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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二合一)“你只是想折腾我。”

第42章 (二合一)“你只是想折腾我。”
大年三十。

江琰跟随范扬下山去了趟安水镇,取预定好的烧鸡和叫花鸡。

那两家黄鼠狼私下通了气,都知晓了江琰并非纯种人类之事。

在估计有几百年修为的大妖面前,二十一岁的江琰就跟妖族幼崽没有区别。哪怕江琰的妖气不纯,估摸着是人与妖的混血,他们也没有在意。

再见到江琰时,待他就比对待外人和善许多,甚至有点过于和蔼。

“你来啦。”

卖叫花鸡的老板娘无视范扬疑惑的眼神,亲切地拉了拉江琰的手,“崽啊,这么早过来,吃了吗?饿吗?”

范扬:“?”

江琰脊背微僵:“……不、不饿,吃过了。”

老板娘似有所察,看了眼江琰,又转头看了看范扬,眼里藏着点不易察觉的警惕。

她喊了自己丈夫过来,把范扬支走,让他们去另一边取油纸包好的叫花鸡。

范扬:“???”

范扬被拖走的时候,还是很迷惑不解。自家小师弟什么时候跟卖鸡肉的店家熟络得这般好了?

老板娘见人被拖走,连忙压低声音叮嘱:“你还是长身体的时候,饿了要说。”

又问:“你家长辈呢?怎么能让一个崽崽在外头独自讨生活。”

江琰理解她的意思。

他这是被当成未成年的幼崽了。

对于妖来说,二十一岁就是未成年。

但江琰是半精灵,成年期和寿命都是按正常人类来计算的。修仙之后,寿命才开始变长。

江琰抿了抿唇,挑着回答道:“多谢前辈关心,我是人类体型,已经成年了……眼下是来合欢宗学艺,师门也待我很好。”

不是小可怜。

也没有独自讨生活。

老板娘道:“混血半妖的日子更难!你还小,不知道有些道士打不过大妖,就爱欺负实力不强的半妖,给自己在人间刷业绩和名望!”

“师门待你好是一回事,你的妖精身份是另一回事,可得藏好了。”

江琰点点头。

这个马甲他会牢牢穿在身上的。

老板娘又拉着江琰一通询问。黄鼠狼机灵,江琰没什么心机,迷迷糊糊就被套了不少话出来。

除了妖的原型死活套不出来,老板娘直接确诊江琰为“走丢的、与族群和爹娘失散的幼崽”。

一时间,老板娘看江琰的眼神充满了怜惜与慈爱,让江琰硬生生打了个冷战。

“好孩子,我会替你留意周围有没有丢了崽的大妖。”老板娘问:“你的另一支血脉,究竟是哪类妖?”

江琰:“……”

是魔法世界的自然精灵。

长着尖耳朵,喜欢居住在森林里,以弓箭狩猎和采集、种植为生的小精灵。

江琰支支吾吾不肯说,老板娘只好放弃追问。

不过是取个叫花鸡,用不了多少时间。哪怕老板再三拖延,范扬也已经提着鸡回来了。

“师弟,该走了。”范扬催促道。

“噢。”

江琰连忙跟上。

“琰儿等等!”

他们之间已经互通姓名,老板娘是知道江琰名字的。她把人拦了一拦,接过丈夫递来的油纸包,塞进江琰手中。

“这——前辈,使不得!”江琰慌张推拒。

“哎呀,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几只鸡而已,拿去吃啊。”老板娘推回去。

范扬满头问号地看着他们上演新年红包大戏。

“拿去”、“使不得”、“使得”、“那我给您钱”“我还图你这点银子?收回去!”“您就收下吧”“诶,使不得”……

无限循环。

范扬:“……”

最后还是江琰棋差一着,被大娘死死摁住了想把鸡送回来的手。

“好吧,多谢前辈。”

江琰只好收下,乖乖道谢。

他终于得以脱身,跟随范扬去下一家拿烧鸡。

两家离得近,隔得老远就看见人了。范扬满肚子疑惑还没来得及问,几乎是刚看见卖烧鸡家的老板,就被老板拖走了。

同样的流程。

同样的迷惑。

范扬左手烧鸡,右手叫花鸡,麻木地看着小师弟跟另一位大娘“前辈使不得”“崽崽使得”。

范扬:???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预定的鸡肉,再看了看人家塞给江琰的鸡。

怎么自己手上的小了一圈啊!

