的心脏深处点燃了他对虫母的全部眷恋与思念。
于是——
【乌云:看看妈妈。】
这话一出,立马一石惊起千涛浪。
【伽德:看看妈妈。】
【伽斓:看看妈妈。】
【伽玛:看看妈妈。】
【阿尔法:看看妈妈。】
【缪:妈妈看看。】
……
精神力的传递速度堪比光速,千分之一秒的时间里,跨越大半地表的绚烂蛛网内飘过内容重复的“99+”条消息,甚至就连坐在旦尔塔对面的塞克拉都忍不住掺和一脚。
【塞克拉:看看妈妈。】
得了旦尔塔一记冷漠瞪视的塞克拉缩缩肩,异域风情的脸上没有异域,只有抑郁。
……都怪旦尔塔把妈妈护得太严实,以至于他眼睛瞥得快抽筋了,也才只看到妈妈的半截嘴唇。
是浅浅淡淡的粉,对比青年过往的唇色显得有些病态无力,让他忍不住生出一股深沉又隐秘的欲望。
或许是用手指,用尾勾尖端的钝面,用别的什么……
不管是什么,他想要妈妈的唇变回原先那样活色生香的颜色。
在塞克拉神思朦胧地幻想、在芬得拉家族成员们躁动地想要给旦尔塔“施压”看妈妈的同时,吝啬到极致的始初虫种控制着猩红竖瞳的变焦情况,由他控制的视线在转瞬的幽芒划过后,将一张由精神力凝聚的“照片”传递至蛛网中。
其他家族成员:嚯!旦尔塔能有这么好心?
虽然在质疑,但每一个虫族的动作都很快。
精神力编织的“照片”几乎与帝国的立体投影技术一般无二,只是“拍摄者”的小气依旧令众子嗣叹为观止。
只见,颜色相撞的“照片”里是大片的冰蓝,却不见虫母本身。
一连串的问号在精神力蛛网中此起彼伏,旦尔塔只淡淡丢下一句“仔细看”,便不作解释。
而第一个勘破天机的,则是一向细心的伽德。
【伽德:……那是妈妈的一根头发丝吗?】
【旦尔塔:……嗯。】
其他子嗣:???
在“照片”的右上角,斜着根纤细,且看着就十分柔软的黑,因为脱离了整体,原先浓烈的黑似乎也开始变得柔和,以至于险些与之后的冰洞背景融为一体。
在伽德的提示下,其他家族成员们这才“看”到妈妈那根娇气又漂亮的黑色头发。
哪怕是一根头发,也足以这群刚刚无语完的大家伙们在心里发疯尖叫——
妈妈的头发好可爱!可爱!喜欢好喜欢喜欢妈妈的一切!
啊啊啊是妈妈的头发!想嘬!
呜呜好想妈妈啊!想被妈妈摸摸,还想抱妈妈呜呜呜……
……
虫群们嘈杂的心音在精神力网络中炸开,塞克拉正吐槽着旦尔塔的小气,只见下一秒,飘在蛛网内的“照片”被当事虫撤回了。
其他子嗣:???
这不是始初虫种,这是铁公□□?
把青年那根专门被拨拉出来的发丝捋回去,在避免了妈妈大片“上镜”后,旦尔塔的指腹缱绻地蹭过对方的额间,这才慢条斯理在精神力网中发言。
言简意赅。
【旦尔塔:妈妈需要休息,有些事情我们得自己解决。】
在旦尔塔的示意下,塞克拉快速重复了一遍他对王虫重伤的模糊感知,并阐述养伤期间王虫可能做出的决定——猎杀地表虫族当“肉畜”食用,并在痊愈后报复芬得拉家族。
【伽德:……得阻止王虫。】
【乌云:现在不能打上去吗?】
【塞克拉:想什么呢?打不上去的,天空之城里没几个活物,但能打的机械造物不少,能耗死我们。】
【伽玛:……不能让王虫痊愈。】
经过芬得拉家族的子嗣线上会议后,虫群们达成一致,准备继续以小分队的形式活动——
以伽玛为首的天空小分队负责巡视可能来自云端的一切生物,并进行消息的传递和追踪。
其余身处荒漠戈壁、幽深丛林、海洋深处、冰原雪海的小分队则一边尽可能防止其他虫族被云端的“猎人”抓捕,一边执行虫母此前交代的任务:收揽其他同类为家族成员。
线上会议临近尾声,旦尔塔没耐心听那群顶着“叙旧讨论”的名义,实则想“看看妈妈”的子嗣们说废话,只丢下一句“赶紧干活”,就单方面掐断了自己的精神力连接。
其他子嗣:。
算了,习惯了。
……
散会后的戈壁之上,拟态下的乌云垂着脑袋坐在沙丘上,原先灿烂的金发似乎也因为他沉重的情绪变得黯淡。
孩子一边玩儿的雌蜥慢吞吞上前,有力的尾巴轻轻拍了拍乌云的后背,算是做安抚。
“别想了,先干正事。”伽斓知道乌云的心思,在妈妈没彻底清醒前,恐怕这家伙都很难打起精神。
在伽德、伽斓的催促下,乌云闷闷应了一声,在正当暴脾气的年纪里,收起了种种情绪,开始把全部注意力放在正事之上。
被王虫控制、蛊惑源自于他的弱小和无能,乌云对这一点深以为然;而今王虫重伤,正好给了他们机会,只这一次,他不能再让妈妈失望了。
荒漠小分队的子嗣们起身上路,趁着浓重的夜色,他们迅速地活动在广阔的戈壁滩上,试图追寻其他荒漠虫族的踪迹……
同一时间,距离荒漠东北方的最远处,极北之地正白雪飘飘。
姗姗来迟的夜晚带来的闪烁的星子,寂静的雪原之上,又一次夜间巡逻的塞克拉领着恐颌猪在冰天雪地之下,随时准备打退新来的机械鸟。
连续数日的投喂下,恐颌猪一家个个身强力壮,少说都得三五吨的程度。
恐颌猪:自从有了编制,再也没饿过肚子!
