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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43章
话虽如此,却仍忍不住又是心疼,又是愧疚。

七月底,康熙一行浩浩荡荡地回京。

归途中,太子虽还是那座车辇,四周却已经被严加看管起来,就连车内,也轮流坐着四名侍卫,寸步不离。

这一来一往的待遇,已经是天壤之别。

而胤禩因伤势未愈,获准留在行宫休养,胤禛留下陪同。

眼看京城就要风云迭起,自己纵然没有身在其中,也不能不早作准备,胤禛写了封密信,让心腹快马从另一条小道回京,又交代一番,待人走了,才起身往胤禩房中走去。

本该躺在屋里的人,此时却在树荫下,半卧着竹椅,看着远处风景,显得惬意而恬然。

“四哥来了。”胤禩温声招呼,点点阳光透过树叶间隙铺洒在身上,映得他双目仿佛也更明亮了些。

胤禛有点失神,片刻才回过神来,视线从他身上移开,找了旁边一张凳子坐下,一边将他身上的薄被拉高了些。

“这里风大,不要坐太久了。”

“嗯。”

两人话不多,却显出些不着痕迹的默契来。

时近傍晚,阳光并不猛烈,风也柔和凉爽许多,拂在身上尤其舒服。

“过几日,就回京吧。”

胤禛一怔,随即皱眉:“你的伤还没好。”

胤禩道:“如今皇阿玛回去,必然是一场变故,虽然我们远离京城,可以避开麻烦,但之后,却还是回京比较好。”

“之后?”胤禛琢磨着他这句话的意思,“你是指……”

胤禩道:“太子若是被废,朝臣必然会提立储之事,届时……”

话未说全,但以胤禛的聪明,又岂会听不明白。

“这时候赶回去,指不定会引得皇阿玛多想。”

本已让他们多留一段时日,但若跟在后脚回去,康熙必然会觉得两人是回去看太子的笑话,反倒不佳。

胤禩闻得此言,料想他已有了安排,便笑道:“那也就罢了,只是委屈四哥要在这里陪我数日子。”

“我不觉得是委屈。”行宫之中,有不少康熙留下来的人,两人也不敢过于随意,加上胤禛威严日盛,平日里对人多是冷峻寡言,更别说甜言蜜语,但此时这句话,却说得大是柔情百转,真挚非常。

胤禩微怔了怔,视线移开,面上依旧是若无其事的模样,但胤禛却注意到对方微微泛红的耳根,心头一甜,只恨不能立时拥住他。

感觉到落在身上的灼热目光,胤禩不由有点尴尬,轻咳一声,转了话题:“四哥,十四与你终究都是德妃娘娘所出,论理说,你们彼此更该多亲近些……”

这两兄弟的疏离程度,只怕连毫不相干的旁人都能看得出来,在行宫的这些时日,彼此多数时间并没有刻意相见,但十三十四常会过来找他,难免就会碰到一块。

冷面如胤禛,对十三也能和颜悦色,偏偏对着十四的时候,连一丝笑容也无。

胤禛听出他话中之意,却只是淡淡道:“我晓得,你不用担心。”

就算面对太子或大阿哥,他也能虚以委蛇,但独独是十四,他不愿去委屈自己。

明明是同母所出,纵然他小时被佟皇后抚养,但总归是德妃的亲生儿子,自己也曾想过当一个孝顺的儿子,然而事实终究与愿望相差很远。

他与十四之间,注定有一个解不开的心结。

胤禩见他听不进去,也只得作罢,心道这十四长大之后颇得圣眷,德妃也与宜妃共治后宫,到时候有你头疼的。

京城。

在康熙踏上紫禁城的那一刻,废太子的戏码便已拉开序幕。

回京翌日,开大朝会,诸王大臣云集,康熙亲自念出废太子的上谕。

“胤礽不法祖德,不遵朕训,暴戾淫|乱,朕包容二十年矣。乃其恶愈张,僇辱廷臣,专擅威权,鸠聚党羽,窥伺朕躬起居动作,从前索额图欲谋大事,朕知而诛之,今胤礽欲为复仇,竟至逼宫弑父,似此不孝不仁,太祖、太宗、世祖所缔造,朕所治平之天下,断不可付此人!”