小师弟跟这两家人不是第二次见面吗?为何如此熟络,竟还称呼师弟为“崽崽”。

他们是刚刚相认的远方亲戚?

范扬好困惑,但他找不到机会问。

直到远离了食肆,又走了一段路,范扬偏头看了看小师弟。

江琰察觉到范扬的目光,也看过来,眼神清澈透亮。

“师兄,怎么了?”他小声问。

周围安安静静的,没有闲杂人。

是询问的好时机。

范扬张了张口,就要问个清楚明白。

忽地,不远处传来一声呼唤——“江仙君!”

范扬:“……”

范扬闭上了嘴。

江琰抬眼望去。

正在快步走来的人是玉源商会的张掌柜,他身后还跟着一群高壮青年。

原来是他们不知不觉间走到了玉源商会的门前,恰好碰上了。

“张掌柜。”江琰有些淡淡的紧张。

“问仙君安。”

张掌柜恭恭敬敬地躬身行了一礼。

一群壮汉小弟显然知道江琰是谁,问候声整齐划一:“问仙君安!!”

江琰:“……”

范扬:“……”

范扬的眼神开始变得微妙起来,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们。

师兄审视的目光如有实质。

江琰欲哭无泪,感觉其中一个马甲就要藏不住了。

“掌柜有事吗?”江琰被盯着,眼色都不敢使,只好在心里暗暗祈祷他别说错话。

“江仙君是我们商会的大顾客,即便无事,老远地看见您,理应过来向您打个招呼,问声好。”

张掌柜很是上道,态度一转,明明表情和语气都未变,却让人明晃晃地看出来,他只是单纯在殷勤讨好玉源商会的大主顾。

“您客气了。”江琰说。

张掌柜意有所指地说:“小人是来告诉仙君,您原先关注的那件新衣裳,已经制成了,正在送往西洲。”

江琰微微一怔。

他从不关心衣服时尚,都是顾景昀派人送来什么,他便穿什么,何时……

江琰对上掌柜的视线,忽地反应过来。

他哑声问:“是原定开春后才能见到的那件么?”

张掌柜:“正是。”

“……衣裳送来要多久?”

“约莫十日。”

“我知道了,多谢。”

张掌柜:“仙君客气。您二位可要进店逛逛?”

江琰摇了摇头,他看向范扬。

范扬正百无聊赖地听他们聊服饰定制——无比正常的话题。

收到师弟的视线询问,他也拒绝了。

“还是直接回宗门吧。”

江琰便道:“我们还提着年夜饭的食材,就不去了。掌柜不回家过年么?”

张掌柜:“突然有点急事,做完就回去了。”

江琰心领神会。

——什么急事?当然是收到了顾景昀要来的急讯,忙着打理出给少主落脚的地方,准备迎接。

可人从东洲过来,路途遥远,掌柜回家吃个年夜饭的功夫还是有的。

江琰按下波动的心绪,道别掌柜,和师兄一起回宗门。

张掌柜目送他们远去,目光定格在两人提着的油纸包上。

那么多鸡肉,仙君手里的油纸包还要更大一圈,是他喜食鸡肉么?

疑似找到了仙君的喜好。

必须火速记下来,回头交给少主。

**

回宗的路上,江琰虽然跟来时一样不怎么说话,可眼中明显带上几分喜悦。

他好像不会隐瞒自己的情绪。

看着冷冷淡淡,实际上有心人一眼就能看穿他的心思。

范扬斟酌着问:“琰儿,你认识杨柳巷里那两家人?”

