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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最后一封信

第43章 最后一封信
  次日早晨的郁家餐桌,一切都显得格外安静。

  郁丹青的脸色很灰败,他看起来心不在焉,捣牛油果泥的时候不知不觉走神,连牛油果碎块掉到桌上也没有发觉,直到陶韵轻轻拍了他一下。

  “警察会找到凶手的。”她轻声安慰道。

  郁丹青勉强笑了一下。

  郁风晚:“爸爸黑眼圈好重。”

  陶韵叹了口气,说郁丹青昨晚失眠了一整晚,半夜的时候还突然爬起来,在书房待到后半夜。

  郁风晚这才知道,父亲昨晚的镇定都是装出来的。

  郁丹青本来就是单纯热忱、坦荡直率的性格,此刻一定比他更加焦虑和心急如焚,那毕竟是他的学生,还那么年轻和朝气蓬勃。

  这个阳光灿烂的清晨,因为一个年轻生命的逝去而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阴影。

  一家人无言地吃完早餐。

  临出门前,郁风晚看见父亲的文件包有些鼓,以为是学生作业,便活跃气氛道:“老郁最近这是打算拼事业啊,都开始把学生作业带回家改了。”

  郁丹青脸色不易察觉地僵了一下,勉强笑道:“几本错得多的,实在头疼没改完,就带回来了,等会儿去班上削他们去。”

  一家人坐上小轿车,照例是先送陶韵去艺术学院。

  下车前,陶韵叮嘱郁丹青:“下班记得买个榴莲啊,等晚上我给你们做榴莲可乐千层吃。”

  榴莲加可乐……那得是什么味道啊。

  郁风晚和郁丹青相视一笑。

  陶韵十指不沾阳春水,唯独喜欢捣捣弄弄,钻研发明新菜式,偶尔会在周末做点小蛋糕小甜品之类。

  当然,做完之后的所有打扫清理工作,就都是家里的两个男人负责了。

  郁风晚感觉父亲的笑容有些僵硬,以为他仍旧是为赵正博的死而忧心,便只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没有再多问。

  陶韵都走到校门口了,郁丹青忽然又摇下车窗,喊道:“韵囡!”

  周围的学生纷纷侧目。

  陶韵脸色微微羞红,折返回来,恼道:“这在外头呢,乱喊什么呀你。”

  别说过路人了,连郁风晚都不常听到父亲这样喊母亲的名字,因为在家的时候通常不需要喊名字,一个眼神一个肢体动作,两人就能心灵相通了。

  这个亲昵到有些肉麻的小名,据说是当年谈恋爱的时候郁丹青给陶韵起的,陶韵嫌肉麻,勒令他不准喊了,再喊就跪搓衣板,可是郁丹青喜欢极了她羞恼的样子,还是故意每次都喊,就这么一直喊了几十年。

  每当陶韵不开心的时候,他也会这么喊,逗得妻子忘了烦恼,满屋子追打他。

  郁丹青被妻子骂了,反而微微笑起来。

  他发誓道:“晚上回家,我一定给你买榴莲,买整个水果店最大最贵最饱满的榴莲。”

  “这不是刚才说过了吗。”

  郁丹青低头笑了一下,似乎也觉得自己傻:“嗯,我怕自己忘了,再说一遍。”

  陶韵莫名其妙,笑骂了他一句“神经”,让他赶快去学校,别迟到了。

  立藤的早晨如往常一样人群熙攘,略带困意的学生们三三两两奔跑着,赶在打铃前跑进校门。

  仍然有人在讨论着那场离奇的凶杀案,但是比昨天已经少了许多。

  因为除了昨天的一点捕风捉影之外,再也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过。

  如同一口被嚼到没味的鱼肉渣滓,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也就只是当茶余饭后的闲聊谈资罢了。

  郁风晚一整天都觉得哪里不对劲,上课也心不在焉,总觉得哪里好像不太对劲。

  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终于想起是哪里不太对了——

  父亲早晨的神情。

  如果说是对学生的死亡感到悲痛,不该是那样神经紧绷、沉默压抑的状态。

  郁丹青的模样,倒像是在做某种思想斗争,在决定要不要做某件事。

  想及此,郁风晚立刻跑去高一部找郁丹青。

  找了一圈没找到,教导主任周营告诉他,郁丹青请假回家了,说是身体不太舒服。

  郁风晚一愣:“早上出门的时候没有身体不舒服呀。”

  周营笑了一下,语气里有种奇特的冷漠和古怪:“人身体的不舒服,有的时候就是很突然的。”

