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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42章
“如果我的死亡已经注定。”时明煦侧目间,轻声问,“那么安德烈,你营造这处空间的目的,是为了补全残缺,还是为了继续阻止未来发生?”
“两者都有吧。”安德烈同他对视间,勉强露出笑,“小时,我先把那些忘却之事讲给你听。抱歉,你应该已经被困扰了许久……有什么想要问的,我会尽量为你解答。”
他这样问询,困惑就像伤口中涌出的鲜血——它四处溢散,淌过掌纹与指缝,时明煦想了想,先问:“你怎样创造出这处空间?”
“我借助了沃瓦道斯的力量。”安德烈说,“在你和时岑陪各自的亚瑟进行催化时,你们的意识体变得很虚弱,足以被我拉入我所创造的空间中……在你们昏迷前,我操纵沃瓦道斯的身体,成功抵达流转地,捕获了你与时岑。”
他顿了顿:“至于亚瑟,你们不必担心——你和时岑,你们的融合基因很优质,祂有极大可能成功催化至成年,但还需要一点时间。”
时明煦摸出一张纸巾,将它递给安德烈,温声问:“亚瑟成年后,就要尝试进行第一次维度跃迁了吗?”
“谢谢……小时,你真的很聪明。”安德烈接过纸巾,擦过湿淋淋的眼睫,“序间越来越不稳定,跃迁是序者进化的唯一方式,祂们通过此种方式成为四维生物,逃脱越来越可怖的灾难。沃瓦道斯就是成功者。”
“而你跟随祂,也成为四维中的一部分。”时明煦听明白了,“你和另一位安德烈,你们之间也会有通感产生吗?”
否则,他无法想象平行世界间的安德烈要如何沟通平行世界。
出乎意料的,安德烈摇摇头。
“没有两个沃瓦道斯了。”他说着,指指自己,“也不再有两个安德烈存在……小时,祂与祂,我与他,都成为一个融合着的、意识融汇的自己。”
“我即是他,他即是我。这就是维度跃迁所致的意识融合,它将平行世界间的切片整合起来,凝聚成不同时空维度上的一体。平行世界的安德烈,稍后也会寻找时岑,但我对切片整合控制的能力不如沃瓦道斯,因而无法像祂那样同步进行。”
安德烈看向时明煦,声音难掩低落。此时此刻,那种曾经出现过多次的悲悯,自铂金色瞳孔间转移到少年灰蓝色的眼眸中。
“这种整合的成功,需要意识体完全认同彼此,生命轨迹无甚区别。换而言之,平行世界间,二者的选择基本一致,没有产生关键节点上的偏差。”安德烈垂下眼睫,“而你……小时,你和时岑,已经走上两条截然不同的人生。”
“我在未来碎片间,亲眼目睹你和时岑的毁灭。至于亚瑟的跃迁成功与否,我却无从得知。”
安德烈说完,深吸了一口气。他很贴心,为时明煦留下一点用以接受命运的间隙。
可出乎他意料的,时明煦并没有怔神太久,对方的视线依旧追随他,开口间也没有绝望或不甘。
“起码在成功逃离乐园后,你就看见了这种结局。”时明煦想了想,向他讲述了在B—23城市遗迹与南方雨林蛇潮中的两次相遇。
幅度很小,但这处空间内发生的一切异动都会被放大。像神经末梢触端的皱缩一般,作为契约签订另一方的亚瑟几乎立刻发现了。
矿可比沃瓦道斯重要许多,及时给予矿关怀,才是祂目前最要紧的事情。
“矿,你醒啦!”亚瑟迅速将竖瞳游过去,小家伙柔软地触端颤个不停,也不管自己的矿是否完全恢复神智,就兀自兴奋道,“好矿,原本应该是我带你来的——但是沃瓦道斯不讲道理,硬要把我捉回来……好可恶,这家伙也没比温戈好到哪里去嘛!”
“总之总之,你不是很想来吗?这里就是序间哦!”
亚瑟叽里呱啦,一讲话就停不下来,沃瓦道斯实在比祂沉稳许多。
前者眼见着时明煦与时岑彻底睁开眼,才终于开口,隐约含着点叹息。
“这里是维度间隙。”沃瓦道斯垂眸,难辨喜怒,“欢迎来到序者文明。”
第 93 章 茫然
维度间隙。
沃瓦道斯说完这句话后,现场一时陷入沉默,时明煦与时岑都没有着急答话,但小颗粒物碰撞的轻响一直隐约存在,像琴弦震颤后的隐约余韵。
两个世界的翡翠色圆瞳,都在一人一怪物间游走,最终,声音还是先自浓白色半流体中发出。
亚瑟试图打破这种奇怪的氛围,祂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人类社会中的某种欢迎方式:“锵锵!”