江琰略一迟疑,点头:“认识。”

刚认识也是认识。

范扬:“玉源商会的张掌柜,为何待你如此恭敬?”

江琰胡说八道:“因为我经常在他们那儿定衣裳,又买很多东西,是大顾客。”

范扬“哦”了一声,半信半疑。

两人又沉默地走了一段路。

江琰情不自禁地加快了脚步,还浑然不察。

范扬不明所以,但迅速跟上。

直到师弟越走越快,他跟的越来越累,两人几乎是在用轻功赛跑。

范扬顶不住了:“师弟,你有急事回宗吗?”

江琰迷茫道:“啊?”

“跑慢点……”范扬无奈。

江琰:“噢。”

他跑得很快吗?没有感觉啊。

师兄是不是需要锻炼了。

一路累得要死,范扬根本没心情多想多问,一回到院子,把东西一丢,就摇摇晃晃地回了自己房间去瘫着了。

严宇珊莫名其妙:“他干嘛?脸色那么白,出什么意外了吗。”

“一路很平安,师兄只是上山有点累。”江琰道。

严宇珊无语:“他该锻炼了。”

江琰暗暗赞同。

他把鸡交给前来迎接的严宇珊,便推说自己有事,一溜烟跑回了屋子。

江琰仔细合上门窗,想了想,又设下隔音结界。

他摸出双面镜,将灵力灌入其中。

镜面水波一样晃动,许久,无人响应。

江琰些许诧异。

他放下双面镜,掏出传音符,微微一晃。

等了片刻。

……还是无人响应。

江琰撤掉结界,眼神茫然。

不是说出关了吗?难道是他会错意,掌柜真的是在说衣裳?

“咚咚——”

房门突然被敲响。

江琰吓了一跳,下意识把传音符攥紧,藏进袖子里。

“……谁?”

“师弟!你在里头忙完了没?师父说要去祭祖!”严宇珊喊道。

“这就来。”江琰应道。

青年把揉成一团的传音符重新拿出来,仔细捋直,连同双面镜一起放回须弥戒中。

他低垂着眼,如鸦羽般长而浓密的眼睫极细微地颤了颤。

再次抬眼时,青年已收敛好所有情绪,如墨玉般的眼瞳一如往常的沉静。

……许是误会了吧。

**

另一头。

顾景昀无暇去接江琰的通信。

他正在使用灵力驱动从四长老那儿薅来的飞舟,极速赶往西洲。

不愧是专门为赶路重金打造的法器,不愧于大长老说的“你有多猛,它就有多快”。

无论输入多少灵力,飞舟都不会爆炸,只会飞得更快。

顾景昀几乎是在不管不顾地暴力赶路。

他如今是超级超速,根本不敢从城市上空飞过,免得直接撞上别人。

速度快得离谱。

要不是有灵力护体,迎面而来的劲风都能将肉/体撕裂。

顾景昀必须全神贯注,以免撞到路上的飞舟或鸟兽,会出大事。

因此根本无法分神去接通信。

他算了算,按照这个速度,从东洲到西洲只需一日时间。

今夜便能抵达西洲。

能赶上年夜。

……

合欢真人跪在祖师爷的画像前,身后是三个并排跪着的徒弟。

供桌上摆着香烛、水果和一盘烧鸡还有其他美食。甚至有别的长老带弟子来祭祖时,给祖师爷烧了几本最新的话本。

四人祭拜完,把位置让给别的弟子,离开宗门祠堂回小院。

“师尊,跟你们吃完年夜饭,我就乘坐飞船去中洲了哦。”严宇珊说。

她男朋友是翎羽宗二当家的徒弟,两人约好了一起去游山玩水。

严宇珊早就说过这事,大家并不意外。

合欢真人摆摆手放行:“嗯,去吧。”

严宇珊:“二当家托他问我问你来不来。”

江琰:“……”

跟绕口令似的,差点听晕了。

合欢真人犹豫了一下,还是冷哼道:“不去。”

严宇珊:“去嘛。”

合欢真人:“他给你什么好处,让你来游说我?”

