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得知这个消息, 比惊喜先来一步的是后怕。
裴煦头脑中飞快的回忆了一遍自己近两个月的吃穿饮食,确定没有什么损伤孩子的东西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还好自己饮食起居一向注意, 这方面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一直到将书房里的人都送走, 裴煦对于自己有孕这事都没什么实感。
孩子居然就这么不声不响的在他腹中待了两个多月了。
大概它也知道自己来的还不是时候, 所以格外安静没什么存在感, 几乎没怎么折腾裴煦,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慢慢生长。
晚间洗完澡后,裴煦站在镜子前,撩起衣摆, 低头去看自己的肚子。
小腹依旧平坦, 尚且看不出什么变化。但知道这里面已经蜷着一个小东西之后,心里还是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
裴煦想碰一碰它,但手不方便, 于是他将衣摆撩高咬住, 用手抚上小腹。
应该还很小很小, 他暂时还感受不到它。
他瞥向镜子,镜中的自己神色怔忪,几缕碎发垂落, 被隐约遮盖着的眉眼柔软下来, 似乎全心期待着什么。他闭上眼睛,跪坐在地上用额头抵着镜面, 心里充盈着奇异的感觉。
这是他和殿下的孩子。
他和殿下的第一个孩子, 不出意外也会是唯一的孩子。
他迫切的想要见到姬元徽, 想告诉他这个消息,想让他抱抱自己,碰碰孩子……
但眼下这个愿望显然无法实现, 他垂下眼眸,轻轻叹了口气。莫名的有些难过,或许这个时候原该有人从背后抱着他,贴着他的耳朵絮絮叨叨讲些什么话。
但是细想下来,又不太确定了,姬元徽一直没有表现出想要孩子的意向。
那他知道了会是什么反应呢,惊讶?开心?他会吻自己吗?或者他并不喜欢孩子,只是勉强接受这个现实?
但很快裴煦就想通了,这点其实无须太过担心,哪怕只是因为自己,姬元徽也会爱屋及乌连带着一起爱它。
……
姬元徽收到回信时,已经是几日后了。裴煦简要给他说了下京中目前的形势,说身边有周恃明配合,不用担心。
说完正事又说了许多自己的事,比如近来好像长高了寸许,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比如周二因为大声和自己说话被大将军咬了,现在不止怕鸟还怕狗。比如自己怀孕两月有余了,盼他早归。
姬元徽弯着嘴角将前面的内容看完,看到最后几行时,他顿住,惊得从座位上猛地站了起来,反反复复看了许多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他没看错,不是别人是裴煦,已经有孕两月有余了。
高兴得浑身血液都往头上走,他有些不太能思考,在帐内来回踱步走了好几圈,脸上的热意才堪堪下去。
按时间推算,是上次来支援时怀上的。
姬元徽因为见不到人急得在原地走来走去。
自己让他怀孕,却没有在他最需要的时候陪在他身边,未免太失职了。
裴煦又是多思多虑的性子……他现在会想什么呢。
初次有孕,会不会很害怕。听说有的人孕期害喜厉害会吐得饭都吃不下,裴煦呢,他有没有难受,能不能吃得下东西?姬元徽从前从没说过自己喜欢孩子,他会不会可怜巴巴的抱着肚子胡思乱想?
姬元徽把自己能想到的都写了下来,怕裴煦乱想,他明确的写明了自己很高兴,特别高兴,高兴得手忙脚乱半晌回不过神来。交代他好好吃饭睡觉照顾好自己和孩子,这仗打赢他马上就回家。
写完这些,姬元徽火急火燎将信加急送了出去。
送完信,他突然记起本城中有一寺庙,心血来潮去摇了一卦。
第一次摇,从竹筒中摇出了一支下签。
姬元徽不太高兴,一旁的老和尚擦着汗道:“此签有些磨损,施主不妨再试一次。”
姬元徽又摇了一次,下下签。
看到他紧皱的眉头,站在一旁的老和尚汗越擦越多。
姬元徽把竹筒里的竹签扒拉了两下,不信邪的将下签和下下签都挑了出来,重新摇。
这次他摇出了半根断签,此签因为太短被遮住了,于是刚刚没有被姬元徽发现挑出来。
又是下下签。
似乎是什么不好的预兆……
一旁的老和尚大概是怕他这个平叛的将军一怒之下把这寺庙也一块平了,吓得晕了过去。
姬元徽将竹签一根一根全掰断了,然后转身离开。