前两日,虫母昏迷的当天夜里,惹人厌烦的小型机械鸟群再度来袭。
这些被设置好目标的机械造物只知道执行命令,虽然在极北被削弱了不少、也找到了解决办法,但依旧源源不断。
塞克拉不了解天空之城内机械巨人的数量,却清晰地知道机械鸟的量——他和库亚曾是最后一批未曾被血液寄生过的机械鸟的生产者。
他一边和恐颌猪配合解决天上的敌人,一边数着机械鸟的数量,并在记忆中对照清算,默默计量着天空之城内机械鸟的余量。
……再来39只,天空之城内的机械鸟就能消耗一空了。
自觉立大功的塞克拉在夜色下幻想着日后和虫母讨奖励的亲亲摸摸,殊不知百米开外的冰洞内,最为狡猾吝啬的始初虫种,正享受着照顾虫母的过程。
那日阿舍尔昏迷后,旦尔塔在险些暴怒失控的瞬息间,与虫母联系深厚的精神力感知到了对方的真实状态——
并非是受伤引起的昏厥,而是单纯的疲惫和倦意。
但哪怕知道原因,旦尔塔心里依旧不安,祂不安王虫的存在、不安精神力空间内自己一无所知的情况、不安睡着时脸色苍白病态的阿舍尔……
祂的妈妈。
祂的舍舍。
患得患失的怪物陷入了极度缺乏安全感的敏感状态,于是祂的自救办法,就是保证自己与青年时时刻刻肌肤相贴。
旦尔塔亲力亲为地照顾着虫母的一切细节——
祂会用最干净的雪水,轻轻蘸着去滋润青年干燥的唇瓣;会在急速进食后,将青年放入活巢,吸收来自子嗣的反哺;会在对方脱离活巢后,将那些潮湿擦拭得干干净净,以防虫母觉得不舒服……
眼下,正到了清洁的环节,旦尔塔脊背处溃散凝聚的血肉形成一道屏障,挡去了冷意、聚拢了温热,倒是方便阿舍尔躺在羽绒服铺出的软垫上。
密不透风的血肉巢穴中,这具漂亮精致的身体正安静地沉睡着,半拟态下的旦尔塔眸光幽深,藏匿着无数的贪婪和渴望。
但祂的动作却很规矩,真的只是单纯地擦拭。
从虫母的颈侧到胸膛,从平坦的小腹到臀腿,再从微粉的膝盖到脚踝。
旦尔塔沉默地凝视着青年的一切,试图自主汲取祂所需要的安全感。
不够……
这根本不够……
险些失去阿舍尔的暴躁还在始初虫种的骨血深处叫嚣,祂无法释放那股压抑,于是缠绕在周身的气压越来越低,可落在虫母动作却仍然轻巧。
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清晰,旦尔塔的全部情绪、欲望都被同一个灵魂狠狠牵制着,毫无抵抗能力。
此刻昏睡中的阿舍尔和旦尔塔,就像是等待着睡美人苏醒的怪物国王,焦心难耐。
沉甸甸视线无处着落,随机被青年跳动的心脏吸引。
舍舍……
旦尔塔盯着那对粉陷入了片刻的凝滞,不安的情绪作祟,在反复地拉扯后,祂终于缓缓低头,靠了过去。
妈妈总会拒绝祂的亲吻,或许这一次也会?
怪物幻想着虫母可能清醒后的任何反应,就像是王子亲吻睡美人一般,把轻巧的吻落在了对方的心脏上方。
祂的舍舍毫无反应。
到底怎么样才能叫醒睡不醒的虫母呢?
旦尔塔想,或许是因为自己的叫醒服务还不够,于是祂再一次落下来源于嘴唇的碰触。
祂的舍舍依旧毫无反应。
目光下落,那是曾经给予过始初虫种温暖的地方。
落在旁侧的修长指尖轻颤,却没能引起怪物子嗣的注意。
旦尔塔面色愈冷,孱弱的虫母还是在沉睡。
祂慢吞吞眨了眨眼睛,难耐的思维充满了不安的煎熬,而灵魂深处也在叫嚣着,试图叫沉浸在睡梦中青年。
比起对方毫无所觉的样子,祂倒是宁愿惹怒了青年,至少能消退一些此刻的不安。
缓慢稳定的心跳声忽然加速、加强、频率失衡。
感知到变化而抬眸的旦尔塔竖瞳瞬间收缩,在千分之一秒的聚焦后对上了迷蒙散退、满眼震惊和羞耻的年轻虫母。
火烧一般的速度,青年藏在发丝下冷白色的耳廓、脸颊、脖颈晕红一片,甚至还有继续往胸膛延伸的趋势。
阿舍尔:啊不是……怎么更像是成人向黄油了?还是睡眠play?这完美虫母模拟器到底正不正规啊?
模拟器:你的崽心术不正,现在都怪我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