严宇珊比划道:“给了这个数。你若答应,我便与你七三分,我七你三。”

合欢真人严肃道:“去年便是七三,不行!今年要四六分。”

严宇珊试探:“我六?”

合欢真人:“是我六,你四。你想清楚,我要是不点头,你连一块下品灵石都拿不到。”

严宇珊:“……起码五五分?”

接下来的一整个下午,江琰都在听他们争辩是“四六”还是“五五”。

最终还是合欢真人依靠师尊的身份,强行拿了四六。

江琰本以为师姐要郁闷许久,没想到她却只是哼了一声,便又笑起来了,面上不见丝毫恼意。

“两个幼稚鬼。”范扬评价。

江琰:“怎么?”

范扬:“二当家一向说到说到,财大气粗,说给多少就是多少。他还会少了师姐的那份?”

江琰茫然:“那他们在争什么?”

范扬笑道:“所以说他俩幼稚。每年都来这么一回,你习惯就好。”

“哦。”

江琰不懂,但尊重。

范扬摸了摸江琰的头,面露犹豫之色。

江琰问他怎么了。

“庞师弟问我,过会儿要不要去他那里……但我不想留你一人守年夜。”范扬说。

江琰说没关系,还反过来劝范扬想去就去。

“那你呢?”范扬问。

“我留下守家。”江琰理所当然地说。

范扬不答应。

“再说吧。”他含糊道。

夜幕沉沉。

师徒四人在屋内热火朝天地吃羊肉锅。

吃得正快活,众人举杯相碰,江琰不过喝了一口屠苏酒,当即眼前发晕。

他还以为是太热了,起身去开了窗户,又坐回来接着吃。

期间无人故意劝酒,江琰或多或少还是喝了几杯。他的脑袋一阵晕眩,但又非常理智、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吃酒吃肉,聊天说笑,除了比往日更沉默之外,全无异常。

所有人都不知道小师弟是一杯倒,见他面无异色,行动自如,便没有多想。

至于小师弟不爱说话……

他平日里本就话少,并不稀奇。

羊肉锅子很快吃完,月明星稀,熬过零点,合欢真人和严宇珊就告别江琰和范扬了。

他们坐的是宗门的飞舟,很多人也像他们一样,师门祭完祖、聚完餐,就各自散开。

中洲是各大洲的中间点,去哪儿都方便,宗门就将飞舟的落点安排在中洲。

合欢真人往江琰和范扬手里,一人塞了一个红包,道:“为师走了啊。”

“师父慢行。”范扬道。

“……师父慢行。”江琰慢了半拍,慢吞吞地、如同鹦鹉学舌一般说道。

合欢真人纳闷:“琰儿怎么看起来傻乎乎的?喝醉了么?”

江琰认真辩驳:“没有醉。”

青年眼神清澈,两颊只有吃锅子时被热气熏出来的红,身上也没有酒气。

“看起来是没醉。”合欢真人道。

“师父!该走了!”严宇珊喊道。

合欢真人略一颔首,同徒弟告别。

见师弟揉揉眼睛,似乎略有困意。范扬主动收拾了桌上残局,正准备拿个牌或话本熬过漫漫长夜,院门突然被推开一个小缝。

庞云虎探头:“师兄,你来么?”

范扬再一次犹豫,回头看向江琰。

“师弟,你……”

江琰在院中吹了会冷风,稍微清醒了一点。

他慢慢反应过来,说:“师兄,你去约会吧。”

“那你——”

“我好困。”青年半垂着眼睛,摇摇晃晃地,看上去是真的想原地睡倒,“我要回床上睡觉了。”

“该不会是真的醉了吧?”范扬很担心。

范扬先是让庞云虎稍等,而后扶着师弟回了房间。

他帮江琰除去鞋袜,把人塞进被窝里。

正欲去小厨房,却见站在檐下的庞云虎扬声问道:“方才听见江师兄喝醉了。我这儿有解酒丹,你要么?”

