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元宁等人一路走过去, 找到历史教室后,往里面望去——教室中更是只有成排的桌椅,不见任何人, 几乎让三人差点以为走错地方了。
关飞渡却不急,还催元宁吃点东西:“要是那老师没来, 我们打电话问就是了。又不是咱们迟到, 怕什么?”
元宁一想也觉得是这个理,就打开了手中的布袋。
一只透明小盒子倚在里面,装在其中的是一只只形状可爱的点心。中心嵌着水果, 连颜色都是水果的色泽,漂亮又诱人。
旁边还有只蓝色的两齿小叉子。
关飞渡主动介绍:“这是水果布丁。”
他动作麻利地帮元宁拿过布袋, 又接下盒子,掀开盖子后,捧着让元宁叉点心吃。
谢蒙不由汗颜, 心说这小少爷竟然比他还贴心,让他情何以堪。
水果布丁本来是冷的, 但是早晨就吃冰的东西对肠胃也不是件好事。因而在来之前关飞渡还拿去热了下, 不影响口感和味道就行。
这种点心甜而不腻,滑滑嫩嫩的,中心还有水果的香甜。一口咬下去, 可把元宁给惊艳得不行。
大盛朝人也被它的滋味给折服了。
[要是我能有做这点心的手艺, 怕是早已能发家致富, 腰缠万贯了。]
[好吃, 真的好吃, 也不知道怎么做出来的,竟如此符合我的口味。]
[就没人能够仿出来么,我大盛朝的点心师速速努力啊, 届时定能一售而空。]
飘过的弹幕纷纷都是恨铁不成钢之言,活像那些点心师错过万钱似的。
他们这简直是平白为难人了,尽管这世人确实有人能光靠品尝就能猜出来里面都有哪些食材,可也要人家这儿同样有这道食材啊,不然全是白搭。
倒是也有神人在纸上写下糕点的食材,甚至还精确到了重量,差的味道再一一使用食材多多尝试便是了。
好些人光是瞧着也眼热,恨不得能有做美食的天赋,去赚这大把的钱。
现代。
元宁尝了几口点心,就不吃了,他本来也不饿。
关飞渡还拿出喝的给他润润口,那味道倒也还能入口,就是还有些怪怪的。
这可苦了大盛朝人了,还以为天幕之上的所有食物味道都是极好的,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样稀奇古怪的水。
听关飞渡说那水喝了有益于身体,可他们只能尝个味,营养又进不了自个身体,尝了也是白搭。
元宁怎么可能会知道那些人在想什么,喝了几口后,就让关飞渡把杯子放进他新买的小书包里。
棕色小熊背包的顶端有两只耳朵,爪子耷拉在两旁,倒是圆圆的脚掌却做出了肉垫的可爱造型。
它外壳是硬硬的,并非那种毛绒绒的包,可以说把水倒在它身上,也能滋溜滑下去。
里边儿东西也不多,就装了两笔记本和几只黑色签字笔。
差一点薛兰鹤就想给他搞一个“差生文具多”,但元宁却道现在只要纸笔就足矣,多了也只是坠肩。
关飞渡就顺势给他装在书包旁边的侧兜里面了。
二人在这里缠缠绵绵,走廊的脚步声却离这里越来越近。
几人本来以为又是路过,没想到对方竟然就站定在门口了。
那是个极为干练精瘦的老头,身上穿了件高领羊毛衫,也是黑长裤。头发花白了,却还是脊背挺直,精神矍铄。
他手里还拎着只保温杯,黑色的杯壁也给摩擦得褪漆了。看到了几人立在门口,老头还微微一笑:“怎么不进去,快上课了吧?”
元宁惊醒,赶紧跟两人挥手:“飞渡哥哥拜拜!谢叔叔再见!”
那老师才是最震惊的,看着年龄还没自己零头多的学生哒哒哒地跑进教室,四下张望找了个正中间的位置坐下。
想过是那个七八岁的,都没想过是这个丁点大的。
大盛朝人都被他的表情给逗得忍俊不禁。
[此人定然以为五皇子还是启蒙孩童,不应该到这里学习吧。]
[是极,兴许还会认为他应当还在家里学拼音文字。]
[这就是海水不可斗量,人不可貌相。]
[门也给搭上了,这下那个助理只能站在门口瞅了。他果然难以放心孩子独自在学校中,这也是人之常情。]
“小朋友,你今年多大?”那老师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面色很快就恢复平静,唠家常似的跟元宁说话。
就算周围只有自己这一个学生,面对老师时元宁也是不慌不忙,字正腔圆地说:“回老师的话,我五岁了。”
老师点点头,又问了他的名字,后介绍自己姓亓,喊他亓老师就行,才开始进入正式的讲学。
他并非是只凭口述,而是打开了一早就准备好的PPT。
拥抱科技并非只是年轻教师的特性,还有赶时髦,觉着此物教学确实有益的老教师慢腾腾地学习此物,并不怎么抗拒。
大盛朝人就看着他慢悠悠地投屏,动作虽不快,但每一步都很稳,没出过任何差错。
尤其是那些私塾学堂的夫子,包括国子监的祭酒都仰起头仔细地看着——那个时代的夫子是如何教学的呢?