声音随相互碰撞的微小物质一起,余音回荡了好几秒钟。
小家伙不理解这种竭力模仿矿石文明的招待方式,为什么没能很好地起到缓和气氛的作用,祂翻着小触手,就在竭力思索其他方式时,终于听见自己的矿开口。
就在亚瑟也彻底沉入黑暗中时,流转地深处,几颗蓝色眼球相互推搡着,在序泡间稍显不安地四处游移。
微弱的淡金色倏忽出现又隐没,江流入海般融汇至交织色泽间,快得像是幻觉。
与此同时,乐园。创建以来,没有任意一份档案记录退化时长超过半个月。”
“但我的基因链退化持续了整整半年。”文珺说,“时岑,你明白这有多不可思议了吗?”
说完这句后,她贴心地留给对方一点时间,让其消化这些信息。
而就在所留出的空隙里,时明煦正用心声同对方交流。
“时岑,我世界的安东尼就是基因链烈性畸变者。”时明煦心声轻缓,“你不认识他……他是个小男孩儿,贺深的好朋友,也是被贝瑞莎收养的孩子之一。”
与此同时,研究员想到保罗——那个曾经居于自己公寓楼下的、高大爱笑的机械制造师。
于是,他也讲给时岑听,告诉对方保罗就是很典型的跨基因等级畸变者,退化后表现出惰性畸变的皮肤脱落症,但已经在蔽型植株的袭击中死去。
在这个时代,人离开尘世,就像风吹过湖泊。
涟漪泛过去了,就什么也不剩下——水面平静如初,愿意驻足悼念者寥寥无几。
“保罗还有个叫苏珊娜的女朋友,那个……那个刚满二十岁的小姑娘,她怀了保罗的孩子。”时明煦说,“时岑,还记得吗?在我原本世界文珺博士失踪那晚,苏珊娜趁乱逃出了医疗中心。”
她自此不知所踪,至今仍未被找到。“毕竟按照我们所推测的,高级意识空间具有强私密性,也就能够瞒天过海。”
“合理的推断。”时明煦补充道,“但彼时,安德烈已经同沃瓦道斯间有了承诺,或许承诺一方的死亡会影响到另一方——安德烈死后,沃瓦道斯或许也受到不小的创伤,所以才以墨西哥钝口螈的形态,藏在陷落地。”
“直至今年三月,祂被带到灯塔,成为文珺博士的178号实验体。”
这些日子里曲折纠葛的迷雾,终于得以消散掉一部分,时明煦讲话间语气轻快,看得时岑好想吻他。
佣兵从不吝啬情感表达。于是,在对方说完的第一时间,他就亲了上去。
彼此交换一个水色淋漓的吻。
时明煦明显比刚刚耐亲了点——再分开时,时岑也稍稍有点喘气。
对此,时岑作评:“脱敏训练果然很有必要。”
时明煦尚在恍惚间,他听见“脱敏训练”四个字,就被带回那个水雾弥漫的潮夜,当即自以为悄悄地挪开一点。
接着,他在时岑微微戏谑的目光中开口:“那接下来……我们需要知道,为什么两个世界的178号在灯塔期间表现迥异。”
“需要比较不同的话,我们现在拥有的信息就太少。”时明煦终于平复好呼吸,“我原本世界中珺姐开的权限还在,时岑,你可以直接调取178号的详细实验报道。至于你这边,我再想想办法,联系唐博士试……”
话语戛然而止。
下一秒,意识空间中的静谧被打破——时明煦那边,响起卧室敲门声。
“老大!”索沛大着嗓门喊道,“门口有人找你诶!她说她叫文珺,我对长相和这名字都没啥印象。”
“但她指名道姓,说一定要见你,还说有要紧事。你要不出来看看?”
