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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二天中午,程书懿在干渴和浑身的不适中醒来。

第43章

第二天中午,程书懿在干渴和浑身的不适中醒来。
喉咙像是被烈火炙烤过,每吞咽一次都带来刺骨的痛意。意识尚未完全清醒,身体却先一步发出抗议——

四肢沉重得像是被巨石碾压,骨头深处隐隐作痛,肌肉酸软无力。

他动了动,却发现身下的床单湿了一片,汗水浸透布料,黏腻地贴着皮肤,逼得他从昏沉中拉回一丝清明。

他缓慢睁开眼。入目是一片陌生的天花板,白色,干净,毫无温度。

他眨了眨眼,意识逐渐回笼,昨晚的记忆如碎片般拼凑起来——

冯嘉姚送他到贝沙湾,他不敢擅自在别人的家里乱动,只好坐在客厅沙发上,等待房子的主人回来。他等了很久很久,久到眼皮沉重,久到意识模糊,最终不知何时睡着了。

可他分明是在沙发上睡着的。

那现在这张床,这间房间……

他倏然清醒几分,艰难地侧过头,打量起四周的环境。

卧室宽敞,色调冷峻,黑、白、灰占据了所有视野,没有一丝多余的装饰,家具摆放得近乎严苛。

心脏猛地收缩——这里是蒋裕京的卧室!

慌乱瞬间窜上心头,他撑着床沿猛地坐起。凉意攀上皮肤,低头一看,他才发现自己身上一丝布料都不剩,赤裸得毫无遮掩。

衣服呢?

他迅速拉起被子裹住自己,目光在房间内搜寻着自己的行李,可周围一片干净,连一个多余的东西都没有留下。

他用力咽了咽喉咙,干涩的嗓子挤出一声嘶哑的呼喊:“有人吗?”

房间寂静得可怕,只有冷空气流动的轻微声响回应他。

他咬了咬牙,再次喊道:“蒋裕京?”

依旧无人应答。

不安感在心底蔓延。

他需要一条毛巾,一件能蔽体的衣服,哪怕只是一杯温水,能缓解这烧灼般的干渴也好。

他强压下心头的混乱,撑着床沿缓慢站起。身体摇晃得厉害,双腿几乎支撑不住,他只能扶着墙,一步步挪向浴室。

浴室门半掩着,他推开门,整洁得过分的环境映入眼帘——

毛巾叠成方块,剃须刀与牙刷摆成直角,牙膏被挤得整整齐齐,所有物品按某种严谨的秩序排列。

他盯着那过于规整的一切,喉咙里挤出一声低嘟囔:“这人是不是变态……”

他摇摇头,打开花洒,闭上眼,任由水流从额头滑落,顺着颈侧流淌而下,耳边只剩水声淅淅沥沥。

直到皮肤上的黏腻彻底消失,他才关掉花洒,拿起浴巾随意擦了擦头发,随后将毛巾紧紧裹在腰间,推开浴室门——

脚步猛地顿住。

蒋裕京就站在门口。

毫无预兆,毫无声音,就站在那里,视线直直地落在他光裸的上半身。

程书懿的手指下意识攥紧腰间的毛巾,脚跟抵住浴室门框,本能地后退一步。血液涌上耳后,羞耻感从脊椎窜至后颈,烫得他几乎无法站稳。

他猝不及防地对上蒋裕京缓缓上移的眼睛。那眼神不带情绪,却有种理所当然的意味,就像是在打量一件自己的所有物。

程书懿的喉咙发紧,强迫自己挤出一句完整的话,声音却哑得不像样:“你……你怎么在家?”

刚才他喊了两声都没人应,现在洗完澡一出来,蒋裕京又无声无息地出现了?

他努力稳住呼吸,试图掩饰那份狼狈,可身体的颤抖却出卖了他。

“今天线上办公。”蒋裕京收回视线。他转身走向衣帽间,取出一套灰色家居服随手扔在床上:“换上吧,你的衣服我扔了,新的下午到。”

“扔了?”程书懿愣住,声音僵硬,“我的行李呢?”

