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手术进行的很成功。
这么多年布鲁斯切开卡尔身体实在是太多次了, 他的能力的每一次变化，身体的每一点数据增长，布鲁斯闭着眼睛都能回忆的起来。
从任何角度, 布鲁斯都远比卡尔自己都要了解他自己。
这一场手术持续了几个小时的时间，期间布鲁斯只离开过一次就再也没走过。
他没换衣服、没有吃东西也没有休息, 即使大脑在整个晚上因为过于强烈的情绪冲击痛的惊人, 就好像有谁拿着一柄尖锐的钉子在里面疯狂的敲, 但他仍旧面不改色的坐在曾经是训练室，但现在已经变成了卡尔手术室的房间内。
他甚至没有去清理现场。
他只是坐着, 像是被封印的石像鬼, 安静的在一片刺激的腥气中静静的看着躺在手术台上的小怪物。
手术台也好, 他身上也好, 卡尔的血溅的到处都是。
但布鲁斯清楚卡尔不会死，即使他不久之前刚面无表情的切开卡尔的胸腔，让里面艰难跳动但是仍旧鲜活的心脏暴.露在空气中许久, 但卡尔就是不会死。
他只是会很痛，可能或许还会很虚弱, 可是他会活着。
就像布鲁斯自己。
……
“我趁着你昏迷的时间，在你身上植入了一些东西。”
布鲁斯很平静的说。
那声音嘶哑无比，像干旱了太久的土地, 于是风吹过在上面扬起粗粝的沙土，刺耳非常。
他静静的盯着卡尔，眼皮似乎失去了作用, 他没有挪开视线、只是一眨不眨的看着, 那双钢蓝色的瞳孔没有偏离一丁点的距离。
他没有问卡尔做这一切的理由, 因为这毫无意义。
卡尔感觉不到对方在看什么，他唯独能感觉到的就是布鲁斯距离他很近, 太近，近的他几乎能通过毛孔捕捉到被隔绝的信息素，以及那信息素里如同被深埋进冰川却还要猛烈发芽的薄荷的气息。
然后他听见布鲁斯一字一句的：“我不会瞒着你。”
他说：“只要你苏醒，你恢复正常，只要你足够谨慎，你迟早会发现你的心脏上有一颗很小的盲点。”
“我瞒不过你，我也不打算瞒你。”
“那是一颗炸.弹。”
布鲁斯很平静的说道：“在你昏迷的时候我切开了你的身体，在里面放了被浓缩之后的液态氪石。”
小氪星人茫茫然然的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口。
液态……氪石？
他当然知道这个东西，因为这个液态氪石在研究出来的第一时间布鲁斯就在他的身体上进行过初步的实验，只是因为氪晶体的活动过于灵活，刚尝试了一点就差点让卡尔扑街当场，所以最后就被布鲁斯封存了。
卡尔甚至还能记得起来布鲁斯存放这东西的位置，就在布鲁斯实验室的一个暗格里，用特别的试管装着，被铅层和外界隔开。
但现在……在他的身体里？
卡尔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不得不说的是布鲁斯的缝合技术确实好的离谱，大概是因为他曾经受过太多次伤而不是每一次都能有人及时的在附近协助缝合，所以布鲁斯的手艺就算是这么多年生疏之后也还是很不错。
卡尔摸到了一片只有一点点凸起的皮肤。
这感觉还挺神奇的，要不是知道场合不合适，卡尔甚至想撕开来仔细观摩一下自己心脏上面的小仪器。
但是布鲁斯在看他。
虽然因为身体还没恢复卡尔的透视只能勉强起到一点点的效果，但是就算是不看布鲁斯卡尔也知道布鲁斯在看他。
所以他忍住了，没搞出什么恐怖片现场。
因为不合适，也因为他敏锐的察觉出了布鲁斯此时此刻信息素的异常。
所以他只是很忍耐的握紧了自己的手掌，想等着等会儿好点了，晒晒黄太阳再仔细欣赏自己胸腔里新的小礼物。
卡尔不知道布鲁斯在看他。
一寸一寸的，辨认不出任何的情绪，但是像是刻刀一样的切割过卡尔整个人。
然后停留在卡尔不自觉握紧的拳头上。
这是一个冒险的举动，布鲁斯很清楚，他这种一声招呼不打就把卡尔的命寄存在一颗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的小炸.弹上，这基本就等同于在赌卡尔在那么多年的掌控之后，到底能不能像习惯了布鲁斯一切不合理的要求一样，把他的命同时也交过来。
这和任何一种植入仪器都不一样，甚至包括卡尔戴的那些危险的氪石存放装置，本质上只要卡尔反应够及时，其实他是可以做到迅速拆解的。
但这一颗炸.弹，这是真的没有余地。
巨大的能量被压制在小小的核心附着在肌肉上，按照卡尔的愈合能力只要不拆下来它很快就会伴随着身体的恢复埋入心脏的深处。
这太危险了。
也太过火了。