“快拿来。”范扬大喜。

庞云虎递来,范扬接过,转身进了屋,哄着已经快要睡着的江琰起身,把丹药吃了。

江琰平时就很乖,喝醉酒之后更是乖得不像话。

让抬手就抬手,让张嘴就张嘴,一点都不折腾人。

把药吃了,又把人塞回被窝里。

范扬叮嘱道:“我去庞师弟那边了,你好好睡一觉。”

“师兄。”江琰半闭着眼,嘴里含糊道:“明日,我想去……”

“去哪?”

“……”

“嗯?”

范扬没等到回应,仔细一瞧,人已经睡熟了。

范扬哑然失笑,替他掖好被角,关好窗户,转身合上房门。

“走罢。”

他朝庞云虎指了指院门,后者会意,两人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大门合上。

今夜无雪,四周寂寂无声,院内一片漆黑,没有一星半点烛火。

江琰的须弥戒中。

双面镜正泛起水波似的涟漪,嗡鸣声却无法传进酣睡之人的耳朵里。

不知过去多久,夜越发深了。

院门再一次被推开。

“……就是这儿?”

“是。合欢真人与严姑娘乘坐子时的飞舟,如今已离开合欢宗。一个时辰前,范公子也去了别的院子,今夜不会回来。”

“阿琰呢?”

“仙君喝了酒,应当睡了。”

“嗯。”

说话声逐渐靠近江琰的卧房。

江琰在迷迷糊糊之间,听见房门被“吱呀”一声轻轻推开。

有人绕过屏风,裹挟着风雪的气息向他走来,又在床榻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顿了顿,转身退回屏风外。

江琰听见一个男人刻意压低的、令他无比熟悉的嗓音。

“……拿地火珠来。我身上太冷了,会冻到他的。”

橘红色的微光亮起。

江琰非常勉强地睁开眼,向不远处的屏风看去。

屏风影影绰绰,依稀瞧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正将卸下的外衣交给另一人,自己用地火珠烘走身上的冷意。

“……景昀?”江琰出声唤道。

屏风上的影子顿了顿,回应道:“我在。”

随后转过头,吩咐道:“你下去吧。”

“是,少主。”有人恭敬地应着。

房门又是“吱呀”一声,慢慢合紧了,连一个缝隙都没有。

江琰撑着床板坐起来,锦被滑下,堆栈在腰间。

他尚未完全清醒,只知道呆坐着,侧着脸往屏风那处看。

他感觉自己还在梦里。

明明还没有出发去东洲,怎么会看见顾景昀的影子,听到顾景昀的声音呢?

直到那人绕过屏风,走进内室,最后停在床榻边缘。

室内本就昏暗,从窗户泄入的最后一缕微光,都被男人高大的体型遮挡住了。

顾景昀朝他倾身靠过来,江琰仰着脸,呆呆地看着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笼罩在男人的影子里。

“景昀?”江琰又试探地唤道。

“是我。”

顾景昀扶了他一把,好笑道:“你到底喝了多少?怎连我都认不出来。”

江琰伸出四根手指。

顾景昀挑了挑眉:“四坛?”竟那么厉害?

江琰:“是四杯。”

顾景昀:“……”

江琰试图推开他:“你谁呀?太暗了,我都看不清。”

顾景昀:“……”

顾景昀确认江琰能坐得稳,便松了手,去点了离床榻最远的两个烛台。

烛光刚刚好,不明不暗,既能看清人,又不会因太亮而晃到江琰的眼睛。

顾景昀问:“现在能认请了?”

