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原来离开是没有声音的。
云拂带着热腾腾的早餐来酒店接我,并给我带来ID“2017年被雪覆盖的真相”的相关信息。
“我买了号给她发私信,从交谈中来看,她不像是职业账号。另外我从技术方面也找过人去查她,陕西丰城人,大三在读,2015年开始成为你的影迷。”
我剥开蛋壳,手里捏住柔嫩的蛋白,幽幽开口:“是个女孩子?”
云拂放下豆浆杯,正色道:“听你这口气,你是有怀疑的对象了?”
我把蛋白放回盘子,说:“你不觉得这个事态走向很熟悉吗?”
我直播事故那次,柏潜就给我买了一个粉丝号假装他弟弟的口吻替我澄清。
我的视线落在云拂风云密布的脸色上,知道她显然和我想到一块去了。
我再次给云拂传递有用的信息:“昨晚上热搜后,我去找过柏潜。”
云拂一听到我去找“柏潜,反应很大:”“你找他做什么?你该不会是怕录音暴露,想着提前去和他表白吧?”
“……”这了解程度,不愧是和我共事了十年。
“我没说出口。”我没扭扭捏捏,直接给云拂吃下定心丸,“但是也聊了不少。关键是说了那么多,没一句拐到昨天的热搜上。”
“所以你怀疑……”
“除非他早洞知一切,否则我想不到他为什么不问我。”
听完我的推测,云拂犹豫道:“其实也不一定,万一他就是不关心这些呢?”
“你觉得可能吗?”我捏紧手边的筷子,“他网上冲浪的网速可比营销号慢不了多少。而且,他不是那种忍得住不八卦的人。”
面对我斩钉截铁的口气,云拂突然笑了:“你才认识他多久,就敢定义他是什么人?好,就算你都说对了,那请问,他既然帮了你那么大的忙,为什么在昨晚你们聊天的时候不告诉你?”
说到后面,云拂意有所指:“竟容,别告诉我你在内娱呆了这么多年,还能自作多情的相信人心。”
“说明白点,你们也不过就是共事了一个多月的同事。他凭什么不求回报的帮你?”
我的气势弱下来:“他弟弟是我的粉丝。”
云拂这回直接不留情面地拆穿我:“我还以为你会说他喜欢你。”她的声音冰冷又残酷:“还好你没完全被他迷了心智,基本的自知之明还有。至于他弟弟是你粉丝的说法——”
“呵,那天在医院你不会感觉不到吧。”云拂捏着我的肺管子猛戳,“你觉得他喜欢你?”
云拂几乎摒除了所有不可能,来证明录音的人不是柏潜。最后说得我都信了。我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以及把我对他的感情走向更没有出路的绝境。
云拂说:“就算以上所有都不成立,就当真是柏潜录音再帮你反黑。那你在他有一半可能听到你承认对他做的一切,你对他的喜欢瞒不住了,请问树竟容先生昨晚又是为什么放弃了表白的机会?”
嘴里咽下去的食物突然没了饱腹的感觉。
有时候,有个太了解你的人,也不是什么好事。
“因为你昨晚就确定了,他不喜欢你。”云拂说着让我撕心裂肺的话,口气却像在哄小孩子,“对不对?告诉我,你是怎么确定的。”
“他把我当和他一样的男人。”我用手掌按着头,好像这样就能缓解一些心痛的感觉,“他对于身体的裸露,完全不设防。”
“他不用敬语来称呼我时,单独一个“你”,口吻陌生,距离感拉得很远。”
我以为我可以,但眼泪还是掉下来了。
我用手掌按住眼睛,潮湿的感觉溢满了整个掌心,听到自己难听的哽咽:“是因为不可能再经历换角,还是因为不用多久就杀青了,他才把他细心藏起来的距离,让我窥探一眼?”
“他是直男。”
那两个字说出口,好像周遭的一切都成了泡沫般飞起的光圈。
“我好像又爱上了一个不应该爱的人。”
我咬着唇,逐渐在鼻腔里闻到了恶心的血腥味。
“云拂,我好难受啊。”
一颗心在这个光影沉沉的早晨剖了个干净。
云拂在我断断续续的泣声中一直没有应我。可我却无端从她的纵容中,感受到她的无力,与长久的难过。
我又等了一天。录音的人和发布录音的人都没有联系我。
但是,平静往往最可怕。我不敢松懈,还是提醒云拂时刻盯紧网络动态。
然而第三天,网络上对棠敏的征伐,以及我和云拂的讨论都偃旗息鼓了,我也仍旧没有收到一条可疑的信息。
“树老师,等会儿你在窗户外面走戏时,可以注意一下邵飞座位的光线效果吗?”