  郁风晚无暇顾及他话中的深意,打电话给郁丹青。

  无人接听。

  他心下有些担心,因为郁丹青热衷锻炼,不常生病,都说不常生病的人生起病来才会很严重。

  思考片刻,中午果断和班主任请了假,打出租车回家。

  推开门,家里静悄悄的。

  他以为郁丹青在屋里睡觉,可是推开父母的房门,里面也是空荡荡的。

  一阵寒意爬上他的脊背。

  郁丹青的电话无人接听。

  周营骗了他。

  郁丹青今天早上的异样不是他多心,而是真的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郁风晚的脑子突然一阵混乱,世界仿佛忽然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无数的谎言和陷阱在他耳边窃窃私语,诱哄他跳下去。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回忆从昨晚到今天的一些端倪和蛛丝马迹。

  父亲……晚餐……赵正博……

  牛奶杯……警察……寻宝游戏……

  郁风晚的大脑仿佛被锤子猛地敲打了一下。

  是了。

  他大脑一片空白地跑回房间,慌乱地打开那个被挖空的大卫石膏像。

  原本里面是空空荡荡的,十岁之后他就不往里面藏东西了。

  如今,里面赫然出现了一个陌生的红色笔记本。

  他茫然地把那本笔记本拿出来。

  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掉了出来。

  展开纸张,上面是熟悉的,属于郁丹青的一板一正的字迹:

  “吾儿小晚:

  早晨出门前我就想好,如果成功把复印件交到警方手里,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家来,把这封信烧掉,免得你担惊受怕。

  可是如果你已经看到这里,并且迟迟联系不上我,那意味着我可能已经失败了,我希望你立刻把你手边的这本笔记本烧掉。

  我考虑了很久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你,我在书房挣扎崩溃了一整晚,最终自私的念头还是占了上风——我害怕自己无缘无故地“被消失”,害怕至死也无法把真相告知给第三个人。

  这本笔记本,就是赵正博的日记本。

  我趁周营他们赶到前,把它从教室里偷了出来。

  我知道赵正博的死亡一定有蹊跷,所以在他的桌肚里仔细搜找,寄希望于能找到一些对破案有帮助的证据。

  万幸,我找到了。

  赵正博家境贫寒,一直有记账的习惯,每天发生了什么事、学了什么课、见了什么人也都会写在日记本里,其中包括了他半年来被霸凌的经历。

  当然也包括了,他死亡的那天白天与冯达旦发生过激烈的冲突;当天晚上,是陆月生拜托他在放学后留下来。

  事情远比我想象得更复杂,但这不是我逃避的理由。我这辈子后悔的事情只有两件:一是一年前没有及时发现陈岸被霸凌,二是陈岸事件发生半年后,仍然没能担负起保护学生的职责,让赵正博在我眼皮底下惨死了。

  自从踏入神圣的教师行业以来,我牢记于心的只有两句话:一是陶行知先生的‘以教人者教已,在劳力上劳心’,二是‘俯仰无愧天地,褒贬自有春秋’。

  警方之所以迟迟没有线索,就是因为监控损坏,找不到赵正博死亡前与任何人有过接触的记录。这本日记本,足以填补部分空白。

  我决心去弥补我的过失,赶在学校调取教室监控、发现是我偷走赵正博的书包之前。

  但是如果我失败了,那意味着我面对的情况远比我想象得复杂,牵扯到的人和势力也远超我之上。

  我渴望这世上的正义与光明,但我更爱你和妈妈。

  我无法劝服自己,但你比我聪明得多。凭着这最后一份身为丈夫和父亲的自私卑劣,我恳请你立刻把这本日记本烧掉,不要再牵扯到这件事情中。

  在人生余下的日子里,好好陪伴妈妈,忘记你曾有一个愚蠢的父亲。

  ——你的父亲郁丹青”

  郁风晚的神情从惊慌,到惊恐,最后变成了不知所措的麻木。

  他的思考能力好像停滞了,久久回不过神。

  不知今夕何夕,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

  等思绪慢慢回笼,第一个想法就是:报警。

  他跌跌撞撞地向门外跑去,猛地拉开大门——

  一个戴着黑色口罩、全身黑衣、高挑清瘦的男人站在门前,似乎已经等待他良久。

  黑衣男人斜倚在门框上,在开门的瞬间,蓦地伸出左手,将一把小刀片抵在了郁风晚的颈部大动脉上!

  速度之快,行云流水,几乎察觉不到动作的痕迹。

  郁风晚只能感觉一阵微风吹过,脖子上已经抵上了一个冰凉锋利的东西。

  “你父亲已经自杀了,”他漠然道,“把日记本原件交出来,我可以留你一条命。”

  我非常喜欢的一章,但是也是真的虐,哎……一边写一边虐得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