“不知道。”蒋裕京头也不抬,拉开斗柜的抽屉,拿出一条全新的内裤,拆开包装,随手丢在家居服上:“新的。”

那条内裤静静落在床上,与灰色家居服叠在一起,刺入程书懿的眼底。

他头皮一麻,心底涌上一股复杂的情绪——羞耻、不安,还有一丝微妙的愤怒。

他的手指攥紧毛巾,指节泛白,声音从齿缝挤出:“你先出去。”

蒋裕京扫了他一眼,未多言,转身带上门。

门锁“咔嗒”一声落下的瞬间,程书懿才终于松了口气,背靠着墙滑坐下来,心跳快得要冲出胸膛了。

那些窒息的瞬间、被禁锢的痛楚、无法抵抗的压迫感,统统浮现在心头,连带着身上的痕迹一同提醒着他——

蒋裕京是一个“侵犯者”。

他不想穿这些衣服。他不想再接受任何来自蒋裕京的东西——

每一次妥协,都像在将自己推向更深的深渊。赤裸的身体,陌生的房间,消失的行李,一切都在逼着他屈服。

羞耻感如影随形,可他别无退路。

他缓缓起身,拿起家居服,动作僵硬地穿上。

客厅里,光线明亮,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勾勒出岛台前男人高大的身影。

肩背线条松弛,手腕抬起,指尖随意拨弄着盛菜的白瓷盘,动作漫不经心。

开门声响起,他偏过头:“过来吃饭。”

程书懿的脚步在门口顿住,视线不由自主落在餐桌上。

每道菜都盛在白色瓷盘里,搭配精致——

一碗米粥,几样清淡小菜。

他的喉咙动了动,迟疑片刻,开口:“……你做的?”

“当然——”蒋裕京拉开碗柜,取出两个碗,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不是。叫的外送,我只负责装盘。”

“……”

程书懿的话卡在嘴边,他默默走到餐桌旁,缓缓坐下。

指尖触到粥碗的边缘,温度刚好,不烫手。

空气中弥漫着米粥的清香,淡淡的热气萦绕鼻尖,可他却毫无胃口。那股香气钻进鼻腔,反而激起一股莫名的反感——

他不想吃,不想在这里,不想面对眼前这个人。

蒋裕京将最后一盘菜端上餐桌,坐下,突然将手越过桌沿朝他伸了过来,“还烧吗?”

程书懿瞬间紧绷,下意识地侧头躲开了那只手。

“我没事了。”他语气生硬,片刻间划出一道无形的界限。

蒋裕京的手僵在半空。他皱了皱眉,随即收回了手,“一会儿带你去医院。”

程书懿低头盯着碗里的粥,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勺柄,心底却涌起一股荒谬的笑意。

去医院?

他抬起头,迎上蒋裕京的视线:“去医院做什么?”声音虽然沙哑,却字字清晰,“我为什么会发烧,你不清楚原因吗?”

这话如同一枚石子投入死水,激起一片的涟漪。

蒋裕京的表情僵在脸上,唇线抿成一条直线。

空气凝固,寂静中只剩餐桌上热气缓缓升腾。

程书懿的心跳加速,胸口堵着一团火,既是羞耻,也是压抑已久的对抗。他不愿退缩,这一刻,他只想撕开那层虚伪的平静,哪怕只是刺伤对方一丝一毫。

蒋裕京突然开口:“我没弄进去。”

这话直白得让人猝不及防,暗示意味浓重,像是故意抛出了一根引线。

血液涌上面颊,程书懿低下头,假装平静地搅动着碗里的粥,热气氤氲,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舀起一勺粥放进嘴里,刻意忽略了对面投来的目光。

“砰!砰!砰!”

