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补7.9更新)
简寻垂眸,撞进一双尤带怒火的眼中。
他疑惑太子的怒气从何而来,然而四目相对片刻,却莫名有些心虚,嘴上喃喃:“不是属下的血……属下没有受伤。”
宁修云闻言一愣,这才反应过来,确实没见简寻身上哪处有伤口。
此时再仔细看,对方身上的血迹似乎都是外力沾染上的。
宁修云乍然松开手,加速的心跳终于平稳下来。
他挥了下衣袖以掩饰尴尬。
“是孤看错了。”宁修云丢下一句,转身往真正的伤员那边凑过去。
简寻挠了挠头,觉得太子殿下的态度有些奇怪,但既然太子带着太医来了,就代表受伤的少年有救了,他总算放下了心。
宁修云站到了章太医身边,老太医全神贯注地给伤员施针,完全没注意到一尊煞神已经站到了自己身边。
宁修云低头看了一眼伤者,沾了血污的脸也难掩秀气,看着似乎有几分眼熟。
他目光一凝,想起来了,这是他与简寻二人曾经救过的那少年。
这人为何会去河西村,河西村又出了些什么事?
见太子目光凝重地看着伤者,沈七走上前来,宽慰道:“殿下放心,章太医最擅长处理这些外伤。”
宁修云点了点头,侧目问跟上来的简寻和沈三:“河西村出了什么事?”
简寻便把自己所知的又说了一遍,重点说了匪患。
“这少年说匪徒是从西山上下来的,属下猜测,窝点应该就在西山里。”简寻语气凝重地总结。
但问题在于,西山太大了,是江城四面最高大连绵的山脉。
与之相比,当初玄青观所在的山峰只是个孤零零的小土坡。
宁修云也看过江城附近的地形图,当然知道简寻沉闷的情绪从何而来。
“先不说这个。”宁修云抬手制止,问边上已经收针的章太医:“命还能保住吗?”
章太医急得出了一身的汗,此时回过神来才发现太子就在自己身侧,他连忙退开了少许,恭敬道:“血已经止住了,但能不能活下来还难说,接下来可能会发一场高热,若能退热,便无碍,若是不能……恐怕性命堪忧。”
宁修云明白,这个时代没有消炎的药品,只能简单清创,说是命由天定也不为过。
看来不能把探明事情来龙去脉的希望寄托在伤员身上。
“沈七。”宁修云朝沈七招了招手,道:“把马车收拾出来,让这少年躺进马车回去。”
沈七顿时一愣,那马车虽然不是太子的专用车驾,可里面的东西都是御用的,太子殿下却不介意给一个普通百姓使用。
沈七深感宽慰,略微哽咽,道:“殿下/体恤百姓,属下这就去。”
沈三原本正蹲在地上,伸手试探少年的鼻息,微弱但还能感受到生命力。
他用了那么珍惜的一颗补血丸,自然是希望这少年能活下来。
此时见太子殿下让出了马车,眉宇间有些不赞同地说:“殿下未穿骑装,恐怕不能策马,让出马车殿下要如何回营?”
宁修云也发现了这一点,他摸了摸下巴,看了眼那边的马车,又瞅了瞅简寻。
简寻投来了疑惑的视线。
宁修云于是盯着他看。
简寻:“?”
宁修云:“……”
很好,宁修云发现了,简寻是真的看不懂“太子”的眼神暗示。
他心下暗恼,道:“沈三,现在立刻回营,派人再驾一辆马车过来。”
沈三眼珠一转,察言观色:“殿下,不若殿下与一人同乘……”
简寻还未做出反应,宁修云便冷笑一声:“不必,孤就在这里等着。”
简寻面露茫然,终于从沈三的话里意识到了什么。
沈统领这是希望他能策马带着太子同乘回营。
简寻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满是脏污的衣衫,又看了看太子不染纤尘的衣袍,听到太子拒绝这一提议,心下松了一口气。
他这一身血迹可别冲撞了太子殿下。
简寻于是闭口不言。
宁修云额角的青筋直跳,吩咐沈三把受伤的少年搬到马车上,“快去吧。记得避着人,今日之事,半个字都不许说出去。”
沈三面色一肃:“属下明白。”
沈三招呼一名护卫一起抬人,随后驾车带着章太医先行回营。
沈七带着几个护卫留了下来。
宁修云和简寻距离几人稍远些。
宁修云压低声音问:“河西村具体是何情形?”
简寻答道:“村里事了百余人。杀人者似乎有意不想让人太早发觉异样,村民都是在屋内被杀,随后弃尸于磨坊中。村民家中的钱财、粮食、家畜全部被抢夺一空,只有灵性几只飞禽幸免。”
“附近除了河西村,还有其他村落?”
“是,还有李家村和冯家村。”
宁修云沉思片刻,喃喃道:“西山有匪患……但是匪从何来?若是一直在西山中,附近村落不可能是第一次被骚扰,为何没有村民报官?”
“若是近日才迁到西山之中……江城西边是宣城,宣城守军近些日子剿过匪?”
要么是西山之中一直都有山匪,而江城驻军营一滩烂泥,自然不可能出兵剿匪,甚至知不知道有匪患都要打个问号。
村民若是被骚扰过,以傅如深在江城如此得民心的现状,村民肯定会把事情报到傅如深的郡守府,但直到出发围猎之前,傅如深没有提一次“匪”字。
可见傅如深也并不知情。
要么是这群山匪被宣城守军剿匪的威势所逼迫,逃窜进了西山中。
西山内山峦叠嶂、地形复杂,的确是安营扎寨的好地方。而且宣城与江城两地,世家权贵鱼肉百姓的例子屡见不鲜,会滋生匪患也不奇怪。
简寻一时间也无法回答太子的两个问题,只道:“属下可以去另两个村落查看情况。”
宁修云睨他一眼,说:“好主意,但孤要同去。”
简寻:“……?”