江琰看着男人半晌,摇头。

“有点渴。”他慢吞吞地道,“或许喝了水,就能认出来了。”

顾景昀说:“你只是想折腾我。”

话虽如此,他却第一时间去找了茶盏,倒了杯水。又嫌水凉,双指捏着茶杯,直接放在蜡烛的火焰上方。

待到水变得温热,才把茶盏端到江琰面前。

“慢点。”顾景昀小心抵着杯底,怕江琰拿不稳,又怕他喝太快呛着。

江琰却没有喝,目光停在男人的手指上。

“嗯?”顾景昀注意到了,伸手给他看,“没有烫到。”

江琰收回目光,嘴硬道:“没有在担心。”

“是、是。来,张嘴。”顾景昀脾气很好地哄着他喝水。

青年明显还未从醉酒的状态恢复,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看似与常人无异,其实并不过脑,完全是情绪被酒精放大后的本能。

江琰慢慢喝了一杯温水,喉咙不再干涩。

“要继续睡么?”顾景昀问。

江琰不答,反问道:“张掌柜今日给我消息,说你出关了。你何时出的关?”

“昨日。”

“我问过了,从东洲到西洲起码要十天!”

“你为何问?是想来剑宗找我?”

“……”

江琰飞快躺平,缩回被子里,一个字都不肯说了。

顾景昀闷笑。

他半跪在床边,低声道:“没有骗你,我弄来了一个小型飞舟,是专门炼制的法器。灵力越多,它飞得越快。”

“真的么?”

“真的。”

江琰的下半张脸都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侧着脸,注视着男人彷佛近在咫尺的英俊面容。

他感觉自己好像又晕乎乎的了,彷佛要醉倒在顾景昀含笑的眼眸中。

说什么、做什么,好像都由不得自己控制。

顾景昀试图卖惨:“我把十日压缩到了一日一夜,昼夜兼程来见你。”

江琰非常顺口地夸道:“那你好猛哦。”

顾景昀:“……”

这种彷佛在说悄悄话的氛围,让江琰不由自主地跟着压低音量。

“我给你发起通信的时候,你没接,是因为在赶路吗?”

“嗯。”顾景昀问,“你是因为这个生气的?”

江琰:“没有怪你,更没有生气。”

那就是生过气,但现在被哄好了。

真好哄,好乖。

顾景昀的一颗心软得一塌糊涂。他伸出手,曲起的指节克制地拂过江琰的鬓发。

青年的眼睛半睁半闭着,一张脸在微亮的橘色光晕里显得越发白皙细腻,几缕黑发贴在后颈处,让他不舒服地偏了偏头。

顾景昀便自然而然地帮他拨开,替他拢好长发,免得压到或拉扯到。

动作间,指尖自然会接触到肌肤。

那触感有如羊脂白玉,令人难以忘怀,难以离开。

江琰本就在昏睡边缘,如今调整到了舒服的睡眠姿势,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唯有最后一丝理智,死死拽着即将坠入梦乡的意识。

他含糊不清地问:“你要去哪儿?”

“哪里也不去。”顾景昀道。

一只宽大的手掌轻放在江琰的双眼上,遮去所有光。

隔着薄薄的眼皮都能感受到男人温热的掌心,在这一刻,任何触感好像都被放大了数倍。

江琰能感受到掌心温度,顾景昀能感受到眼睫毛轻颤的弧度。

江琰的眼前是绝对的漆黑,但他听得到。

顾景昀正向他倾身贴近。他屏住了呼吸,压制了气息,但挡不住极其细微的衣物摩挲声。

有什么落在了他的眼皮上——隔着顾景昀的手掌。

江琰略感茫然。

顾景昀对他做了什么?

不懂,好困,想睡觉了。

气息又逐渐拉远,衣物摩挲声也逐渐远去。

一片漆黑中,他彷佛听见顾景昀的嗓音变得越发温柔。

“睡吧。”

“我就在这里。”

江琰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于是放任自己的意识沉入黑暗。

他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