没什么好怕的,就算是神仙菩萨来了也顶不住长枪火炮,只要他打赢了这仗,整个西北从陇西到并州四州就都有他的驻军了。小半个大周都捏在他手里,大不了就造反。
。
前两个月几乎看不出什么,到了第三个月,裴煦的小腹开始微微凸出一点平滑的弧度来。
这弧度并不明显,借着宽松的衣袍遮掩基本看不出什么。
姬元徽不在,只他一人留守京中,谨慎起见他并不敢让其他人知晓此事。那日在场的宣存礼和道士,也保证过会守口如瓶不会说出去。
到了第四个月,腰腹弧度变得比从前明显了许多。朝服有些紧,为了显得自然,他不得不在上朝前稍微将腰束一下。
下朝之后再解开,摸着肚子向它道歉。
某天夜里,裴煦梦到自己吃下了一整条小鱼,小鱼游来游去,很悠闲的在他肚子里的摆尾巴。
醒来之后,才发现是胎动。
这是他第一次明确的感觉到这个孩子的存在,像条小鱼一样在他腹中轻轻的游动。
裴煦有些僵硬,又有些欣喜。他急切的想要告诉姬元徽,可惜姬元徽现在不在身边,并不能回应他。于是他只能委屈的抱着肚子,把自己塞进姬元徽的衣服里,寻求一丝安慰。
身体开始有一些别的变化,胸乳刺痛,胸脯变软,身体似乎在提前做什么准备。
裴煦白日里若无其事上朝,坐班。到了晚上回家偶尔会坐着发呆,或者握着姬元徽给他的骨笛掉眼泪。
他的情绪有些不可控,尤其是在夜晚。
不久之后西北传来消息,并州被攻下,如今只要与段家军合围拿下阳州,一切就结束了。
时间也来到了万寿节当日,皇帝生辰设宴,百官朝贺。
大皇子府上,他同单膝跪在那里的几名黑衣人交代着什么。
“太子的人一动手,宫中必然大乱,到时候太监宫女往外逃时,你们扮成太监从西华门小道进去,埋伏在重阳殿,我会将周恃明骗去殿中……”
“我一下令,你们就上来将周恃明扣住,将兵符搜出来,带下去捆好关住……”
“将周恃明关好后留两个人守着,其他人去找裴煦,找到后捉下去就地杀了,不可犹豫。”
“主君。”听完这话,站在他身侧的宣存礼抬起了头,“为何一定要杀他,三殿下班师在即,若是将他惹怒了,岂不是得不偿失。不如暂且留他一命,到时候无论主君想要什么来交换,三殿下都会给……”
“我本也不想杀他,我喜欢聪明人,他就足够聪明。可惜我问了很多遍,他都不愿意来我身边和你作伴,那我也没办法了。”
大皇子神情惋惜:“他是姬元徽心腹,把他杀了就相当于断姬元徽一臂,而有他在左右的姬元徽如虎添翼……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活着回去姬元徽身边,我冒不起这个险。”
宣存礼极力劝阻:“那若是三殿下得知此事,径直带兵杀入京城……”
“我们把消息封锁住,谁会知道裴煦已经死了。”大皇子已经有些不耐烦了,眉头微微皱起,“关心则乱,人一急了就会不理智,只会相信自己想信的。我们说裴煦没死就在宫中,他就算理智知道不可能也一定会来。到时候以裴煦重病无法走动为由诱骗其入宫,一齐杀了,多简单。”
“可是……”
“好了,别再说了。”大皇子狐疑的看向他,“你究竟是为我好,还是因为那是你师弟你私心不想要他死?”
“不是不信你,只是这次决不能有半分闪失。”大皇子挥挥手,立刻有两名黑衣人上前来将宣存礼绑缚住,“行了,不为难你,这次你不必去了,留在府上等着吧。”
大皇子整了整衣袍,踏出门去准备入宫赴宴。
所有的一切都安排好了。
太子一动手,周恃明的人就会来救驾,到时候两方人手厮杀,他再和金羽卫一同护送皇帝离席。
当然如果在这个过程中皇帝被乱兵所伤殡天了是最好不过,无论是哪边的乱兵不长眼,最后都会是太子做的。
将皇帝安置好,随手顺个皇帝身上的物件就说是事急之下的符节,以此去找周恃明,说陛下召他另有安排,将其骗走扣下搜出兵符。
这时城中已经戒严,没人能跑出去,他再拿兵符去下令全力追击太子一党和其同党兵部侍郎裴煦。
若是旁的什么人拿兵符下令,周恃明手底下这些人可能会犹豫。但这几个月他都屡次与周恃明在营地同进同出,这是所有人都看到了的,显然他是周恃明信任的人,将兵符交给他必然是周恃明自己的意愿,应该不会有人怀疑。
等这场风波过去,太子就彻底废了,又或许直接死在了今日。姬元徽班师回京需要时间,光是大军赶路就要十余日,等他回来时,京中局势早就定下来了。
姬钧身体本就不算好,日日告病不朝,经此一事能不能活着也难说。若是死了,那就是国不可一日无君,有言官为他造势,由他上位理所应当。
若是没死,那就是皇帝不仁,在位期间天灾人祸民怨沸腾,如今更是父子反目骨肉相噬,在平乱当天携各路官员逼他禅位就是了。
天衣无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