但就算是心知肚明其中的危险和过分，布鲁斯还是这么做了。
手很稳，刀很稳，比刀更稳的是布鲁斯的态度，和他皮革手套下、骨头上一切肉眼无法观测到的地方逐渐生长的红黑色花纹。
韦恩是对的。
不管哪一个韦恩，都是对的。
疯狂从不是一种可以摆脱的东西，它是一种疾病，但永远不会被治愈，只会在一个人的灵魂深处生根、发芽，腐朽掉所有的鲜活，然后无可救药的让人堕.落，不留余地。
蝙蝠侠已经回不去了。
而是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最糟糕的是可悲的意识到自己的异常之后，布鲁斯同样清楚的意识到了卡尔不可被规避的异常。
卡尔不是不受控，他受控的很局限。
布鲁斯韦恩现在还活着，肯特夫妇也还活着，但他们不会一直都活着。
氪星人的生命是很长的，肯特夫妇会走在他们之前，而在那之后如果有一天他也死去了呢？如果有一天布鲁斯作为风筝的唯一一根线断掉了呢？
到了那个时候，卡尔就是布鲁斯给这个世界留下的被精心培养过的最大的炸.弹。
到那个时候这个世界上将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制止一个没有限制的氪星怪物。
所以是的，炸.弹不是临时研究出来的，它在很早之前就诞生了，所以布鲁斯才能这么顺畅的把他们拿出来。
“这是一道……保险措施。”
布鲁斯说，声音很小，像是在给卡尔解释，又或者他只是单纯的在自言自语。
他甚至不能确定卡尔听见了，但是布鲁斯仍旧安静的看着眼前小小的氪星人，看着他在得知了一切之后惊愕的攥紧自己的拳头，那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有些湿漉漉的水蓝色眼睛就那么保持着一种难以聚焦的空茫看着他。
有那么几息，谁都没有说话。
然后就那么缓缓的，缓缓地，小小的氪星怪物费劲的从手术台上面坐起来。
在布鲁斯看不出情绪的视线里，他慢慢的把视线落在了布鲁斯胸口巨大的蝙蝠标志上。
就那么安静的看了几秒，卡尔抬起头。
“所以这么做了，以后布鲁斯就会不再害怕吗？”
布鲁斯：“……我不知道。”
布鲁斯顿了顿，他很平静的重复：“我不知道，克拉克。”
他不知道他未来还会做出怎么样的行为，人的欲.望是无穷无尽的，对于一只蝙蝠来说，建立信任是很难的事情，交托自己也是很难的事情，他曾经艰难的尝试去相信，去托付希望，然后他被摔碎了。
蝙蝠侠变成了碎片，布鲁斯也变成了碎片。
他们本该就这么肮脏的掉在地上，然后在疯狂的深渊被侵蚀、消失……
但他又活了，时间给了他重来的机会。
于是脏兮兮的碎片被捞了起来，粘合成了一堆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他不再是蝙蝠侠，他也不再是布鲁斯韦恩……他不知道他是什么，只能这么艰难的勉强站立着假装一切都好，然后被摆在那里。
他什么都没有。
他是一个只看起来正常的疯子。
他会做他可能以前根本不会去做的任何事。
他没办法保证。
布鲁斯安静的看着克拉克。
他看着小小的氪星人似乎是因为他的回答茫然了一下，被痛苦噙满的大脑还没来得及反馈什么，于是只能稀里糊涂的发出一声习惯性的回答。
“哦，这样啊。”
他说：“这样啊。”
小小的氪星人费劲的喘了口气，似乎是认真的思考了几秒。
几秒之后，他慢吞吞的：“那布鲁斯现在会觉得安心吗？”
布鲁斯没有说话。
但有些时候，就算是沉默也并不是毫无意义的。
卡尔很认真的看了布鲁斯一会儿。
他叹了口气。
“没关系，布鲁斯，保险措施确实是很重要的。”
卡尔又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虽然挺意外的，但是布鲁斯能这么选择我其实还挺开心的。”
布鲁斯：“…………”
卡尔：“其实我刚才想问问遥控器在哪，毕竟炸.弹总要有触发开关，如果在必要的时候会被启动，那我至少得稍微控制一下自己不要让余波伤害到你。”
布鲁斯一顿：“……但是你没问。”
“因为我已经看到了。”卡尔说道，视线再一次缓缓地下移落在布鲁斯的胸腔蝙蝠标志的正下方：“它就在你的心脏上不是吗？”
和他一样的，被绑定在那团决定生死的跳动肌肉上。
就算因为氪石的剥离卡尔只是短暂的缓和了一些，只能勉强通过透视观察情况，他甚至都看不清那一小片启动器的真正样子，但他也仍旧能感觉到细细密密的连线从阴影上蔓延出来，扎根进人类的血管。