急促的敲门声猛然响起,打破了客厅里沉闷的僵持。短促而急躁的门铃声也紧随其后。

程书懿手里的瓷勺一颤,敲上碗沿,发出一声清脆的“叮”。

他已经预感到了什么。

蒋裕京皱起眉,眼神沉了几分。他缓缓站起身,走向大门。

门打开的瞬间,电梯厅的光线投射进来,映出门外站着的两个人。

公寓管家挡在前面,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神情局促不安。他向蒋裕京低头解释:“蒋先生,这位女士自称是您的岳母,非要上来找人。我拦了几次,实在拦不住……”

话没说完,站在管家身后的女人猛地一把推开他,动作迅猛得不留余地。管家踉跄了一下,便退到一旁不敢再出声。

闯进来的女人是关施黛。

她的妆容早已不复精致,眼线晕染出一片乌青,眼底布满血丝,嘴唇干裂,涂得鲜红的口红残缺不齐。

她一进门,目光在房间里扫了一圈,很快锁定了坐在餐桌旁的程书懿。

那一刻,她就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眼神里交织着愤怒、疯狂和毫不掩饰的敌意。

程书懿的身体猛地一僵,手中的勺子差点掉落,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关施黛已经冲到他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啪!——”

一记清脆的耳光毫无预兆地落下,力道重得让程书懿的脸猛地偏向一边,耳朵里嗡嗡作响,半边脸颊迅速肿起,火辣辣的痛感顺着神经蔓延开来。

“你这个贱种!”关施黛的声音尖利得几乎刺穿耳膜,“当初答应得好好的,结果转头就和蒋家合起伙来耍我!你把我当傻子吗?!”

程书懿睁大眼,唇瓣颤抖,嗓子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胸口剧烈起伏,愧疚、厌恶、愤怒……无数复杂的情绪交错翻涌,几乎要将他淹没。

“不是……我……”

他眼中染上一层模糊的湿意,手指攥得更紧,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关施黛的怒火还没消,手再次扬起,程书懿下意识缩了一下肩膀,眼皮一颤,正要闭眼时,一只修长有力的手突然伸过来,猛地扣住了她的手腕。

“够了。”

低沉而冷冽的声音响起,直接扑灭了关施黛嚣张的气焰。

——是蒋裕京。

他站在关施黛身后,表情阴沉,眉眼间透着一股渗人的寒意。

关施黛被这一扣猛地一滞,手腕吃痛,下意识想挣脱,却发现根本动弹不得。她愣了半秒,随即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姓蒋的,你放开我?你知不知道这个贱种骗了我们什么?他从头到尾就是在演戏!你千万别被他那张脸给骗了!”

蒋裕京语气冷得让人不寒而栗:“他骗你什么了?”

“他——”关施黛情绪一时卡壳,猛地一噎,恨声道:“我们本来说好让我儿子嫁给你!他拿着程绛的钱,想去哪儿去哪儿!结果呢?你知不知道景源昨晚哭了一整夜?!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蒋裕京瞬间在关施黛混乱的说辞中抓住了关键。

“——是你要求让程景源嫁给我的?”

关施黛脸色一变,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眼神慌乱了一瞬,连忙改口:“是程书懿!是他自己答应的!他亲口跟我保证过,说让我们母子俩未来有个依靠!”

蒋裕京冷笑一声,松开了她的手腕。

关施黛的手腕一抖,揉着被捏红的地方,嘴唇颤抖,眼眶通红,声音带上了哭腔:“你们这是要逼死我们啊!程绛留给我们那么一点钱,中立区我们人生地不熟的,我们怎么活下去?!”

“你们母子以后怎么活,跟我有什么关系?”蒋裕京笑道。

关施黛被呛得一愣,脸色由红转白,声音陡然尖锐起来:“姓蒋的!你要是今天不给我个满意的交代,我就跟你鱼死网破!我豁出去不要这条命,也要让你们不得安生!”