上次见面时,他见到的还是另一个世界的文珺,那双湿漉漉的泪眼同眼前冻得发青的眼眶重叠在一切,眼睛的主人同样显现出疲倦。
但好在,其中所蕴含的绝望意味淡了许多——发觉这点的瞬间,时明煦喉间忽然有点哽塞。
于是他只说:“先喝杯热水吧。”
偌大的客厅中,只有他们俩与通感链接的时岑,窗户风雪呼啸不止。文珺将那只玻璃杯虚虚捧在手中——她指尖和手背也沁出块斑状的青紫色,深色凝聚在一处,重重叠叠。
“文博,您被冻伤了吧。”时明煦指指那些斑痕,“我家有冻伤药膏,要处理一下吗?”
文珺摇摇头:“不是什么大事。”
接着,她啜了一小口热水,在窗外呼啸的风雪中开口:“时岑,你是我离开乐园前,联系的最后一个人。”
“您这些日子去了哪里?”时明煦顺着她的话往下问,“九月初,我曾给您打过一次通讯,询问178号的情况——您指的也是那次联络吗?”
“是。当天晚上我的身体出了点状况。”文珺声音有点发颤,“整件事情说起来有些复杂,但都很重要。时岑,你应该是目前唯一愿意相信我的人了……你一定要相信我!我一点点讲给你听。”
“九月初时,我正在生育任务准备期。那天晚上,我从超市买了些东西就回家去,在用通讯链接平板做身体检测时发现异常——我的基因等级出现微弱波动,似乎随时可能发生降级畸变……当时我立刻就去往医疗中心,你或许对此还有印象。”
“当晚通讯时,文珺博士正从公寓往电车赶。”时岑说,“小时,她当时的确很着急。
“您的检查结果出现什么问题?”时明煦温声问,“是基因链出现问题了吗?”
“是也不是。”文珺叹了口气,“事实上——在我拿到化验单的第一时间,我和医生都怀疑是医疗中心的设备出现故障,毕竟检查结果实在太荒谬了。”
文珺说着,将右耳的蝶翅状通讯器取下来,示意时明煦链接平板:“喏。”
在短暂的缄默后,时明煦开口:“文博士,您继续说。”
“我当然不愿意相信这个结果。”文珺说,“当晚我自己回到灯塔,决定进行更加精准的基因链检测——然后,在我抽取血液等待化验后,我开窗透了会儿气,就逐渐丧失掉意识。再醒来时,人已经不在乐园了。”
“不在乐园?”时明煦几乎瞬间坐直了身子,“不在乐园?这怎么可……”
就算是沃瓦道斯,也没法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安保级别定格的灯塔,带走一位两栖类生物研究员。
除非这个世界的灯塔内部,也出现了一些问题。
“不可思议之事的确就这样发生了。”文珺勉强笑了一下,“时岑,我接下来说的话只会更离奇——如果不是你曾经被沃瓦道斯救过,你大概真的不会相信我。”
“你世界的文博士,怎么知道你被祂救过?”时明煦面上不显,用心声隐秘地询问对方,“时岑,你曾经在通讯中告诉过她吗?”
不知为何,时明煦总觉得对方有点微妙。
浓郁雾气爬行过冰层,内外城已经彻底陷入黑暗。建筑残骸被迷蒙于风雪中,亮光处却少得可怜。
莹白色防护罩像半轮巨大的月,自兰斯瞳孔间倒映出来。
兰斯立在智识外,他在探照灯的情况下,看见被撕开豁口的缠枝巢状建筑外层——不知为何,上校忽然觉得有点心悸。
一种隐约注视感自黑洞洞的建筑深处传来,像无数双躲在暗处的眼。
“这里是禁区,没有授权无法进入。”俞景自军用冰甲车的另一头绕行而来,走到兰斯斜后方,皱眉道,“上校,之前这里有这么严重的破损吗?”
他说着,掸掉肩上的落雪:“您是怀疑,时明煦博士逃到了禁区?那需要我向高层申请搜查吗?”
兰斯开口:“他已经不在这里了。”
“俞景,现在派人去救助中心,看看苏珊娜的情况如何。你再亲自去趟我家,检查时博士的猫是否已经安置妥当。”
俞景应声就要照做,但就在转头的瞬间,他忽然想起什么:“上校,那您呢?”