新鲜的，和他一样，都是在不久之前刚刚被植入的。
是的，布鲁斯当然可以做到这一点，因为这里是蝙蝠洞，也因为这里不单纯是蝙蝠洞。
这里有着来自卡尔的家乡氪星的最先端科技，只要布鲁斯想，就算是在自己一个人的情况下，他也可以从头到尾给自己完成植入手术。
这不会很难。
但是这会很痛，非常痛。
因为要自己一个人做手术就必须要保证自己的头脑绝对清醒，布鲁斯不会让自己失手，尤其是在布鲁斯的系统面板上，卡尔没看到任何意识混乱的标志。
布鲁斯是在绝对清醒的状态下做下这个决定的。
所以是的，这不会是一个炸.弹。
或者说，这不单纯会是一颗炸.弹，因为没人会把炸.弹安装在自己最好的朋友的心脏上，而把遥控器连接在自己的心脏。
这是一种态度。
就算不是那么了解人类，卡尔也迅速的意识到了布鲁斯的异常。
所以他不会生气，他当然不会生气，因为痛觉他是真的感觉不到，他也根本不会死，这一套流程下来真正会受到伤害的人只有布鲁斯韦恩自己。
所以他只会疑惑布鲁斯为什么今天突然的表现得如此异样，然后把一切都归结在布鲁斯向来缺失的安全感上。
人类实在是一种很脆弱的生物。
卡尔想。
所以没关系，布鲁斯想干就让他干就好了，人类的生命那么短，瞬间就过去了，算起来再怎么能活也就一百年，既然决定养了那当然是要让他的人类开开心心的度过这一百年啊。
所以没关系。
卡尔看着布鲁斯。
他没有说话，因为喉咙实在是太痛了，就算是卡尔感觉不到痛，那种痛苦带来的生理反射也让他很难正常的把声音从声带传出来。
况且他觉得布鲁斯其实能理解他想要说什么，因为他已经说过很多次了。
【但你其实知道再这么放纵下去，布鲁斯迟早有一天会控制不住真的把你肢解掉对吧。】
但比布鲁斯更快回应卡尔的是系统。
卡尔没在意系统的话。
【你怎么在这里？】
他有点奇怪：【你不是在统计氪石的数据吗？】
【之后再统计也是一样的。】系统说：【反正短期内你应该不至于再中招一次，所以之后再统计也没什么问题。】
【总之别岔开话题啊宿主。】系统说：【你之前精神体脱离了不知道，但我是全程蹲在你的壳子里等着合适的时候再把你塞进来的。】
卡尔：【所以？】
【所以我围观了全程。】系统欲言又止，但到底没憋住：【宿主，你觉不觉得你养的这个人类好像有点不太对劲啊。】
精神状态好像很不稳定。
系统：【不管怎么说，在身体里装监控器，不怎么有安全感其实都还好，但是好像没有其他宇宙蝙蝠侠会在超人的心脏上面安装炸弹，然后把起爆开关安在自己的心脏上。】
卡尔：【是吗？】
系统：【是啊！】
卡尔思索了一下，好像要这么说确实是有点。
他当然知道系统是在暗示他布鲁斯的精神状态堪忧，但说实话，卡尔真没觉得布鲁斯哪里精神异常了。
【布鲁斯只是比较缺乏安全感。】卡尔思考了一会儿还是如此说道：【而且我真不觉得安炸.弹这有什么不对劲的，虽然说可能确实是比较危险，但是从逻辑的角度考虑本来也没什么问题。】
【这个世界的世界支柱不是只有蝙蝠侠和超人吗？】
超人是不会死的，因为卡尔不会让这个世界崩塌，他的任务就是这个。
而蝙蝠侠……
【蝙蝠侠死了这个世界就崩塌了，你们找不到再一个能负担得起这个宇宙支柱的家伙。】
至于他自己。
开玩笑，蝙蝠侠死的时候，超人也就跟着被炸.死了。
而且系统凭什么觉得他会在这么一个养猫养半截猫死了的伤心地方继续任务？
【所以蝙蝠侠死掉，超人本来也就是会死掉的。】
卡尔说道：【我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因为他们的命运在这个世界就是连接在一起的，世界支柱，缺少了其中任何一个都不行。
至于说肢解——【布鲁斯不会这么做的，他只是缺乏安全感，他其实是一个很有原则的家伙。】
卡尔说：【你看，就算是不打招呼的在我心脏上面安装东西，他也在第一时间告诉我了。】
所以布鲁斯其实没什么问题。
卡尔想。
毕竟人类这个物种就是这样，精神不会一直稳定，想法总是一会儿变一个。
别的不说，猫咪里面不是也有奶牛猫这种奇妙性格的生物吗？说精神状态异常也实在是太夸张了。
【我觉得布鲁斯这样就很好。】
即使布鲁斯可能会杀死作为超人身份的他，但这在这个宇宙本来就是一个悖论不是吗？
猫杀死人的几率不为零，但猫永远不会真的杀死人。
布鲁斯也不会。
在这个宇宙里，他们就是共生的。
这一枚炸弹只是具象化了这一种共生关系，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