上谕既出,太子的结局已定,但太子是一国储君,废黜仍须择吉日撰文上告天地,也要发明文告示天下,这却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做完的。

人人皆知太子逼宫,康熙心情抑郁,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去触霉头。

这一日,康熙正在南书房听张廷玉讲书。

心事成病,连日来因废太子的事,他的精神都不大好,此时正半眯着眼,有点昏昏欲睡的模样。

张廷玉说到空隙处,抬眼飞快打量了帝王一眼,随即又低下头去。

他们父子两代为官,皆得这位帝王重用,可谓皇恩天恩与知遇之恩并重,父亲张英已经致仕荣休,他却是今年刚刚入值南书房,前途大好。

只是康熙,却也渐渐老了。

虽然帝王养尊处优,保养得极好,一头发色也不见星白,却掩不住眼角皱纹悄悄爬起。

废太子一事,更给了他沉重的打击,只怕一时半会也恢复不过来。

只是如今太子被废已成定局,谁又会是帝王属意的储君?

想及此,任是张廷玉定力再好,也不由微微乱了心神,嘴里讲书的速度自然也就慢了许多,只是康熙似乎也没有察觉,正歪着脑袋半靠在软枕上,疲态尽显。

梁九功轻轻走了进来,眼见这一幕,踌躇了一下,便想退出去。

不料康熙却突然出声:“什么事?”

梁九功唬了一跳,忙道:“禀万岁爷,三爷在外头求见。”

“传。”

张廷玉闻言便望向帝王,等他示下。

康熙却示意他无须告退,他只好看着胤祉走进来,起身行礼。

胤祉请安之后,见康熙并没有让张廷玉退出去的意思,眼珠子转念一想,心头有些得意。

也罢,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只怕是越多人知道,就越好。

“皇阿玛,儿臣有一事奏报。”

“嗯?”

胤祉迟疑道:“事关重大,儿臣也不敢随意乱讲,只是大哥宫中有人来向儿臣密告一事,说大哥府上藏着咒乩厌胜之物,竟似,竟似……”

“竟似什么?”康熙倦意去了大半,直起身体,目光灼灼盯着他。

胤祉被看得一阵心惊肉跳,忙低下头去:“竟似在诅咒什么人,上头还贴着生辰八字!”

说罢,他趴伏在地上,动也不敢动。

旁边张廷玉暗暗叫苦,也听得冷汗直冒,这种事情,臣子知道得太多,并不是好事。

良久,康熙方才出声,却是一字一字从牙缝蹦出。

“马上派人,到胤褆府上搜查!”

圈 禁

作者有话要说:

临时通知:俺月底要出差3天,所以从现在起要开始存文,于是今晚加更一章,20-21号停更,22号再恢复更新。

搜查的结果,自然正如三阿哥所说,两个绢布所制的偶人,中间塞满棉絮,头顶插了根针,面上还贴了张纸,上面写满生辰八字与蝇楷诅咒。

康熙一手握着一个人偶,神色冰冷。

甲午,戊辰,戊申,丁巳。

这是康熙的生辰八字。

他对西洋的天文地理颇感兴趣,也了解甚深,素来不信这些怪力乱神,但是随着年纪渐大,也不由变得多疑起来,此时摆在他面前的,正是诅咒自己的人偶,而那个下咒的人,极有可能是自己的儿子。

愤怒到了极点,声音反而平静下来。

“传胤褆进来。”

大阿哥此时早已没了往日的神采飞扬,脸色青白,胡渣布满腮帮,哪里还顾得上御前示仪。

他步伐踉跄地跟在梁九功后面走进来,抬眼就看到站在康熙跟前的胤祉,不由两眼通红欲裂,便想扑上前去拼命。

“胤褆。”

康熙一个声音,顿如冷水浇灌而下,大阿哥一个激灵,清醒过来,顿时跪拜匍匐在康熙脚下。

“皇阿玛……”

康熙将手中的人偶丢至他面前,没有说话。

大阿哥瞧了一眼,颤抖道:“求皇阿玛明鉴,儿臣从未做过此等不忠不孝之事。”

康熙淡淡道:“胤祉,你来说罢。”

三阿哥觑了康熙一眼,见他面无表情,又望向大阿哥,对着他目眦欲裂的神色,扯出一个笑容。“大哥勿怪,我这也是秉公处理,你府上的主事陆海真,可全都招了,他怕你行此大逆之事,牵连妻儿满门,这才将此事报予我。”

“秉公!”大阿哥冷笑,“你管的是礼部,又不是宗人府,秉什么公,处什么理,那个姓陆的,只怕是你一早就安插在我府中的眼线吧?!”