兰斯的食指已经搭上通讯器,指腹温度稍稍融化掉霜层:“我现在就向高层申请。俞景,不要浪费时间。”
他声音淡淡,让人觉得安心。
但俞景显然很会服从,对方立刻钻进军用冰甲车。在离开前夕,他瞥了最后一眼——兰斯耳垂的连尾四角星已经微微亮起,小范围地映亮耳廓。
万幸,上校的通讯器还可以正常使用。
他收回目光,迅速驾车离开了。
时明煦:“……”
两人都第一次如此真切地体会到,什么叫做哑口无言。
不过,他俩不开口,自然有主动开口的。
“哇坏矿!”时岑身侧的亚瑟先看清了时明煦,连忙一个劲儿晃动着触肢,“快看快看,那不是你的主人格吗!”
下一瞬,小家伙的兴奋劲儿顿时消弭——两团半流体都急急涌向对面,在翡翠色圆瞳大眼瞪大眼之中,两只亚瑟共同开口,声音抖得厉害。
“啊???”
“两块矿就算了,怎么还有两只我啊!”
第 94 章 温存
时岑世界的亚瑟率先发问:“你也叫亚瑟吗?”
“对啊!”时明煦的亚瑟眨巴着圆瞳,仍在混乱中,“你你你,你怎么连名字都和我一模一样……”
小家伙磕磕绊绊地答话,不明白为什么对方比自己稍微从容一点。
时岑的亚瑟想了想,继续问:“你的矿是叫‘时明煦’吗?”
“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另一只亚瑟霎时瞪大了眼,“这不公平!”
他想问对方怎么会亲在眼睫上,又想稍稍说明自己的状况。
但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出口。
因为下一秒,时岑就偏过头,在时明煦的片刻茫怔间,真正吻了上来。
柔软而温热的唇瓣相互贴合,时岑微微用了力,两人就更加亲密,就在时明煦刚刚想要回应时,他感到一点湿润。
时岑的舌尖,点到了他的唇。
原本就被摩挲得软热的唇面,忽然被濡湿一小块。
对方的舌尖比体温更热一点,轻轻试探后很快缩回。与此同时,时岑带着点笑的声音响起来:“小时,不会接吻?”
“……会。”时明煦忽然有种莫名的气恼,他知道时岑此前也没跟人接过吻,但对方怎么总是这样游刃有余?
研究员抿抿唇,生出点奇怪的胜负欲。随即,他环住时岑的脖子,将对方压得靠近自己,主动吻了回去。
他试着探出舌尖,只一瞬,就同时岑的相遇,又很快被勾缠住,陷入湿热中,水声渐渐滋生出来——比起吻他,对方分明更像是在舔|弄,时岑舌尖温度又比他烫,接吻中侵犯意味越来越浓。
当时岑抵着时明煦舌下系带舔舐过去时,后者终于忍不住腰眼发麻,一小线津液沿着嘴角往下滑,但刚刚蜿蜒出一点水痕,就被时岑以指腹碾去了。
指腹碾过皮肤的摩擦过程带出热意,同对方唇舌的进攻相配合,几乎让时明煦产生了被猎食的错觉。
可怜他舌尖被衔住,只能发出不成调的缭乱呜咽,麻劲儿一股股透遍全身,就在快要站不住时,时岑握住了他的腰。
时明煦顿时“哈”了一声,抖得厉害,徒劳溢出水涎,眼睫也颤得不成样子。
就在这声之后,时岑终于彻底撬开齿关,他伸进来的舌头这样烫,就连口腔黏膜也有了灼烧感,可怜他还没能从刚刚的刺激里缓过劲儿来,就被带入了更加汹涌的热潮。
理智分崩离析,余下残骸晃荡在浪潮间,时明煦彻底丧失掉思考的能力,只好本能地听从。
时岑叫他放松,他就果真努力放松紧绷的神经,被对方的舌尖细细舔过齿根与舌周,就连口腔内壁刚分泌的津液也被剐走。
好过分。
可他和时岑在南方雨林时,分明都听出了灰白色生物的孱弱,也见证了那种类似传承的交谈。
“蜕变是神明的磨砺!”侍者愤怒道,“而在此前,我的生命完美无缺!五十年前,我被神明拯救、回到乐园之际,还没来得及享受新生,就又被抓到那个愚蠢的灯塔中去,他们观察了我那么久,也连一点端倪都没有发现,根本无从窥探神迹。”
“直至一月前,神明主动抓取我的灵魂,向我预告此次降临。在此期间,祂的力量无法完美笼罩,所以我才会短暂出现这些情况。时岑,你听懂了吗!”侍者轻蔑地说,“我这个小小的F级已经活到六十三岁——整个乐园中,又有多少人能够做到?”