“我们就从迄今为止最早发现的历史开始学起来——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个笑话,云南元谋人和北京周口人……”
他们本来觉着几千年的历史就已经是很长很长的时间了,没想到最早竟然还能从万年前讲起,那应该是多么悠远漫长的岁月。
好些人不爱听这些,面色一苦地回去睡大觉了。
多数人也只是边干活边听一耳朵,对劳什子历史并不感兴趣。他们不知道学了过去发生的事有什么用,难不成还能回去改变不成?
但也有些人和元宁一样津津有味地听着——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哪里就没有用处呢。
他们很快就知道为何这名夫子要讲述千万年前人类的历史了,当直立猿进化成人类的迭代图在PPT上面显示出来,许多人发出惊呼声。
这样的学习手段无疑是极其高明的,就算是没有实物,也能通过图片让学生感知到那句话的意思、画面,不用再凭空想象,也在无形之中增长了学生的许多见识。
不出门而知天下事就再也不是贵族阶层的特权了。
也正是这种神异手段,才让他们对人类进化史的图看得更加清晰。
[这、这简直是在胡言乱语!我们人类怎么可能是从禽兽进化而来的?]
[好神奇,完全真是从未设想的进化论道路,不知道他们那里的人研究这个做什么?]
[无凭无据,从何得知?那些猿猴确实有几分机灵,可同人相比还是差距甚大。]
有些人并不能接受自己之前竟然是那样丑陋野蛮的猴子,有的人却已经在思考起现代人研究这些的用意了。
“……因此,那时候就被成为旧石器时代,我们通常用工具来划分人类早期。”
亓老师并没有因为元宁年幼就敷衍了事,并不是草草讲完知识就成了,还是说得十分生动。
并且他也没刻意把内容说得稚嫩天真,连口吻也是面对他从前那些手底下的大学生来讲授的。
元宁却也听得兴头。
知晓了那个时代的原始性,也清楚了他们人类是在那时候学会使用了“火”,再到后来渐渐会保存火种,使人类一下从茹毛饮血走到了文明之中。
火的发现自然是伟大的,种种好处简直不胜枚举。
大盛朝人早已习惯了使用火来焚烧柴木,埋锅做饭,照明表演,却从来没有探究过它的来源。
现在发现这是祖先们研究出来,然后造福他们的,心情还有些微妙。
他们听那个世界的人研究历史,当然也不是无凭无据的,竟然还有充足的史料和研究证明着之前的一切嘞。
“如今经过各种仪器检测,秉承着精益求精的态度才敢往教科书上写,不然就会教坏小孩子。无知不可怕,可怕的是无知还谎话成篇。”亓老师摇摇头,“是以,我们研究历史总要从多方面论证、考察,绝不会单凭一家之主就笃定这是真实史料。”
大盛朝的史官垂笔顿住,简直和那位在天幕上侃侃而谈的夫子心生共鸣。
他们记载历史,不就是为了给后人还原一个真相,尽可能地追求事实,让他们能够以史为鉴么。
那老师讲得很碎片化,也很简单,应当也是看在学生年纪不大的份上,稍微调整了一下讲授的内容。他教了这么多年书,早已将这些教学内容铭记于心,不必使用教案都能信手拈来。
在强调完了距今多少年和元谋人与周口人之后,他就着重讲到了原始农耕生活。
耕种和房屋是同大盛朝人息息相关了,可以说除了那些贵人子嗣,其他老百姓哪个不是日日同土地打交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竟有种奇妙的亲切之感。
民以食为天,种植业哪怕是到了如今也极其重要。
“当初还是刀耕火种,这样的种植方式极其粗放且落后,基本上就只能靠天吃饭,对土地的利用率也很低下,最后种出来的粮食几乎看不到多少。那些工具也都是石头做的,工具这么差,如何能开发土地呢。”
元宁暗暗点头,他在进入冷宫前还是锦衣玉食的皇子,入了冷宫后,也同母妃过了一段自给自足的日子,并非全然一无所知。
上次学了如何给粮食增产后,方知精耕细作的举足轻重。
那老师又提了一下生产工具和土地利用对粮食种植和收获而言,是不可或缺的,众人方知这里面的道行可深着呢。
元宁本来还在听着,这时候却举手问:“亓老师,所以生产工具改进了,就一定会让种粮和收粮的效率提升吧?”