柏潜拿着剧本过来和我说话。
那天早上开工时,他就恢复成了之前的状态。一字一句,完全挑不出毛病,情商这块拿捏得相当好。
我强行减少对他的关注,可上午少看几眼,下午就会忍不住对着墙思念。第二天眼神就要移不开了,黏得让柏潜都差点看出什么来。
“可以。”我退开一点距离,抬下巴往化妆间点了点,提醒他:“你要和化妆老师说好,等下那场戏只上半面妆。”
柏潜比了个OK的手势,嘴角微微勾起点弧度,“我知道的,要逆光造就氛围感嘛。”
我点头,他又撒着娇对我招手,人向着化妆间而去,举着手机说:“那我先去和化妆老师沟通啦,等你通知哦,树老师。”
我靠这种难捱的模式过到了六月八日。我觉得再这样下去,我和柏潜两个人,必得有一个疯掉。
但大概率是我。因为他精神分裂全靠演技,而我,是用道德捆绑。
云拂说掰弯直男是非常不耻的行为,现今的中国人对于同性恋的道德感偏低,希望我不要踩高压线。我犟嘴说我曾经也是直男,性向是可以后天改变的。
被我反驳后的云拂连抽了一包烟,屋里的空气全是尼古丁的味道,我被熏得没办法和她呆在一个空间。
我起身回卧室时,云拂在烟灰缸里按灭了最后一个烟头,被烟熏过的嗓子发声很低沉,以至于她轻飘飘的一句话压在我心里像万钧重。
她说:“你从小在俄国长大,你接受的教育,你塑成的观念,与一个在中国本土普通家庭出生的孩子差距有多大,你想过吗?”
“这不是你在内娱玩了十年,说一口标准的普通话,了解一些被后人撰写的中国历史,就能冲抵的。”
云拂没有再直白了,可我懂了她的意思。
这是我在国内十年,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排外”心理。
因为云拂的话,我逼着自己减少对柏潜的关注,处处注意分寸感。可是三四天过去,我就仿佛有种过完了一辈子的错觉。
我要忍不了了。
我又一次去敲柏潜的房门。可是一直没有回应。
我竖起耳朵紧贴房门,却因为隔音效果太好,听不到一点声音。
终于我敲累了,可又不想回自己的房间彻夜感受钻心的渴望。我保持贴紧房门的姿势眯上眼,这一眯竟然就到了后半夜。
云拂跑上楼来通知我去拍夜戏,我睁着朦胧的双眼,拉着云拂的袖口,语气是从没有过的脆弱,“我受不了了,我每天都想和他表白,想得一个人睡不着觉。”
云拂低垂眼睫的模样有种天然的忧郁感,她捧着我神智不清的脸,听着我的胡言乱语:“让我告诉他吧,就算他不接受也没关系。我可以等他,我好好追他,绝对不会给他造成任何困扰的。”
然后她一句话把我庸碌失所的灵魂震醒:“柏潜杀青了,四点半的高铁票,十点多的时候热搜上已经出了他接她弟弟出考场的图。”
我接过云拂的手机,把热搜上的图放大,眼泪毫无征兆地砸到了屏幕上。
我把手机塞回云拂怀里,跌跌撞撞地跑到片场。
片场的准备工作已经就绪,费三行、梁萍都在。我突然意识到这是一场有预谋的离别。
所有人都知道他今天会走,只有我不知道。
我的眼泪是我在内娱十年流过最汹涌澎湃的一次,我冲向费三行,掐住他的衣领怒吼:“你对他做什么了!!他为什么今天走?!我还没送他上学啊!”
今天下午的戏份明明只到邵飞拿到北京某重点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后面还有姜瑜送邵飞去开学报名的戏份没有拍摄。柏潜怎么可以杀青?他怎么可能就这么突然走了?
我认定是费三行做了什么逼得柏潜负气离组,想到柏潜受了欺负没处说的样子,我挥起了拳头。
可拳风仅离费三行脸上一寸的时候,这厮突然开心笑道:“竟容,恭喜杀青!”
我一愣,就被云拂抱住腰拖走。眼前的一切豁然开朗。
梁萍幽深地同我对视了一眼,然后看向了另一边的监视器。我顺着她的指引,看到费三行衣衫不整地盯着监视器,脸上都是满意的笑容。就连云拂,她的表情也透露出她对这一切知情。
“你给我看的照片,是真的吗?”我不抱希望地问她。
我看着云拂高昂的脖颈微微落下,声音轻得风一吹就散:“我从没有骗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