但时明煦在这些充满讥讽的言辞间,敏锐地捕捉到一个字。
“又”。
侍者说,他就又被抓到那个愚蠢的灯塔去——但就他同时岑此前查阅到的档案来看,没有任何侍者于灾厄前留存于灯塔的实验记录。
他在思绪流转间,很快联系起贝瑞莎沉倦的讲述。
“因为实验对象太少,寥寥几个孩子……还大多为E或者F等……”
他随即恍然。
原来,侍者就是曾经的跨物种基因链融合实验体之一。
那么,同样被带走的安德烈也是如此吗——灾厄中,被白色巨型生物带走的人并非随机,而是定向选择了这些跨物种基因融合失败的孩子吗?
在这纷繁杂乱的往事里,时明煦终于努力抓握住更多线索,他转头,正要继续询问对方。
忽然,凝视感铺天盖地,纯白寒冷的空间中像是瞬间睁开无数只眼,所有竖瞳都盯住他,一个古老如湖泊的声音自四面八方笼罩而来,层层叠叠,好似远在天边,却又能震得耳膜生疼。
声波,那种沉闷的声波再度响起,它似乎还不如此前在南方雨林听见时有力,但由于特定空间的缘故,被无形的壁障反射加强少许。
只不过这次,它不再是同178号交流时候的未知语言,声波带动寒冷的气流,压制住时明煦。
对方,直接使用了人类的语言。
“你……时……岑?”
祂似乎还有点疑虑,想要彻底确定时明煦的身份。
是因为身为意识体的时明煦,同时岑的长相有所出入吗?
心脏在胸膛中咚咚跳动,对方搂住腰的手也在一点点收拢,两人仅仅贴在一处,时明煦呼吸间全是时岑的味道——他曾从对方被褥间感受过的冷淡气息,现在尽数化作包裹他的风浪,他被拍散了卷进去。
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腰眼麻得太厉害,心脏的悸动被神经末梢传递到全身,就化作细密的电流,激得四肢酸涩,以至于快要站不稳。若不是时岑搂住他,他恐怕早就滑下去了。
“时岑,唔……时岑。”时明煦说得断续,挤出潮软又破碎的声音,带着祈求,“你停一停……”
“扯到伤口了?”时岑终于舍得放开他,他垂眸,指腹轻轻擦过嘴角的小块冻伤,“小时,痛?”
其实是不怎么痛的,但时明煦实在架不住这样激烈的亲吻,于是他犹豫片刻,点了头。
时岑果然不再把舌头伸进来,他最后啄了啄时明煦的唇角,将人搂在怀里,拍着对方的背,帮助他一点点理顺呼吸。
随后,就在研究员理智逐渐回笼时,他听见对方说。
“下次对我撒谎的时候,不要犹豫那么久。”
时明煦一个激灵,骤然站直身子,却正对上一双含着点戏谑的笑眼——时岑就在四目相对中开口:“实话实说我也可以理解。毕竟小时,你的意识体,似乎比身体还要敏感。”
“时岑!”研究员终于意识到自己被戏弄,他飞速推开对方,眼尾却还带着绯色,“你明明知道,你还……”
“但是你亲口说的。”时岑温声道,“小时,我不希望你有被强迫的感觉。”
时明煦怔愣一瞬。
他有点不自在地别过脸:“没到那种程度——或许就像你说的,意识体的感知更加敏……敏锐。”
但下一秒,他意识到了奇怪之处。
怎么对方好像不是这样的!
可恶的通感,它表面上链接起两个人,架起维度洪流间沟通的桥梁。但实际上,它又没有那样平等。
在意识错位前,时岑可以控制他的肢体,他却不能;而在错位后的如今,他们好不容易以意识体形态相逢,对方却好似没有敏感度提升的弊端。
意识体的情绪很难掩藏——尤其在这样近的距离下,时岑眼见着对方生闷气,看得他心好软,于是没忍住探过来,碰了碰时明煦的唇。
研究员犹豫一瞬,轻轻回碰了下,就捂住嘴退后两步:“先、先不亲了吧?”