效率一词初听还有些奇怪,但是后面举了几次例后,大家也慢慢理解了这词的含义。
其实大盛朝的夫子对元宁这一行为并不是很赞同,夫子还在上面滔滔不绝的讲课呢,突然就打断了讲话,实在无礼。
将疑问攒到后面,待结了课后,一并询问才是正道。
不过这本来就是亓老师自己教元宁这样做的,他自然不会生气,回答了元宁的困惑:“当然。你想一想,本来需要两个人干的活,一个人就能干完。本来一天才能做完的事,半天就能做完。工具的重要性也就不言而喻了。”
元宁明白这其中的意思,他只是要更进一步地确认,然后再琢磨着能不能学一些改善农具的教程。
小孩不知道对百姓的苦难而言,这些生产发明对减少痛苦也只是杯水车薪。
但他知道,如果什么也不做的话,他们只会更苦。
一节课很快就结束了。
下课时间,元宁翻看笔记自己琢磨,老师在上边儿坐着悠哉悠哉地喝茶养生。
教室门被敲响了。
关飞渡非常自然地拧门走进来,跟讲台上的老头问了句好,然后就嘀嘀咕咕地问元宁学得怎么样。
哪有这样当着老师的面就开始对人家的课指指点点的道理,元宁当然是说好了。
关飞渡知道他面皮薄,也没有追问,而是笑嘻嘻地说:“今天中午你就来我家吃饭,下午看我的比赛,好不好呀?”
他倒是将元宁的这点子时间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元宁早就答应了关飞渡要去看他的比赛,这会儿自然无有不应,点头道:“好喔。”
下课时间很短暂,关飞渡也没待多长时间就走了,元宁继续上课。
大盛朝人跟着他一起上历史课,竟然也觉出了一点兴味。
老师并没怎么讲之乎者也的大道理,只是平铺直叙地陈述历史的故事和记载,口吻和说的话也都极其客观。
如今人学的都是唯物史观,自然不会有什么神佛妖魔,精怪仙人,让不少想知晓有没有传闻中的王母娘娘,蓬莱仙山故事的人大失所望。
也亏得亓老师讲得很简洁明了,便是没有识过字的人也听得明白。
大盛朝有人嫌弃他说得不如茶楼说书先生那般波澜壮阔,妙趣横生,也有人觉着他讲授学识应当再传授学生知识道理,启发学生思考,而不单单只是说了历史故事就行了。
但是这位老师呢,他有自己的节奏。
在见到元宁的那一刻,他就知晓了该怎么讲本堂课了,用不着外行人指点内行人。
放学后他也没给元宁布置功课,只同他说:“要是对这时候的知识感兴趣,就可以下去查一查,
年幼的孩子对历史有兴趣,自然不需要讲道理塑造任何人格,离他真正去思考的时候还早着呢。
放学之后,关飞渡就乐颠颠地把元宁接回家了。
元宁也只来得及匆匆跟老师说一句再见。
那老师倒是半点不介意,悠哉悠哉地拎起自己的保温杯,像个退休老大爷似的打卡走人。
*
关家,果然如同关飞渡所说的那样,大家都很欢迎元宁。
这次在家的正好是关飞渡的爸爸关明,他今天把工作都先放一放,穿得像个寻常的老父亲,身上还挎了一只摄像机,打算记录一下自己儿子比赛的精彩瞬间。
一开始元宁不知道那是什么,关明却跟他解释:“这个和手机一样可以拿来拍照,你和飞渡站在一起,叔叔给你们拍一张。”
元宁只见过影棚里那种扛起来极为笨重的摄像机,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样小型的。
它看起来迷你又可爱,而且还挺方便携带。
于是两个小孩就站在了春花下面,等着关明拍摄。
这一幕着实有些古怪,黑漆漆的镜头对准了两个小孩,而关明还半蹲屈膝,看起来半点都不像是之前那种一句话千万订单的董事。
至少在大盛朝人的印象中,关明这样的人绝对是当大官的料,旁的人都会对他“卑躬屈膝”,却没想到他在面对两个小孩时,平易近人到了还会弯腿的地步。
“一、二、三……茄子!”男人低沉的嗓音响起。