胤祉轻咳一声:“这么说,大哥是承认人偶是你所放的了?”

“放屁!”大阿哥恨不得扑上来将他撕碎。“那本来就不是我放的东西!”

“大哥,你与二哥不和已久,这是满朝都知道的,如今二哥忤逆,你有此心,也是人之常情,若在皇阿玛面前能坦白认错,也不至于……”

他字字句句,竟都将大阿哥往死路上逼。

“住口,我知道你就盼着我死,你好取而代之!”胤褆指着他破口大骂:“你以为胤礽倒下去了,就能轮到你了!我告诉你,少做这痴心妄想的美梦,你……”

“闭嘴!”

康熙怒喝出声,打断了他,冷冷道:“朕告诉你,你也少做这痴心妄想的美梦,你觉得把朕和太子都咒死了,皇位就是你的了?”

大阿哥一愣,指天誓日道:“儿臣冤枉,皇阿玛,儿臣就算诅咒太子,也不可能对您……”

惊惶之下,竟是口不择言。

胤祉心中一喜,正欲落井下石,便听康熙喝道:“够了!”

“畜生!”康熙冷冷道。

那一刻,大阿哥分明看见康熙眼里毫不掩饰的厌弃,心底蓦地就涌起一股深沉的绝望和寒意,一直蔓延到头顶,直至遍布全身。

“皇阿玛……”他喃喃道,瘫坐在地上。

“不仁不义,不忠不孝,拖下去,囚于宗人府。”康熙淡淡道,却似全无一丝感情。

堂堂直郡王成了阶下囚,也不过是转眼之间的事情。

眼见胤褆被带走,胤祉上前半步,道:“皇阿玛……”

“你说太子疯癫,是不是这诅咒人偶所致?”

胤祉心头一突,张了张嘴,半晌才迟疑道:“这,儿臣以为,太子逼宫,已是犯上之举,无论事因为何,都不可轻饶……”

“不可轻饶,”康熙重复着这四个字,似在玩味。“方才对大阿哥咄咄响鼻,此时又对太子不依不饶,你就当得起仁孝二字了?”

胤祉身体一颤,慌忙跪下。“皇阿玛……”

“下去吧。”康熙闭上眼,不再看他。

“皇阿玛,儿臣……”

“下去!”康熙一拍桌子。

胤祉不敢再说,只得悻悻退下。

梁九功侍立一旁,从头到尾却不敢发一言一语。

御前总管太监,这位置看起来风光无限,连地方督抚在他面前也得客气三分,却不知风光极致也危险丛生,这耳中所入,多是天家秘辛,知道得多了,终有一日,命也就到头了。

“老四和老八什么时候回来?”

冷不防康熙却突然起身,梁九功忙服侍他穿好靴子,闻言却是一愣,方道:“回万岁爷,这算算日子,才十来天,八爷的伤,怕是没好得那么快吧?”

他说话向来不往死里说,常常是语意两可。

康熙却习惯了他这种几近谦卑的说话方式,沉吟片刻,皱眉道:“这也太长了。”

梁九功伺候康熙这么多年,又怎会不清楚,皇帝显然是因为刚才的事情,一下子对三个儿子都失望透顶,自然而然想在其他儿子身上找回些安慰。

“要不奴才去让人通报,让四爷和八爷早些回京?”

“也好。”康熙穿好靴子,起身急急走了几步。“备轿,朕要去……”

下面的话却夏然而止,帝王的身体突然毫无预警地往前栽倒。

只听得身后梁九功一声凄厉喊声:“万岁爷——!”

没有风的夜晚显得有些闷热,胤禩因伤口的缘故,却还不能平躺,只能侧着一边没有伤着地方,是以晚上都睡得不大踏实,有时候甚至还会发起低烧,胤禛为了方便照顾他,便从自己住的地方搬到这里来,兄弟俩同榻而眠,也不算什么异事。

“什么时辰了……”胤禩喃喃道,有些神志不清,他睡至半夜,背上流起汗,只觉得身上黏糊糊的不太舒服,偏双眼又酸涩得睁不开,也不记得自己究竟是在哪里,脱口便问。

“子时。”胤禛睡得很浅,被他一翻身就闹醒了,也不想再让别人进来,伸手拧了毛巾便帮他擦起背后的汗。

“嗯。”胤禩迷迷糊糊地应着,蹙着眉头就想翻身平躺下来,被胤禛一手拦住,一边低声哄道:“你这伤还没好,平躺会压着伤口,忍一忍。”

胤禩嘟囔了两声,也不知道清醒没有,终究是听了话,仍旧皱眉侧睡。

胤禛虽觉得胤禩难得迷糊的样子十分可爱,却不忍他受如此折磨,只得从旁边捞了一把扇子帮他扇风。

习习凉风让胤禩渐渐松开眉间皱褶,眼看总算能睡个好觉,冷不防外头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敲门声响起。

“爷!”胤禛的贴身小厮小勤喊道,声音刻意压低,又显得急促。

胤禛皱眉,起身去开门,还不待他沉下脸色,小勤便急急道:“爷,宫里来了人,让您和八爷即刻启程回京!”