屋内的气温骤然降至冰点。

蒋裕京盯着她,半晌,他缓缓开口,“我这人,最讨厌麻烦。”

他顿了一下,意味不明地轻嗤了一声:“但如果你非得在我的地盘上找不愉快,那你就得好好掂量一下自己的份量。”

关施黛被他的气势压得连骂声都卡在了嗓子眼。她愣在原地,脸色苍白,嘴唇发抖。

蒋裕京的目光扫过程书懿,停留了一秒,又转回关施黛身上:“当然,我也不喜欢把事情闹得太难看。精神损失费,我给得起。下午去找冯嘉姚,他会给你一笔补偿,够你们母子在中立区过完下半生。”

他微微俯身,像是用一把锋利的刀刃抵上关施黛的喉咙。

“但条件是——从今往后,你和你那个好儿子,有多远滚多远,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他侧头看了一眼程书懿,补充道:“也禁止打扰他。”

他直直盯着关施黛的眼睛,语气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能做到吗?”

关施黛的呼吸急促,嘴唇抖得厉害,她站在原地衡量了许久,半晌才咬牙挤出一句:“我答应你,但你给的补偿最好能让我满意。”

“当然。”蒋裕京冷冷吐出这两个字,挥手示意躲在门口的管家:“送她出去。”

关施黛咬牙切齿,狠狠瞪了程书懿一眼,转身被管家半推半请地带出了门。

门砰地关上,客厅重新陷入一片死寂。

刚才的争执仿佛一场幻觉,只有空气中残留的愤怒与委屈证明着它的存在。门外的脚步声渐远,关施黛留下的那些话却依旧在房间里回响,盘旋不散。

程书懿僵坐在椅子上,手指蜷缩着搭在瓷碗旁。

他的侧脸高高肿起,那片红肿在苍白肌肤的映衬下格外刺目。

桌上的饭菜早已凉透,白粥表面结了一层薄膜。他沉默地拿起调羹,舀起一勺冰凉的粥,缓缓送入口中。

喉咙本能地抗拒这过于生冷的食物,但他还是一口口咽了下去。

眼泪悄然滑落,没有啜泣,没有表情,只是无声地一滴滴落入碗中,与米粥融为一体,消失不见。

即使被羞辱、被掌掴、被剥夺选择的权利,即使这碗粥在他舌尖毫无滋味,他也要守住最后一点尊严——

不能哭出声,不能伸手抹去泪水。

蒋裕京站在对面,默默注视着这一幕。

他一向自诩冷静,不易被情绪左右,但此刻,一股强烈的酸涩从心底泛起,像被无形的手攥住了心脏,难以言喻。

他沉默地走到制冰机前,接了一杯冰块,随手扯下一块干净的毛巾,将冰块包裹其中。

他回到程书懿身旁,轻轻将冰毛巾按在他红肿的脸颊上。

冰冷的触感骤然袭来,程书懿的肩膀轻轻一颤,但没有躲开,也没有推拒。只是继续机械地喝着粥,一勺接一勺。

冰块在毛巾里融化,水珠顺着布料渗出,滴落在程书懿的衣领上。

程书懿低垂着头,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细微的颤抖。

客厅的灯光明亮,肿起的半边脸在光影中更显狰狞,泪痕在脸颊上留下一道道湿漉漉的痕迹,十分醒目。

客厅里的时钟滴答作响,秒针缓慢移动,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久到蒋裕京以为他不会再开口,久到程书懿喝完了那碗粥。

“我是不是很可笑?”

程书懿终于抬起头看向他。眼泪从眼尾滑落,顺着脸颊一路流到鼻尖,最终滴落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水痕。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近乎自嘲的轻蔑,“我怎么会傻到和‘魔鬼’做交易……”

蒋裕京握着冰毛巾的手顿住,心头一紧。

原本坚定的判断恍然松动。最初,他以为程书懿主动提出让程景源替嫁,是为了逃离自己,摆脱这段婚姻的束缚。

但关施黛的话突然让他豁然开朗——

程书懿是被她逼迫的,是在她的压力下才不得已提出替嫁的。

“这不是你的错。”

他决定放下过去的成见,大度地原谅程书懿曾做出的选择,他们之间的误会,从今天起——

一笔勾销。

【作者有话要说】

加更两章!肥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