他清了清嗓子:“我们言归正传。”
于是时岑正色起来,无需多余的语言,他们共同回到猜想中去。
“从305室中醒来后,侍者已经不见踪影。”时岑同对方一起坐下,肩膀靠在一起,两人都被暗色物质包裹住,空间内竟然已经拥有一些温度——类似上午那会儿,他在安德烈意识空间中体会过的那样,它很浅淡,让人想起被风拂过的、日出前后的原野。
“侍者从冰窟中逃走了。”时明煦说,“我们现在已经可以确认,他对温戈所知甚少。他甚至不知道此次笼罩乐园的极端气候,是温戈维度跃迁失败的结果,而将其视为‘蜕变’与‘神明的磨砺’。”
“因而他和温戈签订的契约,应该也与安德烈和沃瓦道斯达成的承诺有所不同——后者联系程度明显更加紧密,甚至到达了意识共体的地步。但侍者还保存着活死人的躯体,温戈对他也没有太多情感倾向。”
研究员说着,想起先前在意识空间时,温戈轻而易举地决定惩戒侍者,使其骤然长到青年。
于是他补充道:“对了,侍者在现实中的身体,应该也会随之变化。那他要怎么跟一众信徒交代?”
时岑同对方十指交握,淡淡道:“大概还是坑蒙拐骗那一套。”
在时岑配合着时明煦,将情况解释得七七八八后,两只亚瑟都听得有些困倦——两只翡翠色绿瞳半睁半闭,终于在某个时刻彻底合拢,半流体融化成小汪水泽,小家伙翻着触手,陷入沉眠。
即便如此,彼此的身躯也没有碰到对方。这或许已经成为镌刻在3.5维生物基因中的本能性戒备。
可时明煦与时岑,却恰恰相反。
……就在彼此的缔契者睡着后,这处意识空间里的清醒者,就只剩下彼此了。
时明煦微微垂着目,他没有着急偏头看时岑,但手腕被牵引的感觉很鲜明——对方没有太用力,但他的身体实在没有抗拒。
他被一点点拉近了,皮肤表层感受到温热而微潮的吐息。
那是时岑啄在他指尖的一个吻。
第 95 章 圈套
吻持续的时间并不短,时岑的吐息渐渐萦绕在咫尺,将指节皮肤浸得润泽。
意识体感官本就更加敏锐,本能告诉时明煦应当抽回手,可情感包裹下,他终究没有这样做。
真是奇怪,此刻身体的支配权分明在自己,却又好似被时岑不动声色地掠去了。最终,在时明煦眼睫发颤之时,时岑愿意短暂放过他。
佣兵仰首,轻缓地说:“小时,想吻你。”
“你刚刚已经在亲了。”时明煦终于得以稍微平复,示意时岑看向两只亚瑟休眠的方向,“时岑,你不要忘记,意识空间里没有悄悄话。要是动静……动静太大,把祂俩吵醒了,该怎么办?”
这还是此前沃瓦道斯闯入亚瑟一号的空间时,小家伙告诉他们的。
  照着这个思路,两个世界178号后续高度重合的活动轨迹,也都可以说得通了。
比起时岑与时明煦的通感,两只沃瓦道斯活动的方式,更像是共脑,祂们像同属于某个生物的切片。
时明煦想了想:“刚开始,滑到我手心的178号并没有咬人的打算。时岑,我觉得在‘抱歉’二字后,属于沃瓦道斯的意识就重新苏醒,并取得了绝对的躯体控制权,连带声波也随之变得陌生。”
“那么咬你这件事,完全是故意的。”时岑说,“甚至当时发出‘咬’这一动作指令的,极大概率是我世界的沃瓦道斯——祂已经从我这里获取到一些能量,又能够看出你的基因结构,所以也要利用你,帮助你世界的小蝾螈加速进化。”
祂也正是在基因读取间,才得以窥见时明煦的过往,并立刻决定掩藏真相,抹除掉对方的记忆。
时明煦顺着他的猜测,想到泥泞的西西弗斯街道。当时,他挡住沙珂,隔着寥落的雨,听见俞景向兰斯汇报。
“178号实验体畸变的速度太快了……祂正在飞速代谢。”
原来如此。
时空中光怪陆离的一切,早已有迹可循。
二人间陷入寂静。
几息后,时明煦用掌心抵着时岑的胸膛,将自己一点点撑起来,他开口,声音稍有点茫怔:“但有关方舟的许多事,我依旧想不起来。”
他在此次记忆的碎片中,已经知道是自己送走了安德烈,也就此对应上此前唐博士所述的请假事件。
可那日具体的情形依旧很朦胧,记忆像长廊尽头晦暗的房间,每扇门都笼罩在阴影里,被无形的锁链禁锢住,时明煦走过它们,却只能徘徊于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