封 王

作者有话要说:

此章于生病中完成,如有疏漏,敬请谅解。

这两天挂了点滴,又吃了无数药,一边还要上班,呜呜呜,今天头不疼了,但咳嗽更严重,俺看到那惨不忍睹的更新日期,决定恢复正常更新,大家的留言我这两天一一来回。

明天晚上还有一章~胤禛的耳目速度再快,也快不过康熙派来的人。

眼见来人风尘仆仆的身影,他再聪明,也只能胡乱猜测。

如此着急地在深夜里召人回去,是京城里发生了什么变故?

是太子又生出事来,还是大阿哥……?

念头在脑海里转瞬即过,他马上恢复冷静。

“稍等片刻,我去叫醒八阿哥。”

陆九和小勤忙前忙后,跟着去收拾行李车驾。

胤禩前半夜睡得很不安稳,好不容易稍稍沉入睡梦,随即又被喊醒过来,太阳穴突突直跳,带着一股疼痛。

但胤禛一句话,却立时让他清醒大半。

“是有变故了?”他忍着伤痛起身,胤禛帮他穿好衣物。

“不知道,但应该是急事。”胤禛低头为他系好腰带,抬首见他眉头微蹙,显然是在思考的模样,不由伸手抹去那上面的褶皱。

“别想了,回去即知,只是你这身体,无碍吧?”

胤禩点点头。“无妨,走吧。”

褥子再厚再软,路程也难免颠簸,胤禩时常被震得脸色发白,却仍抿着唇一言不发,只是手紧紧按着伤处。

胤禛满心不忍,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时不时为他擦汗,一边低声安慰:“照这行程,也许天大亮之后就能到,不若你在我腿上躺会?”

胤禩轻轻摇头:“我是在想,也许是老爷子出了什么事。”

胤禛隐隐也有这种感觉,经他一提,只觉得更是惊心动魄。

就算兄弟之间争斗,他们手里又没有兵权,何必急匆匆地召人回来,只有皇帝出事,才会想见儿子。

胤禛心知康熙近来对自己好感倍增,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如此一想,心口便不由开始狂跳起来,连带着手心也微微出汗。

毕竟生在天家,没有人毫无念想,只是胤禛的准备也才刚开始,还要忌惮着康熙,暗地里小心翼翼地布置,若是现在老爷子真有个三长两短,对他来说并没有好处……

只是,难道旁边这人,就没有一点念想?

皇位人人都想要,八弟被皇阿玛看重过,也冷落过,在他心里,难道真的对那个位置,从来不曾觊觎过?

这么想着,视线不由移到他身上。

“怎么了?”胤禩抬眼,正好注意到他的目光,微微一笑,带着安慰。

胤禛心中一暖,伸出手去,握住他的,也回以一笑。

“没事。”

深夜的八贝勒府却并不那么平静。

面无血色的女子按着肚子,嘴唇颤抖,一句话也吐不出来,另外一只手撑在扶手上的指节却已经泛白,可见用的力气有多大。

廷姝也骇得脸色苍白,一边拿出手绢不住地擦拭她额上滑落的汗水。

“妹妹再撑会儿,大夫就快来了!”

张氏困难地转头看着她,似乎想说什么,眨眨眼,泪水却从眼角流出来。

“福晋……”

“你别说话,有什么话等爷回来了再说,再撑会儿!”

胤禩随着圣驾出行本是常事,结果她们在京城却听说太子兵变的事情,全府上下的人都悬着一颗心,好容易等到尘埃落定,又传来八爷重伤卧床不起的消息。

这一件件惊心动魄的事情,就像悬在众人上头的一把剑,将人心摧得紧紧。

张氏虽然深居简出,但这种大事不可能听不到风声,担惊受怕之下本来身体就不大好,夜里做了噩梦,起身的时候冷不防撞了一下,当时丫鬟出去端水了没有人在旁及时搀扶,结果这一下却是动了胎气。

“福晋……福晋!”假期突然尖声叫了起来,廷姝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惊恐地发现一股血水正顺着张氏大腿内侧流了出来。

“福晋,大夫来了!”