关飞渡牵着元宁的手,提醒道:“宁宁弟弟,微笑。”
元宁之前被导演调|教过,知道什么时候该看镜头,什么时候该放松自己,这会儿更是下意识地对准镜头,露出一个乖巧甜蜜的笑容。
照片洗出来后,只见在垂下来的沉甸甸粉红枝头下,两个小孩都满脸灿烂地看向镜头。大的那个不但牵着小的那个,还歪着脑袋靠过去,俩人亲密得不像是朋友,倒像是兄弟。
一张照片洗出来两份,元宁这里一张,关飞渡那里一张。
“原来这就是照片。”元宁捏着薄薄的硬纸,低声喃喃。
然后元宁就在关飞渡的儿童房里看到了许多样式的照片,相框里全是关飞渡从出生到现在的照片,也是他成长的记录和见证。
他的父母没有错过他人生的每一刻,把他养得极好。
关飞渡没有害羞这根筋,他甚至还特地拿出一本相册给元宁看,臭屁地说:“宁宁弟弟,这是我从小到大得奖的辉煌时刻,我爸都把它们拍成了照片,你看看吧。”
其实他还有一个房间是专门摆放奖杯和奖状以及奖牌这些的,可是特地带小伙伴去看那些东西的话也太像是炫耀了,所以退而求其次给元宁职看了这些。
元宁手指微动,轻轻翻开相册。
关明很会找角度,关飞渡的每张照片几乎都在聚光灯之下,把他拍得阳光且帅气。
小孩不像是其他参赛选手得奖时还会笑得牙不见眼,他只微微眯起眼睛,或是高高举起自己的奖杯,或是亲吻自己的奖牌,表情冷峻又高傲。
以至于很多人都觉得这个小孩是很不好接近的。
而在大盛朝中。
弹幕已经对相机和照片展开了热烈的议论,如果说还有什么是极为容易走进千家万户的,恐怕就是照片了。
后世几乎每个人都拍过照片。
而在他们这个地方却不是人人都能请得起画师画下自己的。
[那些照片活像是把人生生绘在了纸上边,瞧着竟十分之清晰,连周围的景致也原原本本给画出来了。]
[此物真好,要是能为自己思念之人拍一张,再留在身边,便能日日想念了。]
[唉,要是咱们这也能有就好了,我真想给自己的爹娘留下一张相片,供我日日缅怀。时至今日,我都快要模糊他们在我记忆中的面容了……]
[我也想给我儿记载他从小到大的面孔,至垂髫及束发,还要记下他生活的点点滴滴。忽觉岁月倏忽,他的身量都快赶上我的肩膀了。]
是啊,不论是睹物思人,还是记下自己最青涩的一面,成熟的一面。年少时,中年时,年迈时。
许多人回不去当时年少春衫薄的日子,但要是能有照片,他们还可以观赏几回,甚至能指着照片给自己的孩儿说:“当时娘亲/爹爹也曾有过风华正茂之时……”
总之,大家在此时此刻倒是真的不约而同地羡慕起了那方世界的人。
那些人能够拥有太多他们几乎想象不到的便利。
*
关明收拾好了东西之后,就带着两个小孩一起出发去体育馆了。
元宁没见过这个世界的体育竞技,不过也知道比赛是精英荟萃的地方,最后角逐出胜者,便问:“飞渡哥哥,你会不会紧张呀?”
关飞渡摇头:“没想过。我只要拼尽全力就行了。”
他的心态非常好,从不内耗,也基本上没紧张过。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
过于不自信或是忐忑,基本上都是对自己能力的错估和准备工作没有到位。
“我在意每一场比赛,但我不会把它当作人生的必需品,所以才不会那么担惊受怕吧。”关飞渡说。
元宁很赞同地说:“如果入学要考试的话,就算我准备好了,也会很紧张的。”
端看要发生之事对你重不重要。
关明在驾驶座专心致志地开车,听到后座两个小崽子一本正经地谈论这些事,不免失笑。
他其实在那些年纪时也会因为一场考试而惶惶,一场历练而心慌,然而回首再看之时,却也觉得不过如此,根本用不着担忧。
他的人生可不会因为一次失败而完蛋。
不过也许这就是轻舟已过万重山的松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