宁修云这次说什么也不会给简寻拒绝的机会。
他根据另两个村子的位置猜测,那边和西山之间还有些距离,大概率还没受山匪侵扰,但具体是什么情况,还要亲眼去看。
沈三派了护卫疾驰到营地,宁修云没等多久就坐上了回程的马车。
上车之后又想到什么,一撩窗帘,说:“把衣服脱了。”
简寻刚刚踩在脚蹬上,骤然听到这样一句,差点脚滑掉下去。
宁修云看他狼狈地稳住身形,脸上总算有了些笑意,他解释道:“一身的血,可别被那些牛鬼蛇神发现了异常。”
简寻反应过来,当即把染了血的外衫脱了扔掉。
宁修云满意地点头,阴谋得逞,语气揶揄:“记得悄悄回去,免得被人以为孤对你做了什么。”
宁修云话音刚落,把帘子一放,驾车的沈七偷笑一声,当即一扯缰绳,策马便走。
留在原地的简寻吃了一嘴的烟尘,呆愣片刻,终于反应过来太子的意思,心里一阵羞恼。
他低头一瞅自己,衣冠不整,发髻散乱,好像刚刚鬼混过一样,何止要避着人,简直是根本不能见人。
简寻:“……”
大意了。
*
宁修云先到了营地。
下马车时还回望了一眼,见到简寻驾的那匹马便吃草边悠闲地向营地的方向踱步。
但却连简寻的影子都没瞧见,宁修云估摸着这人应该会做贼似的走其他路潜进来。
他问身边的沈七:“那孩子呢?”
沈七低声道:“还在马车里,让人守着呢。殿下,要把他安置在哪个营帐?”
方才太子没有叮嘱这个,章太医又说伤员不能总折腾,就还让人躺在了马车里。
宁修云沉吟一声,道:“抬到孤的帐里。”
“……啊?”沈七呆愣出声,实在没想到太子会如此说。
宁修云解释道:“他身上血腥味太重,别的地方可拦不住营地里那些人。匪患的事情没有查清楚,暂时不能透露出去。”
沈七反应过来:“属下遵命。”
“去吧。”宁修云催促着,自己倒不着急,他在营地里走了一圈,特地在一众官员面前露了个脸。
只不过因为马车颠簸,他面色有些苍白,身边又有护卫守着,没哪个不长眼地上来打扰。
等宁修云慢悠悠地走回自己的营帐,那受伤的少年已经被安置在了单独支起的软榻上,章太医还在边上支了个小马扎时刻守着。
见他回来,章太医作势要行礼,被他抬手拒绝了。
宁修云对沈七说:“将孤那套骑装拿来。”
沈七:“是。”
她三两下便在箱子里找到了那套白色骑装。
听出太子殿下要更衣,她顺手把屏风也立了起来。
宁修云接过衣裳,进到屏风里面,缓慢更衣。
简寻便是这个时候进来的,他换了一身黑色的新衣,抬眸便看到了屏风上衣衫半褪的人影。
从脖颈到腰身,线条十分流畅。
简寻猛然移开了视线,恨不得抬手把眼睛挡上。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宁修云换好了衣服出来,就见简寻抱着刀站在营帐门口,眼睛一直盯着身侧的帐幔,好像要盯出个洞来。
宁修云:“?”
他没太看懂这是什么情况,便听身侧的沈七低呼一声,视线在他和简寻之间转了两圈。
宁修云:“??”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白色骑装,再抬眼看了看简寻的黑色骑装,都是简单但藏着些精致暗绣的款式,黑白双色放在一起,莫名般配。
宁修云眉毛一挑,看向沈七。
沈七一脸正直——绝对是巧合。
虽然她的确是因为知道简公子喜欢穿深色衣服所以故意准备了白色骑装,但谁能想到这么巧呢。
宁修云嘴角噙了抹笑,之前那点气恼终于消了个干净。
他开口吩咐道:“孤走之后,把裴延找来,孤回来之前,不准他离开营帐。”
沈七一愣:“这……”
她看了眼软榻上的少年,犹豫道:“不需要避着裴三吗?”
宁修云说:“不必。他知道该做什么。”
沈七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
一刻钟之后,沈七亲自去请了裴延。
裴延跟在这个护卫身后,直觉这次召见有蹊跷。
自从太子性情大变之后,对方几乎没有主动召见过他。
正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寻常人可能会找借口推脱想规避算计,裴延却兴致盎然,只会迎难直上。
他跟在沈七身后进了营帐,瞬间一股血腥味扑了上来。
裴延顿时拧眉,看清楚了营帐里的情形。
章太医、不知身份身受重伤的少年、不知所踪的太子,再加上一个皮笑肉不笑的太子亲卫,裴延意识到了什么。
裴延假笑着咬牙切齿:“殿下在哪?”
沈七也跟着笑:“属下不知。”
她话音一落,门口的两个护卫放下帘子,将雪亮的长枪交叉立起,看样子是不准备放裴延出门了。
裴延:“……”
很好。单看这情形他就知道,太子殿下再次暗中出逃,对方心知瞒不过他,干脆直接把消息透给他,顺便让他帮忙遮掩行踪。
至于为何又微服私访……
裴延看了眼账内的一太医一病患。
大概是与这两人有关。
“太子殿下如此信赖,微臣自当尽心竭力。”
裴延这话好似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倒要看看,太子回来之后要如何同他解释。
*
半个时辰后,西山附近,一黑一白两道策马的身影停在了李家村村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