“快请进来!”

廷姝手忙脚乱手足无措,她没有生育过,自然也没有经验,但任谁见到血光,也知道情急凶险,一边忙着指挥其他人,心中一边还忐忑不安。

想到眼前的张氏,腹中的胎儿,更想到远在行宫的胤禩,还有自己。

这个时辰是请不到太医的,更勿论此时康熙也正生病,宫里头更不会派人出来,廷姝让人请的是京城里大药铺的大夫,那大夫听说是给内眷看病,又带上自己一个略通医理的小侄女。

大夫被佳期迎进来,因为男女有别,张氏又是皇家内眷,大夫也只能站在一边查看病情,这一耽搁,张氏呻吟了一声,下身血流得更多,所幸大夫带来的小侄女也能帮上点忙,所有人忙活到了将近天亮的时候,才终于令张氏和她腹中的胎儿转危为安。

在场众人皆松了口气,廷姝更是双手合什道了一声阿弥陀佛,但是内心除了如释重负之外,也许还有一丝隐隐的,不为人知的失落。

胤禩与胤禛刚进养心殿便怔了一下。

康熙正半靠在软褥上休息,虽说脸色还带着苍白倦意,但与想象中重病在床的样子还是有些差距的。

他们却不知道就在赶来的这一宿,康熙已经从昏迷不醒中挺了过来,如今状态如何,也只有他和御医心里最清楚。

“儿臣见过皇阿玛。”

“起吧,赐座。”

两相对比之下,连夜赶路的胤禩倒比康熙还要更虚弱些。

“伤势如何了?”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和语气都带了些许慈祥。

“回皇阿玛,还好。”胤禩回道,却暗自苦笑,实际上肋下此刻正隐隐作痛,仿佛伤口又要裂开,但他总不能说是因为连夜赶路所以伤势更重了吧。

康熙点点头,嘴角微微牵起:“回头让太医院好好调理调理,务必把伤彻底养好。”

胤禩应声答应,这才发现康熙嘴角牵扯的角度有些不自然,上扬的时候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和勉强。

“你们二人,在诸皇子中,是年纪居长的,上面不孝不忠,你们就该拿出兄长的榜样来,莫要重蹈你们那几个不孝兄长的覆辙。”这番话说得暖中带冷,两人却知道这既是勉力,也是告诫。

勉力他们用心办差,也告诫他们不要越雷池一步。

否则太子与大阿哥,就是他们的下场。

胤禩暗叹一声,也许老爷子皇帝当久了,早就忘了怎么去当一个父亲,这番话下来,除了让人诚惶诚恐地应了,还能说什么?

然而他们并没有想到,没过几日,太子还没正式被废,诸子封王的圣旨就已经下了。

康熙三十九年八月,四阿哥胤禛晋雍亲王,五阿哥胤祺晋恒亲王,七阿哥胤佑晋淳郡王,八阿哥胤禩晋廉郡王,九阿哥、十阿哥晋贝勒,十二、十三、十四则晋为贝子。

史称七月之乱的废储事件,一夜之间让两个原本立于帝国巅峰的皇子跌落下来,也将原本就诡谲不明的局势搅得更如浑水一般,九龙夺嫡,在帝王的推波助澜之下,终于缓缓浮上水面。

猜 测

八月底的天不似先前那般暑气氤氲,虽然白日里还是热得令人心烦意乱,但入了夜的北京城已经开始悄悄地注入一丝凉爽,富豪之家有冰块镇暑倒也没什么大碍,但平常百姓总算不必夜夜在炎热的煎熬下辗转难眠。

只是在这样的天气里,廉郡王府上下的心情却实在算不上好。

前几日张氏早产,生下一名格格,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先前怀孕的时候受了惊,还没等足月起名,那小格格便夭折了。

张氏痛失爱女,自然哭得肝肠寸断,却不出声,只是默默流泪,那副模样纵是铁人看了也要心软三分。

廷姝也陪着哭了好几场,只是她想得要更多些,如今唯一的子嗣也夭折了,她自己又毫无所出,指不定府里又得进新人,就算胤禩自己没有那个心思,她也无法看着丈夫膝下一个儿女都没有。